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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京城震動

  涼州。

  “候公公,裴巡撫,本侯出征明州,涼州軍伍就全系在你二人身上了,長城務必要盯緊,一旦蠻賊有情況,可以堅壁清野退到涼州城內堅守不出。”

  宛如山岳的呂籍坐在烈火馬上,囑咐著留守的候公公等人。

  “呂將軍放心。”

  裴天南保證道:“北境交給本侯,絕對不會出現問題。”

  “大師兄!”

  “不器?”

  呂籍看著騎馬趕來的少爺:“你做什么?”

  “我也去。”

  孫不器展示著手里的長槍:“我練骨圓滿了,能幫得上忙。”

  “不行。”

  呂籍拒絕道:“你和師妹,都老老實實待在涼州吧,用不上伱們。”

  “等等!”

  孫不器追問道:“大師兄,你實話實說,明州的情況怎么樣了?為什么你們又開始調大軍過去,是不是出什么事兒了?”

  “董安。”

  呂籍沒有回頭,拿著方天畫戟策馬離開:“叛國了。”

  董安叛國!

  這種高層情報,其余人根本就不知道。

  孫不器如遭雷擊:“姐,我姐夫……”

  孫璃就在不遠處,只是沒有上來跟呂籍說話。

  “輿圖!”

  孫不器快速弄來地圖:“要是董安叛國的話,那整個明州豈不是……姐,怎么辦?”

  “二師兄他們來信,說已經派人過去了。”

  孫璃嘴唇咬得快要出血:“別告訴蘭姐姐,知道嗎?”

  “你還顧得上這個,三石完了,完了!”

  孫不器說道:“不光是他完蛋,整個明州都完蛋了!你在這里待著吧,我回去看看能不能聯系上爹!”

  孫璃默默騎馬回到陳府。

  “妹妹。”

  顧心蘭挺著孕肚在門前相迎:“咋樣了?”

  “挺好的。”

  孫璃下馬,擠出一個沒有什么笑意的笑容:“打贏了,我這個小師侄出生之前肯定能回來。”

  “好,那就好。”

  顧心蘭拉上她的手:“妹妹,我教你給小孩子做衣裳。”

  “哦,好啊。”

  雁州。

  “老二!”

  榮滟秋追上前方的二師兄程位:“來信了嗎?”

  “來了。”

  程位放走他的海東青:“咱們這個小師弟還活著,但情況不樂觀,現在十幾萬大軍在圍剿他們,只怕是撐不住太長時間。

  榮滟秋眼神陰森:“姓董的真有意思,老四是成他這輩子的心魔了,為了贏老四,這種事情都干得出來,別讓我抓到他。”

  “哎呀”

  程位注意力不在此處,他手里拿著算盤:“完了完了!”

  “完什么完!”

  榮滟秋冷冷道:“二十日之內,打進明州!”

  “二十日不行,至少還需要四十日。”

  程位敲著算盤珠子:“如今西齊國在南下的必經之路上設下重兵,又有明州境內源源不斷的糧草供應,短時間內根本就拿不下。

  “這一戰,西齊國占盡便宜,不僅在我們的地盤上打,死的都是我們的百姓,消耗也是我們明州的存糧,簡直就是一筆只賺不賠的買賣。”

  “四十日太久!”

  榮滟秋瞪著他:“老二,你平日里不是最會算計,三十日內無論如何也要想個辦法沖進去!”

  “我又不是神仙,你讓老四來也是一樣!”

  程位收起算盤:“除非,中部空虛,有人能去金泉府,把他們的糧倉燒了,西齊國自己境內的糧草運輸,需要兩個月之久。

  “糧草一斷,他們自然要先后退,如此我們才有可乘之機。

  “但你覺得可能嗎?趙無極自身難保,沙文龍一行人被困在陽春府,小師弟東渡洪澤河企圖南下,誰能去?”

  “有敵軍!”

  “有敵軍!”

  金泉府外。

  負責押送糧草的叛軍看著迅速接近的漫天塵埃,紛紛驚慌失措,他們想不明白人是從哪里來的,而且還是一股騎兵!

