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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殺敵,啖肉

  血淋淋的人頭,毫無征兆的出現在眼前。

  百官一片嘩然。

  “這、這是真的假的?!”

  齊王的聲音有些發抖。

  “自然是假的。”

  王竣接過話來:“但不同于尋常的幻術和易容術,這顆人頭是真的,臉皮則是用‘畫皮之法’捏造出來的,和真人一般無二,斷然沒有人能夠分辨出來。”

  “白袍,已死!”

  穆逢春嘶啞的聲音回蕩在殿內:“放棄東部之后,我大盛三十萬兵馬二十日后就能夠在錢塘府把北涼主力困住,連同后續的糧道一起斷掉!

  “在這之后,還要保證北涼軍和洪都府失去通信。

  “做好這兩點之后,把陳三石的人頭丟到錢塘府內,北涼軍自然人心惶惶,失了主心骨,離死也就不遠嘍。”

  “穆老,妙計!”

  齊王贊嘆道。

  所有人都知道陳三石在北涼將士心目中的地位和威望有多高,但有時候,單獨一個人威望過高,其實并不是什么好事。

  這個人活著的時候,或許能夠僅憑一己之力就支撐十萬虎狼之師。

  但一旦這個人隕落,在經過短期的憤怒之后,軍心就會土崩瓦解。

  “除此之外。”

  穆逢春補充道:“九殿下那邊,能困則困,如果實在困不住,就直接舍棄春秋府的人馬,前往錢塘府。”

  “就這么做!”

  秦王下達最終命令:“快去安排!”

  洪都府外。

  平叛軍,中軍大帳。

  一封來自于京城的密信,被將士送入帳內。

  “嘿,你們朝廷里那個姓穆的,倒是個狠角色。”

  道玄散人嘖嘖道:“這么大片疆土說不要就不要,就要先把他們按死!”

  “如此說來。”

  凌云說道:“我們還要在這里,再堅持一段時間。”

  “讓他們盡快吧。”

  李鶴冷哼道:“軍中無糧,我看是堅持不了多久了!”

  “無需擔心!”

  道玄散人自信十足地說道:“八門金鎖困仙陣已經準備完畢,等到撤退的時候,我等只需要列陣,循序撤退。

  “洪都府城內的守軍也餓著肚子,諒他們也不敢追上來。

  “我們很快就能夠到云州和大軍匯合。

  “只要云州的涼州主力一垮掉,陳三石僅憑手里這點兒人,短時間內就不可能再翻起什么浪花!”

  云州。

  自從數月之前北涼軍忽然調轉兵鋒,直奔云州而來之后,連戰連捷,未嘗一敗,如今已經來到祁連山一帶,只要再穿過最后一個關隘,前方就再也沒有任何阻礙,能夠直接殺到春秋府的側翼,把這二十萬兵馬全部殲滅,進而南下中原,直逼京城。

  這次大戰。

  倒也不是慶國戰斗力薄弱。

  而是他們本來就心不在焉。

  攻打大盛北方是慶國新任皇帝主意,并不是背后宗門的命令,因此基本上沒有多少高境仙師,他們真正的目光一直盯著京城和邙山祖脈,奈何距離太過遙遠,也只能靜觀其變。

  “快!”

  “別磨磨蹭蹭的!”

  汪直騎著黑風馬催促著隊伍前進的速度:“大帥和七千弟兄,還在洪都府里面拼命為我們爭取時間呢!”

  事實上。

  他們戰線推進的速度已經有些緩慢。

  洪都府里一個月前就糧草耗盡,不能再拖下去了。

  “大人此次為盡快南下,簡直是在搏命。”

  鄧豐焦灼不已,恨不得騎著青驄馬,自己一個人先殺到洪都府去助陣。

  七千守二十萬!

  而且對方還有四個紙面上戰斗力高于陳三石的主將和仙師,守到現在已經算是奇跡。

  “后方糧道一定要穩定!”

  “還有祁連山的東側一定要給我堵死!”

  “葉將軍,前方地勢險要,可能會遭遇伏兵,你親自帶領八百騎兵前去勘探。”

  “鄧將軍,云州邊境還有幾座府城,都是些衛所兵,戰斗力薄弱,你領八千人馬,在十日之內全部拿下來。”

  塵埃漫天的中軍位置,許文才坐在馬車上,一邊趕路,一邊有條不紊地處理著繁雜的軍務,緊密地安排著每一處的兵力部署,幾乎做到萬無一失。

  他從卯時開始埋頭辦公,等到再抬起頭時,已然是黃昏時分,春末寒風拂過,不禁咳嗽起來。

  “先生,先把藥吃了吧。”

  齊成拿來瓷瓶。

  許文才吃下一粒藥丸,然后說道:“小成子,前方有座縣城,我大軍今夜就在那里休整,你且前去準備一下。

  “好。”

  齊成點頭,正要離去的時候,就看到趙康騎著快馬趕過來,神色緊張地喊道:

  “老許,出大事了!”

