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發著黑氣的人沒有露臉,而是躲在城門口的盾牌后面,伺機而動。
從剛才捕捉到的一瞬間來看。
這股氣息,不比許多通脈境界的將領弱。
觀氣術不會直接把境界描寫出來,只能判斷個大概,陳三石目前只有煉臟,判斷能力自然也有限。
如果是通脈的話……
張懷民!
七絕門作為涼州的二流宗門,上上下下只有一個通脈和四個化勁。
也只能是張懷民了。
這人身上怎么會有黑氣?
而且時而涌現,時而收斂,不是一直都有。
是吃了毒獸得到的。
還是把猛獸變成毒獸的力量源頭導致的?
陳三石沒有靠近。
煉臟之上,不在他們的負責范圍,再加上人數湊夠,完全沒有必要去逞能冒險。
他一邊繼續用弓箭收割低境界武師,一邊用觀氣術探查其余人,最后發現只有張懷民身上有黑氣,或者說只有他展露出來過。
“師兄弟們,沖啊!”
“只要能出長城,我們就是草原天族臣民!”
事已至此。
七絕門的弟子們無路可退,就算投降也是殺頭,不如殊死一搏,奪取最后的一線生機,宗門弟子爆發不可思議的戰斗力,堪比陷陣死志。
只可惜。
硬實力的差距過大。
飛雄營的精銳們戰斗素質極高,又有許多化勁之上的將領打頭陣,不出兩盞茶的時間,一千五百名七絕門弟子,就只剩下最后兩三百。
這下,還沒湊夠人數的選鋒將領們更加慌了。
曹樊、溫秋實、路書華等人顧不得危險,沖入人群當中尋找煉臟境界的武者廝殺。
“站住!”
溫秋實手中拿著雙刀,追殺著一名看起來初入煉臟的武師。
他的環首雙刀掄起來,好似兩道彎月從天而降,一刀接著一刀,一重疊著一重,一招比一招更加兇險,仿佛無窮無盡。
劈月刀法!
“刀法不錯。”
陳三石憑借麒麟之心分析著對方的路子,很快就看出門道,知道對方這套刀法的特點是什么。
當然,不親自過招,只是用眼睛看,還不至于能找到破解的方式。
這個溫秋實。
別看整日跟個哈巴狗一樣,但和他一樣是個煉臟小成,據說只差一線就能煉臟大成,刀法也練得很好。
沒轍,畢竟是劈月山莊的少莊主,有個是武圣的爹。
“鐺鐺鐺鐺!”
溫秋實整個人好似旋轉的刀輪,不斷轟擊著一名七絕門弟子的長劍,雙方同樣是煉臟小成,但差距很大。
不出十個回合,就招架不住,連手里的劍都脫手掉落,整個人被直接從中間劈成三份,熱血四濺!
“還差一個煉臟!”
溫秋實心中盤算著,他沖到城門附近,注意到盾牌后面藏著的人影:“張懷民?!”
“砰!”
一聲巨響。
沉重的玄鐵重盾直接掀飛朝著他砸過來,好像一座從天而降的鋼鐵巨山般無處可避,溫秋實雙刀齊出,暴血狀態下火力全開,總算是把盾牌砍飛出去。
不過與此同時。
先前一直躲藏在盾牌之后的張懷民已經來到他的身前,手中的長劍就要直指咽喉,電光火石之間,又有一桿長矛擋下劍刃。
“你去別處!”
關繼增拿著長矛:“煉臟之上,不需要你們參與。”
“多謝關將軍!”
溫秋實心有余悸的抱拳,趕緊操著刀前往別處。
“張懷民!”
關繼增以長矛指著對方:“你束手就擒吧,就算是能離開東夷城,前面也還有長城,即便真到了草原,伱以為蠻人會瞧得起你?”
“少廢話!你們這些孫象宗的走狗,都該死!”
