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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宿命

  夏里陪著嫂子用了午食才走,回到翠華庭已是下晌,她無甚事可做,索性拿起畫筆勾畫嫁衣圖樣。

  她對婚姻沒有太多憧憬期待,但也會幻想自己穿上嫁衣的模樣,這無關情愛。

  只是造化弄人,她沒機會穿上潔白的婚紗了,只能盡量讓自己的嫁衣華美些。

  之所以選用盤金繡,是因為盤金繡的繡品凹凸有致,金光閃閃,華貴富麗,適用于龍鳳麒麟等吉祥紋樣,大晉對嫁衣沒有嚴格的制式要求,所以夏里可以繡出龍鳳呈祥的紋樣來。

  她坐在書案前細細勾畫著,陽光穿過窗欞灑在身上,周圍的一切仿佛都沐浴在溫暖的氛圍中,讓人感覺寧靜而美好。

  巧荷踏進屋里時瞧見的就是這幅場景,她嘴角不自覺上揚,放輕腳步往夏里跟前走去,先湊到她身側瞧瞧她畫的繡樣,輕聲問道:“姑娘,這是要繡在嫁衣上的紋樣嗎?”

  夏里抬眸瞧了她一眼,含笑道:“是這么打算的,你瞧著怎樣?”

  巧荷彎眼一笑,聲音輕快道:“姑娘畫的自然是極美的,再搭配上各色繡線,穿上定會讓人移不開眼。”

  夏里手上動作不停,淡聲道:“你怎么舍得從灶房出來了,可是有事同我說?”

  巧荷將香噴噴的地瓜湊到夏里鼻尖,語帶笑意道:“我是給姑娘送好吃的來了,這地瓜香甜軟糯,是用柴火烤熟的,您快嘗嘗。”

  夏里聞言擱下手中筆,視線轉移到她手上,驚喜道:“前幾天我還在想這口呢,你可真懂我。”

  巧荷拿來小杌子坐到夏里身旁,將烤地瓜的皮輕輕撕掉再遞給夏里,見她咬下一口面上露出驚喜的笑容,方才開口道:“怎么樣?好吃吧。”

  這烤地瓜已沒有那么燙了,正好入口,夏里毫不吝嗇的夸贊道:“確實軟糯香甜,比咱們那會兒坐在宅院里看雪吃的還要好。”

  巧荷眼神柔和了幾分,她輕聲道:“那會子吃的烤地瓜跟這個品種不一樣,不過依舊很開心。”

  夏里低頭咬了一口,認真看了巧荷一眼,聲調輕緩道:“一個烤地瓜就讓你跑來追憶往昔了?啥時候你心思這么細膩了?”

  巧荷嗔怪道:“瞧姑娘這話說的,婢子本來就心思細膩好么,只是你沒發現而已。”

  夏里露出一副看破不說破的表情來,自然而然道:“說吧,又發生什么事了,你這心思都寫在臉上了。”

  巧荷下意識摸了摸臉,哭笑不得道:“姑娘,您又逗我,其實也沒什么大事,就是麥冬給我寫信了,說了些承恩伯府的舊人舊事。”

  夏里神色微斂,有些感慨道:“沒想到麥冬還會給你寫信,她真長進了不少,難怪你這幅模樣,趕緊同我說說,她如今過得怎么樣。”

  巧荷見夏里并不回避這話題,表情放松了許多,淡聲道:“信上的字跡是兩個人的,她不會寫的字,由她夫婿代勞,如今她已成親,日子過得很是和美。”

  夏里滿臉欣慰道:“麥冬心思單純,那李昂瞧著卻是個有成算的,兩人日子過得必不會差,其他人怎樣了?”

  巧荷臉上笑容逐漸消失,她遲疑道:“麥冬出嫁后,原本就跟承恩伯府沒有往來了,結果香薷折騰出事,連累的周管事吃瓜落,這才又得了些消息。”

  夏里沉思了片刻,語氣平靜道:“因為承恩伯刻意冷落,所以她又鬧事了?”

