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今日的花魁,會是誰?”
“這我哪知道,不過聽說比那位張家的云芝小姐還要美上幾分。”
“我倒覺得李家的書婉小姐更勝一籌,那氣質,那身段,嘖嘖……”
“要我說啊,還是趙夫人最美。”
躺在小舟上的那人忽然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深意。
“你們是沒瞧見趙夫人走路時的背影,簡直和葫蘆似的,扭來扭去,尤其是前面……怕是低頭都看不到腳尖。”
他說到此處,嘿嘿一笑,“只可惜二老爺一年到頭也不回來,就算回來,也從不進趙夫人的房。”
“你瘋了!”
另一人臉色驟變,慌忙伸手去捂他的嘴,“這話要是傳到二院的耳朵里,咱們幾個小命不保!”
“怕什么?”那人推開同伴的手,滿不在乎地撇了撇嘴,“你啊,什么都怕,前怕狼后怕虎,能成什么氣候?難道真要給謝家鞍前馬后一輩子?”
“就是,”第三人附和道,“咱們在這湖中,誰能聽見?平日里謹慎慣了,今日府中的小姐、公子、管事都去了群芳宴,咱們還不能過過嘴癮?”
謝家后院的湖面上,一葉小舟隨波輕蕩,三名青衣仆從倚在船頭,低聲交談。
三人是謝家老太君府中的小廝,因老太君極喜歡這鴻景院的“母湖”,每日都要打理飄進湖中的落葉。
三人便是為這事而生的奴仆。
也因是老太君府中,便比其他院中的下人少了些“謹小慎微”。
湖面倒映著天邊的殘月,微風拂過,泛起粼粼波光。
湖面上,小舟悠然輕搖,三人猶自低聲談笑。
“我聽二院丫鬟說,夫人還裹胸……”一人壓低嗓音,語氣間帶著幾分莫名的曖昧。
“咦?此言可真?那其尺寸,何其驚人!”
另一人瞪目結舌。
“嘿嘿,鴻老爺夜間豈不快活至極,恐需雙手方能盡興。”
三人相視一笑,笑聲在湖面上蕩漾開來,驚擾了幾只夜棲的水鳥,振翅而飛。
“你啊,無老爺之命,卻生老爺之鳥。”
一人打趣,另外兩人捧腹大笑,前仰后合。
小舟緩緩劃過湖心,鴻景院的燈火倒映水中,猶如星河璀璨,美不勝收。
一人雙手枕于腦后,仰望星空,忽而蹙眉:
“你們看,適才汴京驟亮如晝,此乃何物?煙火乎?”
另一人循其目光望去,只見天際隱約浮現一層琉璃之罩,籠罩全城,神秘莫測。
“此乃何物?天際怎會有此罩?莫非天象有變?汴京百姓常言紫薇星動,熒惑北斗,莫非……”
“休管此等閑事!”
撐桿小廝打斷道,“吾等仆人,何須操此心?天塌自有高人頂。”
“咦?那不是書院所在,莫非起火了?”
“豈會是火,火怎么能燒到天際上。”
忽地!
話音未落,湖面倏然波濤洶涌,似有龐然大物于水下翻騰。
“怎么回事!”
撐桿之人驚呼,低頭凝視湖中。
但見一條墨色蛟龍于湖底游弋,身軀龐大無比,鱗片閃爍著幽冷之光。
其尾輕輕一擺,便掀起巨浪,小舟劇烈顛簸,幾欲傾覆。
三人臉色驟變,跌坐于舟艙,慌忙抓牢船沿。
“妖……孽!”一人聲音顫抖,眼中滿是驚恐之色。
“似……蛇?抑或龍?”另一人結結巴巴,目光緊盯湖中黑影。
未待他們看個真切,湖中蛟龍倏然化作一團墨色霧氣,凝聚成巨大“謝”字,懸浮于水面之上。
那“謝”字筆畫蒼勁有力。
片刻之后,墨色霧氣再次凝聚,重又化作蛟龍模樣,直沖云霄,消逝于夜空之中。
三人早已嚇得魂飛魄散,臉色發苦,手忙腳亂地劃著槳,拼命將小舟駛向岸邊。
終南山。
時至深秋!
山上的柿子有熟透了,疏疏郎郎懸于枝頭,宛如盞盞紅燈,看著格外喜人。
漫山遍野,既有金黃樹葉落盡撒在上山的臺階上,又有果木飄香。
三真教廣迎香客,山間果實任人采摘,孩童們常在此嬉戲,歡聲笑語,往往能滿載而歸。
每日前來上香拜禮之人絡繹不絕,山道上行人如織,熱鬧非凡。
終南山結廬偏遠,山腳也是車馬喧。
大道上,人擠人難走!
