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串的訊息,讓聞夕樹有點懵。主要是猝不及防的,這任務就這么完成了?
他甚至并未殺死這二人。
同時,聞夕樹也是第一次知道,快樂值為零,居然可以是完成任務狀態。
但他稍加琢磨,便發現原理其實不難理解。釋放恨欲也是欲塔的一環。唐蕊需要的就是恨,以及一個恨下去的理由。
如果直接殺死這對夫妻,唐蕊內心可能還會保留一些幻想,導致她無法真正的恨起來。
正是應了那句愛的糊涂,恨得擰巴。
但通過解讀任務,聞夕樹提前知道了唐蕊內心的掙扎。于是他才設計了這么一出變態的游戲。
事實上,對于折磨唐蕊父母,聞夕樹并無興趣。這場游戲反而是給了唐父唐母很多次活下來的機會。
但凡在這場游戲里,唐蕊的父母能夠有一丁點的妥協和讓步,能夠表現出一丁點的愛憐,能夠在最后的取舍里,有百分之一屬于父母對孩子的心疼……
也許這個任務便不會完成。
可話又說回來,若真是這個結果,唐蕊便不會成為欲塔的任務目標了。
一切都是必然的,并無僥幸。
這場游戲的結果也讓唐蕊看清楚了那個她不想承認的事實——
他們,真的不愛我,甚至是不在乎我。
在聞夕樹到來前的故事線里,沒有認清這一幕的唐蕊,會在不久后末日降臨時,陷入極大的困境。
很少有人在極度渴望愛的時候,分得清自己到底是被愛了,還是被需要了。
詭·唐蕊能力的價值,導致她被很多人需要,但她錯誤的以為,那是她被愛了,錯誤的以為那是一次能和父母和解的機會。
但最后,帶有戮前綴的怪物越來越多,不斷匯聚在江城,當末日的絕望越來越深時,她經歷了又一次的背叛和被拋棄。
這也導致她失去了本該有的位格。
好在隨著聞夕樹的到來,一個新的命運軌跡,將被錨定。
雷聲陣陣,暴雨滂沱。今夜的雷暴雨仿佛一場盛大的典禮。
這是小區居民樓,其實聞夕樹和唐蕊鬧出的動靜已經讓一棟樓的住戶開始懷疑,可最終也沒有人報警。
一切順利的就像本該如此。
唐蕊手里的刀,染上了血。屋內原本的哭嚎,變成了死寂。她走出門的時候,忽然很想抽煙。
聞夕樹站在她身旁:
“其實動手這種事情,可以讓我來。將來后悔了,也可以把罪惡算在我頭上。找我復仇我也無所謂的。”
唐蕊搖頭:
“沒關系的,謝謝你,雨夜屠夫。”
聞夕樹聳聳肩:
“我更像是個給屠夫盯梢的,你才是真正的屠夫,這個外號送你了,我對朋友一向慷慨。”
聞夕樹雖然也參與了,但最終動手的,都是唐蕊。
他其實以為唐蕊不會真下手的,頂多做個沉默的見證者。
可結果讓聞夕樹都頗為意外。這姑娘骨子里,是個狠人來著。
當隱藏的任務做完后,當唐蕊從父母的屋子里走出來后,她整個人的氣質也變了。
第一次和第二次,都是聞夕樹邀請,但這一次,唐蕊說道:
“好了,哨兵先生,我們不要墨跡了,我心里還有最后一塊疙瘩,我們去解決她!”
她提著刀就沖進了雨夜里,像個煞星。
在百感交集的作用下,聞夕樹感受到了一種……比他還要狂放的殺意。
江城,江城青年人才公寓。
在江城的商業區,有著幾棟巨大的寫字樓,這里聚集了各行各業的人。但大多都是保險公司,銀行,電信,聯通外包來的業務員,還有一些地產銷售人員。
其實林慧茹過得并不好。在她因為嫉妒而造謠唐蕊后,那位老板很快也開除了林慧茹。
那位老板其實心里覺得,唐蕊這樣踏實做事的女孩子不該受到這樣的待遇。
事實上,那位老板本身,也是謠言的受害者。
當林慧茹那句“做這些事情,就是為了在老板那里賣個好價錢”傳出去后,老板自身其實聲譽也受損了。
林慧茹被開了。假如沒有她的謠言,也許唐蕊真的會得到賞識,她的人生會是另一個樣子,她也不總是遇到錯的人。
當然,這個世界沒有假如。對于林慧茹來說,她憎惡唐蕊一輩子,她以為被開除,都是唐蕊害的。
她不止一次咒罵唐蕊,害得她丟掉了原本的好工作。
如今的她,做起了一個保健品的售后客服工作,因為她唯一的優勢……便是嗓音甜美。
在這個暴雨之夜,青年人才公寓受到的影響還是有些大的。
這里停電了。
想到自己如今住在人才公寓這種破地方,想到自己本可以住在更好的地方……她又一次開始咒罵唐蕊。
“該死的婊子,該死的婊子!都是你害的我!都怪你!”
