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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輕財好義梁大郎

  前來湊熱鬧的梁氏佃戶、僮客們心滿意足地散去。

  梁廣做主,用略微高于市價的價錢,購買他們家中飼養的雞鴨豚羊,還買到一頭腿腳受傷的老牛。

  再出錢請擅長打漁的佃戶打幾簍鮮魚。

  但凡愿意出工出力幫忙操辦饗宴,不論男丁女丁都有工錢。

  梁廣得了少君和屯騎校尉賞賜,本里百十戶人家共同沾光,家家戶戶有錢掙,還能饗食三日,酒肉管夠。

  這年頭,去哪里找此等美事!

  小院里歡天喜地的叫好喝彩聲震耳欲聾,人人臉上洋溢笑容。

  梁大郎仗義疏財、慷慨豪邁之名不脛而走!

  人群散去,空蕩小院恢復寧靜。

  “唉~”

  李方搬個胡凳坐在堂屋前,臉上紅光仍未消褪。

  “隊主何故發嘆?”梁廣坐到一旁。

  “叫舅!”李方瞪他一眼。

  梁廣哭笑不得,只能重新稱呼他一聲“舅”。

  梁安用家中僅有的瓷碗給李方奉茶:“請舅父用茶!”

  “好!好!二郎有禮了!”

  李方樂得合不攏嘴,端著茶碗嗦了口,眼睛一亮:“用沸水沖沏的清茶,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李方嘖嘖稱奇,又連嗦好幾口。

  梁廣笑笑,他喝不慣加佐料熬煮的茶湯,在家中時常用清茶。

  漸漸的,梁安也受其影響,喜歡上了沖泡清茶。

  梁安恭敬告退,回西屋讀書,完成今日份課業。

  李方感慨道:“梁安年幼,卻有幾分士人風雅之姿!

  你兄弟二人,一文一武,老梁叔和僧保兄弟當真好福氣啊!

  可惜你母,年紀輕輕就病歿,沒能看到你兄弟出人頭地......”

  李方搖搖頭,把碗中茶水一飲而盡。

  梁廣默然,對三位至親的記憶還是前身留下。

  受此影響,心中也不免泛起幾分傷感。

  李方笑著轉移話頭:“你小子今日表現不錯,沒有被這一堆金銀布絹迷糊眼。

  族中不少佃戶子弟、僮客親屬死在盧水胡流賊手中,偏你擊殺彭蠡大王立下大功。

  要是一毛不拔,豈不惹人嫉恨?”

  梁廣笑了笑,“以錢財換人心,這份道理我懂。”

  李方眼中贊賞愈濃,梁廣少年老成,心智之沉穩遠超同齡人。

  他可是見過不少年紀相仿的梁氏少君,經常為幾百幾千錢爭持不下。

  像梁廣這樣,眼睛不眨地自掏腰包,請本里百十戶人家吃喝三日,梁園里就不曾有過。

  逢年過節,宗老們倒是會給僮客派發糧食布匹,再給孩童們十幾錢討個吉利。

  那不是“請”,是主家施舍下的賞賜。

  梁廣卻是實打實地拿出自己掙來的功勞,和鄰里族人們分享。

  李方揪住頷下幾根雜須,感慨頓生:

  “我膝下無兒女,也不想生。

  這遭瘟世道,生兒做士伍,遲早死在戰場上。

  生女也不過是給他人做妾做奴婢.....

  直到今日,我這心里突然有了幾分遺憾。

  要是我也有兒子,立功受賞給乃公掙得臉面,怕不得做夢都能笑醒......

  可惜啊~”

  李方連連嘆氣,旋即又搖搖頭:“不過想想也罷,我李方沒甚本事,兒子指不定是什么貨色!

  別是個爛泥貨,凈給乃公惹麻煩......”

  梁廣笑道:“既已認親,我兄弟今后便給舅父養老!”

  李方一怔,瞪大眼看著他:“當真?!”

  梁廣正色道:“自我父母亡故,舅父便對我家多有照顧。

  若無舅父,這趟護送郭娘子回洛陽省親,我根本沒有機會參與,也就不可能立功得賞。

  這些功勞賞賜,有一半應該歸屬舅父!”

  李方嘴皮子哆嗦著,眼圈倏地泛紅,扭過頭抹了抹眼睛:“乃公眼窩子淺,受不得你小子這般說話......”

