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覺殿。
自從皇帝閉關療傷、修煉之后,四皇子秦王,總算是得到夢寐以求的監國之位。
他坐在寶座上,心情頗有些復雜。
只是。
眼下還有許多麻煩需要解決。
外有強敵四起,內有晉王、燕王連同北涼白袍叛亂。
“諸位愛卿!”
秦王朗聲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前兵部尚書明青鋒,跟隨晉王曹煥叛亂而去。
新任兵部尚書,乃是曾經跟隨孫象宗多年,后辭官歸隱,不久之前又重出朝堂的穆逢春。
“殿下。”
穆逢春悠悠開口道:“當務之急還是處理好涼州的事情,不論是晉王還是燕王,亦或者是他國敵寇,無非是因為白袍作亂,于是趁機而入。不論是誅殺也好還是招安也好,只要把涼州平息,天下自然就會歸于平定。老臣的意思,還是讓呂將軍先堅守涼州,等待朝廷派遣仙師,以及中原兵馬,前去北境門戶的春秋府討伐叛軍。”
“快!”
秦王指揮道:“還愣著做什么,還不趕緊給呂將軍傳信,只要他能守住涼州城,我就上表父皇,加封他為國公!”
涼州城。
雙方僵持,已有半月之多。
呂籍堅守不出,同時命令聶遠等人散布消息,動搖起義軍的軍心。
“諸位弟兄們!”
三師兄聶遠苦口婆心地說道:“我已經得到消息,陛下不日就將誅殺嚴賊,還朝廷一個朗朗乾坤,諸位弟兄們可以回家了,何必要繼續搏命?!”
“聶將軍!”
許文才坐在四輪車上,命弟子齊成把他推到城墻下方:“許某得到的消息,怎么和你們不同吶?!如今我起義軍,是響應晉王、燕王的號召,奉天靖難,清君之側,名正言順!”
“晉王、燕王?”
聶遠蹙眉:“你在說什么?!”
“許某在說什么,聶將軍很快就會知道,且回去等候消息吧!”
許文才一通話說完,不急不慢地離去。
聶遠帶著困惑離開城樓。
等他來到中軍大帳內,就剛好聽到一名太監在朗讀密信。
皇帝閉關不出,晉王、燕王起兵,秦王齊王連同嚴黨一起把持朝政,天下震怒……
“這、怎么會這樣?!”
聶遠奪過密信,親自看了一遍:“是老四,應該是他搞的鬼,真是好手段,當初朝廷把他弄到京城去,無非是想把他當成人質,結果想不到,反倒是被他攪局,把所有人拖下水。
“真要是如此的話。
“那師弟他們,就真的是出師有名了。
“大師兄,咱們怎么辦?城里的糧草不多,我們恐怕堅持不到其他地方的援兵過來。”
呂籍沒有急著說話,靜靜凝視著棋盤,良久之后,他一邊收斂著棋子,一邊說道:“告訴他們,讓老五進來談判,我考慮開城投降的事情。”
當夜。
五師兄蒙廣信不顧阻攔,氣勢洶涌地入城,結果遭到扣押,一連數日沒有消息。
“禿驢十有八九是死了!”
汪直勃然大怒:“老二,都特娘的怪你,你非說應該嘗試著談判,現在好了,三姓家奴肯定直接把老五給煉了!”
“唉!”
二師兄程位跺腳嘆息:“我不也是沒辦法么,他們糧草雖然不多,但是涼州城池堅固,真要是打起來一時半會兒也攻不下來,城里的弟兄們也都是自己人,真的非要自相殘殺么?
“再說了。
“真要是逼急了,城里的百姓怎么辦?!
“要我說,都怪老五自己,平日里就他罵大師兄罵的最起勁,這下好了,要是換成我去談判,斷然不會遭到扣押!”
“好啊,那你去!”
“我不去!”