  “出特娘的大事了!”

  “小點兒聲!”

  許文才呵斥道:“出什么事兒了?

  “大軍,大軍!”

  趙康咽了口唾沫,指著前邊方向說道:“前方得來的消息,朝廷增派三十萬兵馬,兵分五路,正朝著我們而來!”

  “多少?”

  許文才沒有慌亂,只是正色道:“消息可準確?正常來講,朝廷不可能再湊出這么多兵馬來圍攻我們。”

  “是督師府在各地的暗探,再加上十八路夜不收整理搜集來的,絕對不會出錯!”

  趙康篤定地說道:“三十萬兵馬,姜元伯掛帥,另外還有諸多仙師,就剛才,我在天上看到的就有兩三個。”

  如此重大噩耗傳來,很快就把北涼軍的各個將軍聚集過來。

  當天夜里,更加詳細的情報就送到。

  輿圖之上,以朱紅標記為敵軍,墨色為北涼軍,此刻紅色已經把墨色包圍在內,正在進一步收縮。

  “朝廷簡直是瘋了!”

  汪直破口大罵:“竟然寧愿放棄半壁江山,也要專門來對付我們!”

  突然多出來三十萬大軍。

  是誰都沒有想到的。

  “穆逢春這個老不死的,真是夠狠的。”

  榮滟秋鄙夷地說道:“想當年他還和師父在一起共事的時候,就最喜歡拿別人的妻兒老小做文章,尤其是喜歡玩栽贓陷害那一套,再不然就是拿部下的命去換城池,這次竟然是能說動朝廷,把整個東方和南方都舍棄了!”

  “老許。”

  范海凌緊張地問道:“我們肯定是不可能繼續往前推進了,否則的話一定會遭到重創的。”

  “是啊。”

  程位指著輿圖:“我們現在后路已斷,最好的辦法是立即調轉方向,改道前往錢塘府。”

  許文才拿著羽扇,沉默著沒有說話。

  “那咱們小師弟呢?”

  榮滟秋提醒道:“老二,你別忘了,洪都府斷糧有段日子,師弟他們現在就等著我們的援兵,要是轉道去錢塘府的話,豈不是就等于把師弟他們賣了?!”

  “九妹,你看看清楚。”

  程位無奈地說道:“不是我們不去,是去不了了,當下的情況,如果非要領著兵馬往前沖,就相當于一頭撞在南墻上,非但支援不了洪都府,反而有可能會全軍覆沒。”

  “程將軍,說得對。”

  許文才開口道:“我們也只有先改道去錢塘府,試試看能不能先把自己保住,然后再把情況通知給大人,讓大人來做定奪。實在不行的話,也只有讓大人他們從洪都府撤退了。”

  從洪都府撤退,也就意味著此次南征宣告失敗。

  這么一次折騰下來,消耗兵馬錢糧無數,再想南征恐怕要等到三五年之后了。

  “通知前軍!”

  “改道朝東南方向開拔,前往錢塘府!”

  “咚!”

  陳三石重重地將三尖兩刃刀倒插在城墻上,沒有再繼續修煉下去。

  因為……

  他也要節省體力。

  不論是煉氣修士還是真力武者,都還做不到完全以靈氣支撐身體運轉。

  所以最近幾日,更多時間都用來修煉《吞火決》,與此同時靜靜等候著云州方面的消息。

  按照正常來算,趙無極的那只海東青應該在昨天就回來才對,結果不知道為什么到現在都沒動靜。

  如此想著。

  陳三石站起身,來到城墻角落,輕輕踢了踢像是死狗一樣躺在地上的趙無極,發問道:“戰報呢,送回來沒有?”

  “大、大帥伱說什么……”

  趙無極眼神恍惚地躺著,煞白的嘴唇發出微弱的聲音:“什么報?”

  “趙無極,給我滾起來!”

  陳三石厲喝之下,趙無極渙散的瞳孔才重新恢復清明,他連忙拄著刀,費力地站起來,仔細回憶著說道:“不知道啊,那扁毛畜牲可能也餓得慌,不回來了。”

  這話純屬是在胡扯。

  他們這一城池的人都在挨餓不假,唯獨海東青不會餓著,它們來來往往跋涉千里乃至萬里,都會自行捕獵。

  只是……

  自從天水洲修士來到東勝神洲之后,天穹之上也不再是百分之百安全,不排除是發生什么意外,或者遭到故意攔截。

  “大帥……”

  趙無極有氣無力地說道:“按照原本的約定,再有十天八天的,許文才他們是不是就該殺過來給咱們解圍了?”

