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357、邀仙樓內,世上在無謝觀

  趙洋身旁的一名美貌侍女慌忙俯身收拾碎瓷,卻被他抬腳狠狠碾住手背。

  “啊!”

  侍女痛呼一聲,又生生咽下。

  瓷片刺入掌心,鮮血順著顫抖的指尖滴落,在冰冷的青磚地上滴下鮮血。

  趙洋用叫碾了幾下,見侍女咬唇忍痛的模樣,反倒覺得無趣。

  “連叫都不敢叫的東西,滾!”

  周遭幾位平日交好的公子哥兒見狀,深知這位趙家二房嫡此子喜怒無常的性子,紛紛尋了由頭告辭。

  一時間,附近只剩趙洋一人。

  “洋哥兒何故動怒?”

  一道溫潤嗓音適時響起。

  趙洋抬眼,只見謝人鳳一襲月白錦袍,眉目俊郎,舉手投足間盡顯君子風范。

  謝人鳳身后跟著的是一位模樣二十多歲的侍女,身著一襲寶紗墨綠色長裙,將她那高挑的身姿勾勒得曼妙。

  她的頭上插著一把精致的銀叉,雙手端正地交叉放在腰間。

  正是甘芝,與當年相比臉色多了幾分憔悴。

  “人鳳表弟,”趙洋冷哼一聲,“你倒是說說,那謝觀為何還能活蹦亂跳地出現在群芳宴上?”

  “如今他可是得了三先生和蘇相的青眼,風頭正盛。”

  作為趙家嫡次子,趙洋在謝人鳳面前向來倨傲。

  此刻他斜倚在太師椅上,語氣中滿是不耐與質問。

  謝人鳳神色淡然,聽聞謝觀登上邀仙樓的消息后便緊隨而至。

  他雖無資格在邀仙樓設席,卻可在樓中隨意走動。

  此番前來群芳宴,父親謝鴻竟破天荒地詢問他是否需要上邀仙樓。

  父親目光中流露的一絲歉意,讓謝人鳳心頭微震。

  多年來,父親何曾這般關切過他們母子?

  當時一旁的趙夫人見狀,也不禁以帕拭淚。

  謝人鳳不愿讓父親操心,便婉拒了邀仙樓的席位,去了樓下的甲區。

  “洋哥兒不必心急。”

  “謝觀得意不了多久。蘇相與三先生已出題,要他以仙人和群芳宴為題賦詩。若他作不出令人滿意的詩句.”

  趙洋挑眉:“此話怎講?”

  謝人鳳便將謝觀勾結大隋三真一門的內情娓娓道來。

  雖有三先生力保,卻與蘇相立下約定,若謝觀詩詞不稱意,便要下獄審問。

  趙洋聞言,臉上陰霾盡散,“謝觀這是自尋死路,竟敢與三真邪教勾結。”

  趙洋眼中閃過一絲陰鷙,“群芳宴已近尾聲,僅剩十位花魁登臺獻藝,他哪還有時間作出令蘇相滿意的詩詞?“

  謝人鳳卻未如他這般篤定,“即便真讓他作出佳作,也不過是在群芳宴上得意一時罷了。”

  他頓了頓,“謝家已定,明日便開宗族大會,將謝觀逐出謝府。”

  “屆時,他失了謝府庇護,是生是死,還不是全憑洋哥兒處置?”

  趙洋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我定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謝人鳳但笑不語。

  趙洋忽而皺眉,心中疑惑:今日派去伏殺謝觀的貼身供奉沈髖,為何至今未歸?莫非出了什么岔子?

  謝人鳳察覺到趙洋的疑慮,“想必是路上出了些意外。聽聞司馬家的許夫人也遭了不測,我們何必深究?事關九大姓,懸鏡司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趙洋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于他而言,不過少了個得力的“下人”,不值得大費周章去查探,反倒徒惹是非。

  他轉而看向方才的侍女,見她仍捂著流血的手,頓時不悅:

  “愣著作甚?沒見人鳳表弟來了,還不快把地面收拾干凈!”

  侍女慌忙躬身,卻見謝人鳳已走近,取出一方素白手帕。

  “姑娘且慢。”

  謝人鳳溫聲喚住她,執起她染血的手。

  侍女下意識要抽回,卻被他穩穩握住。

  “你的手還在流血。”

  謝人鳳語氣輕柔,動作細致地為她包扎。

  侍女低垂著頭,耳根微紅,卻不敢掙脫。

  心中想到這謝家的公子,真是一位謙謙君子。

  謝人鳳吩咐甘芝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甘芝俯身拾撿,墨綠長裙勾勒出曼妙身姿。

  趙洋對謝人鳳與侍女的親昵舉動不以為意,反倒將目光投向甘芝。

  她身材高挑,比尋常侍女高出半頭,楊柳細腰在衫裙下若隱若現,曲線玲瓏有致。

  腰肢下是渾圓飽滿。

  “呵呵。“趙洋輕笑一聲。

  “啪——“

  一只大手肆無忌憚地撫上甘芝腰際。

  她早已察覺趙洋靠近,此刻渾身戰栗,卻感覺身后之人愈發放肆,幾乎貼了上來。

  甘芝求助地望向自家少爺,卻見謝人鳳正專注地為侍女包扎傷口,仿佛渾然未覺。

  趙洋見狀,愈發得寸進尺。

  甘芝不由淚流滿面。

  “今日真為觀公子高興!”