“師兄們,好了。”
陳三石打斷道:“既然不肯開城門,那也只好自己動手了,傳令下去,全軍收縮包圍,十日之后,我為先鋒,開始攻城。”
一錘定音。
十月。
北涼下起暴雨。
黑沉沉的云層低垂而落,仿佛隨時會將城池碾碎,天穹中見不到一絲光亮,到處充斥著沉悶的氣息,風聲夾雜著雷鳴在天際回蕩,暴雨傾盆而下,如同萬箭齊發般密集猛烈地擊打在地面,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街道瞬間被雨水淹沒,流水匯集成小河,泥土和碎石隨著雨水滾滾而去,整個北境都在顫抖當中。
秋收結束之后。
涼州城內的守軍完美錯過接收各府糧草的時間,城內糧草已然耗盡,再想堅持下去,要么吃人,要么搶百姓和宗門糧倉,即便如此做,也拖延不了幾日。
北涼起義軍,聚集六萬兵馬,形同潮水一樣,徹底把涼州城池包圍。
白袍騎著白馬,只身一人來到城墻下,沒有大聲嘶吼,但聲音仍舊蓋過雷霆,響徹在涼州城內的每一個角落:“城內的弟兄們聽著!
“陛下不理政事,致使奸臣當道,任由秦王連同嚴黨禍亂天下!
“我北涼義軍,響應晉王號召,奉天靖難,清君之側,乃是正義之師,爾等縱容昏聵,是為不義之師!
“如今,城內糧草耗盡,再給爾等最后半日,再不開城投降,就只能等著被十萬鐵騎踏平!”
最后通牒下達。
然后是許文才等人輪番勸降,無非是“同袍情義”、“相煎何太急”
城內守城官兵,各個面容肅穆。
至午時,戰鼓響起,和天雷混雜在一起,昏暗的天幕時不時在閃電的照耀下亮起,映照出城外排列戰陣的起義軍,不禁令人心驚膽戰,氣氛更顯得肅殺沉重。
那一騎白袍白馬,領著兩千人馬組成先鋒軍,就要身先士卒,親自攻城先登。
“嗡隆——”
也就在此時,涼州城門洞開的聲音和雷霆混合響起,身形巍峨披朱紅戰甲,頭戴冠翎拿方天畫戟的呂籍,騎著那匹赤紅色的火烈戰馬,只身一人,緩緩走出城外。
“三姓家奴?!”
“把老五放出來!”
軍陣當中的汪直等人當即就要拔刀。
但是最前方的陳三石舉起手臂,示意他們退下,而后騎著戰馬獨身迎了上去。
瓢潑大雨中,雷鳴電閃下。
一人白袍白馬。
一人朱甲紅馬。
兩人相距僅有七步之遙,隔空對峙。
“師弟。”
呂籍開口,恰好只能兩人聽到:“非要如此?”
陳三石淡然道:“非要如此。”
“你們贏不了。”
呂籍沉聲道:“朝廷背后有仙宗,仙宗馬上就會雇傭諸如‘陣法大師’之類的仙師,以及武道家族的真力境界武者,陛下也馬上要筑基成功,你斗不贏的。現在收手還來得及,有我在,沒人會死。”
“我是個獵戶。”
陳三石平靜地答道:“開弓沒有回頭箭。”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那……”
呂籍頓了下,聲音陡然拔高:“就讓我看看,你有多大能耐吧!
“陳三石!”
霎時間。
他的聲音響徹天地,震蕩雨幕,在場十萬人,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你說得對!
“同出北涼,沒有必要自相殘殺!
“既然如此,你我之間不如就做個君子協定,如何?!”
君子協定?
“三石,別聽三姓家奴的!”
汪直等人出言提醒。
“大師兄。”
陳三石與之對視:“請講。”
“你我二人,就在此地決出勝負,不論生死,不得第三人插手。”
呂籍雄渾的喊話貫徹天地:
“若是我贏,你自削爵位、兵權,把妻兒送入京城,再交出龍經,平息這場亂局!
“若是我輸,便主動退兵,把涼州城拱手相讓!如何?!”
“師弟,不可啊!”
