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夜半三更。
山野之間,雷鳴不斷。
一只只飛禽在驚慌中啼叫,撲扇著翅膀四散逃亡。
靈光熠熠。
銀龍游蕩。
在靈氣的洗練之下,陳三石的項頸之處,神龕悄然洞開,景神復蘇。
項髓神!
名靈謨蓋,字道周,長五寸,白衣!
功法:龍經 進度:60/100
進度達到六成。
陳三石又取出黑蛇弓,隨手射下幾只在空中四處亂竄的鳥兒。
技藝:射箭.圓滿 進度:
箭術不久之后,就能夠再次破限。
功法:吞火決.煉氣兩層 進度:250/500
配合丹藥,吞火決也在穩步提升。
這一仗打下來。
不知不覺又是大半年之久,而且還沒有結束的跡象。
陳三石修煉完之后,又順便打了些獵物,可惜這座山不大,也沒有多少獵物,最后只找到兩頭野豬,準備帶回去造飯的時候加進去,也好給將士們加點葷腥。
回到軍營,恰好遇到楚仕雄提著一麻袋人頭回來,咕咚咚全部倒在地上。
“城外五十里!”
“我等探查的時候遭遇一伙兒騎兵!”
“斬殺敵軍二十人。”
“我軍陣亡兩人。”
自從退到官渡之后,雙方就陷入到如此局面。
基本上只會有小規模的游騎兵遭遇,不會有正面的硬碰硬,朝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覺得,在糧草足夠的情況下,按照這個趨勢打下去,沒個三五年根本不可能分得出勝負。
“大人,兵部又催了!”
“最近一個月,幾乎每天都有一封出兵的軍令。”
“不予理睬。”
到后來。
陳三石干脆閉門不見 催他出兵的軍令,堆積如山。
從京城而來的監軍太監郭奉節,吃了數次閉門羹之后,直接拿著京城金牌,把童曉初、滕樂,以及督標軍的中高層將領全部召集起來。
“白袍無謀,延誤戰機!”
監軍太監郭奉節舉著金牌,掃視著諸多將領:“兵部屢次三番令他出兵,就是按兵不動,往輕了說是怯戰不出,往重了說,這是抗命!
“你們這些人,難道也要跟著白袍一起無視軍令嗎?
“難不成,你們要跟他一起謀反?!”
“郭公公,這話可說不得!”
童曉初頓時慌神:“我童家十世忠烈,怎么可能對朝廷有不忠之心?”
“我是陛下撫養長大的。”
曾經是死侍的滕樂,信誓旦旦地說道:“生是大盛人,死是大盛的鬼,又怎么會怯戰?郭公公,你豈能出言辱我?!”
其余眾多中高層將領,也都異口同聲。
“我等蒙受皇蔭,豈有不臣之心?”
“既然如此!”
監軍太監郭奉節拖著腔調:“你們為什么抗命,遲遲不肯出兵?!”
“這……”
童曉初解釋道:“都是陳督師的命令啊。”
“陳三石無謀!”
郭奉節冷喝道:“難道離了他,你們就不打仗了嗎?!實話告訴你們,兵部,已經準備重新換人掛帥了!”
“換人?”
滕樂問道:“換哪位?”
“哼!”
監軍郭奉節回答道:“要是嘉州再沒有進展,朝廷也就只好京城姜元伯將軍,以及趙國公穆老調過來了。
“至于陳三石,既然無能進攻,就只好免去統帥之職,如果戰事結束之前不能夠將功折過,免不了一番問責,削去爵位也不是沒有可能。”
“郭公公……”
童曉初問道:“您的意思是……”
“沒錯,陳三石已經不再是大帥,你們不需要再聽他的命令了!”
郭奉節重重放下金牌:“即日起,咱家命令你們盡快策劃出一份出兵的戰略,在呂將軍等人趕到之后,立即決戰!”
