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將軍如此驚訝做什么?”
陳三石打趣道:“你莫非真覺得我是大盛忠烈?”
“難道不是嗎?”
鄧豐認真地說道:“你的一切,都是盛國皇帝賞賜給你的,”
“他賞賜給我?確實,賞賜給我過一杯毒酒。”
陳三石覺得好笑:“我陳某人,本來只有一個理想,那就是打獵掙銀子,學兩手拳腳,踏踏實實當個富家翁,結果呢?是他們一步步把我逼到今天的,惡霸害人無人管,武館殺人沒人查,就連參軍之后,想要往上走也有人攔著。
“后來的云州十日,正如鄧將軍所言,里面有很大的問題。
“這么大的問題,得是多高位置的人才能制造出來,就不用我明說了吧?
“從云州徒步走到幽州,一路上死了多少弟兄,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我都記得,攜民渡江,伱以為我想啊?還不是被逼的。
“這樣一個朝廷。
“你讓我給他當忠烈,他配嗎?!”
鄧豐聽得有些發愣。
他想不到。
這個參軍短短兩年就名揚天下的大盛年輕將軍,實際上居然一點兒也沒把朝廷放在眼里。
“鄧將軍!
“我接下來的話,要是被人聽到,是誅九族的大罪,但我還是要跟你聊。”
陳三石緩緩靠近,聲音不大,卻震耳欲聾:“不管是慶國、大盛、南徐,甚至是蠻族,其實……都爛透了!我雖為盛將,但所做的一切,從來都不是為了所謂的朝廷。
“首先,是為了我自己,其次,會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去處理一些我看不慣的事情,比如宗門子弟,比如貪官污吏……但這遠遠不夠,還是有很多我處理不了的事情。
“就比如你說的云州十日!
“我就算知道有貓膩,又能怎么樣?還不是只能裝傻。
“我能做的,只有不斷提升實力,一直到無人敢欺我,無人阻我,只有這樣,才真正叫做‘手提三尺青鋒劍,斬盡世間腌臜物’!
“我跟將軍說這么多,無非是覺得將軍被一個所謂的‘忠’字遮蔽雙眼,看不清楚這世上真正的弊病,恰巧是你忠的朝廷!”
此時此刻。
鄧豐作為一個讀圣賢書,自幼被教導要忠君報國的武人,在聽到這些話后,腦海中對于這個世界的觀念,都有些顛覆。
暫且把一切的情緒拋開。
他忍不住脫口而出:“你要造反?什么時候?!”
這回,輪到陳三石被問住。
他暫時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可是……
剛才說出來的話,好像的確是這個意思。
皇帝老兒毒酒之仇,肯定是要報的。
但暫時來看,這個目標還很久遠,腳踏實地一點來說,下一個目標仍舊是主將。
畢竟。
他休說武圣,連個玄象境界都不是。
皇帝卻是個修仙的。
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
“鄧將軍。”
陳三石轉移話題道:“我說的這些話,你能理解嗎?”
“我……”
鄧豐神色凝重到極致,顯然一時間有些無法接受:“姓陳的,按照你的意思,這天下之所以會痛苦,是因為朝廷是爛的?!不是因為貪官污吏?”
“所以。”
陳三石說道:“鄧將軍的‘忠義’,究竟是對黎民之忠義,還是對一家一戶,門戶私計之忠義?”
“不對,你說的不對!”
鄧豐有些痛苦:“圣賢書上,不是如此描述,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才是真理!”
“食君之祿?!”
陳三石再次發問:“皇帝發給你的俸祿,是哪里來的?”
“轟!”
鄧豐再次如遭雷擊。
“圣賢書是人寫的,就如同武圣同樣是圣,難道他們的話就是真理?”
說到這里,陳三石驟然停下:“鄧將軍,好好想想吧。你若是繼續忠于慶國,除去一個六世忠烈的虛名以外,還能得到什么。
“言盡于此。
“我不會再繼續勸說將軍。
“如果七日之后,將軍還是自詡慶國沈家皇室的忠烈,那就當是我看錯了人,你也只不過是個沽名釣譽之徒而已,我會讓他們砍了你和你家眷的腦袋,懸掛在城墻上示眾。
“或者……
“你能想明白,選擇活下來做事,等待有朝一日,‘掃盡天下腌臜物’。
“如何抉擇,全憑將軍自己一念之間。
“告辭!”