  陳三石沒有回話,而是回到原地駐足凝視著中原兵馬沉寂已久的大營。

  “啾——”

  恰逢此時。

  一聲鷹唳。

  但回來的并不是趙無極的海東青,而是陳三石的青鳥,它的爪子下面拎著一只野兔,來到城墻上后丟在主人面前。

  最近這段時間。

  反而是青鳥沒少往城里抓獵物,雖然這點東西對于大軍來說無異于杯水車薪,但總歸是能在清湯寡水的大鍋里面加點葷腥。

  青鳥跟著陳三石也有兩年多。

  幾日前,終于突破成一階異獸,它能夠施展出來的法門和千尋類似,消耗體內的靈力來提升速度。

  “你去吧。”

  陳三石拍拍它:“去云州,記得當心。”

  青鳥點點頭,便展翅離去。

  陳三石重新盤膝坐下,繼續修煉《吞火決》。

  錢塘府。

  “轟隆隆——”

  “殺——”

  高聳的城池內外,正在進行著血腥的搏殺。

  還等人率領大軍轉防此地之后不久,朝廷的兵馬就趕到展開激烈的進攻。

  短短二十日下來,北涼軍便損失慘重。

  一場大戰從夜間持續到天亮,朝廷方面才鳴金收兵。

  “怎么樣?!”

  渾身是血的汪直,拖著陌刀來到中軍大帳內:“洪都府有消息了嗎?”

  “還沒有。”

  齊成搖著頭說道:“按理說五天前就該得到大帥的回信,結果到現在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聽聞此言。

  賬內的將軍們心里都是“咯噔”一聲。

  “這、這……”

  范海凌有些結巴地說道:“他該不會是出事了吧?”

  “閉上你的烏鴉嘴!”

  汪直呵斥:“再寫信,繼續寫!洪都府不可能出問題!”

  嘴上這樣說。

  但其實他們心里都很清楚。

  洪都府。

  斷糧太久了!

  朝廷突然調集大軍圍剿,導致原本的計劃亂套,洪都府內的守軍,成為徹徹底底的孤軍,就算把所有的戰馬殺光,只怕是也支撐不住了!

  還有最關鍵的一點、

  那就是曹嶸等四人加起來的實力,不比陳三石弱,否則的話,區區二十萬人,早就被師弟擊潰,哪里還用拖到現在?

  既然僵持這么久,就說明白袍面對他們,也感到非常棘手!

  “大家別慌。”

  許文才安撫道:“說不定是洪都府的海東青出現意外,再等等看,以前每次絕境,大人不也挺過來了嗎?”

  “說得對。”

  趙康附和道:“當年在明州,大人不過是化勁境界,不照樣從數萬大軍再加上玄象境界武將的手里活下來了?”

  眾人的擔憂這才減輕,但仍舊忐忑不安。

  與此同時。

  錢塘府上空。

  青鳥飛躍千里,終于帶著密信抵達目的地,就在它方向準備飛入城內的時候,云層當中突然出現殺機。

  “唳——”

  只見一只形狀怪異,還長著獠牙的怪鳥俯沖而來,爪牙之上,綻放著金屬質感的寒光,就要直接把海東青抓個頭破血流。

  青鳥吃了一驚,急忙側身躲避,但即便如此,也還是被“利刃”擦傷,片片羽毛凌亂飛濺,鮮血更是從傷口迅速外涌,好兔起鶻落之間,青鳥就已經調轉體內靈力,雙翼好似碧玉般熠熠生輝,速度陡然攀升數倍,眨眼之間就飛出上百丈的距離,把怪鳥遠遠甩在身后。

  “唳!”

  怪鳥一擊未能得逞,再想追卻是完全跟不上。

  “啾——”

  青鳥回頭朝它投出一個怨恨的眼神,然后就化作一抹流光,好似流星一般消失在遠方的夜幕當中。

  幾個呼吸之后。

  以王竣為首,數名修士趕來。

  “如何?!”

  “寒鐵鳥沒有獵殺成功?”

  “我看那海東青似乎已經是一階妖獸。”

  “無妨。”

  怪鳥落在王竣手臂上,他與之溝通過后,便開口道:“應該是跑了,只要信不送進城里就好。”

  洪都府。

  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

  天將明未明。

  陳三石好似石化般,坐在霧氣當中,靈根不斷汲取著靈珠當中的靈氣,經過復雜的大周天運轉之后,靈氣盡數被煉化為法力,儲存在丹田之內。

  隨著時間的推移,法力愈發殷實,直到在丹田之內凝聚出第五縷霧氣。

功法:吞火決.煉氣五層  進度:0/1200

  突破!