程位等人紛紛勸告。
“三姓家奴修煉邪法,不知道挖了什么坑等著你呢!”
然而。
眾人只聽到白袍應允,聲音蕩氣回腸:“好!一言為定!”
雨,下得更大了 瀑布般的雨水遮蔽住人們的視野,在天瀑當中,他們只能模糊聽到,有戰馬如龍嘯般嘶鳴,隱約看見,有紫光節節攀升,直至化作扭曲龍象,而后水幕當中一條火龍陡然出現,灼熱的烈焰蒸發雨水激起漫天大霧,和香火龍象迎面撲殺在一起。
“轟隆隆!”
烏云密布的天穹之上,再次劃過閃電,龍膽亮銀槍和方天畫戟不斷撞擊,震耳欲聾的聲音和雷霆混雜在一起,撼天動地。
隆慶七十六年十月八日。
白袍陳三石和朱甲呂籍,于涼州城外大戰三十六個回合,第三十七回合,白袍一槍貫穿呂籍胸膛,將其擊落馬下,得勝而歸。
白袍是為孫象宗真傳槍神,再無異議。
次日。
雙方遵守約定。
玄武、白虎、天獅三營,在聶遠的帶領下撤出涼州城。
自此。
白袍入駐涼州城,穩居幽、涼二州,坐擁十萬兵馬,時刻籌備,準備南下清君側。
持續數日的暴雨終于平息。
玄武等三營兵馬,在滿是水洼泥濘不平的官道上有序撤軍。
三師兄聶遠掀開馬車車簾:“大師兄,你怎么樣?”
赤膊上身的呂籍虛弱的盤膝坐在車廂內,他臉色煞白,此刻正在咬著繃帶為自己包扎,傷口位于左胸下放,距離心臟僅僅半寸。
“單論槍法,小師弟已經隱隱有要超過師父他老人家的跡象。”
聶遠感慨道:“只是他下手未免也太狠,大師兄可從來沒有想過要他性命!”
呂籍驀地開口:“你以為,傷口為何不偏不倚,只差半寸?”
聶遠沉默片刻:“大師兄,小師弟妖孽非人,普天之下在武道方面的天賦,怕是沒人能比過小師弟,就連師父當年也是遠遠不如,所以你不必沮喪。”
“輸了就是輸了。”
呂籍頹喪冷笑:“看來,師父沒有選錯人。”
言談間。
他的瞳孔忽地亮起紫光,有剎那間仿佛變作另外一人,而后單手按著天靈,面容痛苦地扭曲起來。
“又是那邪祟?!”
見狀,聶遠神色憂慮地說道:“大師兄,那邪神道萬萬不可再修了啊!那孽障日日夜夜擾亂你心智,如此下去,早晚有一日會入魔的!”
“已經晚了。”
大約盞茶之后,癥狀漸漸退散,呂籍釋然地說道:“從我跟他建立溝通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晚了,邪神道從來都沒有退路。”
“大師兄?!”
聶遠睜大瞳孔,語氣帶著遭受欺騙般的憤怒:“你難道真要入魔?”
“老三,咳咳……”
呂籍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坐在顛簸不斷地馬車上,望著車窗外的落日余暉:“說實話,當年的事情,我到現在都不覺得自己有錯。
“我不明白。
“在這世上,除了同門親人之外,其余人的死活和我有什么關系?我為什么要在乎?弱肉強食,本就是這個世界的真理。”
“鏗——”
一直跟在大師兄身邊的聶遠,聽到這話竟是拔劍:“老大!你若是以此理由入魔,休怪我與你翻臉!”
呂籍置若罔聞,只是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但是我敬重師父。
“既然師父說是錯的,那便當是錯的吧。
“我呂籍可以起誓,此生此世,只殺敵,不戮生,所以,你大可以放心。”
聞言,聶遠才慢慢放下長劍,他警告道:“可你也要明白,邪神道會蠱惑人的心智,前些日子我找到一些關于香火神道的典籍。
“上面寫得清清楚楚。
“香火神道修煉到一定程度,你拜的是哪尊‘神’,就必須沿著那尊‘神’的道路走,永遠為那尊‘神’服務!