語畢。
他離開營帳。
留下滿身血污的鄧豐,懸掛在木樁上,陷入無盡的震撼和困惑當中。
‘這樣的人,想讓他背叛一個朝廷,效忠另外一個朝廷,是絕對不可能的。’
陳三石心知肚明,所以干脆就表明立場。
修煉!
他返回城內,日以繼夜地修煉槍法。
期間,派出夏琮等人,去招降其余八府。
八府在得知昭通府歸降之后,自然是不會有一丁點兒的反抗,全部都老老實實打開城門,恭迎盛國軍隊,至此,整個萊州就只剩下永樂府還在支撐。
永樂府的五萬精兵,是異姓王李恭多年以來積攢下來的親軍,再加上糧草充沛,兵馬足夠,短時間內軍心是很難出現太大動搖的,投降更是不可能。
如今的局面。
“大人,要不要輿圖?”
夏琮早已準備好。
“嗯。”
陳三石頷首。
夏琮立即把輿圖鋪開。
“綠嶺山,除慶國皇帝之外,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武圣,因此需要極大的兵力部署來抵御防備,把他們攔在萊州之外。
“另外,還需要準備好迎接隨時可能出現的南徐國大軍。
“要么割據,要么……
“固守虎牢關三到五個月,等待吃掉永樂府,敵軍自退。
“這也是最好的方法……
“只是目前來看,萊州境內,短時間內抽調不出太多兵力,最多也就幾千人,而且還是……
“我!”
陳三石在心中默默分析著。
很快就得出結論。
如果要守虎牢的話,這個很可能喪命的任務,估計會落在他的身上。
具體是割據還是守虎牢。
就要看皇帝對于紫薇山有多渴望了。
功法:鎮國龍槍.通脈(精通)
進度:496/1000
術法:劍氣術(精通)
進度:955/1000
一晃眼。
就是兩日過去。
陳三石槍法進度馬上破半,劍氣術也即將突破。
第三日清晨。
他才剛剛走出住處大門,游季可就前來通報。
“大人!”
“有兩萬虎賁軍從永樂府趕來!范天發將軍,給你帶來了大帥的軍令!”
“千尋!”
陳三石呼喚一聲,坐上馬背后直奔城門而去。
“陳三石聽令!”
范天發舉著統帥令牌:“南徐國大軍進犯,直逼虎牢關而去,大帥令你率領麾下三千玄甲軍,十日之內趕到虎牢關,不惜一切代價固守虎牢百日!做不到,提頭來見!”
果然……
這累活又是自己。
陳三石早有心理準備:“末將陳三石,領命!”
“嗯。”
范天發問道:“房將軍隨后就到,會幫著你出謀劃策,除此之外,你還有什么想要的……這話,其實我問也是白問,目前的情況下,就連糧草調度都要很長的時間,也給不了你什么,只能說盡量吧。”
“缺大將。”
陳三石頷首道:“范將軍,我只是通脈境界,就算虎牢關地勢再險要,不給個玄象境界的大將,也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吧?如果實在抽調不出別人的話,把沙文龍給我吧。”
“好,我答應你。”
范天發沒有拒絕:“沙文龍余部即刻隨我奔赴綠嶺山,他本人跟著你一起前往虎牢關。”
“范將軍!”
旁側,沙文龍差點吐出來。
他好不容易熬到昭通府城破,難不成還要留下來繼續服從一個通脈參將的命令。
“多謝范將軍!”
陳三石也不喜歡此人。
可沒辦法,手里沒人用。
而且現在的情況,不論是太子還是皇帝,都很想要收復紫薇山,戰場上,這個沙文龍還是會聽話的,畢竟是他主子的利益。
范天發誠心道:“希望你二人能完成這個任務,立下此番戰役幾個頭等大功之一。”
“范將軍!”
沙文龍跟在他后面,等到沒人的地方后再次說道:“能不能換個人,把崔從義換過去也行啊,只要不讓我去虎牢關,我寧愿去陷陣!”
