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將軍!”
眼睜睜看著其押送下去,將士們和百姓,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道。
“陳將軍!”
“歸降不殺,這是你說過的,可……可千萬不要傷了鄧將軍的性命啊!”
“對啊!”
“鄧將軍義薄云天,自從來到萊州后,不知道做了多少好事!”
“混賬!都給我閉嘴!”
沙文龍不耐煩地罵道:“他死與不死,輪得到你們來議論?”
“崔從義,沙文龍!”
陳三石發號施令:“如今昭通已降,后方不再有后顧之憂,我命崔從義率虎賁大軍前往綠嶺山安營扎寨,阻攔綠嶺山的慶國援軍。沙文龍率領三千人,回到城外三十里的營寨中安置降卒,沒有我的命令,不得進城!另外,世子曹樊攜帶二十余騎,火速返回永樂府跟孟大帥復命,其余人隨本將軍在城內待命!對了,把鄧豐也給我留在城內。”
“遵命。”
崔從義不情不愿地領命離去。
“不讓我進城?”
沙文龍心中暗罵,也不得不服從。
他和曹樊來到城門外,忽然間有些擔憂地說道:“世子殿下,姓陳的如此安排,只給你二十余騎讓伱返回永樂府,會不會是有所企圖?”
聽到如此說,曹樊心中一驚:“他會嗎?”
“為什么不會?”
沙文龍壓低聲音,分析道:“他這樣安排,分明是想把我們分開!”
“無妨!”
陰影中,一道人影緩緩走出。
裴天南躬身一禮:“世子殿下,我親自陪你回永樂府復命。”
曹樊問道:“那城里的事情呢?”
“一口香爐而已。”
笑面虎裴天南笑瞇瞇地說道:“交給云霄子他們收集就好,至于其他的事情,依我看,昭通府是不好動了,另擇他處吧!”
“如此最為穩妥。”
沙文龍贊同道:“那就如此吧!”
很快,各就各位。
崔從義率領虎賁軍作為先頭部隊直奔綠嶺山,沙文龍在城外看管降卒,不得命令無法入城,曹樊則是帶領二十人前往永樂府。
陳三石親眼看著。
在曹樊離去的隊伍中,有著一道強大磅礴的氣。
除了武圣裴天南以外,還能有誰?
包括那個姓馮的太監也跟在隊伍里面。
也就是說,如今只剩下兩名慈云觀的道士,可能混進城內還沒有走。
根據記憶。
這兩名老道,一強一弱,一個是通脈境界,身上有香火法門傍身,紫色玄氣的程度一般,另一個化勁境界,身上香火玄氣很稀薄。
陳三石如今已經是通脈功法精通,再加上劍氣術精通,對付此二人不在話下。
安置好城內軍伍后。
癩子頭悄然出現,直奔著昭通府的送子觀音廟而去。
永樂府。
唐王李恭披掛上陣,城內兩萬鐵騎整裝待發。
另外,更有三萬余兵卒準備就緒。
戰鼓震天動地,喊殺聲此起彼伏。
副將匆匆趕來:“王爺!太好了,城外的孟去疾他們,已經開始準備撤退,連許多攻城器械、糧草都不要了!”
“好!再探再報!只要他們一撤退,我等立即以雷霆之勢出城追擊!”
李恭高高舉起手中將軍劍,剛要下令,就有一只黑鷹盤旋著落在他的手臂上。
“這……”
“是鄧豐送回來的消息?他這個時候送信,有什么要緊的事情?”
他拆開信箋。
里面是幾行十分潦草的字跡,匆忙到來不及用筆墨,而是用血寫下來的。
“鄧豐無能,昭通府城恐要失守,鄧某唯有以死謝罪,請王爺小心行事。”
失守?
看完內容,李恭耳鳴不止,仿佛有一只毒蜂鉆進腦海當中,他神色陰晴不定:“失守?鄧豐在跟本王說什么胡話,昨天不是還好好的,一夜之間,昭通府會被攻破?”
“什么?”
副將愕然:“王爺,這、這怎么可能呢?短短一夜,除非是城墻塌了……”
“或者!”
李恭眼皮跳動:“他降了!”
“這就更不可能了!”
副將拿著血書:“要是降了的話,鄧豐又何必說他要以死謝罪呢!”
