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奕手指丹鼎,一股夾雜著幾點黑渣的白汽升騰而起。
裴奕好看的俊臉上現出一絲失望,還是將凝丹手決一掐,鼎蓋穩穩飛落一旁的獐獅案臺上,幾枚密布著黑星斑點的丹丸從鼎中射了出來,落進了裴奕的手里頭。
“嘖,還是次丹。”重明宗當代第一丹師深嘆口氣,這已是他兩月以來第十六鼎妙玉丹了,仍未功成。
哪怕妙玉丹作為最易上手的一階中品丹丸,所用丹材并不名貴,但裴奕已足足十六鼎都未煉出好丹來,也浪費了不少靈石。
要知道如今的重明宗可不富裕,令得裴奕蹙額不已。
裴奕修長的手指頭輕輕一抬,室內起了一點微風,將次丹一一吹起,次第放入玉瓶收好。
妙玉丹的次丹雖遠不如好丹來得珍貴,但平戎縣修士各個精窮,只要有人賣,照舊不愁銷路,其實很能賣些靈石回來。
若是照這么算下來,裴奕浪費的靈石并不算多,可他照舊有些自責。
“袁師弟進了練器房中也有一二月時間未曾出來了,顯也是因為宗門拮據著急。
周師弟這些日子沒日沒夜的守在靈田里,前些天還說要去野家橫山那塊近靈之地也看看。想著能不能再辟出幾畝靈田來,好交由莫苦專門去管。
蔣師弟已將拿出了不少珍藏來換取宗門善功了,大庫里頭的東西又有幾樣東西值得他去用善功換。
就是才入門的葉師弟,也想著將外事弟子理順過后,再在宗門門口,靠著其靈鑒的手藝再開個鋪子。
就連安樂那孩子,都開始惦記起什么時候可以再帶著馱獸去賀家商隊幫忙,好再賺些靈石回來養家了。
掌門師兄才從唐固縣靈石礦脈那兇險之地回來,都來不及休息一二,就被黑履師叔帶著周師弟一起出去看什么東西了。
他都這么辛苦,我們這些做師弟的就更該把自己能做好的做好才是。
可惜我這資質太差,先被區區練氣后期的瓶頸困住,蹉跎了許多年,現今這一階中品丹師之境也遲遲難以達到。”
裴奕再嘆一聲,推開丹房小門。
丹房外是裴奕獨屬的小院,陳設與康大寶的掌門小院很像,但是沒有棋桌。
康榮泉、野瑤玲、袁長生三個弟子中,前兩者雖以入道,按康大寶先前所定的規矩可以分院別住,但裴奕卻念及他們如今年歲都還小,遂也都在此院中各分了寮房居住,方便時時教導。
今日月朗星稀,裴奕心中頗為苦悶,走出院門,御劍散心。夜風與繁星都從其鬢發之間擦過,似是也帶走了不少心中惆悵。
裴奕行不多時,便見了陸蕓娘正與康大寶、周宜修二人行禮作別。心下好奇,待前者走后,裴奕也落到了二人身前。
“掌門師兄,周師弟,那陸蕓娘所來是為何事?”裴奕好奇問道。
“還是為了靈蜂采蜜一事。掌門師兄高義,認定此事照舊,安了陸蕓娘的心,直言兩家份額也不變動,過了約好的時間再說。”
周宜修應聲答道,臉上還有不少惋惜之色,康大寶若真能依了自己所言,今年重明宗靠著這樹槐花,當真能多掙不少呢。
“只是這件事的話,何須跟掌門師兄談到這般晚呢?”裴奕覺得奇怪,旋即又問。
“陸家主還托陸蕓娘來了信,信上說咱們的人從賀家商隊那兒學來的本事都差不多了。要掌門師兄找個時間與賀世兄議一議,看什么時候可以把商隊路線劃出來。”周宜修又接著解釋,說起此事時臉上都是一喜。
“哦,這可是好事!”裴奕臉上的喜色更濃,這可是一項細水長流的買賣。
自重明墟市被毀后,宗門進項便少了一大截。若不是事前裴奕、袁晉已經將善功體系重新啟用,重明宗今年連門人們的年俸發起來都有些困難。
“的確是好事,可惜呀...”康大掌門看了裴奕一眼,目光一頓,突地開口說道:“裴師弟,不是師兄多嘴,如果你現今...咱們還是有反悔的機會的。蒯家那邊,師兄去說,若不然,賀家那邊,師兄也去說,實在不行,讓他同意蒯家小妹做小便是。”
陸巽讓陸蕓娘帶來的消息里頭不止有請他約賀德宗商議商隊一事,還有賀德宗在不久前剛剛突破至練氣九層的消息。
這便讓康大寶再次動了要與賀家結親的心思了,他可曉得,自己這位世兄修習的可是洪階上品功法《凝心訣》。
這門功法品階不低,入門甚難,但斗法一項相較于其他同階功法也并無太多出彩之處,只是有一個好處尤為突出,便是據說可以提高筑基的概率。
