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師府。
陳三石接旨過后,便直接攜家眷搬了進來。
督師府里的丫鬟下人不少。
師父走后。
如果沒有人安排,他們就要各自散伙,而大多數本就是無家可歸之人,有新督師入駐,又是他們原本督師的姑爺,對于他們來說,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情。
督師府很大,大到像一座小型宗門。
事實上。
這里本就是涼州城的一處宗門的舊址所改,既沒有鋪張浪費,又足夠內斂大氣,里里外外,有足足上百個院子。
陳三石把家眷安置在接近后山湖畔的宅院,“扶風榭”中。
師父的當歸院,則是永遠塵封起來。
四師兄的梧桐院,也暫時保留。
日子一天天過去,涼州城的生活,從表面上看,變得平靜下來。
陳三石在后山找到一處天然的山洞,每日都拿著鎮岳劍過來雕刻,準備把山洞改造成天然的洞府,閑來無事的時候,他也會坐在湖邊,拿著師父留下來的魚竿釣釣魚。
“這不是挺簡單的么……”
他猛地收桿,發現是一團水草:“師父這竿真次啊。”
“司琴!”
“你過來一趟!”
“去庫里支些銀子,幫我買根好竿來。”
“好的老爺。”
“你怎么又回來了?”
“老爺,吳管家說,孫督師留下來的魚竿,就是涼州城內最好的,最貴的,還鑲的有上好材料呢。”
“不可能,讓你去買就買。”
“哦。”
十天過后。
陳三石發誓再也不釣魚。
他的洞府也改造完成了。
過了綠蟻湖,就是緊鄰著的后山。
在原本山洞的基礎上經過改造之后,擴充出來十幾個閉關的密室,陳設也很簡單,要么是最普通的木質桌椅,要么就是直接就地取材,用山洞內的石頭雕刻出來的。
陳三石取出靈珠,將其放置在石槽當中。
靈氣頓時濃霧般彌漫,填充滿整座洞府。
緊接著,他又捏碎符箓,屏蔽掉內里的靈氣。
如此從外界看來,根本感知不到任何異常。
又是三十日過去。
陳三石都在修行《五行決》,可惜速度太過緩慢。
功法:五行決.煉氣初期(一層)
進度:335/500
而且這樣修煉下去,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夠突破到煉氣二層,不和別人比,光是和自己的武道境界相比,就相差甚遠。
不過實際上。
他現在的武道境界是蛻凡境后期,也就相當于是法修的煉氣中期,不是最底層,但也不算高。
當初殺死煉氣后期的巫神教大祭司,主要還是依靠斬殺萬人后無雙帶來的戰意堆疊,再加上大雪龍騎天門陣的加持。
真要是一對一碰上煉氣后期的修士,手段盡出自己不會死,但應該也很難殺死對方。
關于修為。
最好的辦法。
還是去修仙界,想辦法弄到本單一屬性的修煉功法,再弄一些丹藥配合,速度應該快上不少。
而且修煉真力境界需要的天材地寶,也必須去修仙界籌備。
搞不好,以后要經常兩邊跑。
技藝:射箭.圓滿(破限二階)
進度:(558/2000)
箭術的提升也在穩步增長。
閉關結束之后,陳三石收起靈珠,離開洞府。
他在離開之前,還有一些的事情需要處理。
走出督師府后。
陳三石徑直來到于松于參將的家中。
當初答應過于參將,等到合適的時候親自教他兩個兒子習武,自然不會食言,只不過之前不是打仗就是各種事情,實在是抽不開身。
遺孀宋氏說道:“侯爺要找那兩個兔崽子?他們今日去了軍營報名,說是要參軍,入北涼軍。”
“好,在下知道了,嫂嫂若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派人去督師府知會一聲。”
陳三石告辭,然后前往軍營。
按照涼州的規矩。
每年二月份,就是招募新兵的時間段。
“參見督師!”
