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
滅靈大陣順利封印煞脈。
鄧仙師和巫神教教主,依托煞脈的防御結界也蕩然無存。
溫植和邵玉京的眼神,漸漸興奮起來。
“我草你祖宗!”
溫植咆哮著拿起雙刀瘋狂砍去。
邵玉京的通天劍法也施展開來,霎時間劍光漫天閃爍。
“找死!”
血祭大陣功虧一簣。
對于鄧仙師等人是噩耗,但同時也是生路,意味著他們可以離開此地,逃出生天。
巫神教教主胸前的金剛杵散發煞氣。
鄧仙師的飛劍更是一化為二,直到化作八柄飛劍在身前懸浮。
直到……
兩只蒼老的大手。
各自按在他們的肩頭上。
鄧仙師和巫神教主頓時變作無法移動的活靶子,在雙刀和劍光之下化作尸體。
其余剩下的幾名巫神教徒和修士,也都是如此下場。
“我兒啊!”
溫植丟掉兵器,倒在地上痛哭流涕:“爹為你們報仇了!”
邵玉京收起長劍,閉目平息心緒。
萬丈高空之上。
隆慶皇帝操控著滅靈大陣,把煞脈徹底毀滅又有滔天的煞氣從中噴涌而出。
他古井無波的面龐上出現詫異,不斷結印施法將其連連包裹,同時封死自己的竅穴,即便如此也還是有幾縷煞氣侵入體內。
“孫象宗,你為何不告訴朕,封印煞脈會反噬自身。”
他說著施法駕馭著,把珠子送回到老者的手中。
“陛下急著要,老臣也沒有說的機會。”
孫象宗接過珠子,將沒有完成的封印進行完畢,絲絲縷縷的煞氣通過珠子鉆入到經脈之中,面對反噬,他也眼角微跳,而后就一力全部承擔下來。
他本就衰弱的氣息更加腐敗,但出乎意料的是,體內散發出的真力波動似乎得到增強,不斷節節攀升,瞳孔當中黑光涌動,變得如同古魔修士。
他不疾不徐地說道:“煞脈和靈脈不同,封印煞脈,不光需要滅靈大陣,還需要以自身承載,因此老夫提前就修煉過一些魔功,不過還是要多謝陛下幫老夫分擔一二,否則的話憑借老夫的殘軀,催動滅靈大陣后,就無法承受煞氣反噬了。”
“呵呵”
隆慶皇帝看著他身上增加的真力,眼皮難以察覺地跳動兩下,之后淡淡道:“無妨,朕也是為護佑涼州的數百萬子民。此間事了,朕就不再久留了。”
語畢。
他凌空而去,眨眼消失不見。
孫象宗也快速離開此地。
直到回到督師府內后,他才猛地噴出一口鮮血,倒地不起。
幽州。
在各地援軍陸續抵達之后。
戰事在最短的時間內結束。
后續就是一些收尾的活計。
在絕大多數人的眼中,一場人間大劫難莫名其妙地開始,然后又莫名其妙地結束。
而諸多將軍們,則是在等。
等一則北方的消息。
血祭大陣……
中斷的太過詭異。
按照理論講。
能夠做到這一點。
除非是有人把萬里之外的狼居胥山上的主陣眼毀掉。
而這個人,自然只能是陳三石。
玄象大成,一營兵馬。
要面對數以十萬計的蠻族大軍,再加上數不清的武圣將領和巫神教高手,怎么看也都是絕對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就如同有些人的話一樣。
他們更愿意相信,是妖人內部自己出現問題。
這場大戰。
參戰的人數雖然多。
但波及的范圍其實不是很廣。
就比如幽州,只影響到兩三個府城,而且持續的時間也不是很久。
涼州說起來是大亂。
但其實,只是百姓們集體往城外逃竄而已,并沒有真刀真槍的廝殺過,短短幾日之后,就恢復得跟往常一樣,仿佛前些日子的見聞,不過是一場噩夢。
呂籍等人,就在幽州的鯉城府內養傷。
蒙廣信、榮滟秋等人也留下來處理軍伍,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們的心中愈發著急。
“海東青派去一只又一只,小師弟他們怎么還沒有消息?”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師弟大概率是拼死毀掉陣眼,自己犧牲在北境了!”