張懷民咆哮著,手中長劍被一股透明的氣包裹著,和關將軍的長矛廝殺在一起,足有二十幾個回合。
兩人境界都是通脈。
但或許是久經沙場,或許是功法特殊,關繼增逐漸占據上風,在雙方兵器對峙的時候找到機會,一腳踏在敵人胸口。
勁力包裹下,其中力量何止萬斤。
張懷民整個人好似斷線風箏般飄出去,硬生生在城墻上撞出一個人形凹陷,眼耳口鼻鮮血四溢。
關繼增就要上去結果其性命。
“不好,黑氣又出來了。”
一直在留意這邊的陳三石敏銳地發現,七絕門門主體內飄忽不定的黑紅色的氣,陡然變得濃郁起來,徹底覆蓋原本正常的無色氣息。
“咻——”
陳三石拉弓一箭,想要幫助關繼增趕緊解決對方。
雖然還不清楚黑氣在人身上會有什么樣的效果,但也知道絕對不會是好事,能弄死還是趕緊弄死。
然而。
本該身受重傷的張懷民竟然是直接跳起,在體內黑氣的作用下,身體周圍的氣息節節攀升,最后近乎化作實質。
同樣的力量曾經體現在劉巡撫的身上過。
這是……罡氣!
玄象境!
“突破?”
陳三石蹙眉。
黑氣能助人突破?
“什么?”
關繼增自然也看得出來:“張懷民,你什么時候突破到玄象境的,以你的資質,起碼也還要十年才有機會突破。”
“我成了?我成了!”
張懷民看著身體周圍的罡氣,似乎連自己都沒有想到:“老天都要助我報仇,殺殺殺,殺死你們這些惡人,為我兒報仇!”
“鐺——”
又是一次交手。
勁力化罡之后,對于實力的提升何止倍增?
只有通脈境界的關繼增怎么可能還是對手,僅僅兩個回合便敗下陣來,腹部被劍罡戳穿,倒在地上吐血不止。
“殺!”
張懷民陷入癲狂狀態,劍刃裹挾著罡氣奪命追殺。
就在此時。
遠處一聲巨響。
疏忽之間,好像一切都被靜止。
夜空之上。
一道偉岸的身形陡然顯現,他的甲胄在霜白月光下形同發黑的烈焰,手中方天畫戟更似天降神兵。
“轟隆——”
方天畫戟伴隨著驚濤駭浪般的力量從天而降。
“呂籍!你也該死!”
張懷民完全不懼,腳下一踩,提著劍直沖云霄,在數丈高的半空中對上方天畫戟。
“咔——”
下一刻。
張懷民手中的劍刃斷裂,如同炮錘般砸落回來,在堅硬的黃泥地上砸出一個巨大的深坑,躺在里面渾身骨骼粉碎,再也動彈不得。
手持方天畫戟的呂籍落地,砸出另一個深坑。
他大步走過去,像是拎雞仔般把張懷民拎起來,然后又拋飛出去,腦袋在城墻上砸個稀巴爛,結束這場戰斗。
初入玄象境,和武圣之間的對決!
陳三石看的認真。
這還是頭一回直觀看到武圣的戰斗力,真不愧是一個“圣”字,根本就不是人類的范疇。
但即便如此,也還是被孫象宗秒殺。
“師父!”
“門主!”
七絕門的弟子們徹底變得六神無主,很快就被屠戮殆盡,一個活口都沒有剩下。
最后,算上陳三石在內,這場考核只有四個人得到甲等,其余全都是乙等及以下。
“進城搜捕漏網之魚。”
數千名將士涌入城內。
呂籍把關將軍扶起,關切道:“如何?”
“無大礙!”
關繼增抱拳:“末將無能,連張懷民即將突破都不知道,險些釀成大錯,造成巨大損失。”
“不怪你,我也沒想到。”
呂籍拍拍肩膀:“下去療傷吧,換別人來收尾。”
“謝將軍!”
東夷城戰役結束。
飛雄營的將領們負責打掃戰場,剩下的數萬兵馬則是都有序地各自歸營。
兩日以后,舉行選鋒考核的最后兩關,比武和摸骨。
“沒有人發現異常么。”
所有人都把張懷民的臨終突破當成一場意外,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畢竟戰斗中突破并非不可能,有不少這樣的例子。
恐怕只有擁有觀氣術的陳三石,看出不對。
他還注意到。
張懷民在爆發出玄象境實力不久之后,體內的氣就開始極速衰落,不光是黑紅色的氣息,自身的氣息也在衰落。
按照那個狀態下去,就算呂籍不出手,大概不用多久,七絕門門主也會氣血衰敗導致暴死。
看樣子,那股黑氣能夠帶來力量上的短時間爆發,但代價是燃燒性命嗎?