“參見陳督師!”
“嗯。”
陳三石來到報名的地方,很快就找到于參將的兩個兒子。
“于繼。”
“于烈。”
“見過督師!”
兩名少年抱拳行禮。
“如果你們不嫌棄的話。”
陳三石頓了下:“叫我一聲師父如何?”
于繼兄弟兩人對視,眼中閃過掩飾不住的興奮,然后一齊跪倒在地,異口同聲地高呼道:
“師父大人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起來吧,你們等一下。”
陳三石在人群當中注意到一道身影。
“大人。”
蘇燦依依不舍地說道:“真的不能直接入北涼軍嗎?”
“廢話!”
負責招兵的官員不耐煩地說道:“北涼軍沒有新兵,即便是陣卒也是千錘百煉的,你想入北涼軍,要么家里有先輩在北涼軍內,要么就必須要先入涼州衛所,然后再競爭進入北涼軍的名額。”
“可是……”
蘇燦撓撓頭:“衛所那邊我剛去過,他們說今年春天的人已經招滿了……”
涼州不論是衛所還是北涼軍,從來都是滿餉,包括陣亡的家眷,也都能夠得到豐厚的撫恤,因此每年招人的時候都不缺,但也不至于到爆滿的程度。
只是今年……
那位新任督師的名聲太響,涼州男兒們都一窩蜂地報名參軍。
蘇燦僅僅是因為隔壁徐叔腿摔傷,去幫忙照看,耽誤了半個時辰,等趕到地方的時候就晚了。
“你自己晚了能怨誰?”
官員不耐煩地招招手:“去去去!”
“大人。”
蘇燦懇求道:“真的不能給個機會嗎?我會射箭,百步以內穿楊過柳。雖然我以前沒有參軍,但是我已經殺過八個蠻子了。”
“真想要機會?”
官員壓低聲音,伸出幾根手指搓了搓。
“哦哦。”
蘇燦反應過來,從兜里掏出幾個銅板。
“你打發叫子呢?十兩銀子!”
官員十分嫌棄地丟掉銅板:“拿十兩銀子過來,我直接讓你入北涼軍當陣卒,如何?!”
“真的?”
蘇燦眼睛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來:“大人,我沒這么多錢。”
他打獵為生,又不敢去羅天山脈,哪里掙得到這么多銀子。
“沒錢?!”
官員徹底失去耐心:“沒錢就趕緊滾蛋!”
“他的銀子,我這個當舅舅的給了。”
“啪——”
忽然間。
一錠足足二十兩的大銀元寶從后面拍在面前。
“誒喲?!”
官員兩眼冒光,急忙拿起來放在嘴邊咬著:“你小子行啊,想不到有這么要錢的親戚幫你!”
“我付了錢,你不會騙我吧?”
“不會不會,你放心。”
“可是據我所知,想入北涼軍,不是必須要先從衛所干起,一步步選拔么?而且我這外甥又不是北涼軍的后人,如何入得?”
“這還不簡單么?隨便找個無依無靠的北涼軍后人,直接頂替名額不就行了?又不是所有人都是武將的后代。那些陣卒的后人,有個屁的靠山,死了都沒人管!話說回來,你們想入哪個營?”
“洪澤營,能入嗎?”
“能啊,有什么不能的,洪澤營不久前才死那么多人,后續要補充許多,大頭應該都是從京城的京軍里面調動,但是多少也能有幾十個衛所選拔的名額,我幫你找一個頂替了不就行了,不過這個比較麻煩,所以……得加錢!”
“加錢沒問題。不過我好奇,你連涼州衛所的名額都能搶?”
“那可不?我們負責招兵的,都哥們兒!五十兩!五十兩銀子,我包你到洪澤營去當陣卒!你可不要嫌貴,洪澤營是什么地方,你應該知道?將來跟著陳督師立個功勞,都能賺回來,你不要,有的是人想要。”
“是嗎?那大人能不能給我也安排安排?”