“禿驢,再胡說八道,當心老娘撕爛你的嘴!”
榮滟秋呵斥著就要動手:“師妹還在家里等著呢!”
“不必著急。”
葉鳳修抱著劍:“此地距離蠻族大都足有萬里,就算是海東青來回也要飛上許多時日,再等等。”
臥榻之上。
呂籍吃下丹藥調息完畢,就也換上便衣跟師弟師妹們一起等候消息。
他的神色有些復雜,看得出來是在擔憂,但具體擔憂什么,卻是難以分辨得出。
這一等。
就是足足十日。
直到十日之后。
才終于有數只海東青,攜帶著抄錄過相同情報,抵達大盛。
涼州。
王府內。
“陳將軍,只怕是回不來了。”
趙無極搖頭嘆息。
“是啊。”
幾名老將附和道:“就算真的是陳將軍用出什么奇謀,把狼居胥山上的主陣眼摧毀,只怕是也沒有機會再離開了。”
“天妒英才啊!”
“好在血祭大陣失敗,蠻族元氣大傷,十年到二十年內都不可能再恢復過來了。”
“是啊,這件事情如果真的不是蠻族內部出問題,而是陳將軍所為的話,那么他當真是老天賜給我大盛的定山石啊!
“等到消息核實之后,本王自會奏請父王,為陳將軍封侯,加封謚號,福蔭后代。
“還有我十二弟……”
六皇子曹煥坐在太師椅上,有些黯然神傷:“本王曾經在西華宮內住了將近二十年,連個鬼都不上門,只有他時不時翻墻偷溜進去,陪我下棋,給我送些吃的,再講一講外面的事情。
“此次北伐,本王是想著讓他在軍中好好歷練歷練。
“不曾想,弄成這般結果。”
“吱呀——”
忽地。
一架輪椅推到門前,房青云清亮的聲音響起:“我說殿下,還有諸位將軍,你們的定論是不是下的太早了些?”
他舉起手里的一張信紙。
“陳將軍沒有死,洪澤營也沒有全軍覆沒,這是他們剛剛送回來的消息,至于內容如何,我想還是殿下和諸位自己,親自看看吧。”
“陳將軍沒死?”
“洪澤營還在?”
“這么說,陣眼真是陳將軍摧毀的?”
“不可能!”
“怎么做到的?!”
“快,殿下,快看看!”
幾乎所有人同時起身,迫不及待的想要看清楚情報當中的內容。
見狀。
曹煥干脆一揮手,讓一個小太監念誦。
“洪澤營戰報。
“洪澤營于四十日前,由虎丘山北上,隨后在瑪瑙河……”
戰事結束。
自然要把整場戰役從頭到尾詳細匯報一遍,弄清楚所有的傷亡、損失,以及詳細記錄每一個將領,每一個士卒的功勛。
瑪瑙河之前。
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但忽然間畫風一轉。
就到了蠻族大都!
狼居胥山下,洪澤營一萬三千將士,列陣,朝著十萬蠻族大軍沖鋒。
洪澤營主將陳三石,為大軍開路。
一人斬敵過萬。
斬首蠻族武圣五名。
接著一槍殺死巫神教大祭司,摧毀主陣眼。
宇文、拓跋、慕容、段氏。
蠻族四部。
俯首稱臣。
飲馬冰河,封狼居胥,禪于蠻都。
之后。
蠻族所有幸存下來的兵馬主動撤到陰山以北。
自此以后,漠南無王庭!
當一樁樁,一件件,在小太監顫抖的聲音中,斷斷續續地念出來以后。
整個王府。
陷入死寂。
于無聲中,聽驚雷!
幽州。
幾乎是同一時間,留在幽州的眾人也都接到來自漠北的情報。
當他們聽到其中的內容后。
無一不是陷入到長時間的沉默當中。
“師弟武圣了?!”
“不對不對,就算是武圣,也不可能殺死五名武圣吧!”