好詭異的手段!
通脈到玄象,聽起來只是一個境界,其實中間是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不知道把多少人一輩子卡的死死的。
而且境界越高,差距就越大。
玄象就是一方主將。
整個八大營也就那么幾位。
倘若換成地方上非精銳軍隊,玄象境完全可以是最高統帥。
那位涼州的趙總兵,貌似就是玄象境。
武圣近些年再怎么爆發式增多,終究也就那么幾個,仍舊是鳳毛麟角,人間稀有,否則也不敢稱圣。
如果那股黑紅色的不明玄氣,能把一個通脈境界的人拔高到玄象境,那么有沒有可能把玄象境拔高到武圣境界?
這是多么可怕的能力!
更加詭異的是。
張懷民自己好像不知道。
沒錯。
憑借陳三石的洞察力,能夠看清楚任何人的微表情。
突破到玄象境界的時候,張懷民明顯是處于狂喜的狀態,連自己都沒有任何準備,對于罡氣的運用也不熟練。
再加上黑氣時而出現,時而消失,根本不受到他本人的控制,也不知道是藏在體內什么地方,何時會被調動出來。
要真是這樣的話……
難不成是有人把黑紅色的氣,“種”在他體內的,目的是什么,怎么做到的,是什么人干的?
巫神教?
這種詭異,類似于邪魔所為的事情,陳三石唯一能聯想到的,就是進行過血祭的巫神教。
意義何在?
朱黑之氣,又是從哪里弄來的?
山里?
“下次打獵的時候,要試著往深處走走看看。”
陳三石心中想道。
這可不是咸吃蘿卜淡操心。
從云州十日的經歷來看,要真是巫神教搗鬼,就絕對不可能是針對一個人,說不定就要對付八大營,對付孫象宗,甚至整個涼州。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當然,這些還都只是猜測,甚至是臆測,沒有任何證據線索的無端聯想,也有可能是錯的。
但無論如何都要試著查查看。
“好馬兒!”
離開東夷城不久,千尋就跑來迎接,陳三石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技藝:御馬(精通)
進度:(409/500)
御馬技藝也快突破。
如今都日行兩千里以上,再突破就真成異獸了。
除此之外。
醫術暫時被擱置,等到選鋒結束還是要撿起來才行,見藥識方這類都給予自己不小的幫助。
讀書技藝提升的越來越慢。
陳三石總結發現,需要不斷翻閱不同類型,甚至是不同文字的書才能得到提升,街面上常見的書本,對于熟練度的提升慢到可怕。
讀書真是一件難事。
“城門怎么關死了?”
他們暫時不歸任何人管,考核結束后自然是各自離去,再加上白鵠馬的速度,陳三石是第一個回到涼州城的。
但此時此刻的城門,被閉得死死的。
負責看守城門的千總嚴肅地通知:“今夜宵禁,所有人不得出入城池,包括負責圍剿東夷城的弟兄,也辛苦在城外找地方住一晚上!”
“這位千總!”
陳三石高聲問道:“城里是出什么事兒了嗎?”
“確實出事了,而且很大。”
千總核實過他的身份后,開口道:“不過不是機密,告訴你也沒事,半個時辰前,玉女閣內門一百多號弟子,包括門主在內,幾乎同一時間死亡,嗯,大概率是巫神教干的,所以封閉城門,全城搜捕。”
“這么多?”
陳三石驚訝。
玉女門是和七絕門一個檔次的二流宗門,門主是通脈境界。
能短時間內殺死一百多號人還能逃走,起碼也要二十人以上同時動手吧,更別說還要加上通脈境界的門主。
如今一封城,這么多人無論如何也該抓到一兩個。
“在下知道了!”
陳三石勒轉馬頭。
其余陸續趕來準備進城的將士們,也都被勸返。
封城持續足足三日,連選鋒都都被延后。
陳三石被安置在西夷城的軍營里面暫住,期間也沒有閑著,借助靈禾的效果抓緊修煉,雖然這么短的時間不可能突破,但能提升一點是一點。
功法:合一槍法(小成)
進度:129/2000
值得一提的是。
隨著境界的提升,他對于靈禾的吸收效率也變得增高不少,因此修煉的速度,不會因為大多數人一樣因為境界高難度大而減慢。
這天下午,他們終于得到通知,可以進城了,選鋒兩日后繼續。
但是,這次搜城似乎,一無所獲。
沒錯,一個人都沒有抓到。
巫神教殺完人以后,就像是人間蒸發一般無影無蹤,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難道殺人的不是巫神教,是鬼不成?”