“好。”
童曉初領命。
其余人陸續散去。
童曉初坐在輿圖前,愁容滿面,琢磨著該如何破局。
“童將軍。”
滕樂唉聲嘆氣:“陳將軍,真就要被這么撤了?”
“指揮不利,當然要撤。”
童曉初無奈地說道:“你跟我,不也是被撤下來的。”
“話雖如此,可……”
滕樂攤手道:“連陳督師都找不到破敵之策,憑借你我二人,又能有什么辦法?其實我覺得,朝廷這次還是急了些。陳督師要等,不如就再等等,說不定就能迎來轉機呢?”
“滕兄,朝廷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確實是耗不起了。”
童曉初嘆息一聲:“陳將軍,可能是想保持住自己不敗的‘威名’,所以才不敢出兵賭一把吧。”
中軍大帳。
“大人,不好了大人。”
趙康闖入營帳,確認沒有外人之后,壓著聲音說道:“那個閹人昨天夜里,把督標軍大大小小的將領聚集起來,我聽說是準備過幾日,就把大人的帥位撤下,令其他人統領指揮。”
“真的?”
蹲在地上吃干糧的朱仝一下子站起來罵道:“石頭不行,這世上還有誰行?換也是白換!一群酒囊飯袋!”
“可不是么。”
熊秋安本來抱著斧頭打瞌睡,聽到這話也來了精神:“準備換誰?他奶奶的,要是來個蠢貨,帶著咱們去送死怎么辦?大人,不行咱們跑路吧,先回涼州,去特娘的,這仗誰愛打誰打。”
站在大帳門前守門的劉金魁,聽到這話后把腦袋探進來,說道:“姓熊的,你盡說胡話,臨陣脫逃,還是有規模建制的,這不是逃兵,這是擁兵自立啊!”
“還有這種好事?”
朱仝樂道:“不是正好?”
“行了,你們別總是口無遮攔的。”
趙康斥責道:“小心楚仕雄他們聽到,那幾個人是會寫折子往朝廷告狀的。”
他繼續議論正事,“大人,他們真要是換帥,怎么辦?”
“誰來也要撐下去。”
陳三石淡淡說道。
這一仗,本來也不是為朝廷打的。
如今。
世界發生變化。
從各個國家之間的土地爭奪,變成祖脈爭奪,后面還站著多個修仙宗門,
一旦祖脈丟失,西齊背后的落葉谷來到東勝神洲站穩腳跟,升云宗立刻就會拋棄大盛,之后失去“仙師”的支撐,慶、徐、齊三國一起逐之,天下大亂,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只有把祖脈握在手里,才有資格和宗門談判,否則的話,就只會淪為別人談判桌上的籌碼。
“我讓你們刺探的情報,查的怎么樣了?”
陳三石問道。
“查清楚了。”
趙康從懷里掏出密信:“咱們的糧草維持艱難,西齊的日子也不好過,糧草也差不多耗光了,他們又在境內強征不少,正在運來的路上,應該是他們的最后一批糧草。
“不過……
“也會比咱們撐得久的多。”
打仗打到最后,拼的是后勤。
誰的后勤厲害,誰的贏面就大。
同理。
如果能破壞掉對方的后勤,同樣是取勝之道。
“再探再報。”
陳三石說道:“接下來的重點,就是對方的糧草。”
“是!”