“沙將軍!”
范天發提醒道:“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快速收復三州,不僅僅關乎到大盛江山的未來,也關乎到殿下的大事,你跟著陳三石,要是真能守下來,是多大的功勞,你應該很清楚,服從命令吧。”
“我知道了。”
沙文龍無法反駁:“我就是擔心,我一個人跟著他,他會公報私仇。”
“公報私仇?”
范天發反問道:“你跟我說說,你們之間有什么私仇?”
“我……”
沙文龍啞口無言。
“行了。”
范天發拍拍他的肩膀:“他真要是敢公報私仇,等到戰事結束之后,你上折子參他就是,公報私仇,可是重罪。行了,趕緊去準備吧。”
“駕——”
他整頓完兵馬后,就率領部眾揚長而去。
“師兄。”
陳三石親自騎著馬來到五里開外,接到行走不便的房青云。
房青云手中拿著長笛,打趣道:“師弟,你這大勢,甚是厲害,真是讓我開了眼。”
“師兄過獎。”
陳三石推著他回到營帳內:“還有兩天時間,你快幫我分析分析,后續虎牢關的形勢,詳細的內容,你應該知道的比我清楚。”
輿圖鋪開。
兩人相對而坐。
“這次南徐國趁虛而入,十萬兵馬浩浩蕩蕩。”
房青云講述道:“這十萬兵馬,有五萬精銳,通脈境界眾多,剩下的五萬操練時間不久,但也都是合格的陣卒,的確是來勢洶涌,難以阻擋啊。
“敵軍唯一的缺陷,就是沒有武圣,但是也足足四名玄象境界。
“其中,光是皇子就有兩位,主帥樊叔震和樊嘉孝,他們是南徐如今十四位皇子中的第八子和第十四子,另外,還有一個侯爺和兩員大將。
“大將當中,冉敬軒值得單獨拿出來的說幾句。
“師弟對這位可有了解?”
“自然知道。”
陳三石說道:“天下排行前列的軍師,臥龍、鳳雛之后,此人綽號‘靈狻’,是南徐第一謀士‘冢虎’之子。”
隆慶五十七年。
南方的那場大亂。
就是出自冢虎的策劃,狠狠傷了大盛的元氣。
只不過冢虎年邁,很多年前就歸隱,他親自教導出的兒子冉敬軒,則是漸漸活躍。
十幾年來。
“靈狻”冉敬軒在南徐國內立下大小功勞無數,還在南徐的最南邊,一舉從敵國手中奪走兩州之地,一戰成名,算是南徐如今最有名的武之一,甚至有“智謀無雙冉靈狻”的說法。
“冢虎,是師父他老人家曾經斗了半輩子的對手,他親手調教出來人不可小覷,更別說冉敬軒也不年輕,早就過了不惑之年,身上不會有年輕人的心浮氣躁。”
房青云繼續說道:“除此之外,他們的主帥樊叔震,也是南徐目前諸多皇儲中,繼任最有競爭力的四人之一,他火急火燎地領兵趕過來,也是想要借助這一戰立下不世之功,好在將來的競爭中有更多的話語權。
“總得來講,他們四名玄象境大將,都是南徐的勛貴高層,通脈眾多。
“而我們只有一個沙文龍,紙面上的差距比較大。
“師弟,你劍氣術練得如何了?”
“還行。”
陳三石坦然道:“玄象境界,應該能嘗試一下,但大成也夠嗆。”
劍氣術,是師父和師兄傳授給他的,就連尋仙樓給靈砂,他們也是知道的,本來就是送給他的保命底牌,算是沒有隱瞞的必要。
房青云點點頭:“好吧,但也多多少少能增加些勝算。”
“師兄,就算能殺死玄象,劍氣術真的能用嗎?”
陳三石疑惑道:“仙法在戰場上,就算不被看到,敵軍大將的死,總得有個解釋吧,總不能說是我這個通脈夸大境界殺了玄象。”
房青云拿著笛子,指了指自己:“這不是有我呢嗎?”
“你的意思?”
陳三石領會道:“說是你用的?”