  武道進入真力境,靈根提升到中品之后,此消彼長之下,倒是顯得《吞火決》突飛猛進。

  “呼——”

  陳三石緩緩睜開雙眼,吐出一口濁氣。

  東方紅日升起,刺破彌漫的霧氣。

  “啾——”

  鷹唳響起。

  陳三石抬起手臂接住青鳥,看到戰報原封不動地綁在腿上,并沒有送到錢塘府內,而且青鳥還受了不輕的傷。

  “啾!”

  青鳥用翅膀指著錢塘府的方向,鳴叫個不停,聲音當中有憤怒也有委屈。

  “我知道,你歇著吧,我會給你報仇的。”

  陳三石對于發生什么情況,已經心里有數。

  兩日前。

  遠在玉陸州的四師兄,和督師府在各地的暗探送來情報,告知他朝廷放棄東部南部全境,調遣三十萬兵馬北上云州。

  他估計許文才等人,應該已經被困在錢塘府一帶。

  雙方的通信也被人故意切斷。

  不知道為何要這么做。

  因為陳三石的情報來源不止一個,光是督師府的探子就遍布各個州府,總是會有情報順利送過來。

  非要專門切斷他和錢塘府的聯系,其中必有蹊蹺。

  “大帥……”

  趙無極扶著墻走過來,有氣無力地說道:“怎么樣!是不是許文才他們帶兵打過來了?!”

  “他們不會來了。”

  陳三石沒有隱瞞。

  聽聞此言,趙無極等人俱是神色一凜。

  “那、那我們豈不是成孤軍了?”

  “他們怎么樣?難不成全軍覆沒了?”

  陳三石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道:“準備好與我出城破敵。”

  他不知道朝廷為什么單獨切斷錢塘府的通信,但清楚絕對不能再繼續坐等下去,必須要殺到錢塘府去才行。

  攻守之勢易形。

  不再是十五萬人前來支援七千人。

  而是七千人,前去解救十五萬人!

  此時此刻。

  不論是平叛軍還是洪澤營,都已經來到極限,只需要一個契機,七千人,未必不能大破二十萬人!

  錢塘府。

  “轟隆隆——”

  巨石如山。

  箭矢如雨。

  火光沖天。

  狼煙遍地。

  在朝廷三十萬大軍日夜不停息的洶涌攻勢之下,北涼軍一日比一日的損失慘重,折損兵馬已經逾萬人。

  又是長達三個時辰的鏖戰。

  直到黃昏時分,朝廷才鳴金收兵。

  錢塘府的城墻之上,滿目瘡痍。

  “噗!”

  二師兄程位支撐不住,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老二!”

  汪直連忙上前攙扶,嘴里不忘記貶損幾句:“都特娘是練槍的,你和小師弟,怎么差距這么大!”

  程位沒有理睬,只是下去休息。

  其余將士們的開始各司其事,修繕城墻、搬運尸體、打掃戰場……

  “許先生。”

  葉鳳修微微抬眸道:“我們情況如何?”

  “守上半年不成問題!”

  許文才搖頭嘆息道:“我還是擔心大人那邊的情況。”

  “是啊。”

  榮滟秋命將士端著銅盆,清洗著玉手上的血污:“既然信送不出去,不然就讓我挑幾個人一起突圍出去,親自過去看看吧。”

  “在下也想。”

  許文才說道:“可是守在城內,尚且要靠著魏玄將軍夫妻二人來勉強支撐,出去再多人也不過是白白送死罷了。為今之計,也只有再等等看,約定時間一過,我們又沒到,想必大人會自行想辦法突圍的。”

  “咚咚咚!”

  正說話間,戰鼓再次響起。

  “這么快又來?!”

  汪直怒目圓睜,重新提起陌刀便是飛檐走壁,回到城墻之上。

  然而。

  敵方大軍并沒有再次來襲。

  戰鼓響起只是因為一名修士飛到城墻上方。

  “咻咻咻——”

  弓弩手齊齊發射。

  箭矢好像瓢潑大雨般落在王俊的身上,但是盡數都被一層金色的屏障格擋在外。

  “王竣!”

  魏玄自然認得對方。

  不久之前的官渡之戰,雙方還是同生共死的戰友。

  “王竣道友,你要來送死?”

  宋桂芝說著,碧玉般的長棍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手中,就要對天上的修士出手。

  “兩位且慢!”

  王竣示意對方停手,解釋道:“在下此番前來并沒有敵意。”

  “那你想干什么?”

