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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大慶乾元,天子望氣

  望神洲之外,城垣隱隱。

  孤懸江心的島嶼之上。

  宇文璃淺看著離去的楊文先的背影,心中暗付。

  此人應該是真正良才,一人可抵十萬大軍。

  可惜不能為韓國所用,這天下最貴的就是人才二字。

  立下諾言,終生不為韓國獻一計,出一策。

  杜誨立于一側,輕嘆一聲:“君子之道,可以欺之以方!”

  宇文璃淺心中卻生出一絲莫名的期待,她想知道,那楊文先口中即將吐露的答案。

韓國與燕地,烽火將燃,最后結果會如何  她堅信韓國必勝無疑。

  十三年前開始,韓國暗地重新組建韓武卒,如今周野再度受拜大將軍。

  韓武卒,四百年便橫掃天下!

  這是比北風鐵浮圖還可怕的軍隊,當年屠滅數十國,立下赫赫威名。

  周野,此人更是被譽為“三百年一遇的名將”,其兵法謀略遠邁當世,死后必是能入武廟,受萬世之敬仰。

  他著有兵書十二卷,字字珠璣,尤以“攻心為上,攻城為下”之論。

  更有平定西域都護府之功,使韓國疆域倍增,農耕與兵事并舉,聯合西域諸國,其功績之偉,已可載入史冊。

  其人才華蓋世,卻私德有虧!

  周野當年賣妻求官,濫用私刑,更兼貪財好色,霸占弟妻,令人不齒。

  韓國公主下嫁于他,本是佳話一樁,卻未料他竟不顧倫常,廣納妾室,逼迫虐待公主服侍其他男子。

  更為駭人聽聞的是!

  韓國司院竟在其府邸后院發掘出數十具青樓女子的尸骨,此事一出,朝野震驚,民間嘩然,周野終被押入昭獄候審。

  然父皇念其軍事奇才,不忍誅殺,遂貶為庶民,發配邊疆軍中。

  未曾想,此人在邊疆竟又屢建奇功,四年之前,父皇終是難舍其才,召其回朝,重掌韓武卒之權。

  提及周野!

  宇文璃淺心中并無半分好感,雖只有在長廊上的一次對視,她敏銳地察覺到此人眼中那難以掩飾的勃勃野心。

  仿佛世間萬物皆是他囊中之物,包括她自己,有著野獸般的占有欲。

  在韓國民間,常說周野有“吞天之志”。

  此中“天”,不言而喻,直指韓國國君之位。

  父皇聞此笑而不語,只道:

  “君強臣強,民富國強,天下大治也。君強而臣弱,專制之道,家國衰敗也。若君弱而臣強,則天下大亂,百姓遭殃。”

  “戍守邊疆需猛虎,寡人非那韓幽君,周野亦非昔日之高陵。”

  韓幽君,那是韓國歷史上的一段恥辱。

  公認韓國開國以來最無能之君。

  在位期間冬日里欲為皇后修建一間暖房,竟需向宰相高陵低聲下氣,乞求成全。

  而高陵,非但未予應允,反以“天子應與百姓同甘共苦,為天下表率”為由,斷然拒絕。

  諷刺的是,高陵自己卻享受著奢華至極的生活,府中宮殿金碧輝煌,奴仆成群,多達上千人。

  正當她心中思緒萬千之際!

  一陣清脆的馬鈴聲打破了四周的寧靜。

  宇文璃淺與杜誨循聲望去。

  有車隊正緩緩駛來,車上飄揚著兩面醒目的旗幟。

  赤底三辰旗!

  黑底北斗旗!

  赫然是乾元與大慶兩國的國旗。

  馬車也是緩緩停在過橋的亭臺附近,一時間眾人聚目而望。

  韓國和大楚的態度總是有些膽怯居多,畢竟當年乾元舉兵伐兩國,惶惶不可終日。

  宇文璃淺眸光微轉,未曾料及!

  大楚,乾元,大慶,韓國四國竟然再次匯聚。

  如今的大慶已經被燕地取代。

  乾元使團,由那位威名赫赫的親王親自領銜。

  而大慶一方,則由謝淳安為首,其人心思縝密,步步為營,此番必有所圖。

  除了北風,四國使團已至。

  就是不知道那位燕王從終南山下來了嗎?

  如今又到了哪里!

  陸沉稱帝,名正言順之后,一切就變得不同了。

  其余三國雖對燕地的崛起心存芥蒂,卻也無可奈何。在它們眼中,燕地早已從大慶的版圖中剝離,只是欠缺一個正式的宣告。

  如今,燕王祭天稱帝,已成定局,北方大地在陸家軍的鐵蹄下已穩固二十余年,再難撼動。

  橋畔翠亭之下!