“斬殺萬人而不力竭,師弟是妖怪轉世?!”
“阿彌陀佛,貧僧準是造下的殺孽太多,入了夢魘,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但很快。
他們的情緒就從震撼轉化為驚喜。
“好啊,敢情真是師弟救了咱們!”
“這下子,可真是立下潑天的功勞!”
“不行,回頭我得去好好問問,師弟是怎么做到的。”
“總歸是好事!”
“唔……”
角落中,坐在凳子上聽消息的呂籍,只覺得胸口一熱,心血上涌,喉嚨中當即充滿血腥味道。
“大師兄!”
三師兄聶遠同樣負傷,不過多是外傷,渾身纏滿繃帶,但卻不影響自由行動,他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之后,立即上來攙扶:“你不要緊吧。”
“無礙……”
呂籍抬起手,示意他不必擔憂,但話還沒說話,就劇烈咳嗽著噴出一口鮮血:“先扶我回房間休息吧。”
途中。
聶遠臉色陰晴不定,最后苦笑著說道:“這一戰之后,只怕小師弟,就要成為整個北涼軍中威望最重的人了,僅次于一造八大營的師父。”
“嗯,咳咳咳……”
呂籍拳頭放在嘴前,努力控制著呼吸:“師弟,你說為什么?我拼死一搏,最后功虧一簣,他卻能一往無前,名揚天下?”
“大師兄,你先不要想這些了。”
聶遠安撫道:“你先歇著,先把傷養好再說吧。此次你不論怎么說,也是按照圣旨的旨意領著我們一路打通幽州,最后也成功打開了生門,就算最后沒有成功,也算是立功。”
督師府。
“我就知道是三石成了,他們還不信!”
孫不器看著王府送來的消息,激動不已:“云溪丫頭,還是你感覺的對!”
“二娘親,你別難過了,師爺他會沒事的。”
陳云溪拉著對方的手。
“嗯,我不難過。”
京城。
王府。
秦王和齊王觥籌交錯。
“血祭大陣成了!”
“父皇、六哥,都離我等而去!”
“朝中的老臣不久前,已經開始商議儲君的事情了,畢竟國不可一日無君!”
“四哥,提前恭賀你啊。”
“兩位殿下,小的……”
“滾出去,沒看到本王喝得正高興呢嗎?”
“殿下,不是,是陛下傳令朝會,眼瞅著天就要亮了,兩位殿下也該準備準備了。”
“什么?父皇回來了?!”
血祭大陣持續將近兩個月。
事情早就鬧得沸沸揚揚,天下皆知。
京城之內更是曾經一度陷入到混亂當中。
畢竟皇帝、兩位皇子,再加上老督師都在涼州,真要是出什么事情,只怕亂局沒有兩年都難以平息。
但也就在這一天,他們忽然間得到消息。
涼州之危,解除了。
不僅如此,皇帝陛下也早早回歸,宣布照常朝會。
清和殿內。
文武百官齊聚一堂。
隆慶皇帝端坐于龍椅之上,處理著這段時間積攢下來的所有政務,一直從卯時進行到下午申時才結束,然后又交代了不少關于后續朝政處理的事情。
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要一股腦兒地處理掉所有政務,然后當甩手掌柜一樣。
交代完最后一樁消息后。
隆慶皇帝才幽幽開口:“北境的戰事如何了?”
新任兵部尚書明青鋒回答道:“涼州、幽州俱已安定,兩個月內一切亂象就會平息,還請陛下放心。”
“朕。”
隆慶皇帝頓了下:“是在問你們蠻族本部的動向。”
蠻族本部!
是了,直到今日,京城對于涼州之危是如何解決還沒有一個定論。
他們只知道幽州得勝。
但是刨開幽州,蠻族本部零零散散加起來,尚且有將近二十萬的兵力蟄伏未動。
按照常理來說。
前方遭遇如此大敗。
蠻族本部怎么也該有所行動才是。
偏偏目前為止。
大漠一片死寂,沒有發現任何動靜。
就好像……
大漠上的蠻子,全都在一夜之內人間蒸發了一樣。
不光是蠻子。
他們大盛還有一支軍隊北上消失之后,至今沒有消息。
洪澤營,陳三石!