  汪直不耐煩地說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實不相瞞,在下是來勸降的。”

  王竣心平氣和地說道:“你們北涼軍的糧草被斷,最多也就再支撐幾個月,城外更是有三十萬大軍團團圍住,敗局已定,不如早早開城投降,免得生靈涂炭!”

  “笑話!”

  魏玄冷笑道:“老夫當年在漢陽城,一守就是三十年,腦子里就從來沒有過‘投降’兩個字!”

  “說的好!”

  汪直罵道:“你自己都說了,我們城內的糧草還能支撐數月,再加上十幾萬大軍,不到最后一刻,爾豈敢口出狂言,妄斷勝負?!”

  “最后一刻?”

  王竣等候已久,順勢說道:“看來你們信心十足,在等什么?等陳三石來救你們?那我大可以告訴你們,不用等了。

  “你們猜猜。

  “洪都府為什么遲遲沒有給你們回信?”

  眾人面色一沉。

  宋桂芝反應迅速:“呵呵,王竣道友,你才來凡俗多久,怎么也學會逞口舌之能,想用這種低劣的手段動搖我等軍心?”

  “不信?

  “那諸位請看……

  “這是什么!”

  只見王竣從身后,提出一顆血淋淋人頭,隨手丟下,砸在眾人的面前,咕嚕嚕滾了數圈之后才停下。

  汪直嗤之以鼻:“狗日的,你當老子是嚇大的,這是拿誰的人頭來糊弄人呢,我看看……”

  他定睛看去,五官頓時僵住。

  剎那間。

  全場死寂!

  不對。

  應該說。

  仿佛此方天地的光陰,在某個大能操控下,定格在某個瞬間,一切都變得死氣沉沉,寂靜無聲。

  他們……

  看到了什么?

  這顆人頭的臉,為什么如此熟悉?

  陳三石!

  不是別人。

  就是十五萬大軍的統帥,整個北境的北涼王,他們的師弟、將軍、朋友、親人……

  陳三石!

  “操你祖宗。”

  最終,還是汪直率先開口,不屑地冷笑:“糊弄誰呢?隨便弄顆人頭,施個易容術,就能唬住老子?!”

  他說著捧起人頭,不斷用袍子擦拭著這張臉,似乎想要將其擦成另外一副模樣。

  可無論怎么折騰,擺在面前的都還是那張熟悉的面孔。

  “老魏!”

  “你看看,這是不是天水洲的什么幻術?!”

  “應該不是。”

  魏玄如實說道。

  低境界修士的幻術都有時效性,對方沒必要用這么拙劣的手段。

  聽到這話,汪直忽然間像是骨頭散架般癱倒在地。

  “師弟……”

  “大人!”

  “大帥!”

  “師父!”

  陷入死寂良久的城墻之上,猛然爆發開來。

  榮滟秋、葉鳳修等人都是眼眶充血,在愕然、悲慟、憤怒等等的情緒疊加之下,身子都有些發抖。

  尤其是北涼軍的將士們,看到這一幕后,只覺得內心有什么東西崩塌。

  “陳三石很厲害。”

  空中,王竣平靜地說道:“領著區區七千人,就擋住春秋府的反撲數月,要知道,凌云、李鶴他們,單純論境界都還要強于陳三石。

  “但人力終究有極限。

  “在超過極限之后就會死,誰也不例外。

  “尤其是陳三石,在城內斷糧之后,竟然當眾把自己所有的辟谷丹全部燒掉,連最基本的體力都無法保證,被鎮南王四人合力斬殺,也是在所難免。”

  當眾把辟谷丹燒掉……

  這是以身作則,表示和將士們共同進退!

  確實是陳三石會做出來的事情。

  “陳三石死后,你們就再也沒有人能頂在前面,等到鎮南王曹嶸和李鶴道友等人趕來之后,不論你們抵抗或者不抵抗,城破都是必然的。

  “所以我才說,你們的堅持沒有意義。”

  王竣繼續說道:“當初在官渡,在下好歹也算跟各位有過一些交情,實在是不忍心看著各位白白送死,快快開城投降吧。”

  “雜種,受死——”

  汪直連同其余的師兄弟們,幾乎是同時拿起兵器,帶著無窮的怒意和滔天的殺氣,就要先把面前之人宰殺再說。

  王竣早有準備,當即御劍逃離此地,只留下一句響徹天地的喊話。

  “白袍已死!

  “爾等開城投降,免受一死!!!”

  許文才在齊成的攙扶下登上城墻,在看到這一幕后,整個人仰面向后倒去,幸虧弟子及時拉住,才沒有直接從城墻上摔下去。

  “先生!”

