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在.內心？”
天火尊者先是一怔，臉上的笑容頓時逐漸收斂了起來。
顯然，藥老所指的問題，他也同樣心知肚明。
作為蕭炎的半個師長，即使天火尊者并未真正見過對方與魂若若之間的羈絆，也仍是能從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感受到她在他心中的分量。
這等分量之重，甚至超越了利益，超越了生命的本身。
可事到如今，那個傻小子一生所摯愛的女人，最后卻為了救他離開了。
天火尊者素來孑然一身，也正因如此，他才比旁人更能體會孤獨的含義。
“唉”他不禁低嘆：“八族的強大，老夫昔年也曾有所耳聞，只是沒想到，若若那丫頭竟然出身于那等龐然大物.”
“以蕭炎小子的實力與身份，他們二人之間的差距，的確大到足以讓人絕望，就算感到心灰意冷也是正常，只可惜了這對鴛鴦。”
藥老搖了搖頭：“他是我的弟子。”
天火尊者猛的看向他。
卻見藥老那雙淡金色的深邃瞳孔中，逐漸閃爍出睿智的光澤：
“要說世上有什么能困住他的，或許便也唯有他自己了。”
日月更替，轉眼已經入了秋。
星隕閣的無盡林海的角落，蕭炎靜靜靠在樹下，仿佛陷入了永久的沉眠。
落葉簌簌而下，青葉與枯黃混雜，在他宛如尸骸般的身軀上堆砌，化為了一抔黃土。
“沙沙。”
陣陣秋風蕭瑟響起，繼而伴隨著踩踏樹葉的松軟聲，令得那具空殼般的軀體微顫了一瞬，繼而緩緩歸于沉寂：
“老師，您來了。”
青年的聲音沙啞而枯澀，絲毫沒有了往昔的清亮，像極了地獄中爬出的修羅。
望著眼前的景象，藥老眼眸微瞇，淡淡道：“看來，這兩個月的枯坐，還是沒能洗凈你的心。”
蕭炎陷入沉默。
半晌后，他睜開雙眼，露出了宛如深淵般空洞的詭異眼瞳：
“我同樣不想失去本心，可我空有本心.又能做些什么？我還是.沒能救她脫離泥沼。”
蕭炎抬起頭，凝著血水的眼眸中盡是呆滯與茫然：
“老師，我的心被挖走了您讓我如何洗凈，又讓我拿什么去洗凈？！”
他的喉嚨仿佛被人死死扼住，像極了一只瀕臨崩潰的惡鬼。
血水自眸中瘋狂傾瀉，伴隨著他的嘶吼，整個林海都在此刻戰栗起來。
漫天的枯葉頃刻被攪碎，厚厚的遮蔽之下，竟是布滿了濃郁到幾乎化不開的血水與尸骨！
森森魔氣蒸騰而起在尸山血海的中央，那具宛如空殼般的軀體僵硬的站起了身，黑金色的火苗似是一個個嘶鳴的冤魂，帶著化不開的罪惡與邪愆。
眼前的無數亡靈，赫然便是冰河谷僥幸存活的余孽！
一人一尺，蕩滅冰河。
若非藥老刻意將消息封鎖，此刻的蕭炎，恐怕早已成為了令整個中州聞風喪膽的鬼神。
藥老怔怔的望著眼前陌生無比的弟子，沉默了許久，最終復雜一嘆，踏著血水不退反進，緩步來到了蕭炎的身前。
“距離丹會，已是僅有不到半年了。”
藥老輕聲說道。
“丹會.”
蕭炎空洞的目光中隱約帶上了一絲神采，轉而化為更加幽深的死寂。
曾幾何時，參加丹會，一展身為藥尊者之徒的風采，乃是他在煉藥之道上的終極追求。
可事到如今，莫說是與那些煉藥大宗師同臺競技，哪怕是最普通，最簡單的丹藥，他都已是沒有了任何煉制的能力。
他的心丟了。
為了拯救自己，魂若若最終還是動用了那禁忌的手段，回到了她最厭惡，最恐懼的族群之中.蕭炎沒能兌現自己的承諾。
殺戮，怨恨，痛苦，憂慮無數的負面情緒，將蕭炎的靈魂猶如潮水般吞噬的一干二凈，也泯滅了他對煉藥術的追求。
此刻的他只想不惜一切代價的提升實力，以此來換取一個重新奪回少女的機會。
“抱歉，老師。”蕭炎眸光恍惚，仿佛丟了魂魄。
“沒什么好抱歉的。”藥老靜靜注視著他，“蕭炎，你應該清楚，奪得丹會的冠軍，同樣也是助你變強的機緣。”
蕭炎笑了笑，眼神空洞：“可我做不到。”
他之所以會在此處封閉自我，為的便是能靜心凝神，修復破碎不堪的神魂，但顯然并未成功。
時間太短已經來不及了。
聽得這般堪稱自暴自棄般的話語，藥老的目光頓時一厲。
然而，就當蕭炎以為對方會斥責乃至喝罵自己之時，一只大手，已是帶著呼呼的風聲撲面而來。
蕭炎一聲不吭，甚至連反抗的意圖都沒有，可就當那只大手即將迎面砸落之時，原本攜帶的力量卻在此刻驟然減緩，繼而化為一股柔和的波動，徑直拍在了蕭炎的頭頂。
“啪！”
大手拍在了那布滿灰塵的濃密發絲上，繼而化作撫摸，將蕭炎本就許久未曾修理過的發型攪的狼狽不堪。
蕭炎：“.”
“當年的小家伙長大了。”
藥老摸著他的頭頂，感嘆道：“不知不覺，竟已經有許多年未曾摸過你的頭了，當初的你可是只能夠到為師的肩膀，轉眼便已經比為師還高了。”
“老師”
“小家伙，”藥老沒有回應，聲音悠長的說：“成長不是一個結果，而是一段過程，當你茫然無措的時候，莫要在原地停滯，去來時的路看看，或許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聞言，蕭炎沉寂的瞳孔微不可察的縮了縮。
再度抬起頭時，藥老的身影已然消失，唯有環繞林間的溫和話語，緩緩響徹：
“半年后，不論你是否歸來，為師都會為你爭得一席名額。”
林間逐漸歸于沉寂，不知過了多久，那道原本浸泡在血海之中的身軀，忽的拔地而起，踉踉蹌蹌的離開了星隕閣。
他走了。
坐上了前往西北域的空間船。
沒有動用修為，沒有驚擾旁人，就好像中州最不起眼的一介散修，擠在了船艙中，即使他的修為早已足夠支撐他穿越虛空。
他的步伐很慢，卻異常的執拗頑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