  “殺——”

  不等他們做出判斷,騎兵就已然沖殺上來,幾乎勢不可擋,兩千叛軍頃刻間就崩潰,放下糧草輜重轉身就跑,民夫更是四處逃竄。

  “燒了!都燒了!”

  陳三石下令道:“然后去金泉府!”

  “好,快,按照陳千總說的去做!”

  于松看著如此輕易就得來的勝利,一時間有些恍惚。

  包括謝思述,路書華兩人也是。

  他們無法理解。

  為什么陳三石能夠如此精準地判斷出敵軍的動向和位置,然后幾乎是從無數條死路當中,找到一條縫隙,從縫隙當中鉆了進來。

  “前面還有人!”

  路書華指著前方樹林中的人影:“弟兄們,追!”

  “別動手,是我,是我!”

  這群人,明明穿的是赤眉軍的衣服,但卻主動朝他們靠近,人數也不多,目測只有二十幾號人,而且各個都灰頭土臉的,瘦得皮包骨頭,仿佛一陣風吹過就會倒一樣。

  “陳兄,是我啊!”

  “嚴長卿?”

  陳三石很快認出此人:“你怎么在這里?”

  “陳兄有所不知。”

  嚴長卿氣喘吁吁地說道:“決戰的時候,我們在此地被打散,我就領著弟兄們鉆進老林子里當了幾個月的野人……總算,總算是等到你們了!怎么樣,現在局勢如何了?你們怎么又打回來了,是不是反敗為勝,開始反攻了?”

  不是所有人都擁有提供情報的海東青。

  對于他們來說,在戰場上跟睜眼瞎沒有什么區別。

  謝思述簡單講述當下情況。

  “什么?”

  嚴長卿懷疑聽錯:“你們只有三千人左右,沙將軍和世子都被困在其他地方了?那你們是怎么做到出現在這里,還把他們的糧草給燒了,這么大的膽子!”

  “沒時間說這些了。”

  陳三石問道:“嚴兄,你可知道金泉府如今的情況?”

  嚴長卿畢竟一直在這一帶游擊,多多少少了解些情況:“非常空虛!不過除去護送糧道的兩千人,城里面肯定也還要兩千人左右,而且據我所知,守將是通脈小成,副將也是化勁圓滿接近通脈。如今糧道被劫,他們肯定立馬就會出城追殺!”

  “還有兩千人……”

  陳三石知道,看來必須要打一場硬仗才行。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戰爭不是游戲,他也做不到真的完全對敵方具體兵力了如指掌,只能預測個大概,兩千人的誤差根本就不算大。

  “大人!”

  前方斥候來報:“金泉府有大軍出來了!”

  “來的真快!”

  于松沉聲道:“快燒,燒完糧草,就地擺開陣型和敵方對峙,他們人數沒有我們多,慢慢來,必定能將其擊潰。”

  “不行!”

  陳三石打斷道:“于參將,我們應該擺開‘天地三才陣’,直接沖過去跟他們拼了!”

  “陳千總,你用兵不是一直謹慎嗎?”

  于松覺得這小子變來變去的,好奇道:“要是沖進去混戰的話,咱們多出來的人數優勢就蕩然無存了,還有潰敗的風險。”

  “兵者,詭道也!”

  陳三石說道:“而且于參將,你別忘了,咱們后面可能還有大批從東岸追擊過來的敵軍,而且烏水河以北就是赤眉軍的大本營,或許有大軍正在渡河而來。

  “一旦在原地停留太久,就會遭到三面數萬大軍的夾擊!

  “所以,眼前的風險,我們必須冒!

  “而且也不要以殺敵為目的,而是潰敵,開戰之后,你我和路兄謝兄以及嚴兄直奔敵軍將領而去,只要主將和副將一死,敵軍自然戰斗意志全無!

  “就是不知道,對方通脈小成的守將,于參將能不能搞得定?”

  “比我高一個小境界……”

  于參將握緊手里的兵器:“沒問題,老子拼了!”

  “好!”

  陳三石單手勒緊馬韁:“化勁大成的,交給我!”

  “你?”