“邪神道之所以為‘邪’,就是因為拜的‘神’往往嗜血,以生靈為血,這是無法改變的!
“再往后。
“邪神甚至可以直接操控你的心神,由不得你自己決定!
“大師兄!
“現在回頭,想辦法求來香火圣物,為你清洗靈臺,廢掉邪神道修為還來得及。”
“夠了。”
呂籍沒有再聽下去:“我有自己的道要走,無需再多言。”
聶遠知道勸阻不住,嘆息著一跺腳,轉身去了。
車廂內安靜下來,只能聽到馬蹄聲和車輪碾壓泥濘的聲音,邪神道的副作用再次襲來,呂籍身子痛苦地發抖,但他沒有出聲,只是閉上雙目,內識己身,在他的靈臺之上,赫然供奉著一尊扭曲的神龕,朦朧、邪性、蠱惑人心。
這一次,足足半柱香后,一切才慢慢平息。
滿頭冷汗的呂籍猛地睜開雙目,看著眼前虛幻扭曲的神明面孔,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猙獰。
京城。
中覺殿。
監國皇子秦王坐于主位之上,享受著指揮朝政的感覺。
“報——”
一名太監慌慌張張地闖入殿內。
“大事不好了!”
“十日之前!呂將軍和陳三石在涼州城外交手敗下陣來身負重傷,無奈之下,玄武等三營兵馬只好撤出涼州!”
“現在涼、幽二州,已經全部落入白袍之手!”
“什么!?”
“那呂籍也是廢物?!”
秦王雷霆震怒:“不都說他修煉什么邪法,修煉邪法,還打不過一個練武的!”
“快!”
“想辦法把消息通知給閉關的陛下!”
“只有陛下能請來仙師!”
昆侖山。
洞天福地。
此處洞府,依山而建,隱藏在瀑布之后,洞內一切,皆為山石雕刻而成。
但也就在堅硬的山石地面上,生長著一株半人高,女子皓腕粗細的小樹苗,陣陣濃郁的靈氣自其上散發而出,只是枝杈上不少原本碧綠的葉子開始發黃,看起來有要枯死的跡象。
就在京城震蕩的同時。
呂籍兵敗,涼州失守的消息,也傳達到此地的洞府內。
由于負傷,導致臉色不甚好看的隆慶皇帝面沉如水。
“陛下,龍體要緊。”
對方沒有說話,但是黃鴻能感覺到滔天的龍威之怒。
短短一個月內,先是白袍起兵謀反,接著是燕王聯合尋仙樓刺王殺駕,秦王齊王只顧著爭權奪利,攪得整個朝局成了一池渾水,天下大亂,任誰都會惱怒不已。
“子不教父之過。”
隆慶皇帝閉著眼睛,明明是在苛責自己,但卻讓洞天福地之內的每一個人,都感覺到難以呼吸:“這些年來,朕專注修行、治理國事,全然忘了好好培養皇儲,朕愧對列祖列宗。”
這次事件。
燕王曹芝聯合尋仙樓也就罷了。
最令人感到憤怒的,是秦王齊王兩個蠢貨。
竟然聽信讒言,動手刺殺晉王曹煥,逼得晉王不得不和燕王一起離開京城,鬧得天下沸沸揚揚,壞了一盤好棋。
“陛下,事已至此。”
黃鴻貼身服侍數十載,最為明白主子心中所想:“陛下還要閉關,如今朝中事務,也只能交給他們來處理了。好在,還有升云宗的仙師相助,算算日子,也該來人了。”
話音落下不久。
外面就傳來穿透瀑布的聲音。
不多時,便有足足三名修士來到洞府內。
“升云宗陣法師道玄散人,見過大盛皇帝陛下。”
“天水洲武道凌家凌云,代替凌家,前來拜會道友。”
最后一人。
卻是早就和皇帝見過面的李家修士李鶴,他看著老皇帝,臉上帶著一抹嘲意:“曹楷道友,若是早日聽在下之言,除掉白袍三石,何有今日之亂?”