  兩隊馬車緩緩而停,結伴而來。

  “吁——”

  最前引領的馬車,高懸赤底三辰之旗,那是乾元皇朝的威嚴象征,旗上藍色日輪,寓意著皇族武家如日中天,照耀四方。

  隨著車輪緩緩停歇。

  一名八尺偉岸的中年男子自車內邁出,看上去四十多歲。

  腳踏烏云靴,腰纏金帶玉佩,袖口鑲滾著四條璀璨金紋,身著一襲黑蟒繡袍,面容深刻,陽剛俊郎,眉眼深邃,帶著一股不怒自威之氣。

  乾元皇朝的第三親王,軍中無可爭議的十二柱石之首——武隆。

  他從容不迫地走下車架,目光掃過已至的大楚與韓國學子,便停下腳步。

  緊接著,第二輛馬車門扉輕啟。

  一位老年官員走出!

  他身著一襲緋紅色的官袍,那是大慶獨有的制度色彩,頭戴雙耳烏紗帽,正是大慶使團的領袖,謝純安。

  而在謝純安之后,一位女子緩緩步下馬車。

  她約莫三十余歲,容顏絕美,氣質出塵,一襲潔白長裙隨風輕擺,如同月下仙子,不染塵埃。

  她的出現,瞬間吸引了周圍學子目光,一種不同于其他女子的氣質。

  溫柔又明艷的氣質!

  就連那位武隆親王也是多看了幾眼,這位謝純安的獨女。

  謝靈萱!

  年近不惑,卻還是美貌異常,如同積天地之敏秀,溫柔似水。

  年輕時,大慶不知多少膏奢世家弟子追求。

  就算是如今,風采更甚當年。

  三年前,抱月樓前胭脂榜揭曉,謝靈萱登榜首,摘得“色甲”之名。

  每年此榜更迭,一榜十人,都是天下絕色。

  天下佳麗輩出,天下美貌的女子實在太多,每一年都會重新換人。

  可是。

  足矣證明其風資!

  謝靈萱身側,伴有一位身著紅衣宮裙的婦人,她便是謝靈萱的表妹蘇月,昔年大慶先帝開年祈福同游終南山。

  時過境遷!

  蘇月前年不顧家父母阻撓,毅然嫁與一江湖俠客,然世事無常。

  第二年夫君變心被親手逮住面養著“狐貍精”,蘇月傷心欲絕,兩人和離。

  此番經歷,讓她對世間男子失望,決計終生不嫁。

  這次燕地祭天稱帝,大慶的學子來游歷燕地,蘇月便請求一同前往。

  一道來散散心!

  以謝純安如今的勢力,在使團安插一女子,也沒有顯得多么為難。

  武隆特意候于馬車之前,靜候謝純安及其二女的到來。

  隨著乾元與大慶兩國學子的相繼下車,人群中竟有幾張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令人倍感意外。

  胖瘦二書生,自岳塘江山神廟一別,竟在大慶京都闖出了名堂,高中進士,入翰林院深造,眼瞅著就要步入仕途,前程似錦。

  還有一位老人!

  山神廟之中下棋老人,大慶圍棋界的泰斗,鄒林。

  此番都是代表大慶前來。

  鄒林看著周圍所處的燕地,心情頗為復雜。

  幾十年大慶對北風畏懼,失去了北地,陸家軍之后崛起,收復北地。

  如今已有燕王。

  再到現在祭天稱帝。

  鄒林真感覺如白駒過隙,世事無常,不過他心中對燕王自是敬佩。

  “這便是望神洲嗎?虎牢關之外的,南下的第一重鎮。”

  武隆望著眼前的景象,不禁有些感慨。

  “隋王殿下,越往北行,城池愈發巍峨,這一路走來,皆是如此。”

  謝純安大人攜二女行至近前,聞言亦是附和道:

  “此城僅次于虎牢關!”

  武隆已受封隋王,雖是第三親王實則權利極大。

  此時!

  天際有蒼鷹盤旋于空,而望神洲城門口,數隊騎校尉三人一組,訓練有素地穿梭而出。

  三人成隊!

  武隆瞇眼道:“看來我們一行早就在燕王府的掌控之下了。”

  謝純安道:“據說在陸家軍之中有一個羅雀軍,御使鷹鳥作為眼線,巡邏周邊。”

  武隆笑了笑道:“謝大人,不應該叫燕北軍嗎?”

  謝純安摸著胡子道:“叫多了,自然也就習慣了。”

  “陸家軍和燕北軍,說起來又有何區別”

  武隆微微點頭,目光中透露對著遠處三人一隊的贊賞:

  “這三人為一小隊的作戰方式,正是陸家軍聞名遐邇的三三制戰法。在當年破北風之戰中,多次以少勝多,功不可沒。”

  “而這戰法的創造者,正是那位燕王脫胎于兵書,用于兵卒之中。”

  說到此處。

  謝靈萱眼神倒是動了動。

  這一路北上走來,聽的最多是燕王之名。

  他們一路也是停靠在大城之中。

  燕地民風大有不同,卻異常富足。

  對這位終南山修道的燕王,更是敬愛之極。

  這次燕京祭天,從燕地趕往的百姓絡繹不絕。

  許多大城都在慶祝,煙火爆竹數日不止。

  謝純安看著大城之中一隊隊騎兵,在遠處徘徊,有一只蒼鷹落在他們肩頭。

  目光所及,似乎是他們這里。

  他摸著胡子,沉聲道:

  “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將必發于卒伍。”

  “這位燕王,從戰火中走來,他的每一個決策都基于實戰,而非空談。他親手締造的陸家軍,歷經二十余年風雨洗禮,昔日就有鯨吞天下的氣勢。”

  武隆聞言,他問道:

  “那依謝大人之見,這位燕王究竟是昏庸之主,還是圣明之君呢?”