  “我化勁了。”

  陳三石沒有過多解釋,來到明州這么長時間,化勁合情合理。

  “弟兄們——”

  “聽我說——”

  于松調動氣血,保證聲音覆蓋大部分人:“隨我殺向前方,只要過了這道坎,我們就能跟趙總兵匯合,然后一舉拿下梧桐府!梧桐府內資源充足,到時候再想辦法發動百姓一起守城,我們完全可以堅持到援軍到來!

  “所以,一起拼了!”

  “拼了!”

  “殺叛軍,攻梧桐!”

  “殺叛軍,攻梧桐!”

  聽到只要打贏接下來的一仗就能夠活命,他們手底下的人爆發出極高的士氣。

  陳三石沒有告訴他們接下來的打算。

  有時候,人是需要以短期目標為驅動力,這就叫做“望梅止渴”,如果告訴他們接下來可能還要漫漫道遠的走下去,有不少人都會心生絕望。

  因為大家,太累了!

  來到明州數月,沒有一個人睡過好覺,吃過一頓熱乎飯。

  當真是鐵打的身子都扛不住。

  撐到現在,完全就是靠著一股子意志力,這口氣一旦泄了,就完蛋了,再厲害的精銳都不行。

  就這,還僅僅是在一州之地奔波,且能夠不斷獲得補給的情況下。

  “馮將軍,預備營的殘部就在前面!”

  副將胥凱說道:“只是糧草恐怕來不及挽救了!”

  “真是見鬼!”

  馮將軍也是才接到通知,說可能會有一批人馬從東部冒出來劫掠糧草,叫他們火速出城圍剿:“他們怎么會來的這么快!

  “傳我的令,發現敵軍以后,在二十里外擺開陣型,能不開打就盡量不開打,我們的目的是拖延時間,等到其余追兵趕過來,他們自然就成為甕中之鱉!”

  然而。

  等他們擺開陣型以后,愕然發現敵軍根本就沒有打算對峙,而是擺出沖鋒戰陣,直接朝著他們的軍陣死了過來,喊殺聲震天動地。

  “他們這是不要命了?”

  “小車懸陣!”

  大部隊擺開天地三才陣,而他們所有的武將則是集合在一起,呈現出小車懸陣,頂在最前面硬生生闖開一個口子。

  “咻咻咻——”

  陳三石坐在馬背上,在陷陣之前就連續射殺將近百人,直到對方調來玄鐵重盾才不得不換成長槍,鎮國龍槍在烈日的照耀下金光閃爍,攜帶著排山倒海的力量,直接把面前的盾牌砸飛,接著一槍戳死攔路的叛軍,再把他的尸體拋出去砸倒一片。

  “主將在西北方向,跟我沖!”

  他在密密麻麻的“氣”當中,很快就鎖定最強的兩股,接著直奔副將而去,手中長槍見人就刺,一扎就穿,一路沖鋒也不知道殺死多少人。

  有時候身后、側翼發起的偷襲,只要是煉臟以下的,陳三石連躲都不躲,任由他們砍在身上,跟玄兵鎖子甲碰撞之后濺射起打鐵般的火花。

  偶爾有人砍在他的脖子上、甲胄沒有覆蓋的到的空隙,也都在金剛之體的顫鳴之下硬生生抗下來,對于高等級的武者明白這是特殊體質,但在絕大多數普通叛軍的眼里,這根本就是一尊天上降下來,刀槍不入的殺神,帶來的震撼是難以言喻的。

  這些叛軍是董安的手下,身上沒有那股玄妙的,暫時不明白為何物的‘氣’加持,在車懸陣的掩護下,如入無人之境,很快就來到叛軍主將副將所在的位置。

  只是他身后不剩下什么人了。

  畢竟是陷陣。

  路書華、謝思述、乃至嚴長卿等人,都在沖鋒的過程中被敵軍攔下,陷入死戰。

  他們都是煉臟,敵軍也是有煉臟武者的。

  如今只剩下陳三石和于松。

  “叛逆受死——”

  于松咆哮著,和主將廝殺在一起。

  陳三石則是提槍刺向副將。

  胥凱手中拿著一桿勢大力沉的陌刀,在驚慌之中揮下刀鋒,和五虎斷魂槍撞擊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金屬嗡鳴聲,他的不安也隨之穩定下來。

  眼前的年輕將領,勁力無法長時間加持在玄兵上面,說明不過是化勁精通而已,但他是貨真價實的化勁大圓滿,再有兩年就能夠跨入通脈境界。

  “我道你是什么東西,原來是個莽夫,受死!”