“呵呵”
隆慶皇帝也不惱怒,只是訕訕道:“接下來,就要辛苦諸位道友,各司其職,渡過眼前的難關了。黃鴻,朕要繼續閉關,其余的事情你來安排吧。”
“主子放心,奴婢明白。”
黃鴻做了個請的手勢,領著幾名仙師往外走。
“我凌家老祖,已經親自前往邙山鎮守,祖脈絕對不會落入到落葉谷賊人之手。”
凌云泰然自若地說道:“而我,也會和李鶴前輩一起,帶領其他修士前去幫道友鎮壓北邊的叛亂,抵御外來的入侵。”
“幾位仙師,可有把握?”
黃鴻不動聲色地提醒道:“那白袍陳三石打起仗來可是一把好手,短短幾年南征北戰,就算是打遍天下無敵手,尤其是他的手里,還掌握著一種‘天書陣法’,能夠牽動天象,神鬼莫測,不可不防啊。”
當初。
房青云進京的時候,曾經交出一張符箓,聲稱配合天書陣法就能夠牽動天象。
但是白袍造反,房青云三奏之后,是真是假,也就不言而喻。
“那‘天書陣法’在下也好好研究了一番。”
陣法大師道玄散人,摸著胡須,胸有成竹地說道:“那里面的陣法,本來就是設計給修仙界之人用的,無非是需要陣旗和靈石加持,他陳三石用得,我道玄也用得!”
“果真如此?”
黃鴻說道:“陳三石列陣,可從來沒有運用過這些。”
“這我也知道。”道玄散人頗有些好奇地說道,“想必,他的手里大概率還拿著什么了不得的法寶,等他死后,一并奪來便是!”
“對了。”
凌云補充道:“我等畢竟是修仙界之人,不通兵法戰術,該誰來指揮大局?”
“在下有一散修道友。”
道玄散人說道:“陣法造詣,尚且在我之上,他曾經在凡俗,據說也是一方兵法大家,和落葉谷的韓湘更是經經常下棋的棋友,宗門已經布下懸賞,等他云游回府之后,想必立刻就能趕過來。只是……終究需要時間啊,眼下立刻出征的話,不然我來掛帥?
“實不相瞞,在下也是頗讀過幾本兵書的!”
“這個,早就安排好了。”
黃鴻慌忙說道:“數日前,朝廷就下旨,特意請其余仙師去南方鎮守南徐,轉而把鎮南王殿下調過來對付白袍。鎮南王殿下不僅僅身經百戰,而且也是一名真力境界的武者,會是各位仙師的一大助力。
“只是……
“鎮南王殿下自從突破到真力境界之后,每逢月圓之夜就會發狂,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正好想請幾位仙師幫忙看看。”
“哦?你們東勝神洲靈氣匱乏,竟然在本土能出兩名真力武者,實在罕見至極!”
出身自武道家族的凌云頗為感興趣,說道:“鎮南王現在何處?快帶我去看看。”
“就在昆侖山的行宮之內靜養。”
在太監黃鴻的領路下前往行宮,結果還沒到地方,就聽到山上傳來巨響,伴隨著一聲聲的慘叫。
“鎮南王瘋了!”
“殿下瘋了!”
“轟隆隆!”
高山之上,一道身影好似饑餓已久的脫困野獸,狂奔而下,途中他見人便殺,一拳下去就是一名宮女直接爆成血霧,前方若有攔路之物,也是一拳砸開。
仔細看去。
這人穿著一身蟒袍,彰顯著皇族的尊貴身份,但是卻劈頭散發,衣衫不整,好似得了癲癥一般,完全沒有清醒的意識。
“殿下!”
太監黃鴻一個激靈,連忙說道:“這、這就是咱家方才所說的發狂,可是以往都是月圓之夜才會發作,怎么今日大白天就如此?!”
