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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自由的氣息

  晌午。

  陽光透過監牢石墻上方,那臉盤大的牖窗投射進來,形成一道光柱,塵糜在其間浮動。

  梁廣早早起身,活動完身子,滿身汗水涔涔。

  光柱照耀下,雕塑般線條分明的精赤上身泛起光澤。

  迎著光柱望去,依稀可見一抹蔚藍。

  今日是個大晴天。

  也是蘇膺期限的最后一日。

  牢房角落傳來陣陣呼嚕聲,王鎮惡四仰八叉地躺在低矮木榻上酣睡正香。

  中二少年,心可真大呀~

  梁廣忽然有些羨慕,畢竟還是個孩子,沒有那么多成年人的煩惱。

  可轉念一想,他也不過十六歲,誰還不是個孩子。

  只能說,作為王猛孫子,冠族子弟,底氣自然不一樣。

  梁廣苦笑,心頭略微泛起一絲苦澀。

  當今世道,沒有家世背景做支撐,想要單打獨斗往上爬,何其艱難!

  許多時候,就連賣命也換不來好結果。

  一陣鏈鎖解開的聲響傳來。

  牢門打開,廷尉評賈俊步入牢房,幾個獄吏獄卒恭候在外。

  今日賈俊頭戴黑介幘,身穿土黃色紗袍,腰扎革帶,腳穿革靴,作全套公服裝束,顯得格外莊重。

  “陛下有詔,汝二人可以出獄了。”

  賈俊面帶微笑,看著梁廣,眼中滿含欣賞之色。

  從慕容氏的反應來看,那李方應該是順利見到慕容垂,并且轉達梁廣囑托的一番話。

  更神奇的是,慕容垂果然遵照那番“先臣后父”的救命良言,親至驪山拜見陛下。

  詔旨是禁中宿衛以軍情急遞的標準,飛馬報入長安,交到繡衣使蘇膺手中。

  一場險些攪亂長安局勢的動亂,在初見苗頭之際及時掐滅。

  慕容氏關鍵時刻,做出了明智且正確的抉擇。

  這背后一切的功勞,似乎都和這少郎那番傳話脫不開干系。

  賈俊笑瞇瞇地看著梁廣,越看越喜愛。

  多么機智聰慧的少郎,可惜卻不是自家宗族子弟......

  “啊~”

  王鎮惡爬起身,抻抻懶腰:“終于可以離開這遭瘟地~

  姐夫,你來得遲了,回頭定要讓阿姐罰你一旬不得上榻!”

  賈俊臉色一黑,面皮一陣抽搐。

  好少郎都是別家子弟,自家的卻是這等禍害。

  “五郎此番能夠脫困,還要多虧梁少郎之謀,與我反倒干系不大。

  姐夫我倒也想盡快救你出去,奈何職低位卑,力所不能啊~”

  賈俊故作憂傷,他是真怕這禍害回府向自家悍妻告狀。

  王鎮惡撇撇嘴:“姐夫說這番話也不嫌害臊,好歹是個千石之官,卻不如我梁兄長一介白身管用!”

  賈俊臉色青紅,壓低聲:“此事內情兇險,莫說是我,便是劉廷尉也早早稱病告假,連面都不敢露!

  你出去后,嘴上可得嚴實些,切莫胡亂說話!”

  王鎮惡哼哼唧唧,急得賈俊再三叮囑,就差扯著耳朵叫祖宗。

  梁廣笑道:“賈廷評放心,五郎嘴上說笑,心里卻比誰都明白,他是不會胡說一氣的。

  這幾日,有勞賈廷評照顧,廣感激不盡!”

  說著,梁廣躬身揖禮。

  “唉唉~梁少郎無須多禮!”

  賈俊忙上前虛扶,“身為廷尉屬官,我所能做的,也只有在起居飲食上照顧一二,實在慚愧。”

  王鎮惡懶洋洋地道:“好啦姐夫,這幾日多謝你照顧,我會在阿姐面前,替你多多美言的!”

  賈俊一喜:“如此,愚兄多謝了!”

  梁廣笑道:“不知此案最終如何了結?”

  賈俊輕聲道:“凡參與械斗之人,一律黜落,三年之內不得參與任何募職!

  慕容寶免去太子冼馬之職,只保留陵江將軍號。

  凡死傷者,由慕容氏出資賠償。

  當日在乙字號校場,負責現場考校的十余名掾吏,主謀棄市,余者充入軍戶!”

  梁廣心中一凜。

  其余判決倒還算皆大歡喜,只是那幾個掾吏成了“上邊”扔出的背鍋者。

  所謂“主謀”,也不過是“上邊”為了給械斗案定性,需要有人為此付出性命而已。

  充入軍戶的幾個,反倒算是僥幸撿了條命。

  這些掾吏和各宗族派出的刺客一樣,都是“上邊”執行此次計劃的具體實施者。

  如果計劃成功,慕容寶死于單于臺械斗,他們這些人最后能不能活,誰也不知道,全憑“上邊”心意。

  想來,大概率還是會被舍棄。

  為了假意平息慕容氏和鮮卑人怒火?

  亦或是“上邊”為了徹底撇清關系?

  總之,有太多理由要他們性命,甚至根本不需要理由。

  賈俊見梁廣沉默不語,還以為他在擔心自己的前程,低聲道:

  “你入單于臺用的是假籍簿,如此一來,此番判決對你毫無影響,也不怕追查。

  出去之后,世間再無‘鄧志、鄧才’,你可明白?”

  梁廣道:“多謝賈廷評指點!只是五郎他......”

  王鎮惡滿不在乎地道:“兄長放心,我年紀尚小,三年以后,也才堪堪達到任子入仕的年限。”

  梁廣恍然,暗道自己糊涂。

  王鎮惡有祖父、父親蔭庇,到了年紀就能通過任子入仕的途徑授官,根本不受影響。

  當即,二人換下囚衣,賈俊親自送他們踏出廷尉獄。

  公廨門前,陽光明媚,二人貪婪地享受日光照耀。

  王鎮惡深呼吸,一臉陶醉:“從未想到,長安城的氣息竟是這般香甜!”

  梁廣望著蔚藍天際,也長長呼出一口濁氣。

  自由的氣息,當然是香甜的。

  一隊甲士護衛一輛駟馬鑾旗車,從門前大街駛來。

  車輿寬大有華蓋,車輪漆畫,乃是內廷用車。

  甲士身穿樊噲服,持戟佩劍,威武華麗,不同于一般中軍甲士。

  “快躲開!此乃慕容夫人車駕!”

  賈俊面色微變,對二人低喝一聲,急忙迎上前。

  一群廷尉官吏涌出,在門前石階列隊迎候。

  為首一老頭,公服裝束與賈評相仿,腰間卻多了一塊水蒼玉佩飾,代表其官職品秩第三,謂之“真兩千石”。

  梁廣二人退讓到石階之下,避讓一旁。

  王鎮惡指了指老頭,嘟囔道:“他就是廷尉劉遷!這老貨,現在才舍得現身。”

  梁廣看了眼劉遷便挪開目光。

  械斗案蓋棺定論,身為廷尉主官,自然是大病痊愈,回來繼續坐堂理事。

  慕容夫人......

  梁廣視線落在那懸掛帷幔的華蓋車上,有些好奇,這位鮮卑美人是否真如傳聞中那般艷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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