她時不時就這般咒罵著,每逢飯桌上,她都會講述,當年她是怎么可憐唐蕊,然后被白眼狼給害了。
可忽然,林慧茹停止了咒罵。
她打了個寒顫,強烈的恐懼感襲來,讓林慧茹喉嚨仿佛被卡住。
又是砰的一聲,又是“忘帶鑰匙”破門而入,又是雨夜屠夫和雨夜屠夫導航二人組。
“小茹,我來看你了。”
不同的是,這一次聞夕樹不再是最先開口的那個。
唐蕊那沙啞的嗓音里,帶著些微興奮。
不需要過多的介紹,在百感交集的作用下,林慧茹已經感受到了死亡的寒意。
仿佛整個人來到了冰窖深處,然后有巨大的,渾身長滿冰刺的惡鬼,在她身后出現。
她只是一瞬間,就認出了眼前渾身濕漉漉的女人。
“是你……你怎么會在這里?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你要干什么!干什么!”
林慧茹的雞皮都起來了!她看到了那把握在唐蕊手里的刀。
“小茹,我們是好姐妹。雨下的太大了,我來看看你。”
出師了啊。
聞夕樹看著唐蕊這氣質,感覺拿捏的非常到位,已經有了幾分自己的風采。
說我來殺了你,意象就太窄了。但說雨下的太大了,我來看看伱,就讓人頗為回味。
外面苦雨凄風,屋內則是怨女黑燈。
林慧茹想要尖叫,但下一秒,唐蕊將林慧茹的頭發拽住,用力一扯,將其整個人從床上拖了下來。
“噓!”
一根手指抵在了林慧茹唇邊,唐蕊輕聲說道:
“要安靜,小茹,這些年來,你要是學會了保持沉默該多好。”
鋒利的刀,在林慧茹的皮膚上,劃出一道猩紅的刻痕。
林慧茹想要痛苦哀嚎,但她的眼神看向唐蕊猙獰的雙眼時,當百感交集的寒意成倍增長時……
她忽然不敢開口。
聞夕樹得承認,唐蕊在掌握序列力量上,簡直是個天才。
她似乎已經可以駕馭百感交集,讓對方感受到自己想要營造的情緒。
明明應該痛苦,應該嘶吼,應該哀嚎的。可林慧茹就是無法喊出來,她被無盡寒冷籠罩,身處在徹底的絕望里。
在那場謠言到來前,唐蕊天真的以為,命真的好起來了,原來苦盡甘來是存在的。
可她沒有想到,靠自己努力換來的一切,會被最好的朋友摧毀。那個時候,她是真的如墜冰窟。
刀刺進血肉。
“你怎么不笑了?你笑一個吧,你的笑容很甜美,我或許會停手。”唐蕊輕聲問著。
記憶里的那天,謠言四起時,林慧茹就是當做什么也沒有發生一樣笑著。
仿佛唐蕊的世界崩塌,并不影響歲月靜好,甚至空氣變得更芬芳了。
她依舊對唐蕊甜甜笑著,以為不過是一次尋常的玩笑,完全意識不到所作所為會給唐蕊造成怎么樣的傷害。
唐蕊現在回憶起這種笑容,就覺得惡心,她在大學每次被欺負時,都在林慧茹的臉上,看到了這樣的笑容。
那不是安慰的笑,那是計謀得逞的笑。如果仔細去思量,大學那會兒遭受的諸多惡意,或許都和這笑容的主人有關。
林慧茹聽話的很,恐懼迫使她不得不笑。那笑容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唐蕊也笑了,她笑的甚至有幾分嫵媚。
聞夕樹看到這里,知道屬于欲·唐蕊的苦難與故事,確實已經全部結束。
她內心的癥結已經消失。人渣也有了人渣的結局,敗類也有了敗類的結局。
至于在森冷的末日到來后,她是殺伐與良善并存,還是變為一個徹頭徹尾的魔頭,那不是聞夕樹所需要在意的。
聞夕樹只知道一點,身為一個玩家,要做的事情就是在游戲里活下來,然后不斷變強。
而這一切在三塔游戲里體現為——接受任務,理解任務,完成任務。
暴雨聲掩蓋了太多的喧囂與罪惡。當唐蕊走出來后,她臉上的血跡像是一朵盛開的花。
暴雨迅速洗去了那朵猩紅的花朵,可唐蕊臉上的笑容并未消失。
“這真是一個瘋狂且漫長的夜晚,謝謝你的到來。今晚對我來說……真的很瘋狂,從喝下那杯酒開始,一切都顯得不可思議。”