“報——”
“王爺!”
“其余各府傳來情報!”
“昨天夜里,昭通府城內大亂,鄧將軍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難以平息動亂,被……陳三石生擒,如今就關押在軍中!”
“八府還說,到底還有沒有援軍,沒有的話……他們也準備降了。”
“他們敢跟本王這么說話?混賬東西!”
李恭難以控制情緒,幾乎咆哮起來:“主將未降,城內先亂,究竟是咱們高估鄧豐的能力,還是姓陳的有什么妖孽法術!”
“王爺息怒!”
副將有些六神無主:“咱們接下來該怎么辦?鄧豐倒下,其余八府必定也會像之前二十七府一樣望風而降,咱們可就成一座孤城了……”
“慌什么!陛下就要到了!”
李恭終究是一員大帥,迅速恢復理智做出判斷:“而且,本王剛剛得到消息,南徐國的狗東西們,居然在沒有經過同意的情況下,提前進入我大慶境內了。”
副將聞言滿臉厭惡:“徐國的雜種們,真就像是見到血的鬣狗一樣!”
“是啊,但是這樣也有好處。”
李恭沉聲:“他們會比預期抵達虎牢關的速度,要快許多!如今盛人雖然拿下萊州全境,但他們又沒有翅膀,收攏兵馬、集合、調遣,都需要時間!
“更別說,他們還需要先派一大部分人去綠嶺山,留下來包圍本王的人也不敢減少,最多,也就是派個幾千人前往虎牢關。
“南徐,十萬大軍!
“幾千人,守得住嗎?
“算下來,優勢仍舊在我們這一邊,只不過給了盛人斡旋的機會罷了。
“傳我的令下去,全軍戒備,準備迎接盛人的猛攻。
“然后……
“想辦法通知鄧豐,讓他火速自盡!不要再在這里丟人現眼了!
“一個玄象境界大圓滿,再過兩年就能突破武圣的人,被一個通脈境界的參將俘虜,他是怎么有臉活到現在的!”
“是!”
城外。
大盛軍營。
“太子殿下親臨督戰,再有半個月就要到了。”
孟去疾看著剛剛得到的消息,臉色有些難看:“偏偏這個時候,咱們要撤退……”
“是啊。”
詹臺明說道:“這不是打了太子爺的臉嗎……”
虎賁軍大統帥范天發開口道:“孟帥,不然的話再堅持堅持?”
“堅持不住了!”
孟去疾指著輿圖:“你們好好看看吧,再不撤退就真的來不及了,先撤回去再看情況,說不定還有機會再打回來!至于陛下那邊的壓力,有我一個人頂著就是!還是那句話,只有不敗,才能伺機找到敵軍的破綻!
“只是……
“算時間,沙文龍他們怎么還沒有帶著陳三石回來?我們可沒有時間等了!”
“報——”
“大帥,世子殿下領著二十余騎回來了。”
“二十人?”
孟去疾沖出營帳。
“孟帥。”
曹樊下馬打招呼。
“人呢?!”
孟去疾朝著后方張望:“其余人呢?”
“大帥,沒有別人了。
曹樊答道:“昭通府……拿下了。”
“四面慶歌,活捉鄧豐?!”
孟去疾、范天發包括詹臺明聽完以后,俱是面面相覷,鄧豐不死的情況下,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間攻下昭通府?實在是有些過于匪夷所思。
“好啊……”
在聽完詳細的解釋以后,孟去疾忍不住勾起嘴角:“虧這小子想得出來!”
“呼”
不遠處,一直在做擔保的房青云,也算是松了口氣。
他再怎么相信師弟,終究不是自己親臨現場,對于局勢的發展只是猜測而已,時間又越來越緊迫,不擔憂是不可能的。
他忍不住感慨道:“這位鄧將軍真是了不得,完全是憑借著一己之力抗衡整個萊州的歸降大勢,差一點點,咱們就要前功盡棄了。”
“是啊。”
范天發贊同道:“而且少了此人,對于接下來的局勢,也有莫大的幫助!”
“可惜!”
詹臺明惋惜道:“此人過于忠義,即便是遭到生擒,也必定不會為我大盛所有,按照規矩,七日之內生擒武將不降,且沒有更大情報價值的情況下,就要直接斬首。”
“多虧房將軍苦苦相勸!”