  胥凱再也不懼怕,手中陌刀,

  “都他娘的給我往前沖!”

  汪直聲嘶力竭:“給三石作掩護,給他創造一對一的環境!”

  本身就是跨越兩個大境界,要是再有幾個煉臟或者化勁初期過去干擾,就會增加困難。

  “殺!”

  鄱陽縣的弟兄們各個都像是打了雞血。

  “轟——”

  胥凱的陌刀再度砍下。

  在陌刀鋒刃的表面,有著一層無形的力量包裹,這是化勁大圓滿的武者才能做到,不僅僅能夠把勁力加持在兵器上,還能夠一定程度的外放,相當于在兵器表面再加一層鋒刃。

  五虎斷魂槍首先接觸到的是這層勁力,等到把勁力破開,和陌刀真正接觸的時候,力量自然也就被消磨許多,換成平常武者,化勁功法精通面對化勁圓滿,絕對不超過十個回合就會被輕松斬殺。

  “鐺鐺鐺鐺!”

  幾個回合過去。

  胥凱驚喜地發現,這小子竟然連斷斷續續的勁力加持都沒有了,顯然是勁力被耗干凈,說明他甚至是不久前才進入化勁功法精通的境界,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弱小。

  唯一令人驚訝的,是他的肉身力量強的可怕,沒有勁力加持,也能靠著一桿長槍硬生生撐過十幾個回合,但也僅此而已了。

  胥凱心中的殺意越來越濃,施展出來的刀法招式也愈發凌厲,全部都是他最擅長的狠辣殺招。

  果然!

  敵將支撐不住。

  在第十九個回合的交手之后,敵將趁著空隙調轉馬頭,拖著長槍想要逃回己方軍陣當中。

  定然是勁力和氣血同時枯竭,想要保命!

  “哪里跑!”

  胥凱大喝一聲,策馬追上去。

  對方白馬的速度不快,他跟對方的距離很快拉近。

  三十步!

  二十步!

  十步!

  最后五步!

  “啊————”

  胥凱好似野獸般嘶吼,高高舉起手中的陌刀,凝聚出一股勁力加持在刀鋒上面,就要直接從后背把敵將劈成兩半。

  “嗡——”

  也就在陌刀砍下的同一時間。

  先前明明一直在敗退,逃跑的敵將,忽然以極度詭異的姿勢向后下腰,手里的那桿長槍須臾之間刺面而來,烈日之下,就好像一條鎮國之龍從大日中沖出,其勢鎮天,其力開山,一股無法形容的震撼涌上心頭,胥凱竟然硬生生震撼住半個眨眼的時間。

  回馬槍!

  好刁鉆的回馬槍!

  而且這槍法,也不是普通的槍法!

  預備營里用槍的……

  這人是陳三石!

  身為董安麾下兵馬中的精銳,他自然多少知道涼州的選鋒。

  這小子一直在藏拙!

  目的就是誘敵深入,然后用回馬槍偷襲!

  好謀略!

  不愧是能想到率軍過來燒糧草的人!

  大才之人!

  可惜。

  要死了!

  胥凱心中冷笑。

  他可是化勁圓滿,只要擋下這一槍后,取其項上人頭易如反掌!

  這可是選鋒魁首,孫象宗的關門弟子!

  把他殺掉,大功一件!

  金銀自不必說,將來得到的資源,完全可以讓他再在武道之上走遠一些。

  “受死——”

  “轟——”

  胥凱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動力,全身血液狂奔不止,裹挾著可怕勁力的陌刀以扭曲的姿勢硬生生拐回來,砍在五虎斷魂槍上。

  然而……

  他想象中輕而易舉把長槍轟開的情形并沒有發生,反而是自己迎上一股無比強悍的勁力,雙臂頃刻間麻木顫抖,再加上沒有心理準備,陌刀直接脫離掌控,飛向半空中。

  這股勁力!