“正是此意。”
房青云淡然道:“你還年輕,但我和師父,早就死豬不怕開水燙,陛下盯著我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與其當他注意到你,不如繼續盯著我們。”
“我知道了。”
陳三石這才想到。
調令上面把身為殘疾人的房青云也送到虎牢關去,可不就是指望他能爆發出來點手段,打造出一些驚喜來。
皇帝老兒,可真是“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啊。
只是……
還是很難!
劍氣術終究是真正的仙人之術,并且也沒有修煉到圓滿,戰斗力仍舊不足,好在,還有玄珠可以使用,也算是另外一個底牌。
“鄧將軍!”
陳三石來到營帳:“考慮得如何了?”
蓬頭垢面的鄧豐,低垂著腦袋,瞳孔中滿是血絲,沒有答話。
帳外蒼穹之上,時不時就會響起兩聲鷹唳。
這是李恭在提醒他想辦法自盡,不要丟大慶的顏面,保全忠烈的名節。
“我說過不會再勸你,過來只是想告訴你一聲,我要走了。”
陳三石說道:“明天一早,就要開拔去別的地方,你沒有七日那么久的時間考慮了。”
鄧豐:“……”
陳三石沒有多說半句,直接離開,就在城外操練起玄甲軍。
對于這些從小讀圣賢書,灌輸思想嚴重的人,要是轉變得太快,才不正常,畢竟都是些“大逆不道”的道理,當然需要一些時間來接受消化。
三千玄甲軍。
結成“九霄天兵陣”,在荒野平原之中呼嘯奔騰,氣勢恢弘,頗有不可阻擋之勢。
而且。
陳三石的玄珠,白色氣息更加濃郁了!
看來,有八成概率,就是勝勢所化,接下來打過一場硬仗后,就能核實是不是真的如猜測這般。
如此充沛的白色玄氣,要是一次性全部用掉,必定能夠做到奇兵之勢。
只是……
南徐畢竟是十萬大軍。
三千奇兵再怎么強悍,也不可能正面打贏。
可這,就要走一步看一步了。
又是一夜休憩。
卯時天亮,亭瞳初升。
陳三石率領三千玄甲軍,開拔虎牢關!
關押營帳內。
沙文龍拖著闊刀走入。
大軍馬上離開,抽不出兩個通脈來押送大將,按照規矩只好殺掉。
姓陳的,也不是什么都行!
幾日前,單獨在營帳里,不知道嘰嘰歪歪說了半天,最后還不是屁用沒有。
“鄧豐!”
“你日子到了!”
沙文龍握緊刀柄,緩緩舉起闊刀:“再給你最后一個機會,降,還是不降?”
鄧豐:“……”
“那就受死吧!”
“嗡!”
沙文龍的闊刀之上,罡氣繚繞,就要一擊斬首。
也就在這時,形同行尸走肉般的鄧豐,終于發出嘶啞的聲音。
“叫陳三石來!”
“嗯?”
沙文龍一怔,好不容易收住刀:“你要是降的話,直接跟我點頭就行,何必找他來?你要是不降,他也救不了你的命!”
“我讓你叫陳三石來。”
鄧豐緩緩抬頭,用嫌棄的目光看著他:“姓沙的,你不光眼睛瞎,耳朵也聾?”
“你!”
沙文龍冷笑:“好,那就讓姓陳的殺你吧。”
陳三石聞訊趕來。
“鄧將軍早該如此,何必受這么多天的皮肉之苦?”
他上前,親手為對方拔下一顆顆嬰兒拳頭粗細的鐵釘,打開蟒蛇般的玄鐵鎖鏈,留下一個個的血窟窿。
“你?”
鄧豐額頭青筋跳動,在劇痛下沒有哀嚎,他極度虛弱地我從十字木樁上脫落,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好不容易才站穩后,開口道:“我什么都沒說,你就把我放了,不怕我暴起殺了你?”
“你如果不是改變主意,何必叫我過來多此一舉?”
陳三石說道:“戰事尚未結束,有鄧將軍助力,勝算何止多出一籌?”
“先說好!”
