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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訓徒

  “噗。”張仙長昏睡中驚醒,突地嘔出一灘濃血來,把個好看的云石地板弄得污濁不堪。

  隨后他便自覺胸中疼痛難忍,連右臂的傷勢都不顧,雙眼模糊掙扎著爬起身來。

  “張茍能?”

  “誰?誰敢直呼本仙名諱?”張仙長似是還沒徹底清醒,勃然大怒。

  “道友且醒醒先。”康大寶覺得有些好笑,為什么這么羞恥的話別人能夠脫口而出,自己卻做不到。兄弟,你才練氣一層啊,根基如浮萍,還不如好些剛入道的修士穩當,怎么好意思的!

  “這是,這是那宮興寨!”張茍能踉蹌了幾步,發現自己在宮興寨大堂之中,身旁站著眼中噴火的兩人。

  “是靳火華,還有他的兒子?”再見那堂上有兩少年侍立,當中端坐一人,粗袴麻衣,闊面重頤,看向自己的眼神似笑非笑。

  “可是重明宗康掌門當面?”張茍能徹底回過神來,但還是強撐著身子艱難地站起身來,躬身行禮。

  “不意道友還記得康某。”康大寶拱拱手就算回禮。

  “不知道友此次前來,陳鈺道友可曾知曉?”康大寶笑問道。

  “張某為老爺煉丹效力二十年期滿,老爺開恩,予我川資,放我還鄉。”張茍能身上傷勢愈發疼痛,連腦袋都不清醒,都未曾想過康大寶為何要跟自己在此時此地敘舊。

  “好。”康大寶臉上笑意又添三分。

  “康掌門,張某身受...”

  “砰。”

  話未說話,張茍能尸體倒在地上,靳火華一只鐵拳上沾滿了黃白之物,看向張茍能尸體尤不解氣,咬牙切齒,恨不得生食其肉。

  “謝仙長助我靳家報此大仇!”靳火華平復下心情,帶著靳世倫俯首叩拜。

  “你兒既入我門墻,那我們便是一家人,這是應有之義。”康大寶渾不將此事當回事。

  “師尊,宮興寨遭逢大難,父親也想將族人都遷至宗門,不知......”靳世倫失去了不少至親,心情難以平復,眼眶還是紅紅的。

  “此乃小事,這幾日你便多陪陪你父親,然后這寨中上下便與我們師徒一道回宗吧。”康大寶擺擺手招呼靳火華下去,帶三個徒弟到了一處僻靜客房。

  “這修仙一道啊,一要勤勉,勤能補拙,笨鳥先飛;二要惜身,不可好勇斗狠;三要狡黠,防人記掛;四要果決,事從權急,自當殺人,如非必要,只殺可殺之人。”

  康大寶一席話下,三個弟子似懂非懂,六只眼睛迷糊了三雙。

  “今日我便將這第四條跟你等講講。你們可知,那張茍能是何人?”

  “不知,方才見師尊道出他名號,還以為是師尊故交。”弟子們搖搖頭,韓韻道出聲回道。

  “談不上故交,只是認識時間確實不短。說來其也是個可憐人,他是凌河墟市陳鈺的丹奴。這張茍能,原是個慕道的落魄書生。一次偶遇陳鈺后,陳鈺測出他有靈根資質,便與他簽下契書。契書中定下了由陳鈺傳他吐納之法,他自入道后二十年內便任憑陳鈺驅使,還自愿讓陳鈺立下禁制,控制生死。”

  康大寶說起來都覺這陳鈺真是周扒皮轉世。

  這事情在平戎縣的修士圈子中廣為流傳,算是個頗有趣的談資。

  據傳這張茍能靈根不算太劣,也是雜靈根,可在供陳鈺驅使的二十年內,他這修為居然未有寸進,就在練氣一層停滯不前,都不知道這些年有沒有一天的修煉是完整的......

  還有傳得更邪乎的,說張茍能在這二十年內都沒有睡過一天囫圇覺。

  也就是這些年來大衛仙朝綱紀廢弛,倒退個四五百年,似陳鈺這般奴役修士的行為是鐵定會被打成邪修,然后被押解至糾魔司判處苦役的。

  現在么,誰有空管這個,似老鴉山這些地方的漫天冤魂擺在那兒都沒人看得見。

  不過陳鈺能履行契約,真把張茍能全須全尾地放了,還發路費,倒是有點令人意外。

  換成康大寶,哪里敢呀!

  練氣一層也是修士啊!二十年奴役,放回去?誰知道人家后半輩子能有什么際遇?真不怕人家三十年河西了,半夜過來摘了你全家腦袋!?

  “為師自修道以來,處事向來謹慎。最怕的就是和有根腳的修士交惡,如真要做過一場,那就要竭力留下對方性命。似張茍能這般,本事低微,無依無靠,身家微薄,連一件一階法器都沒有的,今日又和世倫你靳家結下了如此大仇,自然可殺。

  可我在殺他之前,仍看過他的儲物袋,一件法器也無,攏共五塊靈石,幾張劣品符箓,倒是還有幾張不知真假的丹方,不知道是不是他燒火多年記下的。問過他因何至此,知曉了他跟陳鈺再不相干,又稍知曉些他的事情,這才下手。

  你們往后遇事也當如此,遇見強者或是些貴胄衙內,自己伏低做小些,不丟人。”

  康大寶又出言教誨道,面前弟子們表情不一。

  韓韻道聰慧,似是聽完有自己想法,若有所思;

  段安樂憨厚,乖乖受教;

  靳世倫武家出身,很有幾分豪氣,心慕的是快意恩仇、行俠仗義那一套,對于康大寶這套頗有些不認同。

  “世倫,你如何想的。”康大寶見狀,點起靳世倫問道。

  “稟師尊,弟子想到,大丈夫處事當不畏強權,扶危濟困。”靳世倫答得鏗鏘有力。

  “所以張茍能欺凌弱小的是錯的。”

  “當然是錯的,小人行徑罷了。”

  “那靳圻是大丈夫嗎?”