  明明連擴散到兵器外圍都做不到,為什么一擊的力量,比他還要強大!

  不可能,這不可能!

  胥凱在恐慌中伸手,想要去重新抓住半空中的陌刀。

  “鐺!”

  一聲絕望的脆鳴響起。

  陌刀直接被長槍再次挑飛,旋轉著飛出數十步后才落下,砍死一名自家將士。

  “噗呲——”

  不等胥凱想明白一切是怎么回事,胸口就被一道金光貫穿,骨骼連同心臟一起絞的稀巴爛,直挺挺地從馬背摔下去,死不瞑目。

  蓄勁!

  陳三石從一開始就在準備了,看來蓄勁之后,他的某次攻擊完全可以勝過尋常化勁大成的武者,只要把握好機會,就能夠一擊必殺。

  當然,一次不成也可以重新再來,只是會浪費很多時間罷了。

  另一邊。

  于松以重傷為代價,越境擊殺掉敵方主將。

  主將、副將,再加上路書華等人拼命割下的中級將領的頭顱,瞬間就讓叛軍失去主心骨,軍陣不攻自破,好似受驚的鳥獸一樣朝著四面八方散去。

  “化勁大成……”

  于松趴在馬背上,好幾次險些沒有辦法坐起來,連著吐出好幾口血才緩過來一些。

  跨境界對敵,真不是人干的事情。

  可等他看刀長槍上挑著的副將人頭的時候,頓時遭受到沉重的打擊。

  化勁大成,就這么死了?

  不僅僅動作比他還要快,身上還一點兒傷都沒有受,無傷跨兩個境界殺敵!

  化勁和煉臟一樣。

  大成之后,不要說是跟入門或者精通,就是小成之間,也有著鴻溝般的差距。

  算了。

  也沒什么可震驚的。

  這小子從選鋒的時候就這個樣子。

  當時越境打贏曹樊那種天才的難度,應該是要比眼前的情況更加艱難的。

  路書華、謝思述等人也看到這一幕。

  明明離開涼州之前,大家都還是煉臟圓滿。

  怎么這會兒,這小子已經還是殺化勁大成了?再下一步,豈不是就該殺通脈了?!

  “不要戀戰!”

  陳三石奔走相告:“火速前行,先去金泉府補給!快!”

  由于大戰持續的時間不久,敵軍潰散的太快,他們只損失兩百人左右,而且陣型也沒有散亂,甚至都不需要停下來整理,直接就奔著金泉府去了。

  “大人。”

  趙康騎著馬湊近:“老許和白千總他們怎么還沒有回來?”

  “應該差不多了,你們先過去吧。”

  陳三石朝著東邊走出二十里地,果然遇到回來的許文才和白庭芝等人,出乎意料的是,他們有損失,但是不慘重,佯攻的九百多人,回來的有八百多人。

  “懶漢,你可真行!”

  朱仝一改之前的態度:“羅天關的缺心眼被咱們耍的團團轉。”

  許文才的臉上沒有任何得意之色,他踉踉蹌蹌下馬,抱拳道:“大人,正后方的追兵大概有十天的時間就會追上來。”

  “不止。”

  陳三石用長槍指著南方:“眉山府十有八九,也在派人渡河,七日之內就能趕到,走吧,咱們先去一趟金泉府,弟兄們太累了,要稍微休息一下。”

  陽春府。

  “南城墻塌陷!快調人去修繕!”

  “箭矢!箭矢不夠用了!”

  “快啊!”

  “滾石檑木呢!”

  “沒了!”

  “沒有就給我去拆民宅,把城里所有百姓的房子都給我拆了,哪怕百姓家里的一條狗,也要給我強行拉到城墻上來助陣!”

  “將軍!”

  “沒有糧食給他們,再加上城外的董安十分奸詐,往城里散發大量的勸降書,上面說保證進城以后不傷一個百姓,還要給大家免稅,他們……他們都不愿意上來幫忙!”

  “不愿意那就殺,殺到他們愿意為止!”