鄧豐沒有否認:“我降的不是盛。”
“你說。”
陳三石問道:“有什么條件。”
“我會幫你。”
鄧豐緩緩地說道:“就像你所說的,走上去,然后我等著看你,怎么掃盡天下腌臜物,倘若有朝一日,你功成名就,忘記今日之話,我定然取你項上人頭!”
“好!”
陳三石一口答應。
“噗通!”
只見鄧豐毫無征兆地單膝跪下:“鄧豐,參見大帥!”
“鄧將軍。”
陳三石將其扶起:“何必行此大禮,你是我前輩,又是玄象境界大成的武者,我哪里受得住?”
“此一時彼一時!”
鄧豐連聲音都恢復中氣:“答應你之前,我怎么直呼你名都行,但點頭之后,就要擺正自己的位置,這是規矩,無關其他。”
“好吧。”
陳三石沒再矯情。
“能否,告知鄧某,如今的局勢如何?”
鄧豐頓了下,“不行的話就算了。”
他心中有數,自己說到底也是個剛剛歸降的敵將,想要繼續混在軍伍中的話,接下來還還需要戴罪立功,繳納投名狀。
“有什么不行的。”
陳三石把當前的局面,托盤相告。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虎牢關。”
鄧豐沉吟道:“三千人守十萬,還要三個月之久,盛朝的皇帝,就這么想要紫薇山?罷了,你覺得能守,就守吧。請主公,把我府上的另一套甲胄,以及先前被收繳的兵器取來。”
“鄧將軍不用將養幾日么?”
陳三石看著他渾身的血洞:“你這傷可不輕。”
“無妨。”
鄧豐答道:“鄧某是混元不滅體,又沒有傷及要害,不用多久就能恢復戰斗力!”
混元不滅體。
先天武圣之體之一。
特點就是抗造,一般情況下只要死不掉,恢復的速度會比其它人快得多。
“好!”
陳三石拿出幾枚朝廷給他的療傷寶藥。
鄧豐沒有客氣,一股腦兒全部吃進肚子:“這藥甚是寶貴,等咱們到虎牢關之后,我就能恢復個七七八八!”
很快。
趙康等人就取來甲胄,兵器,以及干凈的衣裳。
穿戴完畢之后,鄧豐儼然又恢復成威風凜凜的模樣,跟在陳三石后面,走出營帳。
沙文龍險些懷疑自己看錯。
“這……”
房青云看著眼前的一幕,同樣是感到訝異。
他早在開戰之前,就把萊州知名將領的卷宗全部背下來,其中自然也包括鄧豐,按照常理來說,此人就算是遭遇誅滅九族的大難,也不會歸降才是。
真是不知道自家師弟,用了什么話術,什么手段,竟然連這種人都能歸為己用,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
“鄧將軍,久仰。”
房青云抱拳道:“此次虎牢之戰,能得鄧將軍助力,實乃一大幸事!”
“閣下就是房將軍吧。”
鄧豐回禮:“久仰大名!”
“既然如此,我等就不要再在此地耽誤時間。”
“傳令!”
“開拔!”
“虎牢關!”
潼南府。
時值三月,恰好是東部地區的春耕時節。
農夫們拖家帶口,在田間地頭里忙活起來。
“去年收成如何,有余錢否?”
太子爺換了身粗布麻衣,手里拄著拐杖,站在田埂之上,詢問著一名老農。
“去年俺們潼南府收成好,但是有什么用呢?”
老農站在泥濘當中:“先是春稅,然后是秋稅,中間還收過兩次剿稅,過冬的時候,前邊打仗,又征走一筆糧食,這些還是說得明白的,說不明白的,什么過橋稅、打獵稅、柴稅、草鞋稅,甚至養雞鴨鵝,都要交一筆稅,外加上各種徭役差事……
“豐收年間,也只是勉強活命而已,哪里還有半個子兒的余錢?
“萬一要是跟慶國萊州北邊一樣鬧旱災,當年就得活活餓死!”
有許多地方,水利并不發達。
所以可能會出現某一州的旱災,洪災,旁邊的州卻沒事。
“等等。”
太子爺正色道:“老鄉,你剛剛說什么稅?養雞鴨鵝也要交稅?咱們大盛朝沒有這一項稅收吧?”