西齊軍營。
“仙師。”
鐘無心匯報道:“征調糧草的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足夠我們再支撐九個月,而盛人最多再有四到五個月,就會糧草斷絕,您安排的這批糧草,就是我們決勝的關鍵,到時候運到嘉州之后,安排在什么地方比較合適。”
“塢城。”
韓湘落子。
“好地方。”
鐘無心若有所思地說道:“此地官道發達,運輸起來也能減少損耗,距離我們的本部也不算遠,發生什么意外也來得及支援,到時候再安排仙師坐鎮,就能夠萬無一失。”
捋清楚一切后。
他長長地松了口氣。
“陳三石是個聰明人,應該會在糧草耗盡之前撤軍,他們一旦退出嘉州,再想要打回來難度就會倍增,咱們也算是站穩腳跟拿到邙山,沒有必要再繼續打下去了。”
“不。”
韓湘卻是打斷道:“一個都不能放走,他們也沒機會走。”
鐘無心困惑。
只見。
韓湘伸出修長的手指,把棋盤之上,原本擺放著的代表大盛的黑棋,全部更換成西齊的白棋,局面從原本的僵持,順便變成大盛黑棋遭到西齊白棋的圍困。
“嘶”
鐘無心并不知道大盛皇帝已經和落葉谷達成協議:“怎么他們自己的黑棋,還能變成咱們的白棋,反過來殺他們自己人?”
“是啊。”
韓湘漠然的語氣重,帶著一絲憐憫:“對面的棋手,自己也想不到,他辛辛苦苦幫助棋盤的主人下棋,結果棋盤的主人,自己不想贏。”
“啪——”
棋子落下。
步步緊逼,直至絕殺!
“陳三石!”
監軍太監郭奉節來到中軍大帳,毫不客氣地說道:“咱家最后問你一次,三日之內,能不能出兵?”
“時機未到,不可妄動。”
陳三石仍舊是同樣的回答。
“既然如此,陳大人,就請聽令吧!”
郭奉節當即拿出一道新的軍令:“冠軍侯陳三石指揮無方,貽誤戰機,現撤去帥位,任征西大將軍,率領洪澤營輔佐新任大帥穆逢春,萬事需依命行事。”
“穆逢春?”
夏琮等人聽到這個名號,都在腦海中回憶。
只記得。
穆逢春曾經和孫象宗搭檔過,算是孫督師帳下的第一謀士,只是后來不知為什么鬧翻,不歡而散。
之后,穆逢春也領過不少兵馬,基本上沒有敗績,但是他很早就從朝堂退隱,想不到如今又重新請回來了。
宣告完畢之后。
就有一名小太監舉著托盤來到白袍的身前。
“陳大人,還等什么?”郭奉節挑著眉毛說道:“請你把帥印歸還吧。”
“大印就在桌子上,你取走便是。”
陳三石平靜地說道:“但我還是那句話,不管誰來,如今都不是出兵的機會,貿然決戰,只會得到更大的風險。”
“誒喲喂”
郭奉節嘖嘖道:“陳大人,咱家也還是那句話,朝廷有朝廷的苦衷,不能再拖延下去,嘉州也是萬萬不能丟的。總之,兵部寬宏大量,暫時不會追究陳大人的責任,大人你接下來還是好好表現吧。”
他給了個眼神。
旁邊的小太監,就要去拿帥印。
“報——”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名督標軍內負責糧草押運的參將,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叛亂,后方叛亂!”
“你慢慢說。”童曉初上前問道,“又是哪里叛亂,多少人馬?”
最近幾個月,類似的事情他們經歷太多,但基本上都翻不起太大的浪花,因此聽到消息后內心沒有太大的波瀾。
但陳三石卻是神色變得鄭重幾分。
他記得這名參將負責的糧道,不在嘉州境內,而在嘉州之外,塵州的邊境,兩州之間,隔著天縱山脈,算是扼守中原地區的門戶。
“不是嘉州!”
參將滿臉驚慌:“是塵州,塵州邊境的吳郡、斗南、廣元三府一起反叛,末將護送糧草的時候遭到襲擊,五百個弟兄,活著回來的只有二十多個!”
“你說什么?”
郭奉節難以置信地說道:“咱、咱家不久前才路過斗南,守將蔣友儒,是世襲罔替的伯爵爺,他們怎么會反叛呢?”
童曉初聽得虎軀一顫,急忙抓起輿圖,確認三府的位置,旋即心頭一涼。
三府就在天縱山脈出口,互為掎角之勢,他們一起反叛的話,就等于……
和西齊大軍前后夾擊。
徹底把他們的十五萬大軍,封死在嘉州境內!