  沙文龍的闊刀上都砍出豁口,身上的甲胄更是從玄兵鐵甲換成普通的甲胄,連他都疲憊不堪地坐下來,拿起一塊馬肉開始往嘴里塞。

  城里的糧草快沒了。

  已經開始少量宰殺戰馬維持。

  他們的兵力也在不斷減少。

  剛進城的時候還有一萬八千人,現在就剩下一萬人左右。

  “沙將軍。”

  曹樊走過來:“怎么樣了?”

  沙文龍回答道:“不樂觀,雁州軍快到南邊跟西齊國大軍開戰了,但估計也還是要一個月打進明州,調兵過來支援,需要更久。呂將軍也來了,他要從劍門峽谷強攻。”

  “劍門峽谷,是所有進攻明州最難的路線。”

  曹樊感慨道:“他還真是千古無二的猛人啊。”

  八大營里每位主將都有自己的特色。

  呂籍特特點就是勇猛無敵。

  世上流傳著一句話,叫做籍之神勇,千古無二。

  但是再怎么神勇,打進來也是需要時間的,至于朝廷從大荒進來的京軍,肯定是最晚的,想都不用想。

  而對于他們來說,時間就是生命,不過也只能再堅持堅持看看了。

  “陳三石他們呢?”

  “沒消息。”

  沙文龍譏笑:“大概率已經死在東岸了吧。”

  “死了好啊,死了大家都省心。”

  曹樊苦笑。

  這恐怕是困境當中,唯一能夠讓他感到慰藉的事情了。

  又是兩日過去。

  第三日的時候。

  城外的攻勢忽然暫停了!

  “怎么回事?”

  沙文龍急忙問道:“難不成是援軍已經到了?”

  “報——”

  斥候回來匯報。

  二十名斥候出去,每次能回來的最多也就兩三名。

  他欣喜若狂地說道:“沙將軍,城外的叛軍糧草在三日前中斷了,他們現在被迫暫停攻勢,派人去西北調糧去了,城外的兵力減少三分之一!”

  糧草一般都是提前計算好。

  然后在用完之前新的運到,中間出現任何紕漏就會導致糧草中斷。

  這也是很多時候為什么要兵馬未到糧草先行。

  如今城外的叛軍餓肚子,軍心就開始亂,這個時候強行攻城,說不定會導致重大損失。

  “好啊,好啊!”

  曹樊趕緊問道:“是不是西北大捷,朱雀營和白虎營打進來了,不對,那他們還怎么去西北調糧……難不成是劍門峽谷?不可能這么快。”

  “的確是奇怪,明州總共有一大一小兩個糧倉,最大的就是金泉府,其次是位于西北的鳴鏑府,是小糧倉,糧食并不多。”

  沙文龍看著輿圖:“照理來說,城外叛軍的糧草,應該是由金泉府供應,跑到西北去干什么?難道……金泉府的糧道被劫了?

  “不可能!

  “這個位置不可能出現我軍!”

  “趙總兵!”

  曹樊眼前一亮:“沙將軍,有沒有可能,是趙總兵在梧桐府外用出什么奇兵,吃掉后面的追兵后殺回金泉府了?”

  “這是唯一的可能性了!”

  沙文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如此的話,趙總兵等于是立下天大的功勞,金泉府的糧草被燒掉之后,鳴鏑府的糧倉根本就不足以同時供給赤眉、叛軍、西齊三方軍馬,最多也就是短時間內不至于動搖軍心,后面想打持久戰,就必須要從長城外面運糧食進來,這成本,可就海了去了,對于接下來的整體戰局會有巨大的幫助!”

  “啾——”

  兩人議論間。

  晚霞當中,飛來一只海東青。

  “世子請看,是陳三石的那只,估計是已經死了,接下來這只海東青可以給世子用……嗯?上面有情報?”

  沙文龍取下紙條,看完之后虎軀一震,硬生生是后退兩步。

  “沙將軍?”

  曹樊站起身:“他沒死不成?”

  “何止、何止沒死!”

  沙文龍的手有些發抖:“他們在東渡南下的過程中忽然調頭,讓數萬大軍撲了個空!然后又一路朝著西邊而去,糧道就是他們燒的,目前恐怕已經拿下金泉府。

  “看他們目前的行軍路線,估計不久之后,準備繼續向西跟趙無極匯,攻打梧桐府,如果是這樣的話,梧桐府撐得或許比我們還要久!