白庭芝抓著頭發:“咋可能逮不到人呢!”
“是啊……”
唐盈科跟著說道:“涼州城是很大,但藏身的地方就這么多,事發之后立馬封城,照理來說怎么也能找到線索。”
他被排擠后,就跟白庭芝熟絡起來。
“怕什么,是鬼也被督師鎮住了!”
有一名通脈境界的將軍十分不屑:“等著吧,早晚的事情。”
能不能抓到不好說。
但有一點倒是真的。
巫神教真的不敢對軍隊里的人下手,死的都是宗門子弟,偶爾世家豪族也會遭殃。
“陳大人再會!”
“再會。”
陳三石點頭回應,態度不冷不淡。
一次是在山里,一次是九宮八卦陣。
兩次的緊要關頭,對方都出言提醒,無論如何也算是一份人情。
至于顧忌世子不敢跟他走得太近,完全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唐盈科父親在京城為官,就算他不怕,也要為父親考慮才行。
又不是所有人都像白庭芝一樣天不怕地不怕,連個親人都沒有。
陳三石本打算請對方喝頓酒,但曹樊等人在旁邊看著,實在擔心連累對方,就沒有多說話。
涼州城很大。
即便一夜之間死人眾多,表面看起來也還是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回到陳府。
陳三石還沒進門就聽到很熱鬧。
“老爺。”
司琴躬身行禮,上來牽馬。
陳三石下馬問道:“又來客人了?”
“嗯嗯。”
司琴應道:“來了幾位客人,就在專門接待待客的廂房里,老爺可以去看看,有喜事兒。”
“哦?”
陳三石來到廂房。
墨畫把他領進去。
就瞧見屋里都是女眷。
童氏,一些部下的發妻,以及孫璃都在。
“陳大人回來了!”
“見過陳大人。”
“大人回來了,那我們就不打擾,先告辭了。”
女眷們迅速離去。
最后只留下孫璃。
“石哥兒。”
顧心蘭起身解釋道:“這兩日城里不是出事兒,璃妹妹擔心我,專門來護著我。”
孫璃回來以后潛心練刀,如今也是名煉臟武者。
“多謝師姐!”
陳三石抱拳。
“都這么熟了,你還跟我客氣。”
孫璃難得笑著說話:“恭喜啊師弟。”
“恭喜我?”
陳三石看向臉頰微紅的蘭姐兒,哪里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有了?”
“嗯。”
顧心蘭咬著嘴唇。
“好啊。”
陳三石心中情緒有些復雜,談不上高興,也談不上憂慮,畢竟是兩輩子頭一回當爹,沒有什么經驗。
他拉著蘭姐兒坐下來號脈,確認真的是喜脈。
孫璃打趣道:“小師弟,你還會號脈?”
“以前跟蔣醫官學的。”
來到涼州后,蔣醫官他們還在藥房工作。
陳三石說道:“蘭姐兒,以后你別再出去抓藥了,不管是吃的還是喝的,都由我親自負責,兩個丫鬟不夠用的話,我再去雇兩個。”
“你蘭姐兒我有這么難伺候嗎。”
顧心蘭說道:“司琴和墨畫都機靈勤快,你忙你的就行,實在抽不開身不回來也行,家里有璃妹妹看著呢。”
“不回來也行?”