原本今日過后,唐蕊要做的最瘋狂的事情,是結束自己的生命,如一只摔死的鸚鵡。
雖然在詭異力量的影響下,她并未真正死去。可之后的每一天,都活在痛苦與自我懷疑里,生不如死。
聞夕樹倒是不覺得這有多瘋狂:
“這只是一個尋常的夜晚。不用太在意。”
“如果秩序不會崩塌,如果末日不會到來,那對于你我來說,這確實是一個瘋狂且罪惡的夜晚。”
“可就如我所說的,末日將至,和真正的末日相比,今晚的一切并不算什么。”
“你會在之后不久,見到很多真正的殺戮。”
茶杯里的風暴,放到浴缸里不值一提。聞夕樹雖然不清楚那場末日會對人類世界造成怎么樣的影響……
但如果地堡紀元可以看做后末日時代的人類幸存者中心,那么那場末日至少會毀滅九成左右的人類。
當然,也不能因此說,反正多數人都要死,我提前殺幾個也無傷大雅。
可欲塔的價值,在于改變詭塔和戮塔里這些boss的命運軌跡。
一旦這些軌跡改變后,宏觀上人類的命運或許也會受到好的影響。
比如自己解鎖了招募戮·杰克和戮·珍妮佛的條件,萬一將來真招募了,那對于人類解密三塔,想必是巨大的驚喜。
今日也是如此。
對于聞夕樹來說,在末日前夕殺死幾個人渣敗類,以此換取戮塔boss的升格,以及欲塔任務的獎勵,簡直是又爽又劃算。
當然,這些事情他也不好對唐蕊明說。玩家和npc之間,始終有著巨大的界限。
唐蕊忽然開口:
“我們……還會再見面吧?”
“不好說,但大概率不會再見面了吧。”
聞夕樹說的很直白。
倒不是他不想再見到戮·杰克,戮·珍妮佛,或者戮·唐蕊。
而是他短時間無法接觸戮塔,探索詭塔才是他的主旋律。即便將來真的探索戮塔了,也未必能遇到他們,畢竟戮塔那么廣闊。
唐蕊頗為不舍,但她感覺到了,這個瘋狂的男人會忽然出現,也會忽然消失。
與其驀然回首發現人去樓空,倒不如體面的告別,唐蕊伸出手:
“那就好好認識再好好道別吧,我叫唐蕊,我相信你所說的,末日會降臨。”
“我想你忽然出現,一定是希望我在末日里活下來,你放心,我會活著的。我會活到與你再次相遇的那天。我有預感,我們還會見面。”
“說不定到時候你會很需要我。”
聞夕樹也微笑著伸出手。
“我叫聞夕樹,這場暴雨看起來挺不簡單的,江城里,或許藏著資質比你還要高的……覺醒者。”
“世界很快會變得混亂,你的能力也會越來越突出。唐蕊,保護好自己,隱藏好自己,別輕易相信人。”
大雨尚未結束,但這場雨夜已到了尾聲。兩個殺胚的告別并沒有過多的扭捏與言語。
“好,我記住了,再見,雨夜屠夫的哨兵。”
“再見,雨夜屠夫。”
二人握手,隨后分道揚鑣。
大雨沒有減弱的意思,聞夕樹沒有猜錯,這場雨其實不簡單。
欲塔里,不是每一個任務目標,都是要被周圍的人虐待,經歷苦痛與殘缺的。
也有一些極為特殊的存在。
但那不屬于鸚鵡的故事,那是另外的人與事。聞夕樹雖然察覺到了不對勁,可他不想節外生枝。
待到唐蕊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雨夜里,他復盤了一下被殺死的三個人的特征。
“三人對應的三件物品……其實我已經知道了。至少有三個場景,我有把握可以速通。”
“但門有四扇。”
“真奇怪,真心話游戲里,唐蕊的意思是,沒有第四件讓她變得殘缺的事情。”
“但應該是有的才對……”
聞夕樹沒有想出所以然來,其實答案他已經從提示里聽過,只是這個時候,他忽略了一個邏輯。
好在,當他的手按在邀請函上,準備返回的時候……他忽然懂了。
聞夕樹樂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下就沒有任何問題了。這樣一來,我不僅可以速通欲塔,還能速通詭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