  “這小子、這小子是怎么想到的,他好大的膽子,難道就不怕在過河之后遭遇大軍!”

  情報必須共享,而且必須是真實的。

  這是軍中的規定,而且是死規定。

  就算是他們之前再不和睦,也要互通有無,否則的話就會等同于謀殺右軍,要是造成嚴重的后果,還會被視為通敵叛國,滿門抄斬也不是沒有可能。

  聽完這番話。

  曹樊握緊拳頭。

  他開始拼命在輿圖上尋找“死”路,絞盡腦汁之后總算是找到破綻:“來不及了!西北方向的西齊國就算之前不管,在糧草焚毀后,也肯定會調軍隊南下去圍剿趙總兵,這個時候過去匯合,會剛好迎面撞上西齊國的大軍,還是死路一條,梧桐府,他們拿不下來!”

  “世子不愧熟讀兵書,連我都疏漏了,你說的沒錯,他們還是要死。”

  沙文龍滿意地點點頭:“區別在于臨死之前,還幫我們減輕了一些壓力。”

  “這家伙……”

  就連曹樊都開始有些惜才。

  假如能回到選鋒開始之前,他不是等著對方討好自己,不單純將其當成需要選主人的“狗”來看待,有沒有一種可能將其收為己用?

  皇爺爺真有本事啊,早就看出來此人非同凡響。

  但現在說什么都晚了。

  此人最好還是死在梧桐府一帶,否則真要是給他活到最后,就有大麻煩了。

  城外。

  中軍大帳。

  “這么快?果然沒有攔住么……”

  董安閉上眼睛,心里有種莫名的憋屈。

  他真的被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擺了一道。

  “孫象宗的弟子,都該死,都該死!”

  董安幾乎要把輿圖敲爛:“圍死他們,在金泉府后面的位置圍死他們,我要人頭,我要見到姓陳的人頭,聽懂了嗎!”

  “是!”

  雁州邊境,西齊國大軍營寨。

  武圣鐘無心看著糧倉燒毀的情報,臉色陰晴不定,最后所有的情緒轉化成一聲冷笑:“早知道董安這么廢物,就不該聽他的建議玩這招“關門打狗”,現在好了,糧草沒了,不如讓梁紀出來指揮,說不定還能好一點。”

  “大帥,接下來怎么辦?”

  副將問道:“咱們大齊自己糧草,還需要二十日才能運到,中間的空缺……”

  “后撤吧。”

  鐘無心說道:“留下兩成守軍,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撤,其余人提前撤出兩百里,到景安府休整,等待糧草恢復供應。這個任務是你的,本帥要親自去劍門峽谷,會一會呂籍。

  “你也無需擔心,這一戰無非是成本增大,哪怕接下來我們無法在短時間內贏下盛朝,但只要梁紀年在,奇兵天書在,天時地利人和就仍舊在我們這邊。”

  因為,這是一個信號!

  一個神仙賜寶的書生,在明州穩住根基,無異于向著全天下昭告,大盛氣數已盡,想要造反的,猶豫要不要造反的和已經造反的,都一起瘋狂起來吧!

  用不了半年,盛朝內部就會徹底陷入一片混亂。

  到時候北方蠻族、東慶、南徐國,一擁而上,每個都能分到一大塊肥肉,占據中原數百年的曹家,也該把位置讓出來了。

  國運之戰!

  這是真正的國運之戰!

  京城。

  萬壽宮。

  “董安,呵呵”

  龍椅之上。

  隆慶帝手里拿著戰報,嘴角詭異地揚起弧度,帶著笑意說道:“董安,董安你們誰還記得,他是朕欽點的武狀元,他的婚約也是朕賜的,就連前些年他的兒子得不治之癥,也是朕親手找來寶藥給他治好的,他倒好,為了連見都沒見過的天書,反過來捅朕一刀。有意思,真的有意思的很吶!”