孟去疾感慨道:“否則的話,險些誤了大事。”
“情況仍舊不容樂觀!”
房青云把大家拉回正題:“后續如何安排,還需要好好規劃。”
“對!”
孟去疾單手抓起輪椅,直接把儒生連人帶輪椅凌空抬起,飛快地沖進中軍大帳的輿圖前:“房將軍,咱們目前的主要任務有兩個。
“其一,是想盡一切辦法,吃掉永樂府里的李恭。
“其二,是阻擋綠嶺山的大軍!
“根據我知道的,慶國武圣如今所剩不多,他們也需要坐鎮自己邊境的敵人,調不出多余人手來,所以慶國皇帝才御駕親征。
“除了崔從義,范將軍也必須要盡快趕去綠嶺山才行!
“咱們這里,還需要等待太子殿下的援兵,然后再猛攻永樂府,但問題是……
“虎牢關怎么辦?
“南徐國十萬大軍,很有可能在近期就會抵達,如何應對?
“鎮南王在南邊牽制住他們的兩名武圣,外加一半的精銳,根據情報,如今這是十萬大軍的統領,是南徐的兩名玄象境界王爺。
“可咱們得玄象也不夠用,而且由于之前全力攻城,在虎牢關內幾乎沒有設防。
“如今算下來,最快速度能趕到虎牢關的,好像只有陳將軍的三千玄甲軍,其余的大軍集合后再分調過去,至少也要三個月以后 “這仗,還是很難打。”
“難打,也要打。”
房青云拿著笛子,指著虎牢關的位置:“此關,乃天下排名前四的險關,素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稱,再加上十萬大軍,其中相當一部分都是近兩年操練起來的新兵,三千玄甲,未必就不能守不住三個月。”
“這會有很大的風險。”
“風險越大,回報才會越大。”
“我的意見,是放棄虎牢關,以昭通府城為節點,和敵軍形成割據。”
“這樣的話,這仗至少要再打兩年,這兩年下來,要消耗多少糧草,國庫多少銀兩?反之,虎牢關只要能堅守三個月,這三個月期間,吃掉李恭部,綠嶺山的慶國皇帝自然會撤退,南徐國也不得不放棄,所以,守虎牢關,仍舊是最好的選擇。”
“萬一守不住三個月呢?房將軍,你敢和我保證,真的能守住虎牢關嗎?”
這一次,房青云不敢再打包票:“堅守不住,五成吧。”
“這就對了!”
孟去疾說道:“五成概率,即便是喜歡出奇兵的房將軍,也會覺得太低了吧?”
“孟帥,事關重大,不是你我二人能決定的,不如這樣吧。”
房青云說道:“分別詢問陛下、殿下的意見,最后讓陛下來決定,是割據持久打下去,還是冒險守虎牢關,嘗試著盡快吃掉永樂府,就能逼退敵軍,收復三州。”
“好!”
孟去疾沒有拒絕:“殿下離我們不遠,陛下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在昆侖山感悟大道,距離邊境也不像京城那么遙遠,如果用太子殿下的神鷹的話,速度還會更快,時間上來得及,就這么辦!”
潼南府。
太子住處。
年過六旬的太子殿下,正在和一名黑衣僧人對弈。
期間,有太監端著膳食上來,輕輕擺在棋盤邊上。
堂堂太子殿下,監國儲君,平日里的伙食卻是極為簡樸,只有兩碟青菜,外加一碗米飯。
“這么多年,殿下還是如此簡樸。”
僧人撥弄著佛珠,緩緩落下一子:“吃得比貧僧這個出家人,還要清淡得多。”
“本宮不節省一些,怎么能做好表率,讓百官和本宮的兒子也跟著節省,大家都不省,如今這打仗的銀子,從哪里來?”
太子爺拿起筷子,把碗里一半的米飯都撥給對方,然后才開始吃飯。
黑衣僧人眼神復雜地說道:“幾年不見,殿下如今,竟是連一碗飯都吃不完了?”
“年紀大了,咳咳……”
太子爺把臉扭到一邊咳嗽幾聲,用手絹擦過后,才繼續說道:“不打緊,咱們繼續,一邊吃飯,一邊下棋,什么都不耽誤。”
“唉,殿下監國以來日夜操勞,實屬是把身子骨累壞了。”
黑衣僧人拿起白子,輕輕落在棋盤上。
“殿下!”