  張源來感嘆一聲,臉上難得露出由衷的喜色。

  一眾花魁相繼離去。

  燕王陳霆、二皇子陳豐幾名皇子,早已不見蹤影,張云芝與謝原等人也匆匆趕往邀仙樓。

  雅間內只剩下李香君、周允兒、馮雅雅,賈瑜等人。

  何笑神色失意,“張兄何必高興?今日風光又不是你。”

  張源來笑道:“為朋友高興,難道不該嗎?觀公子在謝府中從不自暴自棄,方有今日之成就。”

  周允兒眼中好奇,“張大哥,可否與我們說說觀公子的過往?”

  “這有何不可?”

  張源來輕嘆一聲,“觀公子也是個苦命人,八歲便喪了母親”

  李香君也不由得凝神細聽。

  待張源來講來,周允兒已是雙眼泛紅。

  張源來娓娓道來,“觀少爺九歲那年哭瞎了雙眼,卻在棋局上贏了原少爺,這才得以請我和何兄去讀書.”

  “九大姓的人怎如此狠心?定遠侯難道就不念父子之情嗎?”周允兒憤憤不平。

  馮雅雅輕嘆一聲:“侯門深似海,世子之爭向來如此殘酷。”

  賈瑜心中不禁升起幾分敬佩。

  一個盲眼少年,竟能如此孜孜不倦地讀書,真乃自強不息的君子。

  張源來正欲說起謝府鴻景院的往事:“觀公子還經常替謝鴻老爺抄寫”

  忽然,何孝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

  張源來疑惑轉身,頓時臉色一變,連忙躬身行禮:

  “羅靜老先生!”

  不知何時。

  一位身材高大的老者已立于眾人身后。

  他鶴發童顏,面色紅潤,束發一絲不茍,眉目之中有著慈祥溫良的神色。

  賈瑜等人也不敢怠慢,紛紛見禮:“見過羅院長。”

  幾人稱呼各異,其中自有緣由。

  何孝與張源來雖中了秀才,卻未曾入任何書院苦讀,故而尊稱老人為“先生“——因羅靜乃是書院教習。

  而賈瑜三人稱其為“院長”,則因羅靜更是崇山書院的山長,名滿天下的大儒。

  若非告老還鄉,如今該是大齊的戶部尚書。

  還是三先生的弟子。

  這一重重顯赫身份,令眾人愈發局促。

  周允兒等人得知老人身份,也慌忙見禮。

  羅靜卻笑道:“莫要理會我這個老頭子,方才不是正說到謝觀與鴻先生的事?”

  張源來一時語塞,不知如何接話。

  老人自知身份特殊,也不為難,轉而問道:“聽聞你要回隴西老家?怎么,這汴京城看夠了?”

  張源來聞言一驚,這位大人物怎會知曉自己的打算?

  他不敢隱瞞,恭敬答道:“學生確有這個想法.離家已經二十多年,是想看看家鄉的磚瓦。”

  “是真心想法,還是不得已的想法,”羅靜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張源來只得點頭稱是。

  羅靜捋須笑道:“三先生說你讀書勤勉,待人心誠,更有識人之明若不覺委屈,明日可愿來書院求學?”

  “這”

  張源來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三先生竟知曉自己的名字,還親自舉薦他入書院?

  他下意識看向馮雅雅,懷疑自己是否聽錯。

  馮雅雅握著他的手,眼中盡是欣喜:“張郎,還不快回羅老先生的話?”

  張源來連忙躬身:“學生愿意!”

  高大的老人含笑點頭:“明日早些來,一日之計在于晨。”

  賈瑜三人面露艷羨之色。

  能入書院求學,日后前程自當平步青云。

  何孝更是震驚不已。

  羅靜正欲離去,忽又想起一事,轉向周允兒道:“姑娘,可否讓老朽一觀你那幅《云霧探龍首圖》?”

  周允兒連忙展開畫卷。

  羅靜凝神細看,眼中流露出贊賞之色:

  “雷驚天地龍蛇蟄,雨足郊原草木柔這龍雖未點睛,卻已有騰飛之勢,深得畫中三昧。”

  “這幅畫,足以傳家,不到萬不得已,切莫賣了。”

  周允兒恭敬地收起畫卷,重重點頭。

  直到老人離去,張源來仍是一副恍惚神色。

  馮雅雅輕聲提醒:“張郎,你把我手捏痛了。”

  張源來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松開馮雅雅柔若無骨的細手,眼中滿是憐惜。

  他百思不得其解:為何書院的三先生會知曉自己的名字,還讓羅靜這樣的大儒親自前來?

  李香君若有所思,卻也為馮雅雅高興——如今張源來有了書院學子的身份,便不必遠赴隴西,足以在汴京立足。

  馮雅雅旁觀者清,輕聲提醒:“張郎,方才羅靜老先生來時,可曾提及何人?”

  張源來猛然醒悟:“觀少爺!”

  何孝跌坐在椅子上,望著張源來身邊的佳人,想到張源來即將成為書院學子。

  業立家成!

  一轉眼間,已是云泥之別。

  何孝心中苦澀難言。

  俞客獨坐邀仙樓靜室,凝神沉思。

  忽然!

  室門被推開,一個瘸腿老人緩步而入。

  俞客認出這正是群芳宴上自稱蘇相府中人的老者,此人曾從魔師與蓮池大師手中全身而退。

  瘸腿老人咧嘴一笑:“謝觀,別來無恙。”

  “蘇相還有句話要老奴帶到——若觀公子今日所作詩詞不能令他滿意.”

  話音戛然而止!

  鎏金香爐中青煙裊裊,在謝觀面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陰影。

  瘸腿老者的語氣陡然轉冷,如寒冰刺骨,令人不寒而栗:

  “今日,若不能讓蘇相滿意,便不用想著踏出這間靜室半步了。”

  “從此,世間再無謝觀此人。”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