“怎么沒有!”
老農怒道:“每養一只雞,都要交一筆錢!連母雞下的雞蛋,都恨不得要上繳!”
“荒唐,簡直荒唐!”
太子臉上浮現出怒意。
他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來到一邊,對著隨從的侍衛發問:“東南地區的柴稅和獵稅,本宮記得四年前不就已經停了嗎?還有什么雞鴨鵝稅,是從什么地方來的!這些銀子,可沒有半個銅板兒進入國庫!當地哪個官員,有這么大的狗膽!去給我查,查……咳咳咳咳……”
說到后半段,他明顯氣息不足。
“殿下……”
心腹侍衛韓宴滿臉為難地說道:“這、這還用查嗎?當地的官員就算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把稅銀全部塞進自己的兜里,這肯定是嚴、嚴黨的人干的,嚴黨之上……總之,陛下每年的開銷有多大,殿下你也是知道的,光是尋仙和煉丹這兩項,就……占據每年稅收的三分之一以上……”
“那也要查!”
太子聲音發抖地說道:“查!!”
“是,屬下回頭就查!”
韓宴連忙道:“查到一個殺一個,查到一雙殺一雙,殿下息怒啊,保重身體要緊。”
“現在就去!”
“是、是!”
韓宴匆匆離去。
“殿下,何至于動如此大怒?”
黑衣僧人加快腳步趕來。
“沒事,沒事……”
太子爺喘著粗氣:“說吧。”
“香火的事情出了點問題。”
黑衣僧人低聲道:“底下的人說,江湖上出了一個叫癩子頭的俠客,一直沿途破壞我們的香火,而且貌似他在香火上的造詣十分夸張,不管是多少香火,一把抓住,頃刻就能煉化!
“最關鍵的是,這個張癩子好像知道咱們的事情。”
“是誰泄露出去的?”
太子沒有慌張,很快就推斷道:“這位張大俠既然到現在還沒有揭發,就說明他對這件事情不感興趣,應該是位高人,只要不得罪他,應該不要緊。另外,可以嘗試一下能不能把他拉攏過來,會是我們的一大助力。”
“好。”
黑衣僧人微微點頭:“貧僧知道了。”
“老姚,等一等。”
太子爺抬手,示意他停下。
“殿下,還有什么吩咐?”
黑衣僧人問道。
“老姚。”
太子爺拄著拐杖,總算是慢慢緩過氣來,他幽幽道:“邪神道的代價究竟是什么?”
“代價?”
黑衣僧人眼神中藏著古怪:“只是對于香火的消耗更大而已,殿下不是早就知道嗎?”
“說實話吧。”
太子爺看著遠方的天邊:“本宮不瞎,這一路走來,通天龍王祭,南山山神祭,還有各種河神祭……都是你們搞出來的吧,所謂邪神道的代價,就是要用活人的性命,對么?”
“貧僧欺瞞,是貧僧的死罪。”
黑衣僧人不得不承認道:“可是殿下有所不知,這是邪神道必經之路,如果不定期活人祭祀,邪神就會震怒,就會遭到反噬!”
“呵呵我就知道,天下沒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太子爺先是自嘲地笑笑,接著看著田野間忙碌的農夫們,陷入久久的沉默。
“阿彌陀佛,殿下不必自責。”
黑衣僧人勸說道:“這件事情,都是貧僧一手安排的,罪孽也是貧僧一人承擔,正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祭祀的人相比起云州十日,只不過是九牛一毛。
“事成之后,殿下登臨大位,一掃天下腐朽,還大盛江山一個吏治清明,這些百姓也算是入大慈悲道,來生必定善緣得報……”
太子爺沒有急著回答,而是拄著拐杖上前,攙扶了一把從面前經過,險些摔倒的老樵夫一把。
等到四周無人后,他才唉聲道:“去做吧。”
“阿彌陀佛。”
黑衣僧人又說道:“殿下,其實目前萊州已定,有許多州府,要是能夠增添數量,說不定可為你延壽啊,你的身體……”
“夠了!”