因此,他們到現在還沒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陛下。”
明青鋒說道:“微臣會密切注意蠻族后續動向的,有任何情況都會立即稟告陛下。”
“罷了。”
隆慶皇帝揮動衣袖:“退朝吧。”
“退……”
旁邊太監已經扯開嗓門,就在喊到一半的時候。
宮殿外面。
忽然響起更加嘹亮的聲音,打斷了他。
“八千里神鷹急報!”
“八千里神鷹急報!”
“捷報——”
“天大的捷報——”
通過層層傳遞。
最終一路從皇宮外面來到清和殿,再交到司禮監掌印太監黃鴻的手中。
所謂的捷報。
并不是單獨的一封信,而是匣子堆疊的數封信。
前面幾封。
竟然……
是來自慕容、段氏等蠻族四部的,歸順信!
而且都是各個大汗親筆所寫,配有大印,言辭懇切,誠意十足。
“定是陛下此番御駕親征,嚇破蠻人的膽子!”
“四部歸順之后,短期內北境必定再也沒有戰事!”
“此乃陛下君威震懾蠻人!”
嚴茂興帶頭喊道:“陛下修道四十年,此次親征北境,一出手就震驚天下,蠻人見識到萬壽帝君的仙威,豈能不俯首稱臣?!”
事實也的確如此。
皇帝陛下修道不知道有多少年。
文武百官以前,只知道耗費錢財銀兩無數,即便是對大盛再忠心耿耿的人,心里也會嘀咕一句,這是在虛耗國庫,浪費國力。
可在涼州……
皇帝陛下一襲道袍,一劍斬妖人,是天下人眼前所見。
至此。
文武百官才恍然大悟。
陛下的修仙,真的成了!
他們的陛下,真的是仙人!
“陛下真龍之體,不顧自身安危出手斬殺妖人!”
“蠻人肝膽俱裂也是正常的事情。”
“對對對,李大人說的對。”
文武百官夸贊之詞,如同江水一般滔滔不絕。
“行了。”
直到隆慶皇帝面無表情地打斷。
他的內心沒有波動,反而覺得這些歸降信十分古怪,沉聲道:“黃鴻,繼續念!”
果然。
這些信越往后念,就越不對勁。
一開始,只是提到陳將軍。
但到后來。
陳將軍的字眼越來越多。
諸如“神勇無敵”“冠絕天下”“武道之圣”等等詞匯出現的絡繹不絕。
再往后,陳將軍出現的頻率,甚至超過大盛皇帝陛下……
歸順信不是戰報,基本上不會提到此次的戰事。
但也能聽出來其中的固定。
“這、這這……”
“難道說……”
嚴茂興分析道:“這次涼州之危,真的是陳將軍北上之后,一路殺到狼居胥山,毀掉了主陣眼?”
“怎么可能?”
文武百官議論紛紛。
陳三石不過玄象大將,洪澤營也只有一萬多人。
而蠻族在大漠中,零零散散加起來足有二十余萬的兵力。
就算是來得及調度到狼居胥山的,也有十萬以上,武圣的數量更是不用說。
紙面上看,就算是能打到狼居胥山,也無異于羊入虎口。
“念。”
隆慶皇帝加重語氣。
黃鴻這才拿出匣子內的最后一封信。
那是……
北涼軍洪澤營的,戰報!