“你?你多大年紀了,年紀大的可不行啊。”
張主簿說著轉身去看,然后連人帶椅子直接栽倒地上:“督……督師大人……”
“這么激動做什么,我不就和你聊聊天。”
陳三石俯視著他:“你叫什么名字?”
“張張張……”
張主簿結結巴巴地說道:“張有德。”
“張大人好大的本事。”
陳三石拿起桌子上的冊子翻看著:“你人在北涼軍任職,手還能伸到涼州衛所里去,真是人脈廣泛,我不及你啊。”
“督師、督師饒命啊!”
張有德連忙跪倒在地,連連磕頭。
旁側。
早有將士過來,把他拖了下去。
“請督師放心!”
王力抱拳道:“我等一定會查個清清楚楚。”
陳三石沒有說話。
只是看著他們把人帶走。
不管在什么地方,都總是會有這種蛀蟲。
“陳、陳督師。”
蘇燦似乎還有些沒回過神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最后只是抱著拳頭沉默。
“上次見過你,箭射得不錯。”
陳三石說著,一只手放在對方的肩膀上,發現竟然也是個武圣之體:“你以后和于繼兄弟兩人一起跟著我吧。”
“他們兩個?”
蘇燦并不認識二人。
于繼小聲提醒道:“還不趕緊拜見師父。”
師父?!
蘇燦這才意識到,自己迎來了什么。
他倒頭就拜。
直到半個時辰后還有些恍惚。
不久之前。
在他心中宛若神明的那位白袍,竟然一眨眼,成了自己的師父?!
蘇燦和于氏兄弟二人按照年齡劃分。
蘇燦年紀最大,是為二師兄。
至于為什么是二師兄,不是大師兄,他們就不知道了。
他們拿著功法,先自己回去摸。
陳三石則是準備去處理一些軍伍,結果來到大帳前后,又見到一名熟人。
一身勁衣,腰間挎著雙刀。
劈月山莊莊主,溫植。
“是溫莊主啊。”
陳三石淡淡道:“擂臺就在五百步外,我們速戰速決吧。”
“陳、陳督師。”
溫植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沒事,你不用在意我督師的身份。”
陳三石理所當然地說道:“上了擂臺,生死聽天由命,就算是我死了,也不會有人找你麻煩的。”
“噗通!”
然而。
他說著說著,溫植直接跪了下來。
“溫莊主?”
陳三石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子不教父之過!還記得陳督師,跟在下說過這句話,最近,我終于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我女兒說,是我那大郎當初為了巴結曹樊等人,故意對你處處刁難,還數次想要殺了你……他,死有余辜……”
溫植閉著眼睛,聲音有些發抖:“就算不提這些,我也沒有資格再找你報仇了。上次涼州大亂,如果不是你,我那女兒只怕也是要死在我自己的手里,此為一命換一命,后來在羅天山脈里面,老督師又救了我和邵玉京,等于我還欠你一條命。”
“我聽懂了。”
陳三石看著他:“你以后不會再來找我麻煩了。”
“不,我欠你一條命,如果不是老督師和你,我劈月山莊早就沒了。”
溫植取下雙刀:“陳督師,先前是我對督師多有得罪,督師如果愿意的話,隨時都可以取走我的項上人頭,就算督師寬宏大量饒我一命,日后溫某人也愿意以陳督師馬首是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話……”
陳三石一語道破:“是溫成芮教溫莊主的吧。”
聽到這話。
跪在地上的溫植身子明顯一僵:“督師怎么知道的?”
“你這個女兒,心思很重啊。”
陳三石說道:“你回去告訴她,不需要來這一套,既然如你所說,你我互不相欠,我不會主動去找你們麻煩的。”
“陳督師。”
溫植正色道:“話是小女教的,但也確實是我心中的真實想法,江湖中人,更講知恩圖報,你和老督師救我傳承,自當以命相報,督師?你,你這是……”
他注意到。
白袍沒有再理睬自己,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天上,他也跟著看過去,千丈空中,似乎有一道身形在御劍飛行,看方向,好像是朝著黃云山而去了。
那不是老督師的安葬之地么?