  諸多袞袞紅袍的大員跪成一片,就連內閣首輔嚴良都不例外,他們全都腦袋貼著地面,沒有人敢抬頭多看一眼。

  只有角落里的一張輪椅上,坐著一名面容平靜的儒生。

  陛下真正發怒的時候,不會大吼大叫,他會笑著說話,就是像現在這樣。

  “陛下息怒!”

  “大軍早就開拔前往平叛,相信半年之內,肯定能夠安定明州!”

  任誰培養的心腹背叛,而且還造成如此巨大的影響,恐怕都會難以接受。

  “孫象宗人呢?!”

  隆慶皇帝甩動道袍寬大的袖子,搭在龍椅兩邊:“自從朕準了他擴軍以后,人就不見了,發生這么大的事情,他不應該親自回去?房青云,別裝聾作啞,朕就是在問你呢。”

  “回陛下的話。”

  房青云開口道:“臣也不知,臣也是被扔在京城的。”

  “他去哪了,做什么,總得有個大概說辭吧?”

  隆慶微微瞇起眼睛:“是去找地方養傷了?可以跟朕說嘛,他是朕的弟兄,朕會不幫他?何苦一個人白費功夫。”

  “陛下,臣,真的不知道。”

  房青云嘆息道:“他老人家不是什么都肯跟我說的。”

  “呵呵行,那就隨他。”

  隆慶沒有繼續追問:“房青云,你說,接下來明州的局勢會如何發展?哦,陳愛卿也在里面,他是你們的小師弟,死在里面,你們不心疼?”

  “戰死沙場,本就是八大營的宿命,有什么可心疼的。”

  房青云悠悠地說道:“而且進一步的戰況還沒有傳回來,說不定也沒有這么糟糕。”

  “哦?”

  隆慶皇帝勾起嘴角:“怎么,剩下的兩萬人還能給朕創造一個奇跡不成?”

  “誰知道呢。”

  房青藏住心底的憂慮:“在塵埃落定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這其實,是他的祈禱。

  “行了,我只給呂籍、姜元伯他們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內要是再沒辦法解決。”

  隆慶帝驟然起身:“朕就御駕親征。”

  金泉府。

  長途跋涉兩個多月的預備營將士終于得到一日的喘息時間。

  緊接著就有一個新的問題擺在眼前,后續去哪。

  “趙總兵來信了!”

  于松看著情報,激動地說道:“他說咱們前后夾擊,吃掉西邊的小股兵馬,肯定能拿下梧桐府,再堅守兩個月,怎么也能等來援兵了!”

  “來不及了,趙總兵他們游蕩的時間太久,給足敵軍反應的時間,最多再有幾天,西北齊國軍隊就會南下而來。”

  陳三石潑冷水道:“這個時候過去肯定會撞上。”

  “什么?”

  “陳千總,你在耍我們?!”

  謝思述瞪著眼睛說道:“弟兄們拼了性命,才從鷹嘴山殺到金泉府,你現在又告訴我們不去梧桐府了?”

  陳三石反問道:“我只說要來金泉府,什么時候說過要去找趙總兵?”

  眾人啞然。

  “咳咳咳……”

  重傷的于松擦去嘴角咳出來的血液:“都安靜!陳千總,那你說,接下來我們去什么地方?如果說去不了梧桐府的話,不如就地留下來守城如何?金泉府內還有糧草,要是再發動百姓一起守城的話,說不定也能堅持一段時間。我們可以反過來,讓趙總兵想辦法來投奔咱們,不是一樣的嗎?”

  “對!”

  嚴長卿跟著說道:“發動百姓!咱們這些日子每次進城對百姓秋毫無犯,名聲極好!尤其是陳兄的名聲,昨天進駐金泉府的時候,還有不少百姓出來看,說想看看哪個是渡河的陳三石,陳兄去說話,肯定能發動不少百姓。”

  陳三石說道:“咱們沒有高境界武者,就連于參將都受傷了,倘若來一個玄象境,如何應對?”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謝思述問道:“那陳千總到底是什么意思,咱們總不能留下來等死吧。”

  “當然不能,所以……”

  陳三石一掌拍在輿圖東側:“再渡洪澤河!”

  三渡洪澤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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