在終南山的后山,卻隱匿著一條曲折蜿蜒的上山之路,世人難以尋覓。
唯有三真教的精英弟子與本地的山民窺的真容,尋常難以知曉。
山徑兩旁,古木參天,枝葉繁密,陽光被茂密的樹冠篩成斑駁的光影。
林中野獸的咆哮聲時隱時現,赫人心膽。
草木旺盛,足有膝蓋高,加上石板青苔路滑,下面又是懸崖。
山路陡峭,沒有一身本事的人,不敢從這里走。
倒是顯得格外清幽,少了前山的喧囂與擁擠。
偶爾才有行者匆匆而過。
此時,幽靜的山道上,兩道與眾不同的身影緩緩前行。
綠裙女子身材嬌小,步履輕盈,腰間系著一串銀鈴,隨著她的步伐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仿佛山間清泉流淌。
她容貌嬌麗,眉眼彎彎,宛如六月盛開的桃花,透著一股機靈古怪的勁兒。
女子笑嘻嘻地問道:“穆哥,你說這終南山每天都是如此熱鬧嗎?”
“要是在山腳開個賣冰糖葫蘆、燒餅的店,豈不是賺得盆滿缽滿?”
被她問詢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相貌英挺,渾身透露出陽剛之氣。
他頭上系著一條黑色護額,眼神沉穩如山。
此人正是謝家的三子,曾跟隨黃道游歷天下的謝穆。
黃道飛升之后,留下的《天魔策》與《道心種魔》兩部絕世秘籍,皆由謝穆保管。
謝穆決定將這兩部秘籍歸還魔門。
然而,魔門中人見形單影只又并非魔門弟子,心生歹意,竟合力圍殺謝穆。
謝穆跟隨黃道多年,一身修為早已躋身當世頂尖之列。
加之親眼目睹黃道飛升,心境更是攀升至宗師境界。
那一場逃殺,非但沒有讓他隕落,反而助長了他的修為,使他真正躋身于當世高手之列。
綠裙女子本是他在逃難途中隨手擒下的“花間派”魔門圣女,原打算作為人質。
一來二去!
謝穆本就不是嗜殺之人,加上受黃道耳濡目染,便將她一直帶在了身邊。
綠裙女子微微抬頭,露出雪白的頸脖,眼中有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傾慕之色。
女子見謝穆沉默不語,聲音拖得綿長,“穆哥——”
“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謝穆這才緩緩開口,聲音沉穩:
“這些年道家興盛至極,無論是魔門還是佛門,近十年來都有衰敗的跡象。魔師死后,魔門九脈內斗不止,早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他頓了頓,目光望向遠處的山巔,繼續說道:“而作為顯宗的佛教,無論是大乘、小乘兩派的法華、三論、凈土、成實……一眾佛門,被三真道教壓的避世不出,不問世事。”
綠裙女子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隨即笑道:“難怪天下的百姓都說,‘何須千里拜靈山,終南自有在世佛’。”
“這所謂的在世佛,便是指燕王。”
隨著黃道,女帝,陸羽飛升,燕王陸沉早就是穩居天下絕頂。
一人之力壓的天下喘不過氣來!
還有天下的大燕的鐵騎,天人豈不知寒!
謝穆聞言,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
“這陸少保在一日,終南山的香火便會如日中天。”
世人皆稱陸沉為燕王,謝穆本是大慶人氏,習慣叫少保。
他抬頭望向終南山的峰頂,云霧繚繞間,隱隱約約能看到那座古樸的道觀。
綠裙女子輕聲問道:“穆哥,你后悔嗎?好心為了歸還秘籍,差點丟了性命。”
謝穆聞言,搖了搖頭:
“黃道前輩于我有恩,若是不歸還,心中有愧。”
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仿佛山間的磐石,任憑風吹雨打,巋然不動。
綠裙女子又問道,“穆哥,那你和黃道前輩是什么關系?”
謝穆沒有回答。
女子抿了抿嘴,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隨即又恢復了那副俏皮的模樣。
她蹦蹦跳跳地走到謝穆身旁,鈴鐺聲在山間回蕩:“那咱們接下來去哪兒?總不能一直在這終南山上轉悠吧?”
微風拂過,帶來一陣果木的清香。
謝穆沉聲道:“上山!”