“千尋!”
陳三石喚來白鵠馬,眨眼之間就消失不見。
溫植愣了下,也立即起身跟過去。
黃云山。
葬禮結束不到兩個月,漫山遍野,尚且懸掛著白綾,還沒有徹底腐爛的紙錢鋪滿黃泥地,四周偶爾傳來幾聲烏鴉啼叫,顯得格外荒涼。
一道白色殘影閃過,驚得鳥類四處逃竄。
陳三石手中拿著黑蛇弓,心中飛快地盤算著。
雖然不知道修士來師父的安息之地做什么,但可以肯定不是來吊唁的,當初師父在天涯海角殺死那么多修士還毀掉一條靈脈,八成是前來報復。
連,死人都不放過么?!
他在山腳下又見到了那名修士。
近距離下,通過觀氣術可以看到。
這名外來修士大概在煉氣后期,功法七層左右的樣子,和巫神教大祭司差不多,一對一起來會有些麻煩,畢竟他沒辦法疊無雙。
但麻煩也不能退避。
此人若是敢對師父做出半分不敬之事,無論如何也要把他攔在這里,不久之后就能調度來兵馬和武圣,就算是困也要將其活活困死!
來到樹林處,陳三石才下馬。
可等到他靠近之后,就看到另一道身影幾乎同步抵達。
大師兄,呂籍。
呂籍踩著香爐碎片徐徐落地,和那名腰間掛著酒葫蘆的修士,在距離師父墓碑百步遠的地方交談起來。
陳三石這才收起弓箭,想看看修士究竟搞什么名堂。
“嗝”
曲元象搖搖晃晃地站在那里,另一只手指著呂籍的鼻子說道:“你、你起開,我又不干別的,就把墳刨開看看,要是沒東西就走。”
刨墳?!
陳三石臉上沒有表情,只是緩緩接近。
“這位仙師。”
呂籍魁梧的身形巍然不動:“陛下應該告訴過你,家師下葬的時候,沒有任何陪葬品,不需要再看了吧?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跟我說,我是老督師的大弟子,也是涼州的巡撫。”
“我可聽不懂你們什么官位多大。”
曲元象抬起手掌,拿出一塊金牌:“看到了么,這是你們那個皇帝,給我的金牌,有此金牌,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仙師,這金牌是欽差專屬,涼州的軍政要務,你確實可以隨意過問,但這并不包括連家師的尸身,不信的話,你我可以同去京城,找陛下給個說法。”
呂籍一邊說著,一邊對著修士身后的白袍微微搖頭。
與此同時。
大批軍隊開始出城。
汪直和幾位師兄弟領著親信部下,就要前往黃云山。
“不可啊!”
三師兄聶遠騎著快馬追上來,攔住他們的去路:“不可啊!”
“什么不可?!”
汪直罵道:“你特娘的沒看到有個在天上飛的,朝著師父他老人家的墓地去了?!”
“京城提前來過消息。”
聶遠解釋道:“這人是來自天水洲的仙師,手里還有御賜的金牌,按照官階來說,他如今才是涼州最大,你們帶著這么多人烏泱泱過去,是在以下犯上,特殊時期,你們難道不想留下來給師父守孝了嗎?墓地那邊不用擔心,我看大師兄和小師弟都趕過去了,不會有事的!”
果然。
不久之后。
就看到三人從黃云山方向回來。
汪直等人不再帶領兵馬,徒步追過去。
“你、你這個修香火的教徒,可不要騙我!”
曲元象抽抽鼻子:“那回頭,你領我去煞脈的地方看看?”