直等到糧草耗盡,就會……
全軍覆沒!
“怎么會,怎么會呢?!”
童曉初一把抓住參將的衣領子,質問道:“你有沒有問清楚,有沒有去交涉,這幾府的守將都是朝廷心腹,和嘉州境內的亂臣賊子可不一樣,而且戰局還沒有結束,就算是有不臣之心,也不敢在現在表露出來才對。”
“末將也不知道啊。”
參將臉上黑黢黢的,那是鮮血和灰塵混合成的淤泥:“只知道跟他們一起襲擊的,還有西齊的仙師。”
他結結巴巴地推測道:“可、可能是仙師承諾教給他們仙法,或者是給了仙丹?!”
“三府兵馬不多,但是易守難攻,他們只需要堅守不出,我們就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通行,全力攻打的話,后方的西齊軍可不會看著。
“我們,這是要死在官渡啊……”
童曉初在弄清楚局面后,頓時面如死灰。
“郭公公!”
滕樂開口道:“穆老和姜元伯的兵馬呢?讓他們直接把三府平復啊!”
“穆老和姜將軍只是過來掛帥,一路急行哪里有兵馬隨身?”
郭奉節頓時六神無主。
中軍大帳內亂作一團,諸多將領不知所措。
最終。
他們只能把目光齊齊投在白袍的身上。
“陳、陳督師。”童曉初焦急道,“我們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是啊督師。”
滕樂跟著說道:“十五萬大軍,十五萬弟兄們的生死啊!”
“狗日的!”
汪直毫不客氣地罵道:“你們剛才不是還要把人家帥位卸掉么,怎么變臉比翻書還要快?”
童曉初等人有些尷尬:“朝廷有壓力,我等也只能配合不是?休說是換帥,就算是朝廷下旨,讓我自盡,身為臣子也得照做。”
“此一時彼一時。”郭奉節賠著苦笑說道:“要是穆老和姜將軍趕來官渡,那就是他們為大帥,但二人如今被攔在三府之后,大局自然還是要由陳督師來主持。”
“督師!”
“給、給個主意吧!”
童曉初等人只覺得焦頭爛額,直到現在才明白,能維持一個穩定僵持的局面,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只見。
帥座之上。
白袍的目光從輿圖上挪開,聲音穩如泰山,并沒有絲毫慌亂,有條不紊地安排道:
“郭奉節,你立刻修書,讓京城調京軍,時間上肯定是來不及了,但起碼能夠做到給三府施加壓力,還有鎮南王,問問他有沒有多余的兵力調過來。”
“好,好,咱家這就動筆。”
郭奉節當場開始寫信。
“王竣,你去調查一下,這些守將到底為什么叛國,落葉谷給他們開出什么條件,你們升云宗跟著開。”
“沒問題。”
王竣點頭。
對于凡人,無非是功法和不值錢的丹藥,這些東西他們也給得起,哪怕是更好的條件,為了祖脈宗門也不會吝嗇。
“糧草呢?”
陳三石看著那名參將:“你遭到襲擊,如今嘉州境內的糧草,還能維持多久?”
“五個月!”
參將咽了口唾沫,說道:“在三府反叛之前,最后一批的大部分糧草,就已經運送到嘉州境內了,所以糧草方面,倒是沒有因為叛亂受到太大的影響。”
聽聞此言。
童曉初等人長長地松了口氣。
糧草沒有受到影響,就意味著還有喘息的機會,不至于立馬陷入到必死的境界。
可和他們相反。
在聽到這個消息后,陳三石的眸光,變得更加幽深,他問道:“你的意思,是你剛剛好把糧草運進來,后方三府就開始叛亂?”
“對。”
參將心有余悸地說道:“還好末將的行程沒有延誤,否則的話,后果不堪設想,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陳三石頷首。
究竟是幸運,還是有意為之……
對于三府來說,叛亂見效最快的方式,就是在糧草運輸到地方之前!