陳三石心說懷孕之前可不是這么說的,這是播種完成就用不上自己了。
“是啊小師弟。”
孫璃正色道:“明天就是選鋒最后一關,你還是全心全意準備吧,我爹……對你寄予厚望,雖然他這人嘴有時候比較硬,但我能看得出來。
“你的九龍體比不過他們,最好在比武的時候多贏幾場,這樣起碼也是個內門弟子,這樣的話過兩年,還是有機會升為真傳的。”
選鋒結束以后,會根據成績不同劃分地位,決定接下來分配到資源的多少。
但并不是一成不變。
總不可能有人后來屢立戰功,又有頓悟或者奇遇致使境界突飛猛漲,只是因為選鋒成績不佳就完全不給機會。
其中七師兄,曾經就是內門弟子,后來立下戰功突破玄象后升到真傳的。
當然,最差也得是內門。
“可惜。”
孫璃惋惜道:“其實還是能奪魁最好……”
陳三石頷首。
他明白孫璃的意思。
外界都在傳,今年誰奪魁,誰就能得到真傳,其中很可能有包含武圣之上的法子,和先內門后晉升成真傳完全是兩個概念。
所以,能奪魁還是要奪魁。
煉臟圓滿!
哪怕是溫秋實,也是個不錯的對手。
比武對于陳三石來說,就是最后一關!
他不歇片刻地修煉兩天一夜,直到考核前一天才睡了個好覺來養足精神,然后就接到通知去參加比武。
“全力以赴吧!”
陳三石在心中給自己打氣,騎上白鵠馬來到軍城。
演武場上。
擂臺已經搭建完畢,總共有十幾個擂臺。
仍舊是李千總負責宣布規則。
“這些竹簽是甲乙丙丁戊己……
“你們都上來抽簽,抽到相同的即為對手,在擂臺上進行比武對決,誰能把對下擂臺就勝出。
“勝出者對戰相應場地的其余勝出者,依次循環,主考官們會根據名次不同給出成績,直到最后兩位,爭奪魁首。
“所有的比武,會在今天一天時間內結束。
“另外再提醒一句,雖然可以認輸,認輸之后,也會有人去救你們,但到底是刀劍無眼,也還是有可能重傷,甚至出人命,想棄權的話就盡快。
“等到比武開始以后,萬一出點什么意外,反悔就來不及了。
“還有,不管在座各位的令尊是何方神圣,事后都不得進行報復,否則的話,一切成績取消,而且會一查到底!
“好了,還想繼續參與選鋒的,都上來抽簽吧!”
選鋒將領們陸陸續續抽簽的時候,城墻之上的主考官、監考官,以及來自各地的官員也都慢慢到場。
候公公跟往常一樣,坐在第一排右手邊。
而左手邊坐著的,則是新來巡撫,裴天南,朝廷如今的八大武圣之一,權力更是極高,節制兩州兵馬不說,最關鍵的,他是侯爵!
隆慶七十多年來,僅冊封過三個侯爵,他就是其中之一。
永義侯!
“裴大人!”
“裴大人好久不見,雄風依舊不減啊!”
進場的官員,無一不是先跟他打招呼。
“候公公。”
裴天南悠悠開口,語氣當中帶著質問:“你和劉仲顯失職失的是不是太嚴重了?寧長群是陛下欽點的大將,太子殿下更是對他青睞有加,說死……就死了,還當這么多人的面?你們讓朝廷的顏面往哪里放!就不知道攔著點嗎!”
“呵呵”
候公公翻著白眼:“裴大人,你可不要站著說話不腰疼,那孫象宗十五年前,當著你的面捅死當時的兵部尚書陳大人,那可是你的恩師,也沒見你攔著點兒啊。”
“他就不會老么!”
裴天南握緊拳頭:“明明都說他快死了!”
“咱家怎么知道。”
候公公陰陽怪氣地說道:“不然等會兒他來了,裴大人先過過招,探探虛實?”
“你!”
裴天南冷哼道:“反正,本侯爺不會跟你們一樣丟人現眼,起碼不會跟劉仲顯那個廢物一樣,被嚇成傻子!”
“算侯爺有骨氣,咱家今天就看你的……”
候公公話還沒說完,就看見裴天南倏忽起身,沖著前方抱拳一禮,恭恭敬敬地說道:“見過孫督師!”
“嘁”
候公公白眼快到天上去,跟著起身行禮。
“是小裴啊,不用拘謹,坐。”
孫象宗自顧自地坐下。
裴天南親自倒茶。
孫象宗看著茶碗,問道:“聽說前幾年,你也突破到武圣了?”