說話之間。
鎮南王曹嶸,便已經注意到他們,如同惡虎嗅到鮮血,渾身真力滾滾翻涌,攜帶著滔天的殺氣襲殺而來。
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真力,甚至還要超過真力境初期一些!
“這是……”
武修凌云自幼習武,很快就看出端倪:“修煉出岔子經脈錯亂導致的走火入魔,應該能控制得住,兩位道友幫我。”
“好吧!”
另外兩人勉強答應,畢竟多一個人幫忙對付白袍,也能更加穩妥。
道玄散人一揮衣袖,七面顏色各異,靈光熠熠的旗幟飛舞而出,以畫地為牢之勢,把狂躁兇獸般的鎮南王困在其中,緊接著地面延伸出一條條的金光鎖鏈,纏住他的手腳。
李家李鶴,也祭出本命飛劍。
與尋常修士不同。
他曾經服下過筑基丹,雖然沒能筑基成功,但是可以在煉氣境界不斷精進,一直到壽滿死去為止,如今也有煉氣十六層之高的實力。
一劍落下。
好似山崩地裂。
“轟!”
散發亂舞的曹嶸咆哮著,雙臂交叉格擋,陣陣黑煞之氣爆發出來,化作護體真力,硬撼劍氣。
另一邊。
凌云趁機接近,手中拿著幾根銀光閃閃的銀針。
三人齊心協力之下,又耗費數個回合,他才成功把銀針插到鎮南王的頭頂之上。
登時。
鎮南王曹嶸瞳孔里的血絲退散,身上的煞氣也慢慢消失,最后身子一晃仰面倒地,大概盞茶過后,才重新睜開雙眼,已然恢復了神智。
“好生奇怪!”
凌云用手放在對方的穴位上,感受著經脈異象,嘖嘖不已:“這位兄臺,能不能把你所修煉的功法拿出來給在下看一下,你不必擔心,我只需要看幾段話即可。”
盤膝坐在地面的曹嶸慢慢回過神來,他也很好奇,自己明明神功大成,功法肯定是真的,但為什么會有這么強大的副作用。
原本,他甚至覺得《龍經》就是如此,白袍私下里也會發狂,直到北涼造反,才知道必有問題。
沒有過多猶豫,鎮南王就取下幾頁功法,交給對方查看。
“你這功法……”
凌云只是掃了幾眼,就看出問題所在,臉上流露出慍怒之色。
“這位兄弟?”
曹嶸清醒不久,聲音還有些嘶啞:“本王的功法是假的?”
“不,功法是真的。”
凌云唾罵道:“只是不知何人如此歹毒!竟然把功法的順序全部打亂,正常洞開景神,都是從顱內開始,哪有從腳開始的!
“等等……”
他突然間意識到什么,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鎮南王,“你、你拿著錯亂的功法,練成了?!!”
“錯亂的?”
曹嶸急忙站起身,問道:“對我以后修煉,有什么影響?”
“人體秘藏是需要按照順序來開啟的,你如今在錯亂的情況下強行洞開八尊景神,就等于是堵死以后前進之路,通俗點說,你這輩子,都只會在真力境初期,再也無法寸進。”
凌云再次感嘆道:“天底下竟然有人,錯練功法,踏足真力,這是何等的天資,只怕是不比那個習武只有幾年的陳三石差,可惜……就這么毀了!”
“前路斷絕?!”
聽聞此言,曹嶸如遭雷擊,踉蹌著向后退了幾步,然后又猛地走上前來:“可有辦法補救?!”
他當初就是想要安心習武,所以才不愿意參與朝堂中的明爭暗斗,選擇主動離開京城,去南方戍邊,后來一連二十年也日日都在修煉武道。
武圣之后。
光是不同的兵器,他就修煉了將近百種!
為的,只是把真氣增強那么一縷!
好不容易得到傳說中武圣之上的功法,接觸到能走得更遠的仙人,現在卻告訴他,前路斷絕了?!