“神鷹急報!”
“念吧。”
太子爺一邊觀察著棋局,一邊小口往嘴里送飯。
“是!”
侍從打開折子,逐字逐句地朗讀。
隨著詳細內容浮出水面,太子爺和黑衣僧人的神情也跟著不斷變化,一時間甚至忘記繼續面前的棋局,聽得有些入神。
“奇才,陳三石實乃是天降之帥才!”
太子爺的欣賞之意,溢于言表:“從當初生擒宇文皇子到現在的四面慶歌,一樁樁一件件,哪一個不是亙古未有之奇功?本宮斷定,這些詞語會流傳千秋萬代,比我,比父皇,都要存在的更久。”
“殿下何出此言?”
僧人輕輕落子:“有貧僧在,殿下也未必不能千秋萬代。”
“老姚啊。”
太子爺放下筷子,嘆息道:“本宮從來沒有跟父皇一樣,追求那虛無縹緲的長生之路,我只是想做好這一世之功。連年征伐,戰亂不斷,貪官污吏橫行,武館宗門欺凌百姓,這天下,該整治了!可是沒辦法再往上走一步,本宮終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黑衣僧人問道:“所以,殿下認為,接下來是守虎牢、據萊州,亦或者是大祭之后,直接撤回邊境,另擇他日?”
“割據起來,至少打上兩年之久,國庫里的銀子也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這四十年,好不容易才攢下這些家底,真要是打上個兩三年的時間,恐怕十年都緩不過來,更別說后續還要應對北邊的蠻族。撤走的話,下次機會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
太子爺下定決斷道:“堅守虎牢關,值得一試,能不能守得住,暫且不提,本宮只想問一句,成功收復三州之后,在紫薇山上,有多大的勝算?”
“在京城,贏不了。”
黑衣僧人盤算道:“但是在紫薇山上,我們也只有七成勝算,并不能保證必勝,殿下可以仔細考慮考慮,現在反悔,來得及。”
聊到這里。
太子爺沒有再說話,而是看著棋盤,沉默地吃起飯菜,一直到把小半碗米飯吃得干干凈凈,又拎起茶壺倒入碗中,把僅剩的一點兒油水混合著茶水統統喝進肚子。
他放下碗筷,緩緩拿起黑色棋子,再最后兩秒的猶豫后,重重落下手中棋子,整個棋盤都跟著震顫:“既然要下棋,就下到底吧!”
昆侖山。
洞天福地。
這里本是一個天然山洞,多年前隆慶皇帝游山玩水時,曾在山洞內小憩,也就是在這座山洞里面,皇帝陛下夢到仙人。
此后。
隆慶皇帝就開始安排工匠,把山洞改造成一座隱蔽于山體之中的行宮,并且每年都會來這里住上一段時間。
“陛下!”
司禮監掌印太監黃鴻,拿著奏章匆匆而來:“東境的戰報。”
隆慶皇帝穿著一身看似樸素,實則用料極為講究的道袍,在聽到太監的話后仍舊盤膝閉目,沒有給出任何反應。
黃鴻十分有默契地輕聲念誦。
無非是重復虎牢關的事情。
結尾時,他總結道:“守虎牢關風險極大,但相對應的,收益也極高。目前,房將軍、太子殿下,都贊同這個策略。殿下在折子的上的原話,是——‘兒臣愿親臨戰陣,即便以身殉國,也要光復大盛江山,完成父皇在紫薇山封禪的夙愿’。”
聽到這里,隆慶皇帝才終于輕笑兩聲:“朕的這個兒子,打小就孝順。”
“陛下,那……”
黃鴻低聲問道:“這一仗,怎么打?”
“就按照他們說的打。”
隆慶皇帝的聲音古井無波:“你告訴他們,就算虎牢關失守,也要給朕不惜一切代價打下去,朕也不要什么傷亡數字,朕只要紫薇山。另外,孫象宗的下落有了嗎?”
“回陛下的話,沒有。”
黃鴻垂首道:“自從擴軍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他的蹤跡。”
“那就把房青云也塞到虎牢關去。”
隆慶皇帝平靜地說道:“朕就不信,這個房青云殘廢以后,手里就一點兒手段都不剩下,正好也借著這個機會,逼他拿出來用一用。”
“房青云去,的確合適,那陳三石還用跟著去嗎?”