“嗯,沒問題。”
呂籍做出請的手勢:“我提前給仙師準備了住處,還請仙師先休息吧。”
“也行。”
曲元象醉醺醺地說道:“飛了一路,我也有些乏了。”
聶遠上前,領著他去休息。
“老大。”
“怎么回事兒?”
“這酒鬼是哪來的?”
“跑去師父的墓地做什么?”
蒙廣信等人,則是紛紛詢問。
“什么?!”
汪直怒道:“他要刨師父的墳?!”
“這不把他弄死?!”“一個人打不過,你和小師弟加起來,難道還殺不了他么?!”
“再不濟,還能加上我們呢!”
“呂籍,你特娘的是不是慫了!”
“夠了!”
呂籍猛地怒喝,打斷眾人的話。
他看著諸多師弟,從懷里掏出一封來自京城的信箋:“你們自己看!這是陛下的意思,那個酒鬼修士是陛下的客人,手里還有金牌,殺了他,怎么跟陛下交差?你們還嫌眼下不夠亂么?!誰要是敢去動他,休怪我不念同門情誼!”
一番話說完。
周圍頓時安靜下來。
呂籍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話說的有些重,微微嘆息道:“這位師弟,師妹,你們要明白一件事情,師父……不在了。
“京城有人想找你們的麻煩,你們自己很清楚。
“不要主動將把柄交到敵人的手里!”
扔下最后這句話。
呂籍揉了揉腦袋,轉身離去。
“老大這意思……”
汪直咬著牙:“難道就這么算了?!”
“小師弟,你說。”
蒙廣信扯著嗓子:“阿彌陀佛,要不要弄死他!”
“大師兄說的沒錯。”
陳三石卻是開口道:“我們還在等候朝廷對于守孝之事的批復,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殺了酒鬼,十有八九是留不下來了。”
就算要殺,也不能明面上殺。
這后半句話。
他沒有說出來。
只是默默地離開人群,回城去了。
威武侯府。
呂籍急匆匆地趕回宅中,他一邊走路一邊使勁地晃著腦袋,仿佛在承受著莫大的痛苦,一腳踹開房門后,踉踉蹌蹌地扶住桌子,撞擊之下,桌面上瓷器茶具“嘩啦啦”碎了一地。
腦海中,是連綿不斷的竊竊私語。
眼前,是不斷縈繞的詭異面孔。
它們像是不斷入侵骨髓和陰濕的癸水,無時無刻折磨著他的精神,直到再也無法忍受。
“滾!”
“本侯讓你滾,你聽不到么?!”
面對他的憤怒。
那道虛幻的身影非但沒有消失,反而變得越來越多,密密麻麻鋪天蓋地,圍繞著他一邊旋轉一邊發出怪笑。
“找死!”
“轟!”
真氣激蕩開來。
呂籍碩大的拳頭化作一頭龍象,就要把虛幻的身影打個煙消云散。
“大師兄,是我啊!”
直到拳頭落下的前一刻,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他才猛地停手。
“大師兄,你這是怎么了?跟你說話說半天都聽不到,是不是邪神道的副作用?那邪神找你討債來了?”
聶遠愧疚地說道:“當時在幽州,你也是為了大家,才找邪神借的力量。”
“安頓好了么?”
呂籍神智恢復清醒,在凳子上坐下,調整著氣息。
“安頓好了。”
聶遠無奈地說道:“只是那曲元象十分囂張,見到什么就要什么,還說他要好好在這玩一番,從明日開始,掌管涼州的一切政務。”
“隨他吧,待不了多久,他就滾蛋了。”
呂籍重新睜開眼:“東夷城的事情準備的怎么樣了?”
“妥當了。”
聶遠點頭道:“最近幾日就可以開始。”
“嗯,那就好。”
呂籍揮揮手:“你去準備吧。”
“好。大師兄……”
聶遠擔憂地說道:“這樣下去不會出什么問題吧?”