綠裙女子眼神一驚,如今的終南山。
燕王尤在壯年,力壓天下,終南七子更是當世大宗師。
堪稱真正的龍潭虎穴。
他們身為魔教中人,怎敢輕易踏入這正道圣地?
然而!
女子抬頭看向謝穆寬闊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堅定。
她咬了咬唇,輕聲道:“好,穆哥,我陪你。”
謝穆聞言,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那就不拖拖拉拉了。”
說罷,他邁步向前。
綠裙女子一跺腳,連忙跟上,鈴鐺聲在山間回蕩。
她忍不住問道:“穆哥,你怎么對這條終南山的道如此熟悉?”
謝穆頭也不回,淡淡道:“我曾經和人來過。”
“來過?不會是女子吧?小樹林里可有辱斯文啊。”
謝穆嘴角微笑,眼神中漣漪泛起。
就在此時!
一聲宏大的聲音驟然響起,震徹天地。
“噹——”
那聲音似鐘非鐘,似鼓非鼓,仿佛從天際傳來,又似乎似是而非。
終南山上,野獸無不伏地低吠,就連山間的飛鳥也紛紛驚起,四散而逃。
謝穆眉頭一皺,目光如電,直射向山頂一處。
只見那里霞光萬道,如日初生。
“活死人墓?”
“少保!”
他低聲喃喃,隨即眼神一凝,抱起綠裙女子,身形如箭,爆射而出,穿梭在樹林間。
綠裙女子被他攔腰抱起,臉上泛起一抹紅暈,卻未掙扎,只是緊緊抓住他的衣襟。
轉眼間!
兩人已落在終南山活死人墓門前。
只見洞口處,早已聚集了不少人。
七名身著道袍的人影立于最前,氣息深厚,或負劍,或持尺,神色凝重,目光緊緊盯著墓中。
綠裙女子一眼認出,這七人正是名滿天下的終南七子。
她心中一緊,下意識低下頭,眼神躲閃,不敢與他們對視。
天下正道之首,魔門之人都是畏之如蛇蝎。
終南七子中的老五楊素卻看向謝穆,微微點頭,道了一聲:“穆少俠!”
謝穆抱拳回禮。
綠裙女子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穆大哥似乎和終南七子頗為熟悉。
倒是奇怪了?
她又抬頭望向活死人墓,心中隱隱猜到——這墓中之人,恐怕就是終南七子的師伯,那位隱居修行傳說之中的燕王陸沉。
謝穆目光沉靜,望向墓中深處,仿佛在等待著什么。
綠裙女子站在他身旁,心中既緊張又期待,仿佛一場驚天動地的大事即將發生。
“噹——”
又是一聲巨響,天地震顫,山岳動搖。
那聲音無法形容,仿佛匯聚了世間所有的滄桑、厚重與古樸。
眾人抬頭仰望,只見終南山的上空,一座虛幻的大鼎悄然顯現。
這座大鼎龐大得令人窒息,其巨已經超過整座終南山。
其形雙耳高聳,四足穩健,鼎身上銘刻著繁復的圖騰,山川河流蜿蜒曲折,花鳥魚蟲栩栩如生。
綠裙女子的眼神中充滿了震驚與敬畏,她仿佛在這一刻目睹了神跡的降臨,喃喃自語道:
“這……這是什么?”
眾人只覺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撲面而來,他們仿佛墜入了無盡的深淵之中,一身修為在這股力量面前變得如此渺小,根本無法施展分毫。
綠裙女子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她甚至無法思考,只剩下了一個念頭在腦海中回蕩,難道……這就是天地量劫,天地的盡頭嗎?
她轉頭看向謝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聲音顫抖著說道:“穆哥……我想告訴你……”
謝穆的目光死死鎖定在活死人墓的洞口,終南七子亦是神情凝重,目不轉睛。
墓中,一道人影緩緩走出。
一個兩鬢微微發白顯得有些滄桑的中年人,有這一雙明亮之際的眼眸,步履平緩的走出。
“少保!”
“師伯!”
然而,隨著中年人的出現,天地間的威壓愈發強烈。
謝穆只覺渾身筋骨震顫,再也站立不穩,單膝跪地。
終南七子雖能勉強支撐,卻也面色蒼白,額間滲出冷汗。
天地之威,如威如獄!
唯有那中年人,仿佛對天地之威毫無所覺,抬頭看向天空之中的大鼎。
終南山的天空出現幻化出一副景像。
四人身受重傷!
一位老者緩緩開口道,“我早已此界無敵手,現在的你。”
“還有后手嗎?”
陸沉聽后,負手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