  齊成連忙說道:“節哀,節哀啊!”

  “混賬,我節什么哀?!”

  許文才一巴掌打在對方腦門上:“假的,是假的!快,告訴底下的人不要慌亂,人頭是易容術易容出來的而已!”

  齊成這才反應過來。

  這種時候就算是真的,也不能承認。

  否則的話城內不用幾日就會大亂。

  齊成下去安撫軍心。

  許文才等人則是用白布把首級包裹上,回到中軍大帳。

  “師父!”

  “師父啊!”

  蘇燦、于繼于烈師兄弟三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都、都怪我們……”

  汪直“咣當”一聲丟掉兵器:“都怪我們戰線前推的太慢,錯過支援洪都府的時間……”

  “大帥。”

  鄧豐也跪倒在白布前:“你和末將的約定,尚未實現。”

  “我早就說過……”

  二師兄程位蹲坐在地上:“這筆買賣不劃算,南征之事不該如此草率,應該徐徐圖之!”

  “大帥,大帥你不能走啊!”

  范海凌痛哭流涕。

  他才反叛沒幾日。

  怎么白袍就死了?!

  這不是要他的命嗎!

  孫不器默默地掀開白布,為姐夫合上眼睛。

  在一片頹喪當中,許文才出口斥責道:“你們哭哭啼啼的做什么?!許某昨夜觀天象,還看到北方有紫微星正盛!我們未必就到了絕境!”

  “老許……”

  汪直說道:“你的意思,還是說這顆人頭是假的?”

  “我……”

  許文才本想肯定,但最終還是如實說道:“我也不知,但、但是難道是真的,我等就開城投降不成?!”

  “投個屁!”汪直高聲道:“我十五年前就是個死人,是師弟給了我第二條命,他若是真死了,我也是時候把這條命還回去了!”

  “師父走了,是師弟挺身而出,擋在我們這些師兄師姐的身前。”

  榮滟秋自嘲地冷笑了下,而后語氣怨毒地說道:“就算這次北涼軍連同督師府全軍覆沒,老娘也要多拉幾個朝廷的走狗當墊背。”

  “好!既然如此,那還有什么可說的?!”

  許文才主持大局道:

  “兩手準備!

  “如果,大人真遭遇不測,當務之急是把大人的家眷安置妥當,想辦法聯系上大人家中的兩位女仙師,先讓她們帶著兩位夫人和少爺小姐離開涼州再說。

  “然后是我們。

  “城內尚且糧草充足,最少也能守上兩個月,如果兩個月后,還是沒有大人的消息,那就說明真的……

  “到時候,我們再和敵軍一決生死也不遲!

  “所以諸位將軍,還請務必各司其職到最后一刻!”

  洪都府。

  陳三石來到大鍋前,抓起煮熟的草根樹皮,當著眾人的面吃下,然后才回到城墻上繼續靜坐,哪怕是他,也有些虛弱。

  城里的戰馬早就殺光吃光,最近十幾日,弟兄們已經開始用亂七八糟,所有能吃的果腹,幾乎來到最后的極限。

  “大帥……”

  趙無極拄著刀走過來:“撐不住了,我能不能吃自己一塊肉?”

  “轟隆——”

  說話間。

  城墻不遠處站崗的將士忽然“轟隆”倒地,赫然是餓得昏死過去。

  “大帥。”

  趙無極靠在城墻上:“上次你說出城破敵,什么時候破?弟兄們真的要撐不住了……”

  “再等等。”

  陳三石閉目養氣。

  他在等,等待決勝契機的來臨。

  “大帥!”

  “糧食!”

  “城墻下邊,突然多了好多糧食!”

  馮庸來到城墻上匯報,虛弱的聲音當中帶著明顯的激動。

  “糧食?”

  陳三石起身。

  只見城墻下,一夜之間竟然是堆積出一座小山般的糧食,有野菜、有粟米、有谷糠、也有少量的大米和現成的干糧。

  此時此刻。

  正有一名顫顫巍巍地老頭拄著拐杖,在小孫女的攙扶下,往地上放了一些做好的窩頭。

  “鄉親。”

  陳三石輕輕跳下城墻:“你們這是?”

  “誒喲,王爺!”

  老頭兒嚇了一跳,然后連忙放下拐杖就要跪,被白袍一把拉住:“老伯,不必跪嗎,這些糧食都是你們送來的?”

  要知道。

  洪都府一直在鬧饑荒。

  尤其是最近幾年連年征戰,征糧一次比一次多,像洪都府這種土地并不肥沃的地方,早就家家干凈,百姓自己都吃了上頓沒下頓,再窮些的地方,甚至每天都有人餓死。

  再這樣下去。

  就要到易子相食的地步!