“隆慶七十四年,臘月十八日。”
“陳三石率領洪澤營全體將士抵達蠻族大都。”
“一萬三千洪澤營將士列陣之后,和十一萬兩千蠻族四部聯軍,在山腳下交戰。”
“兩軍陣前,陳三石先斬武圣慕容華拓。”
“后,又在四名武圣的圍殺之下,擊殺武圣宇文汝耔。”
“大挫敵軍士氣后,陳三石身先士卒,率領洪澤營將士沖鋒,一路殺至狼居胥山山巔,過程中,陳三石一人斬殺敵軍逾萬人。
“之后,又接連鎮殺拓跋君峰、古溫畢勒格、段奎三名武圣,以及巫神教大祭司,順利摧毀血祭大陣主陣眼。”
“此戰,斬殺蠻族聯軍八萬有余,洪澤營將士總共陣亡七千三百六十一人,傷兩千二百一十九人……”
“臘月二十四日。”
“陳三石率領洪澤營全體將士,在狼居胥山上祭天,之后在蠻族大都舉行禪禮,蠻族四部大汗宣布歸順我大盛。”
戰報很詳細。
但聽到最后。
文武百官只從當中提煉出來三個詞語。
飲馬冰河!
封狼居胥!
禪于蠻都!
這三個詞語,日后將會變作成語!
這三個成語,哪一個單獨拿出來,也都是天大的奇功。
可它們……
融合在一起了!
以至于請和殿內,陷入到死一般的沉寂當中。
戰報的結果如果屬實,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
陳三石僅僅憑借著一營兵馬,就把困擾中原四國數百年的蠻人問題,幾乎解決!
累積損失將近十名武圣!
蠻族如今活著的,就算是有,恐怕也只剩下最后的一兩名。
還有損失的二十萬兵馬!
算下來。
沒有五十年的時間,根本不可能恢復得過來!
五十年以內,北境都不會再有戰事!
此等功勞……
哪怕是當初太祖曹燮立國之后,親自冊封的十二名上將,也沒有過如此巨大的功勞。
也就是說。
年僅二十一歲的陳三石的功勛,超過了大盛朝立國以來的任何一人!
配享太廟!
足以配享太廟!
武廟十哲,當有他一襲之地!
活著的……
武廟十哲,兵家之圣!
經過長達盞茶時間的沉寂之后,才陸陸續續有人回過神來,仍舊在不停地倒抽冷氣,沉浸在震撼當中。
直到最后。
也沒有鬧出太大的動靜。
更多的是竊竊私語。
“這陳將軍,才二十一歲吧?”
“二十一歲,就到達如此成就。”
“實乃我輩武將之楷模!”
“如此大的功勞,封侯是肯定的。”
“單純按照功勞來說,其實國公都沒問題……”
“但就是問題所在。”
“真要是封了國公,他才二十一歲,以后還有的是機會立功封賞,再往上……”
“豈不是要異姓王了?”
“我大盛朝自從立國以后,都還沒有過異姓王吧?”
“這是以后的事情。”
龍椅之上。
隆慶皇帝的面容上看不出神色,瞳孔變得愈發幽深。
“恭喜陛下!”
群臣這時候才說道。
“蠻族心腹大患已除!”
“之后北境將再無戰事!”
“北境百姓幸甚之至,我大盛朝幸甚之至!”
“大盛朝必將千秋萬代!”
“嚴良。”
隆慶皇帝的龍音響起,終止群臣的話:“最近幾天,你和內閣好好商議一下,該怎么封賞陳三石,然后遞到萬壽宮去。”
“老臣,遵命!”
嚴良躬身領命。
隆慶皇帝起身離去。
他來到屏風后,立即往嘴里塞了幾顆丹藥。
煞氣入體!
還好,數量不多。
但只怕是也要休養一些時日。
“陛下?”
黃鴻急忙上前,但被示意停下。
“幾十年了。”
隆慶皇帝就地坐在蒲團上調息:“朕的老弟兄孫象宗,馬上就要去了,一百年的壽元,也算是喜喪,朕也算是對得起他。”
“這是自然。”
黃鴻附和道:“孫督師有功于社稷,有功于大盛,但同時,也數次對陛下不敬,還記得隆慶五十七年,他在皇宮外捅死了當時的兵部尚書。
“像這樣的罪過,他可沒少犯下。
“每一樣,都是死罪。
“能容他到現在,完全是陛下寬宏大量,又念及往日舊情,陛下,自然對得起他,也對得起每一個朝臣。”
“是啊,北境的麻煩沒了。”
隆慶皇帝閉目道:“新的麻煩又出來了,孫象宗,到死都在騙朕。”
“陛下是指?”