  “從祖父弱冠時便提劍獨戰關河水匪四十七人,拯救生民近千人。又維護寨中安寧數十年,自然是大丈夫。”靳世倫自豪答道。

  “若那張茍能侵犯的不是靳圻的繼室,或不是你靳家人,你從祖父會管嗎?”康大寶輕聲發問。

  “這...”靳世倫不能答。

  “靳圻好像年已七旬了吧,可他的那位繼室,好像才十九吧?”康大寶笑問。

  “從祖母原是宮興寨中一家大戶嫡女,心慕從祖父是寨中英雄。”靳世倫語氣稍弱。

  “何謂伱這‘寨中英雄’?武功高強者罷?”康大寶戲謔地看向靳世倫,“那你說,若是讓那大戶選,選仙人還是選靳圻?”

  “...”靳世倫低頭不出聲。

  “‘不畏強權,扶危濟困’當然沒有錯。強者可以這么做,弱者就是不可以。你二爺爺其實很畏張茍能這個強權,他要是聰明些,再畏一些,今天靳家就不會遭此慘禍了。張茍能若是聰明些,覆滅你們靳家幾乎可以不費吹灰之力。”

  康大寶拍拍靳世倫的肩膀,他是挺喜歡這類一腔熱血的年輕人的,可在修行界年輕人不配輕狂,特別是沒本事的,更不配了。

  “怎么,不信?”康大寶搖頭,看靳世倫那執拗的表情頗為有趣。

  “師尊援救之前,張茍能這廝也是油盡燈枯之局。”靳世倫有些不服氣。

  “一是他本領低微,就是散修之中似他這般,連個正經法術都不會的,也是少見。二是他身家太差,除了一些地攤上都少有人買的劣品火球符金甲符,就是一堆雜物,連件入階的法器都沒有。

  若是他身家再稍稍豐厚些許,你們這寨子里怕是沒幾個能站著的。最后,是他給陳鈺做了二十年丹奴,人都傻了。”康大寶淡淡說道。

  “我若是他,待你們寨中好手齊聚之后,只一言即可,何需自己打生打死。”康大寶這時看著靳世倫冷聲說道:“誰取靳家叔侄的腦袋,我就授誰仙法。”

  “轟”靳世倫的腦子一聲炸響,似是看到了寨子中人自相殘殺的模樣。

  “張茍能在修界為奴為婢二十年,回到俗世中為的就是能夠為所欲為,最后卻遭到一個凡人忤逆...弱者不需要臉面,活著就好,怎樣都行。靳圻不是不畏強權,他只是不聰明,愚鈍到丟不下他那張臉。”康大寶悠悠言道。

  “師尊說的,弟子覺得不對!”韓韻道這時出言道。

  “哦?”康大寶樂得聽弟子想法,“那你講。”

  “若是有人要害二師叔三師叔,要害長生如意,師尊也會畏,不相救嗎?”韓韻道歪頭笑著,康大寶卻沒看出來半分可愛。

  “不知所云,反正給我記好了,以后出門都不準逞強,都給我把小尾巴夾起來做人!”康大寶臉上不好看,自顧自進了里間,關上房門。

  “哈哈。”韓韻道跟段安樂在外頭笑著,嘎嘎樂。

  “兩位師兄,”靳世倫還未徹底回神,

  “師尊人是頂好的,當然會救。”韓韻道未出言,在旁的段安樂出聲言道,語氣很是肯定。

  “師尊容不得至親之人受折辱,他自己倒是看得很開,怎樣都行。”韓韻道也補充道,又轉頭看向靳世倫:“不過師尊說得對,你那二爺爺,的確只是放不下面子罷了。”

  他不過十歲上下,說這話時搖頭晃腦,一本正經,看得靳世倫一愣,不知從何辯駁。

  “凡人是草,似你靳家這類武家是草雞野兔,張茍能是豺狼,我們重明宗是壯一點的豺狼。抬眼看,上頭還有獅虎熊羆、真龍真鳳、漫天神佛。”韓韻道指指湛藍的天空,笑著跟兩人說道:“可我們強一點,受到的欺壓終歸就少一點,是吧?”

  “我要當金丹老祖,光耀門楣。”段安樂突地說道。

  “那我要結嬰,將來當掌門!”韓韻道不甘示弱,高聲喊道。

  “我...我”兩位師兄突來的豪情令靳世倫有些跟不上。

  “滾出去吵!什么金丹元嬰,先給老子入道了再說!”里屋中傳出康大寶的咆哮,兩小急慌慌地拉著靳世倫跑出屋去。

  “韻道,待我成了老祖,就送一個女修給師尊做師娘。”

  “呵,那我送十個!”

  “你就會吹牛!我可是說真的,我覺得宣威城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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