黃鴻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您之前不是說,陳三石有待成長,將來是用來做大事情的,要是折在虎牢關,豈不是太可惜了點?”
“紫薇山就是天大的事。”
隆慶皇帝不疾不徐地說道:“哪怕只拖兩個月,也算是陳三石死得其所,朕自然會妥善安置他的家屬,給他追封謚號。”
“奴婢明白,這就去安排。”
昭通府。
觀音廟門前。
一男一女攜手而來。
“老爺,非得現在來拜嗎,兵荒馬亂的……”
“你懂什么?廟里的大師說了,今天是個吉利日子,今天來拜,一準兒能懷上!再說了,仗都打完了,陳將軍進城以后,與民秋毫無犯,以后都安寧了,你怕個什么?”“哦……”
“你快去吧,我在這里等你,記得一定要拜夠三個時辰,要誠心!”
女子金蓮款款,快速進入廟內。
“嘖嘖!”
癩子頭悄然出現:“我說老小子,你也別拜菩薩了,不如拜拜我張癩子,比廟里的菩薩好用,一準讓你娘子懷上!”
“嗯?”
富家翁打扮的中年男人看著腰間挎刀,相貌丑陋的江湖俠客,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你這是啥意思?”
“啥意思?”
陳三石冷笑道:“意思就是我張癩子的家伙事,比和尚的家伙事好用!”
“啊?”
中年男人這才聽出話外之意:“你、你的意思,懷上的孩子不是菩薩送的,是和尚的種子?師傅們德高望重,怎么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陳三石沒有理睬,是縱身一躍,跳上不夠高的圍墻,進入寺廟之內。
中年男人看著對方消失后心里發慌,想要走正門也進去看看,結果被守門的和尚攔下,這讓他更加沒底,越來越覺得不對勁,最后壯著膽子搬來石頭墊腳,也跟著翻墻進了院子。
在這深夜子時,偌大的寺廟一片漆黑寂靜,唯有供奉著送子觀音的大殿內,搖曳著昏黃的燭光,一名穿著粉色衣裙的年輕婦人跪在蒲團上,虔誠地上香祭拜。
“嗡隆——”
就在她默默許愿的時候,菩薩像后面,忽然打開一扇密室大門,緊接著,一道又一道的身影從里面走出,最后足足有七八個人高馬大的和尚把婦人團團圍住。
時至此刻,女子哪里還不明白為啥觀音廟里求子靈驗。
她紅著臉,站起身就想走。
結果被領頭的大和尚一把抓住衣袖:“阿彌陀佛,夫人,你想去哪?”
“我、我要回家。”
“夫人,哪里走,你難道不想要孩子了嗎?”
“不要了。”
“站住!夫人,你以為你還走得掉嗎?”
“老老實實聽話吧,我們八個人給你開光施法,回去以后保準懷上!”
“啊——”
“老子跟你們拼了!”
中年男人親眼目睹這一幕,登時怒不可遏,赤手空拳就沖了上去。
“嗯?!”
“淫僧,淫僧!”
“施主,你可不要血口噴人,我等只是準備給夫人開光而已!”
“砰——”
為首和尚,抬腿一腳就想要朝著男人踹去,可才抬起腿,就有道寒芒閃過,他只覺得腿上一涼,再看時,就少了半截,繼而便是噴涌而出的鮮血。
“啊!!”
他哀嚎著倒在地上,抱著斷腿掙扎起來。
“呲呲呲!”
陳三石手中的禾苗長刀不斷揮舞,刀光連成一片,宛如一朵綻放的蓮,不出幾個呼吸,腳下就變成了一片血泊,八名香火神教教徒,盡數咽氣。
“殺人了!”
中年男人帶著婦人,驚慌失措地逃竄。
陳三石沒有急著取出玄珠,因為他知道面前香中的香火已經被取走,之所以來這里,就是為了引蛇出洞,賺一把大的。
“閣下就是張癩子,張大俠吧!”
果然,帶著怒意的聲音響起。
云霄子和凌虛子一前一后,來到大殿之內。
“正是在下!”