“不敢不敢,哪里敢在督師大人面前稱圣。”
裴天南笑呵呵地說道:“算起來,我也就是你的徒孫輩的……”
當年。
兵部陳尚書,就是得到孫象宗的指點才突破武圣。
“別,老夫可擔待不起。”
孫象宗喝著茶:“行了,讓他們開始吧。”
“來的竟然是他……”
側翼角落,房青云收起手里的書卷。
巡撫是臨時抽調來的,事先沒人知道。
“這人我沒見過。”
孫不器嘀咕道:“不過看他這低三下四的樣子,估計還不如劉仲顯呢,也就是名頭嚇人。”
“沒你想得那么簡單,此人是出了名的笑面虎。”
房青云教導道:“有時候懂得以退為進的人,才不好對付,明白嗎?”
“咋樣,你查到了嗎?”
孫不器看著地上的一摞子書:“有九龍之體成為武圣的嗎?”
“目前沒有,倒是你姐的火蓮武體五百年前出過武圣。”
房青云重新打開書:“我再查查看吧。”
抽簽結束。
比武總共五輪。
第一輪,陳三石對戰的是一個來自幽州武將世家的官宦子弟,煉臟精通修為,兩個回合都沒撐住,就被他掄下擂臺。
看得城墻上觀戰的老爹眉頭緊皺。
第二輪,陳三石對戰的是個雁州的宗門子弟,境界跟他一樣,是煉臟小成,七個回合的時候被他贏下。
換做鄱陽的煉臟小成。
根本不可能撐得過三個回合。
但參加今年這場選鋒的都是天才,自然沒那么容易。
當然,也沒什么壓力就是了。
最主要的,還是不是奔著殺人去的。
雖然比賽的規矩,是意外致死不需要負責,但絕大多數人互相之間也沒有什么深仇大喊,除非是勝負難分,否則的話也都會有留手,不會輕易傷人性命。
陳三石也是如此,
他都是想辦法把對方打下擂臺,否則全力以赴,五個回合之內絕對可以搞定。
第二輪結束后,人少了一半。
留下來的,絕大部分都是煉臟小成以上的人,只有白庭芝例外,他近兩天突破到煉臟精通,剛剛還越境打贏一個煉臟小成的宗門弟子,雖然贏得很辛苦,打了足足有將近一百個回合,但的確是贏了,打到最后兩個人都氣血枯竭,拼起肉身的力量,自然是金剛之體贏。
嚴長卿十分倒霉,才第二輪就遇上路書華,這位本來被不少人寄予厚望的“麒麟子”,在一場酣戰之后早早被淘汰出局。
接下來有兩個時辰的休息時間。
中午一過,就是第三輪。
陳三石再次輕松贏下。
對手五個回合后就直接認輸,他自然也沒有必要苦苦相逼。
倒是有人就沒那么輕松了。
雁州謝思述,對上通玄劍宗的少宗主路書華。
這兩個人,都是煉臟圓滿外加先天武圣體,打得難解難分,互換一劍之后,路書華慘勝。
但這也意味著他接下來要吃大虧。
白庭芝也沒能繼續走下去,倒在第三輪的擂臺上。
“溫兄,咱們切磋二十個回合,我回去能跟父親交差以后就認輸,如何?”
唐盈科客客氣氣地說道。
他此行本來就是被父親逼著來的,說是要提升經驗,好好磨練磨練,但自己清楚自己什么水平,走到這里已經算是不錯。
“好啊。”
溫秋實拿著雙刀:“那就趕緊的吧。”
兩人的話是站在擂臺上說的,聲音不大。
比武開始。
二十個回合,很快結束。
唐盈科也的確不是溫秋實的對手,打到這里也差不多來到極限,他本來打算收劍,結果詫異地發現對方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劈月雙刀的力量一刀比一刀更高,刀刀都帶著可怕的殺意,在他的雙眼中,幾乎化作一道可怕的,由刀刃組成的龍卷風!
“溫兄,你這是什么意思?”
唐盈科拿劍右手的虎口鮮血四溢:“咱們說好的……”
“誰跟你說好的?!”
溫秋實面目猙獰:“今天,你不留下一條手臂可不行!”
“為什么!”
唐盈科不解:“就因為我沒和你們一起……”
“你還敢說!”
溫秋實恐嚇著,手中的環手雙刀揮舞得更加眼花繚亂:“誰讓你幫不該幫的人,站不該站的隊!”