“我欠了那邪神兩萬血食而已。”
呂籍揉著額頭:“歸還之后,我就跟邪神道再也沒有關系了。”
“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
未到卯時。
閉關兩日的陳三石,早早起來辦公。
接任督師之后,他比以前變得更加繁忙,除去軍伍之外,還有不少政務要處理,就比如師父沒能處理完的賑災之事,他也要負責收尾。
另外,上面傳來政令。
說是從今年開始,每畝田地要再多種半成的靈禾。
涼州的賦稅想必其它地方不算太重,但再加這么半成靈禾,只怕是也會讓百姓不多的余糧也要掏空,變得家家干凈。
對此,他也只能上折子希望朝廷改主意。
又是半個月過去。
關于他們守孝的旨意,終于到了。
一年!
只留給他們一年的時間守孝。
理由給的冠冕堂皇。
大概意思就是。
當初兵仙喻尚恭守孝三年。
但他對于大盛來說,比喻尚恭對于周朝來說更加重要,因此守孝一年即可。
而且……
四師兄沒有回來。
據說封侯,在京城住下了。
也不知道下次見面,是什么時候。
“督師,出事!”
夏琮急匆匆地闖入到營帳內:“東夷城出事了!”
“東夷城?”
陳三石放下手里的卷宗:“我記得,東夷城不是負責看押蠻族俘虜的地方么?”
幽州之戰。
俘虜了不少的蠻族士卒。
其中有一部分,就關押在東夷城內,數量大概在兩萬人左右。
“對,就是俘虜出事了!”
夏琮匯報道:“昨晚二更的時候,幾個部落的頭領,忽然領著兩萬余人,打著給蠻族報仇的旗號說是要反攻涼州,不過很快,呂將軍就領著玄武營把他們鎮壓了。”
“他們現在人呢?”
陳三石起身問道。
“都……死了。”
夏琮頓了下:“兩萬余人,被屠了個干凈。”
陳三石眸光變得深邃。
這兩萬人。
本來就是準備慢慢消化掉的,不論是用來修筑城墻還是以后用來養馬,都是一筆節省。
關鍵是……
蠻族本部都沒了,兩萬人里面連個玄象都沒有,怎么會想著反攻涼州,這么不是送死么?
傻子都知道。
其中有貓膩。
大師兄……
陳三石有觀氣術,早就看出來,他開始修煉香火神道了。
想必是紫薇山之事后,皇帝給的。
再聯想到當初太子爺修煉的邪神道……
他大概能猜到發生了什么。
死了兩萬蠻子。
陳三石倒是不怎么同情。
畢竟。
當初的血祭要是成功,他們這些中原人,早就成二等人甚至奴隸了。
但是這件事情,不能不管不問。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陳三石離開營帳,徑直前往威武侯府,在路過衙門的時候,遇到在公開審理案件,只是審理案件的人有些不對。
大盛朝。
民間如果發生什么案件,一般都是縣衙負責處理。
即便是在各個府城內,也有附廓縣的衙門,而不是知府來處理。
但涼州城屬于州城,則是直接由知州來審理案件。
只是此刻,坐在公堂上的并不是知州,而是……
曲元象!
閉關這兩日。
陳三石聽說這修士要體驗紅塵,仗著金牌無人敢招惹,就到處插手政務,而且基本上都是亂來,看樣子今日是又想體驗審案子的癮。
“那個”
曲元象喝著酒,斜著眼睛看著臺下跪著的一名婦人和一名瘦弱男子,含糊不清地開口問道:“臺下何人,要……要狀告你的叔叔啊!”
婦人哽咽著說道:“奴、奴家男人在外行商,結果他那弟弟,強行、強行玷污了的奴家!”
曲元象又看向那名瘦弱地好像雞崽子般的男人,開口質問道:“可有此事?”
“大人,絕無此事啊!”