陳三石控制著說話語調和行事風格,保證和自己本人完全不同。
“張大俠!”
云霄子瞇起眼睛,警惕地說道:“我們香火神教,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屢次三番搶我香火,殺我門徒!”
“你們香火神教,竊取神靈香火,坑害百姓,人人得而誅之!”
陳三石罵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是受太子指使的!”
“啊?
云霄子駭然大驚:“你怎么連這個都知道!”
“天底下,就沒有我癩子頭不知道的事情!”
陳三石面上不動聲色,心里思索起來。
他隨口一詐,這兩人就招了。
還真是太子所為。
今日之所以來這一出,一方面是因為還差些香火,就能夠把劍氣術修煉到下一個階段,另一方面,則是確實想知道太子他們在搞什么鬼。
畢竟這里可是戰場,要確保沒有人在后面搗亂。
“這……”
云霄子臉色不停變幻,本打算殺人滅口,但是聯想到對方吸收香火的速度之快,說明造詣深的可怕,最后還是沒敢輕舉妄動。
他試探性地問道:“張大俠,何苦呢,難道你非要和我們,和殿下過不去嗎!你有一身本領,不如加入我們,事成之后,也是個從龍之功!”
從龍之功?
陳三石好像無意間得知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香火神教是太子的人。
然后又說有從龍之功。
太子……
要造反,弒父?
他保持著平靜的面色:“笑話!我乃求仙之人,對朝堂之事不感興趣!”
“張大俠,先別急著拒絕!”
云霄子說道:“不如這樣,你且等貧道回去跟殿下稟告一聲,,閣下如此高人,殿下必定欣賞有加,到時候開出的條件,閣下未必會拒絕。”
陳三石不答話,做出要動手的姿態。
“何至于此?!”
云霄子連連后退:“張大俠,不如這樣,四個月后,你且在太湖府的山神廟跟我們會面!到時候看條件滿不滿意,再決定合作與否也不遲!”
“沒錯。”
凌虛子跟著說道:“閣下既然對朝堂之事不感興趣,想必也不會對外泄露此事,剩下的,咱們到時候再慢慢商榷!”
太湖府。
陳三石日日夜夜都要看輿圖,怎么會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太湖府旁邊,就是紫薇山!
也就是說。
太子如果要造反的話,會選擇在紫薇山動手,也就是說,前提是收復三州之地以后。
原來。
尋仙樓給的消息是對的,香神教真的要在“京城”有大動作。
只不過這個京城指代的不是地名,而是人,是皇帝!
“為表達誠意……”
云霄子從懷中拿出一口袖珍香爐:“這些香火,就當做是送給張大俠的見面禮物,之前的事情,我們香火神教保證不追究,如何?”
“嘁!”
陳三石瞪眼道:“還不快滾!”
“快走!”
云霄子兩人對視一眼,然后迅速撤退。
陳三石以觀氣術確認他們走遠后,才打量起地上的香爐,這口袖珍香爐不足巴掌大小,但是紫氣氤氳,香火充沛,底部同樣留有血紅的印記。
“這些香火,足夠劍氣術突破了。”
他拿出玄珠,把香火盡數吸收干凈,然后把香爐隨手丟掉。
上面有印記,拿著會被跟蹤。
而且經過試驗之后,香爐煉出來的靈禾效果,并不比玄鐵爐鼎好,因為這根本就不是用來煉丹的東西,留著也沒什么用。
藥膏,他現在也不缺。
今日這一趟,收獲不小。
只是……
太子造反,為什么一定要選在紫薇山?
他稍加思索,也就理解了。
不管是逼宮還是造反,手里都要有足夠的人用,而太子在京城內的勢力,想必是比不過皇帝老兒的,即便是在京城周邊,調動兵馬的動靜也太明顯,容易遭到察覺。
但是紫薇山,剛剛合適!
戰事結束后,皇帝必定會來封禪。
而三州戰事剛剛結束,有兵馬在此,再正常不過,再加上早早暗中趕來的裴天南等人,一切就合理了起來。
只是……
仗還沒打完,太子就早早布局。
萬一后續要是打輸,或者沒有收復三州之地呢?
這個“宮”,太子就不逼了?