黃鴻隱隱有了猜測,但他不敢再打擾,緩緩退下。
與此同時。
屏風前的太監也高聲道:“退朝——”
大慶。
皇宮。
御書房。
“阿妹?”
顧心蘭日日都守在后門處,終于見到一襲黑金衣裙的女帝御劍歸來。
她焦急地咬著嘴唇:“怎么樣了?咋不見石哥兒?”
“他在陰山。”
大慶女帝行走之間,清風拂面而過,那一柄飛劍也迅速縮小,直到化作袖珍之物后消失不見。
“陰山?”
顧心蘭很快想起這個地方。
作為一個將軍夫人,她的家中就掛著輿圖,就算是不刻意去研究,也多多少少會看上幾眼,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呀。”
顧心蘭擔憂道:“那不是蠻人的京城么?石哥兒他這次不是就一萬多人,怎么都打到那里去了……”
“阿姐竟然還知道他手底下有多少人。”
大慶女帝稱贊道:“看來阿姐對政務的處理是愈發熟練了。”
盛朝的戰事鬧得如此之大。
即便是有延遲性。
慶國這邊也是會多多少少得到一些情報的。
“歸荑,你有沒有幫石哥兒?”
顧心蘭問道:“他一個人,別再出什么事兒。”
“朕憑什么幫他?”
女帝來到殿內,就看見趴在鹿皮毯子上學走路的嬰孩。
“姨、姨木”
嬰孩含糊不清地喊著。
“你這凡夫俗子,整日就知道傻樂。”
女帝直接將其掠過,朝著書案走去。
“歸荑?!”
顧心蘭有些生氣地說道:“若是陰山的危險你實在處理不了,阿姐自然也不會逼著你去冒險,畢竟那是阿姐的男人,不是你的,可我分明看到涼州方向的紅光消失,說明大危已解,你要是這都見死不救,說明你真是修仙修得六親不認了。”
“阿姐,你、你竟然因為他責怪朕?”
女帝面頰變得更加冰冷:“你放心吧,他沒死。”
“當真?”
顧心蘭意識到自己說話有些著急,連忙上去拉住妹妹的手:“歸荑,阿姐是真的擔心你,這次見面以后,總覺得你怪怪的,害怕有一天,你連姐姐都不認了。”
“阿姐,我輩修士要封心紅塵,否則將來在突破之時,是有可能會入心魔的,這些跟你說,你也不懂。”
女帝握著姐姐的纖手:“那個陳三石,你也不必擔心,他立了大功,是不會死在大漠里的,就算要死,也是死在北涼。”
“立功,還要死?”
顧心蘭有些沒想明白:“這是哪門子道理?”
“功高震主。”
女帝不急不慢地講道:“盛國老皇帝生性多疑度量狹隘,是容不下封疆大吏有真才實干,還擁有民心的,好不容易盼死孫象宗,又來了一個孫象宗的弟子,他能睡得著覺嗎?”
“盛國的皇帝,真有這么壞心眼?”
顧心蘭對于詳細事情并不知情:“那怎么辦呀?”
“簡單。”
女帝平靜地說道:“你寫信把他喊來大慶,當我大慶的駙馬,既能一家團圓,又能享榮華富貴,豈不是一舉多得?”
“只怕石哥兒,是不會愿意的……”
大漠。
蠻族大都。
“大人!”
“弟兄們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開拔回涼州。”
“你們先出發吧。”
陳三石吩咐一句后,回過頭看著面前的兩人。
宇文大汗宇文景濂,和九皇子宇文信。
經過陳三石的安排后。
扶持了宇文部落,幫他們占據新的地盤。
然后,又讓宇文大汗退位,讓九皇子宇文信上位大汗,順便還處理掉了幾個對他不滿的兄弟和叔叔。
“好好干。”
陳三石拍拍他的肩膀:“我等你回來找我報仇。”
“好,你等著!”
九皇子宇文信信誓旦旦地說道:“十、二十年內,我就殺回北涼找你!”