本來在閉目養神,等待下一場比賽的陳三石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不由得微微蹙起眉頭,這位唐兄必須要趕緊認輸才行。
“認輸,我認輸!”
唐盈科顯然明白這點,一邊高聲喊著,一邊拼勁最后的力氣格擋招架。
負責這片區域擂臺的通脈將領,聞聲后立刻沖上擂臺。
“咔嚓!”
但在最后關頭,唐盈科還是沒能撐住,手里長劍被打落在地,環首刀悍然劈在他的肩膀上,撕裂肌膚,劈開骨骼,就要把整條臂膀連根斬斷!
“住手!”
通脈將領抽刀彈開對方:“他已經認輸,差不多夠了。”
溫秋實被震退數步,不得不停下來:“算你運氣好!”
“啊!”
唐盈科倒在地上哀嚎起來。
他的整條右臂被砍開一半,就剩下少部分還連在身上,必須用最上等的寶藥才能治好,即便如此沒有個一年半載絕不可能恢復,想要繼續習武,需要的時間更久,等于接下來兩三年,一個年輕武者最寶貴的時間,徹底報廢!
陳三石閉上眼睛,慘叫聲格外清晰,激起一股無名之火。
僅僅,是因為唐盈科幫過他,就一定要廢掉?
他退讓的還不夠多么?
就是因為擔心這樣的事情發生,他甚至沒有跟唐盈科說過幾句話,連對于曾經善意的提醒,一點謝意都沒表達過。
難道,這還不夠?
非要做到這份上?
這還只是幫他說過話而已,其余人呢?
通脈將領扛著唐盈科下去療傷。
陳三石問道:“這位將軍,喊認輸之后,還傷人不算犯規嗎?”
“這算什么犯規?”
將領頭也不回地說道:“全力比武,哪有說收得住就收的,死了都不犯規。”
“謝將軍告知。”
陳三石頷首,面無表情 第一輪抽簽過后,就劃分了場地,接下來不需要再抽簽,根據場地的勝者進行比武。
接下來。
他的對手,剛好是溫秋實!
這一輪結束后,全場只剩下四個人,也就是半決賽。
曹樊、重傷的路書華、溫秋實,以及陳三石。
“好!”
城墻上面。
不少官員都對比武發出喝彩。
“今年的選鋒,甚至精彩!”
“可不,往前最高的也就是煉臟入門,大部分都是練骨甚至練血大成。”
“溫莊主的兒子不錯啊,內門弟子是妥妥的。”
“是啊,溫莊主本身就是武圣,兒子又能成為孫督師的弟子,劈月山莊搞不好就能成為涼州第一宗門。”
“那個陳三石,倒是大家都沒想到能走到這一步!”
“他好像選鋒開始之前才突破到小成的。”
“此人也算將才,他可有娶妻?”
有人開始打聽。
選鋒進行到這一步,基本上算是塵埃落定,很多人都開始挑選金龜婿了,比如謝思述等人,已經被人相中,等到結束后就要洽談婚事。
他們雖然被淘汰,也都是內門弟子,前途無量。
“有了。”
“聽說很早就有發妻,倒是可惜!”
“是啊是啊。”
聽著他們的話,孫象宗眼皮跳了跳。
“嚴長卿可惜了。”
“路書華更可惜。”
“他受傷不輕,但曹樊世子可還處于全勝狀態,看樣子今年的選鋒魁首,非世子莫屬了。
“說得好像世子占便宜似的,世子不也遇到過煉臟圓滿的對手,怎么沒受傷,還不是技不如人。”
“要說運氣好,陳三石和溫秋實運氣都不錯。”
“但沒什么意義,比武到最后爭奪的是魁首,其余反正也都是內門弟子。”
“你們覺得這倆人誰能贏?”
“溫秋實吧,陳大人才突破不久,根基肯定不扎實。”
“真是想不到,姓陳的能一路甲等到這里。”
尹翰文恨恨道:“那些人真是廢物,他運氣也是真的好!”
“世子放心,我會幫你搞定他的!”
溫秋實連贏幾場,信心十足:“只要在監考將軍登上擂臺之前,即便要他的命,也不會有任何麻煩!”
“對。”
尹翰文的箭傷仍舊隱隱作痛,他咬牙切齒地說道:“溫兄,你可要替我報仇!”