  可即便這種情況下,竟然還會有百姓給他們送吃的。

  “王爺,北涼軍,是好人吶!”

  老叟極為感慨地說道:“老朽今年八十二了,打仗的事情見的多了,可還從來沒有見過跟王爺一樣,進城之后先鏟靈禾,再殺貪官,最后連一粒糧食都不管我們征收!”

  “是啊,天底下,哪有這樣好的軍爺!”

  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附近,他們都面黃肌瘦,衣衫打著補丁。

  “就昨個,有位軍爺餓得抱著泥巴啃,也沒有搶我們家的糧食。”

  “諸位鄉親。”

  陳三石說道:“你們自己也沒東西吃,還是……”

  “王爺!”

  “可不能這樣說!”

  “這些糧食你務必要收下!”

  “要是讓外面的人打回來了,他們肯定要在田里重新種毒草!”

  “對,我們是為了我們自己!”

  “只要王爺能堅持住,我們最多就是餓一陣子,可你們要是垮了,我們就要餓一輩子了!”

  “王爺,把糧食收下吧!”

  人群當中有人帶頭,然后就像是風吹稻田般跪倒一地。

  “王爺不收下,我們就不起來!”

  “好,我替弟兄們,謝過諸位鄉親!”

  陳三石高高抱拳:“我陳三石在此承諾,倘若真能活著離開此城,等到再回來時,免除洪都府三年賦稅!

  “趙無極!

  “把這些糧食收好,給弟兄們……造飯!”

  此時此刻。

  雙方都緊繃到極致。

  這突然多出的糧食,很有可能會成為決定勝負的關鍵!

  平叛軍,中軍大帳。

  “王爺!”

  “有個百總領著手底下的人跑了!”

  “王爺,有人鬧事,說要是再不撤退,他、他們就要投敵。”

  “后軍有不少弟兄餓得昏過去,然后直接……直接被其余人分著吃了。”

  越來越多的亂象開始發生。

  在糧草短缺的情況下,平叛軍來到最后的極限。

  “曹兄。”

  道玄散人說道:“差不多了,再不撤退的話,我們就要垮了。”

  曹嶸瞇著眼睛,沒有說話。

  “確實該撤了。”

  凌云說道:“錢塘府已經被包圍許久,心里來到極限,只要我們再趕過去,就更加能坐實陳三石之死,必定馬到成功!”

  “凌云道友說的沒錯。”

  道玄散人說道:“現在是撤退的最好時機,而且不光是咱們底下的人餓著,城里的北涼軍也早就餓得頭昏眼花,斷然是不會有任何力氣追出來的,和死了沒有什么區別。”

  “陳三石呢?”

  李鶴稍稍有些擔心:“僅憑我們四人聯手,只怕是已經沒有辦法將其穩穩壓制。”

  “李道友,你莫非忘了還有在下?”

  道玄散人捋著胡須,頗有些驕傲地說道:“八門金鎖困仙陣已經準備就緒,只要那陳三石真敢追出來,就是他的死期!總之,我們只需要安安穩穩地撤出此地,就相當于大勝!”

  “撤軍。”

  鎮南王曹嶸拿定主意:“把儲備的最后一頓糧食全部分給他們吃了,然后全軍撤退!”

  洪都府內。

  百姓的糧食不多。

  短短幾日,就再次消耗干凈。

  這回是真的百姓手里也沒有余糧了。

  如果后續再拖延下去,就是全城人一起餓著,直到餓死為止。

  “大帥!”

  莊毅等人即便身經百戰,此刻也有些發虛。

  “大帥能不能說實話。”

  “老許他們……”

  “是不是來不成了。”

  “我們是不是要死在這里了?”

  就在六千余將士來到最后關頭之時。

  馮庸一瘸一拐地來到城墻之上:“大帥!撤了!城外的平叛軍撤了!”

  聽聞此言。

  全體弟兄,都長長地松了口氣。

  敵軍一撤。

  就意味著他們能夠返回北涼,途中也能找些吃的,好賴不用在這里活活餓死了。

  “全軍!

  “追殺!”

  然而!

  就在此時。

  陳三石洪亮的聲音,卻像是大呂洪鐘般響徹在每個人的腦海中。

  追殺!

  大帥在說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敵軍撤退,非但不趁機跟著撤退,反而要追殺對方?!

  他們只有六千多人。

  敵軍。

  尚且有二十萬!

  “實話告訴你們!

  “我們有十五萬弟兄,就在千里之外的錢塘府內等著我們!

  “但現在撤退,就等于拋棄十五萬弟兄!我等還有何顏面,面對北涼父老!

  “還是那句話!