只要把糧草毀掉。
官渡會在一個月內崩潰。
偏偏等到糧草入境之后再反叛,等于憑白又給他們五個月的時間。
“傳令下去。”
陳三石頒布第三道軍令:“賬內所有人,不得泄露三府叛亂的消息,違令者視為敵軍諜探,斬首示眾之后株連九族!”
“然、然后呢?”
童曉初問道。
“然后,繼續等待戰機出現。”
陳三石安撫眾人:“糧草沒有損失,三府也只能守,不可能出兵攻打,就相當于我們的情況跟以前一樣,所以不要慌亂。”
實際上。
區別在于。
三府叛亂之前,
五個月之內,如果不能破敵,還可以退出官渡,留住一條性命。
但三府叛亂之后,要是不能破敵……
就只剩死路!
誰,也逃不掉!
氣氛。
有些沉重。
將領們按照安排,各自下去執行。
陳三石凝視著輿圖,總是會聯想到四年之前,在云州鄱陽發生的一樁樁事件。
本該堅固的云州長城,像是紙糊一樣告破;安定府開城投降;恒康府守將被殺……
這一切之后。
就是云州十日,百萬屠戮。
和眼前的景象。
何其熟悉,何其相似。
只不過……
被困住的人,從百萬百姓,變成了十五萬大軍。
“怎么?”
汪直插話道:“你懷疑有問題?”
陳三石默認。
“有問題就對了!”
汪直慍怒道:“蔣友儒老子認識,也算是有幾分交情,這個人犟得要命,當初就是在朝里混不下去,堂堂一個伯爵爺,才被迫從京城發配到中原地區的小城守城,他這種人,就算是死,我也不相信會叛國。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的家眷,遭到西齊修士的控制,不得不答應。
“和朝廷有沒有關系,難說。
“不過就算真是京城那位干的,我也不會感到半點兒意外。
“那老東西為了自己,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
“不悔師弟的死,老子還沒忘記呢。”
陳三石瞳孔深邃,看不出神情。
這些都還是他跟汪直的猜測,沒有確鑿的證據,也可能三府叛亂,確實只是巧合。
畢竟。
修仙兩個字對于普通人的誘惑力很大。
“六師兄。”
他開口道:“你寫信給京城的四師兄,讓他看看能不能找到線索。”
別忘記。
錦衣衛里面。
是有督師府的人的。
京城暗探也不會少。
當初在鄱陽縣,就是潛伏在錦衣衛內的韓承透露消息。
如果真能找到證據……
陳三石也該從毒酒開始,和曹楷算一算總賬了。
京城。
中覺殿。
“三府反叛!”
“十五萬大軍被困官渡!”
“你說什么?!”
晉王曹煥險些昏厥。
傳令使把詳細的情況,一一贅述。
“三府怎么會反叛呢?中原門戶,守將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
嚴茂興更是懷疑聽錯:“就算是西齊有仙師,我們大盛朝也有啊!”
“糧食!”
戶部尚書田光跺著腳說道:“我的糧食呢?!”
在得知糧草沒有損失后,他才長長地松了口氣。
“糧草還在,還能撐住。”
晉王曹煥分析道:“快,現在從京城調兵過去,不惜一切代價盡快平叛三府!”
“來不及了。”
兵部尚書明青鋒頹喪地搖搖頭:“現在調兵,且不說路途遙遠,光是糧草都來不及籌措,最多也只能做個出兵的樣子,給三府的叛將施加壓力。”
“照這么說,一切都完了?!”
嚴茂興愁容滿面地說道:“邙山不僅打不回來,十五萬大軍甚至沒有辦法撤走,要全軍覆沒?十五萬人啊!這十五萬人要是死光,西部六州都要丟掉,那可是我大盛朝將近五分之一的疆土啊!”