罷了。
這些跟他都沒有關系。
對于陳三石來說。
給他下毒,親造出云州十日的老皇帝該死,拿活人祭祀的太子,同樣不是什么好東西,誰當皇帝,沒有區別。
唯一值得考慮的,是接下來,在保證自身安全的情況下,有沒有可能從香火神教手里面誆騙到更多的好處。
而且看樣子……
云霄子把他當成什么高手了。
當然,陳三石也不是純粹在裝。
他的觀氣術,能夠判斷出實力。
那個云霄子體內的香火玄氣,甚至還沒有自己濃郁,真打起來,無非是用劍氣術殺之。
皇室,真是沒有親情!
陳三石略微感慨后,就離開大殿跳出寺廟,再次沒入黑暗中。
鬧得再大,也要先把眼前的仗打完才行。
好在確定,不會跟云州一樣,皇帝親自捅刀子,就能放開手腳施展了。
根據他的判斷,東境的局勢仍舊不容樂觀。
大盛不論是兵馬,還是高級將領,都有些不夠用,紙面上大盛毫無疑問仍舊是最強的,可四面環敵,每個方向都需要兼顧,也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
那個鄧豐……
要是能歸順的話就好了,會對接下來的局面很有幫助。
而且陳三石仔細查過。
此人人品貴重,是當世少有的,不欺壓百姓,同流合污的好官。
也正因為這樣,他數年之前才從京城發配到邊疆來。
人是好人,但這種人往往也骨頭硬。
要不是早有準備,喊著崔從義和沙文龍一起進去,再晚一步就給他自殺成功,能不能說服歸為己用,也只能試試看。
實在不行的話,那就該怎么樣還怎么樣。
戰場上,不能是友,只能為敵。
回到安排給自己的住處后,陳三石沒有聲張,而是抓緊時間,修煉一夜的劍氣術。
術法:劍氣術(精通)
進度:855/1000
直到次日天亮,他才開口道。
“夏琮!你去鄧將軍的卷宗,生平事跡,都給我調過來。”
“是!”
“鄧將軍,你降了吧,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
沙文龍手里拿著鐵刺鞭,看著卸下鎧甲,只剩下一身滿是血污的內襯長袍的鄧豐,不耐煩地說道:“規矩你知道的,高級將領看押起來太過麻煩,所以一般情況下,七日之內不降,就要斬首示眾!”
鄧豐不但渾身都是玄鐵鎖鏈,如今手腳更是都釘死十字木樁之上。
他緊閉雙目,一言不發。
“鄧豐!”
沙文龍呵斥道:“你一個敗軍之將,大盛朝廷連侯爵都許諾給你了,還有什么不知足的?好,老子算你骨頭硬,你家人呢?!來人,把姓鄧的家眷都給我押上來!”
很快,就有老老少少十幾名家眷,兩個兒子三個女兒,以及老母親和妻妾被推搡著進入營帳當中。
鄧豐充耳不聞。
“鄧將軍!”
沙文龍說道:“你一個人死就罷了,真的還要連累你的妻兒老小嗎?”
這次。
鄧豐終于睜開雙眼,但他不是求饒,而是冷笑道:“快殺!把他們,連我一起都殺了!”
“你?!”
沙文龍一怔,萬萬沒想到連這招都不管用。
“殺啊!”
鄧豐竟然是催促起來:“他們活著的時候,受我福蔭,如今我兵敗,給我一起死也是理所應當!你怎么不殺!”
“好啊,老子就殺給你看!”
沙文龍最近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沒地方發泄,欲要動手時,一襲白袍的年輕人走進營帳。
“沙文龍,差不多行了。”
“陳三、陳將軍。”
沙文龍強忍著不直呼其名:“鄧豐死活不降,直接殺了吧!”
“你出去吧,把鄧將軍的家眷好生安置。”
陳三石下令道:“要是有一個人,尤其是女眷,受到半分侮辱,我上折子,斬你全家!”
“我知道了。”
沙文龍隱忍著,領著鄧家家眷離去。
陳三石又下令,讓夏琮等人隔絕營帳兩百步,兩百步內,不允許有人。
“姓陳的。”
鄧豐譏笑道:“你以為安置我家眷,就能收買我?”