“你且不要慌亂。”
凌云似乎是欣賞對方的天資,耐心告知道:“你若是能拿到原版的功法,再配合天才地寶洗練己身,還有渺茫的希望能夠正常修煉。
“而且有一點是,你如今雖然無法繼續提升境界,但是方才展現出來的真力,要超過普通真力境界初期不少。
“我也已經開啟中部八景神之四,再加上道玄散人、李鶴道友,我等通力合作,剿滅那伙所謂的起義軍,誅殺白袍,應該不成問題。”
“陳三石,房青云!”
鎮南王曹嶸目眥欲裂:“我勢要殺你!”
涼州。
繼承正統的北涼軍入駐城池。
從今日起,這里便是陳三石真正的家,再也沒有人能把他調走。
先前安置在城外安全之地的家眷們,也都陸陸續續返回。
使用靈珠修煉,也不必再遮遮掩掩,就光明正大在后山湖邊的涼亭之中。
功法:吞火決.煉氣三層 進度:566/800
等到陳三石抽空再多煉制些丹藥,法修距離突破到煉氣中期就算是不遠了,只是《龍經》的速度十分緩慢,要平均五到六個月才能開啟一尊景神。
即便這個速度是絕頂,但對于他來說也還是太過緩慢。
因為……
皇帝要筑基了!
在四師兄的計謀之下,尋仙樓和皇帝老兒打了一場,順利拖慢他筑基的時間,但總歸是阻攔不住。
他又不可能立馬打到京城或者昆侖山去。
因此自己南下討的同時,修煉也不能夠落下。
還是要抽時間再去一趟修仙界,找到白家人完成交易,再看看能不能從他們手里來一些加快真力境界修煉速度的丹藥。
戰爭非一朝一夕之事,尤其是攻城伐地,動輒就要數月乃至數年,兩者同步進行,不會耽誤。
而且陳三石把《吞火決》修煉到四層以后,就算是進入到煉氣中期,可以御物飛行,來來回回都能夠節省許多時間。
收起思緒。
他盤算時間,城里的諸將應該都已經到齊,也是時候好好統籌規劃一下接下來的大計。
軍營,中軍大帳內。
除去必要駐守要地的將領之外,大部分都聚集在此。
“許文才,輿圖。”
陳三石風風火火地步入帳內。
“參見大帥!”
眾將齊齊抱拳,異口同聲。
督師之名,已經可有可無。
不論有沒有朝廷,他如今都是十萬鐵騎的統帥。
“大人請看。”
許文才早就把一切準備完畢。
在他們的面前,掛著一張足有丈余長的地圖,上面是整座天下!
不足兩月,天下劇變,一切都需要重新審視,籌謀。
白袍于帥位之上坐下之后。
許文才就拿著羽扇,開始把當前的形勢匯總給所有將領聽:
“大帥,列位。
“如今可謂是天下大亂!
“首先說說我們自己。
“如今,我北涼正統,擁有洪澤……大戟,八營兵馬,再加上幽州不久前歸降的衛所兵馬,兵力總計十四萬,雄踞涼、幽二州六十一府之地。
“然后,是其余三國。
“南徐五十萬大軍,在太師‘冢虎’的指揮下,開始大規模進攻南方,大盛朝廷則是派仙師再加上‘墨先生’鎮守。
“西齊二十萬大軍,進入明州之后,一面想要南下進入中原謀取邙山,一面北出劍門峽谷,攻打雁州。
“現在雁州境內,只有天策、安山、虎豹三營,再加上少量的衛所兵馬,算是腹背受敵,不久之后,我們就能趁機奪取天策營的控制權,至于安山、虎豹二營,大概率會頂不住壓力,從雁州撤軍,逃亡中原,然后和督標軍匯合,在邙山對抗西齊軍隊。
“再說說東慶。
“不久之前,東慶女帝禪位于沈氏周王,同樣是和仙師合作,在短短兩個月里,拿下幾年前才收復回來的包括紫薇山在內的三州,還一舉拿下云州,和我們的幽州相鄰。
“然后晉王和燕王,緊鄰著紫薇山凌州的位置,占領三州之地,擁兵八萬,不過他們的地理位置不好,許某人估計,很快就會變成退守兩州,形勢不容樂觀。
“最后,就是朝廷。
“如今的朝廷,可謂是真正的四面環敵,除了京軍和緊鄰京城的少部分兵馬之外,基本上全部出動。
“另外,他們還把鎮南王曹嶸連同數名修士,集結四十萬中原兵馬,奔赴北境而來,來勢洶涌。”
聽完以后。
汪直撓撓頭:“可真特娘的夠亂的!”