微風中,太子爺回過頭,使勁用拐杖砸了兩下地面:“你還想要本宮說多少遍,本宮不要什么千秋萬代!本宮只想用殘生,重整我曹家的江山!”
“貧僧絕不再提此事。”黑衣僧人急忙保證。
“噠……”
太子爺手中的拐杖掉落,竟然是緩緩跪倒在地,腦袋重重磕在泥地當中,留下一個深深的凹陷,他克制著聲音,眼眶發紅:“我曹家,欠子民多矣!”
“從明年開始,東部地區,所有牽扯到祭祀的地方,統統免稅五年,休養生息!”
“阿彌陀佛,殿下真乃菩薩轉世。”
黑衣僧人雙手合十,行了一禮,而后轉身離去。
永樂府。
慘烈的攻城戰已經展開 “轟——”
武圣孟去疾提著長矛先登城墻,一矛下去,可怕的力量直接將面前五六名慶國士卒炸得粉碎,肢體碎塊好似冰雹般砸向四面八方。
“孟去疾!受死——”
唐王李恭驟然從側翼現身,他手中的玄鐵亢龍锏呼嘯而去。
“轟——”
兩股排山倒海的力量碰撞,發出一聲天崩地裂般的巨響,他們腳下的磚瓦寸寸炸裂,在城墻上留下一個巨大的豁口。
不久之后。
孟去疾被迫退下,大盛兵馬也鳴金收兵,兩邊暫時偃旗息鼓。
“姓孟的真該死!”
李恭一邊朝著中軍大帳走去,一邊罵罵咧咧:“打著打著,竟然連石灰都撒出來了,好歹也是個武圣,連這種小孩子伎倆都用出來了,真是夠不要臉的!”
“是啊。”
副將劉煥榮跟著罵道:“他撒出來的東西里有奇毒,王爺是不要緊,但旁邊的弟兄們就慘了……”
“此人當年就是從市井無賴出身!”
李恭不屑道:“如今身居高位,也還是一點兒臉面都不要!”
“不過今日試探之后,想必他也該清楚強攻不上來。”
劉煥榮右臂夾著鐵盔:“王爺,咱們還是……”
“報——”
一名部下打斷對話:“南徐國來信!他們已經抵達凌州紫薇山,再有三五日,先頭部隊就能開拔到虎牢關外。”
“嗯。”
李恭沒有停下腳步,一邊走一邊問道:“盛人呢,他們怎么部署的,以昭通府為分界線,和咱們打持久的拉鋸戰?”
“不。”
部下匯報道:“他們派了三千人去守虎牢關。”
“三千人,守虎牢關?”
聽到這里,李恭猛地停下腳步:“你確定沒有搞錯?還是說,范天發沒去綠嶺山,去了虎牢關?”
“千真萬確!”
部下篤定地說道:“而且,他們高境界將領暫時不充足,目前是由陳三石掛帥,然后是房青云和沙文龍,算日子也快要到虎牢關了。
“誰?又是那個陳三石?”
李恭不敢輕敵大意。
可他再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一個通脈境界,領著三千人,守得住十萬大軍外加上四個玄象境界的大將?
思來想去。
盛人如此部署,只能說明他們山窮水盡,無人可用!
這是鐵了心,要不惜一切代價拿下紫薇山。
不惜代價,就說明他們冒險,冒險就會大潰敗!
“盛人真昏了頭!未免也太不把別人放在眼里!”
李恭冷哼道:“陳三石一個通脈,沙文龍不過玄象境界入門,也就一個早就殘廢的房青云,手里說不定還有點威脅,憑這三個人,守虎牢關?天大的笑話!
“把情報傳遞給凌州的樊叔震,告訴他虎牢關只有三千人,命令他火速開拔,猛攻虎牢!
“拿下虎牢關的速度越快,我們贏的就會越多。
“三州之地收回來還不算完,只要孟去疾一死,我們有九成的概率拿下盛國東境五州,這五州依靠著通天江,都是豐腴之地!”