因了這個好處,這門功法就算在許多筑基勢力中也能稱得上是“秘傳”一類,是賀家三代人通過盡心侍奉那位筑基上修才得來的報酬。
如果說普通修士不靠外力筑基的成功幾率是將將五分的話,那么修煉《凝心訣》的修士筑基成功的概率則會提升到一成有余。
而且修煉《凝心訣》的修士即便首次筑基失敗,往往也受傷不重,理論上還會有二次筑 基的機會。
賀德宗如今年紀還不到五旬,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認真想一想,他筑基真還算是小有可能的。
比起人丁稀少的蒯家,康大掌門當然還是更想跟賀家這類強豪做親家。
“師兄此事莫要再談了,”裴奕登時搖搖頭,“已經答應的事情,如何再好拒絕。就是只念師父教導之恩,師弟就不可能再悔了蒯家這樁婚事。師弟當有志氣,修行路上不需靠妻家,也能順遂的。”
康大寶見裴奕之心甚堅,便也不再多勸。可惜周宜修年紀太大、葉正文面容不全、蔣青自己又舍不得,不然賀家這親家多半還是做的成的。
“只是如此一來,兩家要想結秦晉之好,便要等下一輩人才好了。”康大掌門心頭起了盤算。此時為了解心中苦悶,便想著邀二位師弟回小院手談一番。
誰料二人當即變色,裴奕推脫要回去守著丹爐,還有爐要緊丹藥要煉;周宜修則說去藏經閣翻閱宗門典籍,看有沒有琉璃寶樹相關的敘述。
二人說的都是正事,雖然說話時候這兩師弟的表情都不太好,但康大掌門也不可能強行挽留,于是也只好回到院中,獨自歇息。
翌日康大寶起來后,去看了靳世倫的傷勢。
其實早該去看的,可頭一天康大寶都還未進了重明宗的大門便被黑履道人喊去了,從大槐樹回來后,晚上又在跟陸蕓娘談事,耽擱得太晚,是以這才來了。
“都是徒弟不好,累得師父操心了。”靳世倫的傷勢還未盡好。
他的修為太低,當時能從赤鬃山豬和風鷹的嘴里頭逃出來都算造化,能保得一命回來,已足夠令康大掌門慰藉了。
“不消說這些,當師父的哪有不操心的。”康大寶把蒸好的饃饃與熱氣騰騰的靈米粥裝在小案上,又把小案給靳世倫端到塌上。
靈米粥是用康榮泉上一季收的紅靈谷熬的,這可是好東西,許多散修中的練氣后期修士一月也就能吃個一兩回,打打牙祭罷了。
這饃饃用的是赤鬃山豬的豬膏蒸的,暄軟香甜、雪白油香,這是康大掌門的看家手藝,最是養人。
三香教的弟子來平戎縣做的也不盡是壞事,至少還給重明宗添了不少肉菜。
重明宗有些日子沒有這么好的伙食了,康大掌門早起時還特意交待輪值灶房的墨兒,中午給自己燉個赤鬃山豬的豬肘,好吃哪兒補哪兒。
靳世倫正吃到一半的時候,康大寶另三個弟子也來拜見。
韓韻道還是那副小大人的模樣,段安樂臉上則還是帶著憨笑,裴確言語不多,卻最有貴氣。
康大掌門細細一想,自己這四個徒弟里頭,韓韻道最愛循規蹈矩,但不懂變通;段安樂最是仁義,又不夠剛烈;裴確樣樣都好,卻不夠狠厲。
最后算起來,似是還是道行最低、年紀最大的靳世倫最適合做掌門。
不論是當年在面對山匪時候的殺伐果斷,還是不久前在重明墟市中的見機行事,都能體現出他遇到大事有靜氣等等一家之主最為關鍵的素質。
不過他年紀大些,資質也差,似也不是個掌門的好人選。
想著想著,康大寶倏地一笑。
現今云角州正是兵戈擾攘的時候,還有好些人要死呢。就算自己那天死了,也該是袁晉、裴奕這兩個師弟里頭挑一個做掌門。
若再似老頭子當年那樣,選一個幼主,立自家還是練氣初期的弟子做掌門,說不得又要把自己才湊起來的重明宗給弄得四分五裂了。
康大掌門剛剛突破練氣七層,心中正好有些感悟,四個弟子又恰好聚在一起,師徒五人索性就在這靳世倫的院子開起道會。
直講到墨兒端著肘子過來,康大掌門將小奇也放了出來吃,帶著諸位弟子一面雙手捧著肘子一面認真講道,畢后又囑咐了靳世倫好生養傷,這才帶著三個弟子散去。
他還有好些事情要做,不好在此耽擱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