“是啊。”
范海凌拍馬屁道:“這叫做‘盛失白袍,天下共逐之’,沒有咱們大帥鎮著,全天下的妖魔鬼怪就全都跑出來了!”
“那是自然。”
許文才跟著說了句,然后繼續正色道:“我們北涼軍既然起義,那么就自然不能偏安一隅,要想辦法打出去才行。
“可是我們想要入關到中原地區,就必須要先拿下有中原門戶之稱的‘春秋府’,問題也就在這里。
“如今,我們是三面環敵人!”
“是啊是啊。”
范海凌再次恭維道:“幸好咱們大帥兩年前把蠻子打沒了,不然就是四面環敵。”
陳三石扶了下額頭:“范將軍,大軍才入城,你去整頓一下軍務吧,有事再叫你過來。”
“是,大帥!”
范海凌二話不說,領命離去。
“繼續。”陳三石示意道。
“如今我們三面換敵,可謂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一旦我們想攻打任何一方,另外兩方都會對我們后方下手,而眼下的情況。
“不論是兵力還是糧草,都是不足以支撐我們三面同時開始開戰的。”
許文才頓了下,接著說道,“其實,在下給大人的建議,是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
陳三石看向他。
“對,就是稱王!”
許文才分析利害道,“京城大亂之前,就算是‘清君側’,之后也難免被人罵做反賊,但是大亂之后,情況就大大不同了!
“天下人只看到皇帝閉關不出,縱容秦、齊二王禍亂朝綱,致使天下大亂,說明并非單純是奸佞蒙蔽圣聽,而是皇帝本身就昏聵無能!
“再加上我和房先生繼續在民間傳播‘云州十日’和‘官渡三府’的深層真相,隨著戰亂加劇,他的真實嘴臉也會慢慢揭露出來!
“也就不存在‘反賊’二字,而是‘暴盛無道,天下人人得以伐之’。
“晉王為了籠絡殘余人心,必定會稱帝。
“我們也可以在北涼稱王,到時候力量也積蓄完畢,我們南下出關,進取天下,圖謀大業!”
一個王朝。
是真的有氣數的。
眼前若是晉王稱帝,不會有人答應。
但是隨著時間推移,原本的氣數也會慢慢耗盡,情況就會發生改變。
“不行。”
然而陳三石,很快就否決了臥龍先生這份關于涼州未來“十年”的規劃。
因為……
太久了!
誠然,他也可以修煉變強,追趕皇帝的境界。
從大局來看,先穩固二州,想辦法拿下雁州和云州,占據北境全境之后再慢慢圖謀,確實是比較理性的選擇。
但別忘了。
世上還有祖脈!
一旦祖脈復蘇,天地封印遭到更大的破壞,更高境界的修士涌入東勝神洲,就全盤皆輸!
所以。
這一場逐鹿中原的大戰。
拖不得!
拖下去,對北涼,對弟兄們,乃至于對天下百姓都沒有任何好處!
“兩年!”
陳三石敲定時間:“重新制定計劃,兩年內我要打到京城長安!
“我也不管你說的什么稱王,這些現在我沒工夫考慮,也沒有興趣。
“我要在兩年之內,取走曹楷的狗命!”
聞言。
滿座皆驚。
行軍打仗,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不論是汪直還是其余師兄,也都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可他們的師弟,也是如今的大帥,竟然放出豪言壯語,要在兩年之內打到京城去。
兩年時間。
最多也就夠打一兩場大型戰役。
這是打算一路速戰速決,直取京城,問鼎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