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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還是要低調

  梁廣和李方牽著大黑馬,在山頂仆役帶領下,第一次走盤山闊道回家。

  一路上,李方興奮地在石板路上蹦跳:

  “當年修筑此路,乃公也出過力,少說背了一二十塊石板上山......

  可直到今日,乃公才第一次雙腳踩在這闊道上!”

  梁廣笑道:“等舅父當上錄籍部曲,就能和族親們一樣,光明正大走這條路上下山。”

  李方哈哈笑笑,隨即又搖頭:“我又不住山頂宅院,頂多是今后少君傳見時方便些,其實也無甚大用!”

  話雖如此,梁廣還是能夠看出,李方對于自己即將成為錄籍部曲一事,格外期待和自豪。

  很快便是秦國新編戶的準良人李方,高興得像個一百七八十斤重的孩子,腳步輕快,嘴里哼著流里流氣的歌謠:

  “從今我為良家子,哪家嬌娘薦枕席,生個娃娃舉孝廉,兒孫從此不為奴,不呀不為奴~”

  走盤山闊道上下山,這不起眼的小小特權,就能把梁園之內,錄籍部曲、家籍僮客兩大群體,區分得清清楚楚。

  前者是良家子,努努力機緣好,成為小地主也能保證衣食不愁。

  后者是賤籍奴仆,子子孫孫為主家做牛馬。

  主家若是仁義,日子倒也過得去。

  主家若是殘暴,就是人不如畜。

  由賤入良,錄為民籍,對于底層僮奴來說,難度不啻于跨越天塹。

  李方在河西征戰十余載,賞賜得了不少,卻換不來一個錄籍機會。

  梁廣祖父梁士伍、父親梁僧寶兩代人拼殺,從宗族農奴晉身為家籍僮仆。

  到他這一代,依靠擊殺賊酋彭蠡大王,護衛主母脫險的功勞,才終于換來錄籍機會。

  其中曲折阻礙,可見一斑。

  這黑暗崩壞的時代,對人的禁錮、壓迫、奴役已經到了無可復加之地。

  也難怪后世有學者稱,兩晉十六國年間,是封建制社會向奴隸制社會的倒退。

  司馬家幾個孽障作祟,由此引發的連鎖效應,拖累著整個華夏衣冠墮入黑暗深淵。

  高興了一會,李方又責備道:

  “錄籍固然是天大好事,可你也不該樂昏了頭,央求少君把這大黑馬賞賜予你!”

  梁廣道:“我若不出手,黑馬怕是難逃屠刀。

  此馬神駿,又正值壯年,被拖去拆骨抽筋豈不可惜?”

  李方瞟了眼不遠處帶路的仆役,低聲道:“少君費盡氣力心思,也馴服不了這黑馬。

  你一出手,三兩下就弄到手,豈不是讓少君難堪?”

  梁廣搖頭:“三兩下倒不至于,我也費了些工夫,五六七八下總是有的!”

  李方愕然:“你小子讓少君顏面無光,還有心思說笑?”

  梁廣笑笑,“一匹馬而已,少君氣量應該不至于如此狹小!”

  “你啊你~”

  李方搖頭,“你要是官僚子弟、士族子弟,哪怕有個氐羌小帥出身,今日這事兒也不會太嚴重。

  可你只是個僮奴子息!

  偏生又是這般神勇豪邁,風頭盡數占了去,叫人家做主人的怎么想?”

  梁廣一愣,擰緊濃眉。

  李方冷笑:“這些年,我也算見過不少貴戚子弟,這些人哪個不是眼睛長在腦門上?

  多數時候,人家對你客氣,并非瞧得起你,只是因為你有用處!

  除非你爬到和他們同樣的位子,又或是掌握著能夠威脅他們性命的權力,這些個貴胄郎君們,才會拿正眼看伱!”

  李方又撇撇嘴:“可話又說回來。

  這些人自打娘胎出來,就在那個位子上坐著。

  可咱們呢?殺多少人?流多少血才夠得著?”

  梁廣沉默了會,“依舅父看,少君已在心里,將我忌恨上了?”

  李方砸吧嘴:“不好說!總之,往后你還是盡量.....那啥詞,咋說來著?”

  “低調?”

  “對!低調!一定要低調,莫要再張揚,特別是當著少君面!”

  梁廣哭笑不得,他覺得自己挺低調的,馴服大黑馬,用的也只是些尋常把式而已。

  “對了,你說少君有什么重要之事,需要安排咱們去辦?

  對付仇家?翻高頭當盜賊?

  不會是讓咱們去劫道,搶掠哪家娘子吧?”

  李方怪叫起來。

  梁廣登時翻白眼,堂堂梁氏郎君,犯得著去做這些雞鳴狗盜之事?

  不過觀察梁閏和韋洵神色,這件事一定不簡單。

  梁廣心里也打鼓。

  難道,這就是梁閏大發恩慈,為他二人錄籍的條件?

  岔往半山腰佃農里閭的路口處,停放一輛馬車,簾布掀開,劉姥坐在車里向二人招手。

  “見過劉姥!”

  二人不敢怠慢,急忙上前行禮。

  “娘子特命我在此等候,有話叮囑汝二人!”

  劉姥罕見地露出笑臉,說話聲也變得和藹幾分。

  李方諂笑:“請劉姥吩咐!”

  劉姥道:“娘子親自說情,保薦爾等入梁君帳下效力。

  娘子有言,你二人護衛有功,還望今后盡心用命,娘子和梁君一定不會虧待爾等!”

  李方忙道:“謹遵娘子教誨!有勞劉姥專程在此等候相告!”

  劉姥頷首,看向梁廣,笑道:“今日你降服那黑馬,我已稟明娘子,娘子對你頗多夸贊。

  你有如此勇力,又有娘子照拂,今后在梁君帳下一定能大放異彩!

  錄籍不算什么,只要你盡忠效命,娘子自會為你謀求一份前程!”

  梁廣滿臉感激:“多謝娘子提攜!仆今后唯娘子之命是從!”

  劉姥點點頭,對他這番表態很是滿意。

  看來,這少年郎不光勇武,頭腦也不差。

  “恭送劉姥!”

  二人躬身揖禮,目送劉姥乘車駛回山頂宅院。

  李方滿眼促狹:“好小子!嘴巴比乃公還甜!得了郭娘子青眼,你就偷著樂吧!”

  梁廣笑道:“難怪少君對我們有所優待,原由竟出在郭娘子身上。”

  “那可不!畢竟是枕頭風,頂過十顆彭蠡大王腦袋!

  郭娘子作為梁氏新婦,自然想在宗族內培植人手。

  咱們可算是入了她的法眼!”

  李方嘿嘿怪笑。

  劉姥專程來見他們,就是想讓他們領郭娘子這份恩情,記在心里,以后用命來報答。

  上位者可沒有無緣無故的恩情。

  所謂滴水之恩,要的可是卿卿性命。

  對此,二人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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