“不幸中的萬幸。”
明青鋒說道:“是糧草保存完好,官渡之內的將士們尚且還能夠支撐一段時間,只能希望有轉機了……”
“所謂的轉機,也不過就是陳三石而已!”
吏部尚書尹鳴春一語道破:“可、可陳三石要是能打贏韓湘早就打贏了,何必要拖到現在呢?接下來無非是慢性死亡罷了!”
“還有鎮南王。”
明青鋒說道:“鎮南王多少能夠擠出一些兵馬,相對于京城而言,距離三府要更加近,糧草也可以自行籌備,即刻去通知鎮南王!”
“還有!”
曹煥想盡辦法:“扶我去萬壽宮,讓父皇去請升云宗的仙師,要是能再多來一些仙師,說不定還有希望!”
“對了。”
戶部尚書田光說道:“小閣老,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吳郡、廣元兩府的知府和守將,都曾經是嚴閣老的門生,就算是多年不在京城也總該念及舊情吧?”
“這兩個王八蛋!”
嚴茂興氣得官帽都有些歪了:“我這就寫信,問問他們什么意思陪!吳郡府守將的長子和次子,如今可都還在京城呢!”
他說著匆匆離去。
嚴府。
落鳳院 此地。
是內閣首輔嚴閣老的居所。
庭院當中,有著一顆梧桐古樹,枝頭屋檐,是各式各樣的鳥兒。
嚴閣老有個人盡皆知的愛好,便是養鳥,這里的隨便一只鳥抓來,都價值幾十萬兩銀子,有些異獸更是千金不賣。
據說每年光是喂養異鳥的花銷,就在兩百萬銀子以上。
老態龍鐘的嚴良坐在藤椅上,身邊是兩名年輕的丫鬟,一個倒茶,一個端著準備好的水果,神色恭敬。
閣老的掌心當中,捏著一把五顏六色的種子,看著時不時落在手臂上的鳥兒,滿臉的慈祥而又和藹。
“我的爹啊,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在這里玩鳥!”
嚴茂興氣沖沖地走上前去,驚得鳥兒四處亂飛:“你知不知道虞思輯和杜孝臣他們兩個,叛國投敵了!
“這兩個人,當初就是咱們一手提拔起來的。
“他們來這么一出,坑了大盛朝不說,不也是在坑咱們么?!
“上次云州十日,安定府的兩個蠢貨失守,外面就都傳言和我們有關系,這次鬧這么一出,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干凈了!
“不行。
“我得寫信問問他們,到底什么意思。”
“別寫了。”
“當然要寫,就算沒用也要寫!”
“我說別寫了,你聽不懂嗎?”
直到嚴閣老加重語氣,嚴茂興才驟然停下腳步,他仿佛聯想到什么,瞳孔猛縮,而后快步來到老人身前:“爹,你、你早就知道?!”
發生這么大的事情。
他的父親竟然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這已經說明問題。
“還在這里做什么?還不下去!”
嚴茂興屏退兩名丫鬟,然后看著父親,壓低聲音問道:“爹,該不會是你……”
嚴閣老沒有答話,只是撥弄著一只羽毛綺麗的鳥兒。
“還真是?為、為什么?!”
嚴茂興駭然大驚,他小心翼翼地問道:“爹,你……你叛國了?咱們嚴家,投靠西齊落葉谷了?!”
聞言。
嚴閣老瞌目,半晌后長嘆一聲:“嚴茂興,這多年的官場,你算是白混了,還是自以為聰明,實際上只有一根筋。”
“那就是沒有叛國。”
嚴茂興若有所思地說道:“既然沒有叛國,那爹你讓虞思輯他們兩個投敵是什么意思?有什么……”
話說到一半。
他明白了。
連同云州十日的一切謎團,都想明白了。
“是、是那位……”
嚴茂興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十五萬大軍要是沒了,我們豈不是損失慘重嗎?還是說,落葉谷能給什么好處,比十五萬大軍都重要?”