  “十年不理朝政,是好是壞”

  武隆和謝淳安所率的大慶使團在佳康城相遇,兩人第一次見面頗有些相見恨晚之意。

  當然只是外表所見,武隆是知道這位謝淳安所如今在大慶的地位,所代表的乃是大慶一半的世家力量。

  乾元和大慶通商已經多年,對于大慶他們都是采取聯合的態度。

  合縱連橫!

  這也是武隆這位在韓國公主來訪,都未曾顯身一見的原因。

  乾元和韓國不會有任何結交之意。

  兩者已是滔天水火,絕不相容。

  謝淳安想了想,卻是說出了另一樁事。

  “當年在這位燕王還未發跡之前,剛剛及冠之時,我就去看過,之后也是由我和靈萱的娘親商議,定下兩家親家。”

  “老夫早年,實已窺視過燕王之面相。”

  似乎是第一次提及此事。

  謝靈萱臉上都有些驚訝之色。

  “哦!”

  武隆聞言,也不禁多看了謝靈萱幾眼,只見她亭亭玉立,艷麗不可方物,心中暗自贊嘆。

  美人如月!

  蘇月亦是驚訝不已,她原以為謝家與陸家定下的親事不過是機緣巧合,未曾想其中竟有如此其故!

  她心中暗自思量,自己的舅父,實乃當世奇人,不僅精通卜卦之術。

  更善“相面,望氣”。

  其預測之準確,令人嘆為觀止。

  街頭巷尾,無人不知他的“鐵口直斷”。

  回想起自己大婚時的種種,蘇月至今仍心有冷意。

  前夫因畏懼叔父的威嚴,竟連謝府的大門都不敢踏入,最終還是被逼無奈前來。

  叔父僅淡淡一句“緣淺情深,外種桃花”,便一語成讖。

  這份能力,讓蘇月既敬且畏。

  她初始還不相信,如此敦厚的“丈夫”怎么會如此。

  知人知面不知心!

  結局凄慘!

  那么當年那位燕王及冠之時,舅父肯定是看出了什么。

  她也是來了興趣,豎起耳朵。

  武隆亦是調侃道:

  “謝大人,您就別賣關子了,快說說看,這燕王當年是否真有天子之氣?”

  百姓們口耳相傳,史書中亦不乏愛記載,非凡之人往往有著非凡之相。

  譬如乾元開國之君武桑,其母懷胎時便夢見大日墜入腹中,而他少年時更是異于常人,長出三乳。

  創說四乳乃是圣王之兆,卻也足以彰顯其非凡。

  謝純安聞言,笑道:

  “老夫當年,倒是沒有看出天子之氣。”

  謝靈萱倒是微微疑惑,父親既然提及此處,肯定有著其意。

  謝純安悠然道:

  “實不相瞞,我那時心中所憂,乃是膝下兒女眾多,卻無人能承我衣缽。因此,我才會動了念頭,想從外尋覓一佳婿,以繼業。”

  “初見那年少的燕王,面相極佳,又少年老成,五德兼備,于家能清本正宗,于縣城則聞達于州郡,若入仕途,必為治世之良才。”

  謝靈萱聽后,直覺心神恍然!

  “只是那時燕王剛剛及冠,年紀還尚小,眉眼還未長開。”

  “次年,他們兄弟辭別家里去終南山修道之時,老夫又去探望。”

  謝靈萱微微抬頭。

  蘇月也是期待至極。

  武隆負手在后,靜靜等著謝淳安的后話,瞧見江中有一小島,上面倒是有人在上走動,有亭臺樓閣,別開生面。

  “謝大人,這次又看見了什么”

  謝淳安輕輕整理了一下頭上的烏黑官帽,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意味:

  “老夫那次,卻什么也沒看見。”

  一個意外的回答!

  謝純安突然回憶起那時,在陸家大院,母親戀戀不舍送別游子。

  謝純安在轎子之中撫開車簾,看向兄弟二人。

  走在后面的少年注意轎子之中的目光,回頭淡淡望了一眼。

  只見!

  少年眼神明亮!

  之后十年謝春安引以為傲的望氣術便消失不見,直到入大慶京都才慢慢恢復。

  天子望氣!

  卻不敢望天上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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