  “本王,可曾敗過?!”

  不曾!

  眾人毫不懷疑!

  “當初在官渡,同樣是面臨斷糧,和眼下的情況何其相似?!最后西齊數十萬大軍,不照樣土崩瓦解?!

  “現在,也是一樣!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我們有城內百姓幫忙,直到昨天還有飯吃!

  “可他們呢?早就如同風中殘燭!

  “只要弟兄們隨我一起殺出去!

  “二十萬大軍,頃刻間就會崩潰!

  “這不僅僅是一場小勝!

  “只要我們殺出去,整座天下,就都是我們北涼的!

  “是要打下整座江山,建功立業,還是如同鼠輩一樣逃回北涼,諸位弟兄,自行斟酌吧!”

  徐斌率先站起:“大人,我們先前也是餓的有些糊涂!”

  “我們跟著你南征北戰這么多年,何曾懼怕過?!”

  “對!”

  “大帥,你不能罵人,我等北涼男兒,豈是鼠輩!”

  “原來大帥一直在拖到今日,也是在等待戰機!”

  在他們的記憶中。

  每次大帥做出最后動員的時候,也就是決勝負,大破敵軍之時!

  今日,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你們還在等什么!!!”

  陳三石聲如雷震:“出城,殺敵!”

  城外。

  二十萬平叛軍在吃掉僅剩的備用糧食之后,就開始陸陸續續開拔撤退。

  洪都府側翼,通往錢塘府的地方。

  名為——雀鼠谷!

  曹嶸等四人站在飛舟之上,凌空而立,俯瞰著腳下的部隊撤退。

  也就在這時。

  一名修士慌張前來匯報:“幾位,大事不好,洪都府里的人還活著!陳三石領著手底下的幾千人,追出來了!”

  “追出來?”

  李鶴冷哼道:“正愁拿他沒辦法,竟然敢追出來送死!”

  六千人追二十萬,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嗡!”

  曹嶸提起那柄無鋒闊刀,煞氣真力層層翻涌。

  “此僚在我的眼中,已然是一具死尸!”

  道玄散人神色有些興奮,籌備數月的大陣,終于能夠派上用場:“我這就下去列陣,‘八門金鎖困仙陣’陣成之后,就是白袍葬身之時!

  “列陣——”

  “咚咚咚——”

  雷震般的戰鼓響起。

  二十萬大軍開始排列軍陣。

  他們的行走之間,暗合著九宮八卦,大羅萬象,天地之間,陣陣的玄妙之力開始凝聚,竟然是引得雀鼠谷內飛沙走石,狂風大作!

  正在沖鋒的洪澤營將士,看著前方的軍陣,都有些恍惚。

  這方天地之間!

  還是頭一次。

  有除去白袍之外的第二個人,能用出真正的天書陣法。

  “大帥?”

  “這可如何是好?!”

  趙無極咽了口唾沫。

  他們就算是也布置大陣,僅僅六千的人數,也不夠用!

  “軍陣?!”

  然而。

  在洪澤營的最前方,一馬當先的陳三石卻是冷笑:“他們懂個什么軍陣?!本王一人,即可破之!”

  八門金鎖困仙陣是厲害。

  可是不要忘記一個所有兵家才入門時就明白的道理。

  那就是……

  再厲害的陣法。

  也能用得出來!

  能不潰敗才行!

  否則就算是能殺大羅金仙的天陣,也不過是中看不中用的紙老虎!

  而眼前的平叛軍,各個方面早就來的極限,本身就處在崩潰的邊緣!

  正是貨真價實的紙老虎。

  對方是紙老虎!

  而陳三石。

  是玩火的!

  紙虎雖巨,火苗再小,也可焚之!

  只見!

  在萬軍從中。

  陳三石脫穎而出,一騎當先,直接朝著八門金鎖困仙陣沖去!

  金弓銀彈悄然出現。

  弓弦之聲響起。

  一條火龍騰空而出,直接將十數人吞噬殆盡。

  趁此機會。

  陳三石也闖入陣中。

  他赤手空拳,雙手一把就將一名玄象大將連同其胯下瘦弱的戰馬死死抓住,而后騰空而起,來到雀鼠谷上空,二十萬人清晰可見的位置。

  “轟!”

  烈焰滾滾之下。

  直接把玄象大將和戰馬燒成焦炭。

  而后。

  陳三石一口扯下戰馬黑乎乎的血肉,當著二十萬人的面,咀嚼入腹,整個人如同妖魔降世!

  他再看地面上的大軍,就好像邪魔看到新鮮的血食。

  “二十萬軍糧在這里!”

  “弟兄們,隨我一起!”

  “殺敵!”

  “啖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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