  待吸吸鼻子收拾好情緒,李方壓低聲道:“別看這些賞賜不少,其實大半數都是慕容越給的!

  少君梁閏軍務在身,回到長安第二日便趕回灞上軍營。

  少君把撫恤、賞賜之事交由郭娘子,郭娘子年輕,沒甚經驗,受劉姥那老婦擺布。

  郭娘子免了你那藍田礦冶服役的處罰,其余的就交由劉姥做主......”

  李方捏著鼻子,學劉姥口吻說話:“‘護主殺賊,本就是私兵們應盡之責。

  既然做了士伍,死傷自然在所難免,何必靡費錢財另行撫恤賞賜?

  在宗族規定之外,多添一份略加表示也就行了!’”

  李方學得活靈活現,梁廣忍俊不禁。

  “呸!那該死的老賊婦!

  真替士伍們不值!

  攤上這種主家賊婆,只能自認倒霉!

  再有下次,我看誰還會舍命救她!”

  李方破口大罵,唾沫吐了一地。

  梁廣也沒想到,少君梁閏夫婦派下的賞賜,竟然還不及慕容越隨口一句應諾。

  他作為首功之人尚且如此,其余死傷私兵是何待遇可想而知。

  梁氏自然不差這點錢財,只是從中卻能看出,梁閏夫婦對依附于他們名下的僮客部曲,未免有些苛待冷漠。

  作為主家,這夫婦二人太傲慢了。

  一句話,僮客性命不值錢!

  梁廣暗自搖頭,換做是他,一定會趁此機會施恩籠絡人心,掙得一份“仁義”之名。

  或許在梁閏夫婦看來,根本沒有必要這么做。

  一群佃戶僮奴而已,死光了可以再找。

  作為豪門宗族,永遠不乏依附投效之人。

  “錄籍一事......”梁廣欲言又止,心里已經不抱希望。

  李方摘下黑色圓紗帽,使勁搔搔頭:“這事兒,我腆著臉向少君提了一嘴。

  可他既不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只說待他從灞上回來再說.....

  我猜那意思,少君想親自見你一面!”

  梁廣擰緊眉頭,心里也不免焦躁起來。

  無法錄籍,他便只能一輩子做梁氏私兵。

  本事再大,也擺脫不了僮奴身份。

  立功再多,也只能換回些金銀錢財。

  封官拜將、功成名就與他無緣,更別說提振門楣,蔭庇子孫。

  李方寬慰道:“你也別灰心,我打聽過了,少君那一營兵馬,有望增擴至兩千人。

  到時候,肯定要從宗族里挑選一批可靠子弟充入。

  你斬殺彭蠡大王顯露本事,少君必定優先考慮。

  說不準,等到南征伐晉之時,你我又在同一幢下效力......”

  梁廣苦笑,就算能進入梁閏麾下效力,在沒有錄籍的前提下,也只能作為將領私兵。

  梁氏作為氐族軍事貴族,仍舊保有獨立統領私兵征戰的權力。

  梁閏麾下多出來的五百兵,其實就是私兵性質,不在軍府序列之內,軍資器械由梁氏自己負擔。

  和宗族私兵沒有本質區別。

  梁廣沉默片刻,忽地問:

  “難道舅父就不想改錄民籍,擺脫僮奴身份?”

  “我?”

  李方一怔,遲疑了會:“想是想,可我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

  依附梁氏,一輩子不愁吃喝也挺好。

  這世道,能活著就不錯了......”

  對他這番話,梁廣不作評述。

  李方跟隨白瓜公梁熙在隴右、河西征戰多年,見識過戰場殘酷和世道混亂,有此想法也正常。

  梁廣沒有什么宏大志愿,更不會天真地以為,身為穿越客就能憑借一己之力扭轉歷史大勢。

  他只想在關中徹底陷入混亂動蕩之前,盡可能地積蓄力量保全自身,讓他兄弟二人活下去。

  “我想去見一見薛君,請他出面在幾位宗老面前為我保薦!”

  梁廣沉聲道。

  “薛茂?”

  李方一愣,撇撇嘴:“那腐儒可不是好相與的......”

  梁廣打定主意,如今,梁氏之內,只有薛茂能夠助他一臂之力。

  “不管怎么說,聽聽薛君見解也好!

  明日我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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