陳三石沒有再理睬,走出大都城之后,騎上白鵠馬,幾個呼吸之后就消失在漠南的盡頭。
“唉……”
宇文景濂眼看著白衣走遠,才長出一口氣,終于敢顫顫巍巍地坐下。
這一次。
他們所有部落的損失,都太慘重了。
“父親!”
九皇子宇文信安慰道:“你不必難過,我說到做到,二十年內,必定率領天族勇士,殺回北涼,生擒白袍!”
“不可,萬萬不可啊!”
宇文景濂聞言駭然失色:“我兒,如今我宇文部得到不錯的利益,你又坐上大汗的位置,這輩子只需要安安靜靜地享樂就好,千萬不要想著去打北涼,否則的話,我宇文一族只怕是連現在的地位都保不住啊!”
“父親,你這是什么意思?我承認,我現在是還不夠強。”
宇文信反問道:“但是難道,我就沒有厚積薄發,大器晚成的可能性嗎?”
“絕無此種可能!”
宇文景濂脫口而出。
離開蠻族大都之后。
洪澤營一路急行軍南下,朝著北涼返回。
同袍的尸體太多。
實在是不可能全部帶回去。
但他們沿途若是遇到,都會在陳將軍親自帶領下,就近找個不錯的地方掩埋立碑,而且每一個人,都有名有姓。
返回的途中,大漠之上紛紛揚揚地飄起雪花。
不過這雪,是自然的。
途中。
他們路過瑪瑙河。
“回頭,可以專門調個幾千人來此地駐守。”
汪直看著遼闊的草原:“這一帶牧草極其肥沃,就連蠻族都有相當一部分戰馬出自這里,咱們北涼以后,也不會缺馬了。”
“是啊,都是弟兄們換來的。”
陳三石說道:“加快速度吧,過年是趕不上了,看看能不能趕上元宵節。”
二十五日后。
涼州城門。
數以十萬計的百姓在城外迎接。
他們都已經得知。
這次涼州的妖魔。
全都是那位陳三石,陳將軍率領著洪澤營趕走的!
是陳將軍和洪澤營,救了他們,救了涼州上上下下幾百萬人!
猶如他們的,神明!
“我沒記錯的話,這位陳將軍,是孫督師的關門弟子吧?”
“對,錯不了,就不到三年前收的。”
“咳咳”
一名耄耋老人拄著拐杖:“老朽年輕的時候,就是孫督師在北邊打了幾場大仗,換來北涼二十多年的安寧,如今,又是孫督師的弟子救了我們,真是一脈傳承啊!”
“聽說孫督年歲已高,這次出征都沒有隨軍,你們說,他的衣缽將來是不是就由陳將軍來繼承?”
“那還用說嗎?”
“咦,但是孫督師不是還有個大弟子,那位呂將軍么,雖然在北涼的時間不久,但我可沒少聽說書先生講他的故事。”
“那也比不上陳將軍啊。”
“陳將軍打的仗,哪一次不是驚天動地?”
“對對對。”
“而且孫督師一看也沒有要傳衣缽給大弟子的意思,否則的話非要收這個關門弟子做什么?”
“說得有理。”
“不管怎么說,我覺得陳將軍留下來當督師最好。”
“是啊。”
“陳將軍當年還干過攜民渡江的事情,將來有朝一日要是涼州再遭難,他肯定也不會棄我們于不顧。”
“說得對,說得對!”
“回來了,大家伙快看!”
萬眾矚目之下。
荒野官道上。
揚起漫天灰塵。
他們腳下的土地開始顫動。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大盛的旗幟,然后便是鎏金的“陳”字將旗。
白袍白馬走在隊伍的最前方。
“鄉親們!”
“陳將軍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吶!”
“我們可得好好感謝!”
不用他說,百姓們也早就準備好各式各樣的東西,齊齊跪倒在地。
“陳將軍在上!”
“請受我等一拜!”
不遠處。
騎在千尋身上的陳三石看見這一幕后,不得不下馬徒步:“諸位鄉親,職責所在,陳某人自己家眷也在城內,自當竭盡全力,不至于如此的。”
“將軍這是哪里的話。”
“您這是天大的功德。”
“如果可以的話,都應該給陳將軍建座功德廟。”
“這話可說不得。”
陳三石連忙說道:“陳某哪里消受得起?”