凌州。
十萬大軍穿過紫薇山,進入平坦的荒原當中,人數之多,好似一條從地底涌出的巨龍般,看不到首級也看不到結尾,仿佛無窮無盡。
此次北伐,總共有五名高層,統領大軍。
這五人,分別是:
主帥,八皇子樊叔震。
副帥,清河侯尤景志。
大將兼軍師智囊,“靈狻”冉敬軒。
大將,彭允亨。
以及十四皇子,樊嘉孝。
中軍。
五名高層中,此時三名都匯聚于此處,商討著接下來的戰事。
“這次北伐,我們的目標,就是拿下凌州這塊膏腴之地!”
“當然,要是能夠吃掉盛國的整個東部五州,是再好不過!盛人坐擁天下最肥沃的三十六州三百多年,也該吐出來一些了!”
“盛人也好,慶國也罷!”
一身黃金甲的樊叔震開口:“誰能給我們好處多,我們就幫誰,可不要真的想著去幫慶國賣命,當然,目前來看,幫慶國是我們能得到最多好處的選擇,而且孫象宗失蹤了,這是我等的大好時機!”
“是啊八爺。”
副帥尤景志看著面前的輿圖:“就是不知道,盛人會不會已經撤軍,畢竟繼續打下去,對于他們來說沒有任何好處。”
“就算撤軍,慶國也要把凌州割讓給我們,十萬大軍,難不成還能白跑一趟?”
作為此次十萬大軍軍師的冉敬軒,娓娓道出自己的打算:“八爺,尤侯爺,我已部署好了,不管接下來如何,咱們都能坐收凌然,這是我分析的兩種局面,你們看……”
“啾——”
幾人議論間,蒼鷹落下,帶來最新的情報。
“什么?”
“盛人瘋了?!”
“要守虎牢關?還只有三千人,這是多不把我們放在眼里?”
“陳三石掛帥,房青云打副手?有意思!”
樊叔震放下信箋:“二位怎么看?”
冉敬軒泰然自若地說道:“房青云就不用多說了,是我們的老熟人,這個陳三石短短兩三年,就打出一場又一場的驚天勝仗,以前的攜民渡河自不必提。
“四渡洪澤一鳴驚人,想不到這么快又跑到東邊來,弄了一出‘千軍萬馬避白袍’,這世間紛擾百年,都沒有他一年風頭出的多!
“只是……
“盛人腦子怎么想的?這個陳三石就算計策再天下無雙,他也是個通脈,手底下區區三千人而已。
“把他丟在這里守虎牢關?這不是想害死他么。”
“嗯,我也覺得奇怪。”
樊叔震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輿圖:“盛人的皇帝,就非要這個紫薇山不可嗎?”
“倒也能夠理解。”
尤景志回憶道:“紫薇山可是盛人太祖封禪登基的地方,當初明宣之恥的仇恨,他們可沒有忘記,歷代皇帝都想要靠著收復紫薇山來證明自己的功績。”
“不對。”
冉敬軒瞇著眼睛:“你們是不是還忘了一點?隆慶皇帝追索仙道,而當年關于盛太祖曹燮的傳說可不在少數,有沒有可能,是他們曹家的什么寶物,還留在紫薇山上?”
“你這么一說,還真有這個可能性,只是……”
尤景志說道:“紫薇山都落到慶國手里上百年了,就算有寶貝,也早就被拿走了吧。”
“此言差矣。”
冉敬軒說道:“盛人皇帝如此急切地想要收復紫薇山,就說明東西有概率還在,當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他單純是得一個中興之主的好名聲。”
“好辦。”
樊叔震下達指令:“傳令給大后方的彭允亨,讓他去紫薇山找找看,有收獲最好,沒有收獲也無所謂。
“形勢已經明了,冉軍師,你開始你的部署吧。”
“好。”
素有“靈狻”之稱的冉敬軒,大手一揮:
“彭將軍在后方紫薇山,搜尋寶物的同時穩固后方。
“尤侯爺領一隊人馬,先把凌州腹地的幾個重要城池控制下來,此戰不論結果如何,我們都務必要把凌州拿下,絕對不能還給慶國人。
“至于八爺,暫時還是坐鎮中軍。
“另外傳令在前方的十四爺,在虎牢關外五十里安營扎寨。
“等到一切準備就緒后。
“我大徐十萬兵馬,直抵虎牢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