男人連連搖頭:“此女蛇蝎心腸,我家兄長失蹤已久,昨夜我又發現她和管家私通,本來想到衙門來狀告,結果不曾想她有所察覺,惡人先告狀誣陷于我,大人你可要明察秋毫啊!”
“那個潘氏!”
曲元象挑挑眉毛:“本仙師再問你最后一遍,你說的都是實話?”
“實話!”
婦人賭咒發誓:“絕對是實話。”
“好!”
曲元象忽然間取下面前的令箭,指著一名和男人差不多瘦弱的衙門小吏,說道:“你,給我當著大家伙的面,把這個潘氏玷污給我看看!”
“啊?”
小吏愣住:“仙師,您、您在開玩笑吧?!”
“讓你做什么就做!”
曲元象冷喝道:“不然,砍了你的腦袋!”
“潘氏,在、在下對不住了!”
小吏哪里敢違抗命令,只能當眾朝著婦人撲去。
婦人也沒想到會有這么一出,拼死反抗。
兩人竟然就這么在大庭廣眾之下廝打起來。
那婦人一看就是富貴人家,身材用“身強體壯”來形容都不過分。
對比之下,本來就消瘦的吏員像只猴子,他撕扯半天,非但沒能得逞,反而是自己被抓了臉,鮮血流的渾身都是。
“你。”
曲元象又指派一人:“沖鋒!助陣!”
“我、遵命!”
結果。
兩個硬生生是沒能傷到潘氏丁點兒。
“啪!”
“夠了!”
公堂之上,曲元象重重拍下驚堂木,做出最后的決斷:“兩個都拿你不下,由此可見你在胡說八道,你家叔叔是清白的!來人,把這個潘氏和他們那個管家,給我拖下去關進大牢!”
“誒喲!”
男人感激涕零:“青天大老爺啊!”
案子沒有冤枉。
因為陳三石注意到,那個管家早就提前跑路了。
只是這不意味著事情沒問題。
他能從那個酒鬼修士的眼神中看到輕蔑,對這里所有人的輕蔑,就仿佛這里的一切,真的就是此人用來游戲的棋子而已。
再任由他胡鬧下去……
偏偏此人修為不低,手里又有金牌。
陳三石只能離開,轉而來到威武侯府邸。
他在下人的領路下來到院子里,恰好看到滿身血氣的呂籍在院子里卸甲,聶遠則是在旁邊小聲地與其商議著什么事情。
“師弟?”
呂籍沉聲道:“你怎么有空到我這里來。”
“大師兄,應該很清楚。”
陳三石看著他身上的血跡,根本不需要多說。
“哦。”
聶遠連忙站出來解釋道:“這個啊,是昨天夜里那些本來已經歸順的蠻子又突然造反,事發突然,師弟你又在閉關,還好大師兄及時……”
“說實話。”陳三石打斷道。
聶遠怔了下,堅持道:“師弟,我說的就是實話。”
“三師兄。”
陳三石閉上眼睛:“我不想和你爭執,你也沒有必要對我撒謊,還是實話實說來的好。”
“師弟,你這話說的,我有必要……
聶遠還想說什么,卻被大師兄攔住。
“師弟。”
呂籍直視著白袍的雙目,坦然地說道:“事情是我安排的,人也是我殺的,目的是祭祀邪神道,但我不是為了提升實力,而是當初在幽州救師父和大家心急,跟邪神簽訂契約,欠下他兩萬血食換取力量,這血食如果不還的話,我就無法擺脫邪神,在他的影響下,我可能會漸漸入魔,而且我不認為自己有錯,那些蠻人不值得同情,之所以沒有提前跟你商量,是擔心你不同意。”
他一口氣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連同自己的苦衷,說個清清楚楚。
“大師兄,夠痛快。”
陳三石對這個答復還算滿意,他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語氣平靜又透著不容置疑:“你說的沒錯,他們不值得同情,可大師兄終究是僭越了,我是涼州督師,這么大的事情,你無論如何都該跟我說的,如果我不同意,你就不能做。”
“師弟,你好大的官威!”