“恩人!”
“陳將軍和部下,都是我們的恩人!”
“嘿,老張你是才搬到涼州來的,你兒子不就在洪澤營嗎?”
洪澤營許多將士都是從京城或者其他地方調來的,入駐以后,家眷也都會陸陸續續遷徙過來,一起在涼州城內住下。
“可不是嘛,當時我還說呢,不好好待在京城,跑來這荒山野嶺,結果想不到,立了這么大的功勞。”
“這次肯定要升官發財了吧。”
“同喜同喜。”
“咦,老張,你兒子幫我挑過水,我認識他,怎么沒見著他人?”
“咯噔”
老頭心間一沉,本就跪倒的他,徹底癱倒在地上。
百姓們的氣氛。
也逐漸變得凝重起來。
陣亡七千將士,按照五口之家來算的話,就是三萬余家眷。
這三萬余人的天,還是塌了。
“諸位鄉親們,都起來吧。”
陳三石一個一個地扶了半天,才終于帶動人們主動起身。
他看著用呆滯目光望著自己的男女老少們,最終開口道:“你們家里的兒子、丈夫,跟著我打仗沒能回來,是我陳三石無能。
“但是,他們的死,將會換來涼州乃至整個北境長達數十年的安寧!”
“我向你們保證,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都會報給朝廷,朝廷是不會虧待你們的!
“我陳三石,也不會忘記你們。”
安撫過陣亡將士家眷之后。
其余的百姓們又簇擁著上來送東西,雞蛋、白面、青菜、條件好的甚至還有咸鴨蛋,臘肉。
“大人,這可如何是好?”
趙康十分苦惱地說道:“按照軍紀,督師是不讓咱們收百姓的東西的,說這樣容易造成吃拿卡要,可他們非要給,擋都擋不住。”
“王力。”
陳三石喚來部下:“你帶著人,收東西的時候記一下姓名,收的東西價值多少,回頭就換成同等價值的米面糧食。”
“好,我知道了。”
王力抱拳離去。
進城的路。
足足花了半個多時辰才走完。
蘭姐兒不在,孫璃也不能見面。
這次來接他的。
只有孫不器和陳云溪。
“爹爹。”
陳云溪拿著一串糖葫蘆:“溪溪寫字換錢,給你買的。”
“喲,你才幾歲就能掙錢了。”
陳三石把她抱上馬背:“不過,你怎么想著買糖葫蘆?”
“上次爹爹不是挺愛吃的嗎?”
陳云溪認真地說道。
“是,我挺愛吃的。”
陳三石吃著糖葫蘆,看著身邊的孫不器:“怎么,有話要說?”
“是我爹。”
孫不器說道:“我爹說你回來以后,立即去府里見他。”
師父……
陳三石微微頷首。
是該先去看看他老人家。
“好,我知道了。”
陳三石應了一聲,就快馬前往督師府。
在后山的湖邊涼亭內,見到在釣魚的孫象宗。
出乎意料的是。
這次老人家身邊的魚簍里,裝的滿滿當當都是魚。
他正把一條大鯰魚從魚鉤上取下來,心情頗為不錯:“嘿,老夫臨了臨了,總算是神功大成了!”
“師父。”
陳三石來到身邊,抱拳道:“弟子回來了。”
“干得不錯,這次,連我都沒想到。”
孫象宗話鋒一轉:“不過老夫叫你來,不是要夸你的,是想問問你接下來如何打算。”
“打算?”
陳三石問道:“師父,你是指……”
“你有兩條路。”
孫象宗重新拋竿,說道:“第一,就是帶著你師姐他們離開這里,找個地方隱居起來,老夫在外面有些朋友能幫你安置好,但你小子如今也算是聲名在外,能藏多久,難說。
“這第二呢,就是繼續留在涼州,領你的兵,練你的武,后面免不了要遇到更多的麻煩事。
“老夫就帶你去見一些人。
“你,選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