“不,沒準備靠著這個收買你,只是我知道殺了沒用,就先留著,等到七日之后跟你一起殺,算是出于對你的尊重。”
陳三石說著,在帳內的椅子上坐下,翻看著幾冊卷宗,沒有再急著說話。
反而是鄧豐有些憋不住,他不甘心地說道:“陳三石!我只輸給你半個時辰!天亮之后,你們是準備撤退的,對不對?也就是說,再有半個時辰,城內不亂,你就輸了!”
“嗯,你說的都對。”
陳三石停頓了下,“但是這半個時辰,是天塹,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你是不可能贏的。”
這次戰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來的信心,但確實掌握了一種屬于兵法,而且是從先賢的事跡再加上大大小小這么多起戰役中領悟出來的。
在當時的情況下,百姓和守軍無非是求一條活路,活路既然有了,根本就沒有繼續守下去的意義。
也就是鄧豐威望過高,不然的話第二天就開門了,連四面楚歌都用不上。
“罷了。”
鄧豐懶得再爭論:“成王敗寇,動手殺了我吧,鄧某絕對不做不忠不義之人。”
“忠義,好一個忠義。”
陳三石拿著卷宗,念道:“鄧將軍,我問你一句話,守城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保護百姓!”
“如今城破,百姓可有受傷?甚至城里面,有幾個你以前礙于朝廷背景,沒敢動的貪官酷吏,今天早上也被殺了,百姓一片叫好,這對于百姓來說,難道不是過的更好了嗎?”
鄧豐:“……”
“還是說,鄧將軍覺得非要繼續打下去,再多死一些百姓,才叫做保護?”
鄧豐改口道:“我是為報效朝廷!”
“哦?”
陳三石拿著卷宗:“慶歷一百九十二年,鄧將軍那個時候才十六歲,初出茅廬,就寫下過一首轟動文壇的詩。
“苦讀圣賢立生民,往繼絕學開太平。
“手提三尺青鋒劍,掃盡天下腌臜物。
“那么我想問問,對于鄧將軍來說,是報效朝廷更重要,還是這個你曾經立下的宏愿更加重要?”
鄧豐皺起眉頭:“這矛盾嗎?”
“矛盾,當然矛盾!”
陳三石說道:“據我所知,慶國貪官污吏橫行,稅收年年疊加,百姓苦不堪言,每年叛亂起碼也要十幾起,在這種腐朽已深,積重難返的朝廷繼續待下去,鄧將軍覺得,可能做到所謂的萬世太平嗎?甚至……連為生民立命立命,掃盡天下腌臜物都做不到吧?否則的話,城里的幾個官員,也不用等到我來殺了。
“如此以來,報效朝廷,和天下太平,難道不矛盾嗎?
“將軍繼續留在慶國,不是在破壞自己的宏愿?
“還是說……”
他頓了下,接著聲音陡然提高:“鄧將軍只不過是一個貪慕虛榮,虛偽偽善之徒!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為保住所謂‘六世忠烈’的名頭!”
“你放屁!”
一直像是死狗一樣的鄧豐,終于被刺激到神經,他破口大罵:“你憑什么這么說我!”
“難道不是嗎?”
陳三石站起身:“假如,昭通府城真的因為鄧將軍的忠勇無敵守下來了,那么,城里那位家族背景深厚,算得上是慶國皇親國戚的知府少爺,豈不是可以繼續禍害百姓,強搶民女,你就算上再多的折子,又有什么用呢?最多也就是罷官罰俸,大不了他們換個地方,繼續做以前的事情,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這些受害的百姓,可不可以認為是鄧將軍守城導致的?
“所以,報效慶國朝廷和開萬世太平,難道不矛盾嗎?
“只要鄧將軍繼續作為慶國之將,就算再有一千年,也實現不了這個愿望吧?”
“可笑,可笑!”
鄧豐找到破綻,開始瘋狂地反擊:“你說這么多沒用的廢話,還不是想讓我投降?慶國是貪官污吏絡繹不絕,百姓苦不堪言,但是你們盛國呢?云州十日,連我都看出來不對勁!那可是將近百萬的百姓!要說爛,你們盛國更爛!”
“鄧將軍!”
陳三石一字一頓:“我說過,我效忠大盛,或者自詡大盛忠烈之類的話嗎?”
“轟隆!”
這一句話。
好似晴天霹靂般,在鄧豐的腦海中炸響。
“你、你這話什么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