“他也突破了,你不要輕敵大意。”
曹樊提醒道:“能廢掉就廢掉,實在打不過,就趕緊喊認輸,不要傷到自己。”
“謝世子關心!”溫秋實低頭:“我饒不了他!”
又是兩個時辰的恢復時間結束。
第四輪選鋒比武開始。
所有人的兵器跟以前一樣,都被統一更換成同品質。
這回,還有人特意反復幫陳三石檢查,確認不可能有問題以后才交到他的手上。
而且觀眾席的角落里,又多出兩道身影。
通玄劍宗宗主,以及劈月山莊莊主。
兩名武圣!
他們都是來觀看自己繼任者的比武。
“邵兄,你這位兒徒怕是要到此為止了。”
溫植說道:“恐怕不是世子的對手。”
“用不著你說。”
邵玉京雙手負后:“我倒是擔心萬一奪魁,怎么處理跟世子的關系,如此也好,省了許多麻煩。”
“你倒是看得開。”
溫植嘆息道:“其實我倒是真想讓我那犬子爭一爭,武圣之上啊,你我站在武道巔峰多少年了,無論如何都摸不到更高的門檻,只有孫象宗有辦法做到,要是能得到他的真傳,說不定才有機會看一看,武圣之上是什么樣的。
“可惜啊,我等都是曹家的臣民,哪里敢去爭,就算敢,也不是世子的對手。
“世子的天賦好,又勤奮,說不準將來就是一代明君。”
“溫兄。”
邵玉京淡淡道:“就算沒有世子,令郎也走不到最后吧。”
“你……”
溫植看向擂臺上提著長槍的年輕人:“你的意思,犬子不是這位陳姓將軍的對手?怎么可能!犬子再不成器,刀法也是我親手教的!”
“你的刀法厲害,還是孫象宗的槍法厲害?”
邵玉京笑道:“你猜猜,這位年紀輕輕就有三品勛階的陳大人,練得又是誰的槍法?”
溫植心里咯噔一聲。
擂臺。
“陳大人!”
溫秋實把雙刀抗在肩膀上,譏笑道:“唐盈科的下場你也看到了吧?勸你等會早點喊認輸,否則的話,我擔心監考將軍來不及救你!”
陳三石持槍而立,沉默不語。
他的雙眸幽深無比,無法從中看出任何情緒,以至于顯得整個人都十分冰冷。
“咚!”
銅鑼敲響。
“故作高深,我看你有幾分……”
溫秋實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一點寒芒閃過,須臾之間,長槍就已經來到他的面門前,明明只是細長的兵器,但在他的眼里,卻看見了一條血色巨蟒張開血盆大口,狂中帶著怒意,吞噬而來!
合一槍法,狂不可擋!
等到溫秋實從震懾中回過神來,早就失去先手的機會,只得不斷用手中雙刀去格擋防守,拼盡全力阻止血色狂蟒撲到自己。
劈月刀法的特性是一重力高過一重力,直到氣血耗光,是需要類似于蓄力的方式來達到火力全開的!
但眼下的情況,他根本……連劈月刀法的第一招第一式都施展不出來,對方,想直接秒殺他!
先前他一直在比武,此時親自交手才明白,對方能夠一直走到這里,哪里靠的是什么運氣!
這槍法……
溫秋實失掉先機之后,竟然是再也找不到任何反擊的機會。
不僅如此。
此人的槍法也有類似劈月刀法的性質,一槍比一槍更加迅猛,溫秋實甚至出現幻覺,覺得眼前的血色狂蟒越來越大,最后化作一條吞天巨蟒!
認輸!
短短兩個回合后。
溫秋實就快速的接受一個事實。
他,居然不是對手!
認輸就行,反正本來也沒有打算爭奪魁首。
把這個人交給世子處理就是!
“呲!”
面前一陣涼風刮過。
蘆葉長槍找到極其微小的破綻,在他的臉前閃了一下。
起初,溫秋實并不知道自己傷到哪里,直到嘴里忽然變得火辣辣的,溫熱的血液流滿下巴,難以忍受的劇痛遲鈍的傳來。
“嗚……嗚!!!”
他的嘴巴連同舌頭,赫然被剛才的那一槍戳得稀巴爛,血流如注,已然沒有辦法再開口說話,包括喊出“認輸”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