“嚴茂興,有很多事情,老夫都沒有告訴過你,這一方天地,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簡單,陛下是位有野心的君主,他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總之,你只需要知道,只有陛下才能夠維護住這座天下的安穩。”
嚴良把手中的種子全部撒在地上,然后動作遲緩地拍著手:“為了江山社稷,犧牲一些人也是在所難免的。”
“可……”
嚴茂興覺得后怕:“這些事情,全都是咱們來干,將來有朝一日要是被人當成把柄,咱們如何是好?!”
“嚴茂興,你以為老夫當年,是怎么在短短五年的時間里,從窮鄉僻壤走出的狀元,搖身一變成為內閣首輔的?
“在朝廷里,想要往上走,就必須能做其他臣子不能做的事情。
“至于你的擔心……”
嚴閣老悠然道:“想要搬倒我們,任何人說了都不算,所謂的把柄,也只有陛下覺得是把柄才會有用。
“我老了。
“以后嚴家早晚,都是要靠你的。
“你這個人自以為是,做事不夠縝密,我走以后,你想在朝廷上活下去,就只有牢牢記住一句話。
“大盛朝,只有一個人可以呼風喚雨,那就是皇上。
“嚴家想要有存在的意義,就只能做那個遮風擋雨的人,哪怕這場風雨可能把人砸死,也要毫不猶豫的擋上去。”
“兒,記住了。”
武安侯府。
庭院涼亭,棋局茶盤。
青衫儒生看著面前的棋子,久久沒有說話。
“房將軍。”
曹芝率先打破沉默:“你真不覺得有問題?”
房青云丟掉手里的棋子:“殿下什么話,就直說吧。”
“這肯定是嚴閣老父子二人所為!”
曹芝義正嚴詞地說道:“我大盛朝,豈能繼續讓此等奸佞之臣,在朝堂之上禍亂朝綱?不如你我通力合作,鏟除此賊,還我大盛朝廷一個朗朗乾坤!”
“咳咳咳……”
一陣寒風拂過,披著大氅的房青云咳嗽起來,他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幽幽道:“殿下究竟是想鏟除嚴黨呢,還是嚴黨背后的人?”
“房將軍是聰明人,有些話,本王沒必要說的太明白。”
曹芝把玩著茶壺,直接從壺嘴往口中倒水,喝下幾口后才繼續說道:“我得提醒一下,沒時間了。”
房青云直視著對方:“有這個實力?”
“還差一些吧。”
曹芝挑挑眉毛:“所以才需要房將軍的幫助啊。”
房青云微微搖頭:“殿下,在下還是那句話,在下只不過是個命不久矣的廢人,恐怕是幫不上殿下什么忙。”
“房將軍,我那位大哥,可是要死了。”
曹芝放下茶壺,拿著棋子,擺出官渡的局勢:“幾個月后,糧草斷絕,高境修士一擁而上,我大哥必死無疑,升云宗的人可不會救他。
“但相反,我這個結義兄弟會!
“房將軍點個頭,我就想辦法把大哥救到京城來,之后我等通力合作,鏟除嚴黨,如何?”
“房某不能代表師弟答應你任何事情,而且我可以肯定,他是不會走的。”
房青云淡淡道:“你就算去了,也只不過是浪費時間。”
“我知道,他也是個犟脾氣,但是我可以等。”
曹芝說道:“十五萬人死光,就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總歸是會同意的,到時候滿腔的怒火,也肯定會幫我的。”
“你可以試試。”
房青云沒有再多說。
“試試就試試!那我就去安排,先把我大哥從坑里救出來再說。”
曹芝說完,披上放在旁邊的黑色大氅,步入風雪當中,消失不見。
也就在他走后不久。
一名督師府潛伏在錦衣衛中的暗子悄然出現,他沉聲道:“最近送來的前線情況,你應該都看了吧?朝廷那位已經和落葉谷達成交易,但是又沒有立馬斷掉糧草,不知道什么意思。”
“很簡單。”
房青云看著棋盤:“要是真放棄祖脈換取筑基丹,畢竟損失太大,咱們那位陛下還是對我師弟抱有一絲希望,想看看他能不能創造出奇跡,要是還能在絕境中打贏這一仗,還可以反悔。”
“我聽懂了。”
錦衣衛點點頭:“不論這一仗是輸還是贏,龍椅上那位都最少能得到一顆筑基丹,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
“是啊,他從來沒有輸過,師父他老人家在這一方世界登凌絕頂,可其實到死都被他攥在手心當中。
“不悔師弟、玄武營、師父的壽元、我的腿……
“一樁樁一件件,他從來就沒有輸過。
“世人都說我是鳳雛,我是什么鳳雛?還不是算不過他。”
說到這里,似乎是有些牽動郁結,房青云咳嗽得更加劇烈,最后一口鮮血吐在棋盤之上。
“房兄,你不要緊吧?”