聶遠不悅道:“大師兄是不得已而為之!他不告訴你,也是覺得邪神道終究是上不了臺面的事情,你若是同意,將來鬧出去你的臉上也不好看。”
“老三,住嘴。”
呂籍臉上并無愧色,他只是說道:“師弟是督師不假,但按照朝廷規矩,想要處置巡撫,也得經過內閣的批準才行。”
“我不會上折子,其實也沒有要處置大師兄的意思。”
陳三石與之對視:“這次事情,念在大師兄當初,是為了救師父、師兄和不器他們才欠下的邪神債,我可以當做不知道。
“我來。
“只是想告訴師兄一句話,好自為之。
“我不希望你我同門師兄弟,將來有朝一日刀劍相向。”
“師弟,和大師兄說話放尊重些!師父不在了,長兄如父!你怎么能說出刀劍相向這樣的話?”
聶遠不忿地說道:“而且說句難聽話,多虧大師兄靠著邪神道突破通靈后期,才能鎮得住那個曲元象,讓他平日里有所收斂!
“師弟你,說到底也不過才突破武圣,還沒有突破到師父傳承給你的武圣之上。
“真要是所謂的‘刀劍相向’,你恐怕不是大師兄的對手。”
“言盡于此。”
陳三石抱拳行禮:“大師兄,三師兄,告辭!”
“師弟,且留步。”
呂籍沉聲開口道:“為兄,也有話想跟你說。你打著守孝的旗號留在涼州不走,是故意的吧?為兄奉勸你,不要和朝廷作對,師父走了,我們斗不贏的……
“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我都希望你一年之后,按照旨意進京,你還是冠軍侯,北涼督師,將來照樣可以領兵打仗。
“而我會留在涼州。
“你我師兄弟二人,一內一外,只需要行事小心,必定可以護師門上下所有人一個周全。
“但如果你再由著性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會連累所有人。”
陳三石停下腳步,但并沒有回頭,只是稍微停頓后,就繼續往前走,快步離開威武侯府。
“督師!”
“不好了!”
“百姓鬧起來了。”
“朝廷從今年起多收半成靈禾的告知張貼出來以后,十幾個村子的百姓都開始鬧了。”
不等他回到軍營,就被趙康找到。
“不論怎么亂,以安撫為主,更不能見血,朝廷那邊,我會想辦法再勸勸。”
陳三石頓了下:“另外,我接下來準備閉關一段時間,有什么要緊的事情今天天黑之前送到督師府,之后就都交給呂將軍他們處理吧。”
“閉關?”
趙康沒有多問:“我知道了。”
守孝、靈禾稅、仙師……
陳三石才成為督師區區幾個月,卻覺得時間過去幾年一樣漫長,因為他感覺到有一座大山無時無刻地壓在自己的身上,令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座大山的名字,叫做“皇命”。
皇命,不可違!
但說到底。
一切的源頭只有一個字。
或者說,還是不夠強。
沒有辦法拒絕一切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他不能再這樣虛耗時間了。
回到督師府。
昭昭在和陳云溪追逐打鬧,路過身前時被陳三石一把按住肩膀。
“疼疼疼!”
昭昭齜牙咧嘴地說道:“姓陳的,你干什么呀,男女授受不親,你快撒開,撒開!”
“收拾東西,跟我走。”
陳三石補充道:“帶上靈舟。”
“靈舟?”
昭昭立馬就知道是要去哪里,戀戀不舍地和陳云溪分開:“哦,我知道了。”
大澤坊市!
陳三石此行,務必要找到開啟人體景神的天材地寶。
真力武者,可比煉氣后期。
這之后。
再想讓他去什么狗屁京城。
就需要問問自己手里的龍膽亮銀槍答不答應了。
這局棋,是僵局。
想要破局,唯有以力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