錦衣衛急忙上前攙扶,胡亂拿起一塊抹布遞過去。
“我不要緊,證據呢?”
房青云喘著氣,沒有去接:“收集的怎么樣了?”
“云州十日的差不多了,這次的還在找,應該沒什么問題,再給我一些時間。”
錦衣衛頓了下,“而且這次不論怎么說,有曹芝出面救人,就算前方局勢真的無法挽回,小督師最起碼沒有性命之憂。”
他轉過頭,看著院子里地面上,曹芝在雪中留下的腳印,“說到這個十二殿下,我早就知道,這位其實才是野心最大的,前太子在紫薇山作亂的時候,他就趁機做掉一大批人,換成自己和六殿下晉王的人。
“要是嚴黨一倒,朝中就是他和晉王的人最多。
“然后再借助背后尋仙樓的勢力,一旦功成,就能迅速坐穩寶座。
“此番。
“他前來拉攏,無非是想要讓陳三石歸為己用。”
“是啊,但他有些太想當然了。”
一向待人溫和,脾氣秉性極好的房青云,此時此刻,眸光出現前所未有的凌厲:“我督師府的人,豈會一直郁郁久居人下?!”
“是啊。”
錦衣衛目視著皇宮的方向:“這些年,我待在皇宮里,親眼看著一樁樁一件件事情發生,有好幾次,我憋屈的都想跑路了。
“不對,我當時已經收拾好行李。
“當時是四年前,隆慶七十二,督師他老人家壽元無多,還需要去處理煞脈和靈脈的事情,根本奈何不了曹楷,而且,督師府一點兒退路都沒有。
“大家,都很絕望。
“上上下下都清楚,督師一去世,朝廷就要對孫家下手。
“最好的結果,就是主動帶上鏈子當條聽話的狗,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留條性命茍延殘喘。
“只是可憐督師僅剩的兒女,孫不器是逃不了一輩子被圈禁在京城的,孫璃也要嫁給皇室或者其他什么人當籠中雀。
“這座天下,還是曹家的天下。
“以后曹楷需要的話,還可以像是‘采藥’一樣,利用子民幫他提升修為或者壽命。
“一切,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直到隆慶七十二年臘月,云州十日發生前夕,房兄給我來了一封信。
“信上說。
“你和督師,在洪澤河岸,遇到了一個少年,這個少年和其他人不一樣,他或許能挑起督師府未能完成的重擔。
“于是。
“一切都有了希望。
“一晃就是四年多過去。
“老督師去了,小督師也能獨擋一面了。
“可是誰又能想,這次,又鬧了官渡這么一出戲!”
說到這里。
錦衣衛幾乎咬碎后槽牙:“十五萬將士,姓曹的說不要就不要。
“小督師這次沒有性命之憂不假。
“可……
“洪澤營要是打沒了,督師府就真沒有多少兵馬可用了。
“那我們,也就只能繼續隱忍了。”
官渡!官渡!官渡!
房青云看著沾滿血跡的棋盤。
官渡之戰的結果如何。
將會……
改變天下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