  巧荷搖了搖頭,表情復雜道:“若是冷落還算好的了,麥冬信里說,伯爺雖給了她通房的身份,過得卻還不如粗使丫頭,連那院子里的門仆都敢欺辱她,伯爺只當她不存在。”

  夏里有些詫異,在她印象里陸陵川并非手段殘酷之人,卻沒想到他會如此待香薷,一個無寵又被家主厭棄的通房,又能有什么好日子過,承恩伯府那樣的生存環境她再清楚不過了。

  “你就直說吧,香薷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巧荷輕嘆口氣,語帶憐憫道:“她被底下人折磨的不成樣子,不甘了此殘生,就與前院一個護衛勾搭上了,珠胎暗結之后,又故技重施給伯爺下藥想混淆血脈,殊不知,伯爺早就派人盯上她了……”

  夏里聽完心底發寒,她竟生出種宿命感來,哪怕沒有陸陵硯從中作梗,香薷的命運依舊按照既定的走向發展著。

  她平復了一下心情,聲音低沉道:“那陸陵川是怎么處置她的?”

  巧荷繃著表情,語氣平靜道:“伯爺這次沒有心慈手軟,讓人給她灌藥,然后拖出去發賣了,周管事于心不忍,又偷偷將她贖了回來,但香薷已經被折磨瘋了,連麥冬都認不出來,這輩子已經毀了。”

  夏里盯著窗外有些失神,過了好一會子,她才緩緩道:“陸陵川變得殺伐果斷了,承恩伯府夾縫中生存實屬不易,香薷瘋瘋傻傻未必不是好事,至少能撿回一條命,只要有周管事在,她不至于活不下去,路是她自己選的,怨不得他人。”

  巧荷目露感傷道:“香薷一步錯,步步錯,但凡她安分守己,等伯爺心頭那口怨氣散了,總不至于一輩子冷落她,偏她心強命不強,真怨不得旁人。”

  夏里唇角勾起一抹淡笑,輕聲寬慰道:“你別想那么多了,她的悲劇不是你我造成的,這輩子大抵也見不著面了,各自安好就是。”

  巧荷微微頷首道:“姑娘說的有道理,說出來婢子心里舒坦多了,那就不打擾您忙了,我去灶房瞧瞧晚食給您做什么。”

  如今沒了生存壓力,巧荷性子活潑了很多,夏里樂見其成,不知是不是聽了香薷的事心緒起伏太大,夜里夏里夢到了香薷。

  夢中香薷披頭散發,瘋瘋癲癲的跑來質問她。

  “滿不滿意你看到的結果?是不是還在心里幸災樂禍?哪怕你走了,伯爺心里依舊有你,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夏里哪怕是在夢中,都不屑于跟她解釋,她那種輕蔑無視的態度激怒了香薷,她沖過來死死掐住夏里脖頸,那猶如實質的窒息感,讓夏里猛然驚醒。

  她坐起身,瞧著外頭天光漸亮,徹底沒了睡意,到底是朝夕相處過的人,她還做不到置若罔聞。

  夏里雖比平時早起了會子,但跟孫馥雅碰面時,臉上已瞧不出任何端倪,姑嫂倆乘上馬車相談甚歡。孫馥雅主持中饋好幾年,手底下能用的人不少,因此她吩咐下去,事情辦的很是干脆利落。

  香水鋪子裝飾的比夏里預期還要好,還特意留出了幾間茶室,用來接待身份貴重的客人,夏里只在小細節上提出了修改意見,旁的沒有任何異議。

  看了香水鋪子后,姑嫂二人又去了繡坊,挑挑揀揀一番后,夏里預定了各色繡線,由于金線短時間內拿不到,只能等幾日讓掌柜送到府里去了。

  等她們從繡坊出來,已到了午膳時間,孫馥雅提議去附近的素食齋用膳,聽聞那里菜品雖是用素菜所做,卻能吃出肉味來,她一直想來嘗嘗卻找不到機會,今日倒是正好。

  夏里自是沒有意見,嫂子與她相處融洽,說起話來不必顧忌太多,倒有些閨中密友的意思了。

  進了那素食坊,被小二領著上了樓上雅間,雖雅間不大,只用屏風隔開,隔音效果不是太好,卻也能隔絕外人窺探的視線,有個相對輕松的用餐環境。

  兩人點了五道特色菜,嘗著味道很是不錯,就想請那掌勺回府給爹娘做菜,姑嫂二人正吃的歡,猛然聽到隔壁雅間的門被人猛的踹開。

  一道略有些熟悉的聲音傳來,“好你個胡庸云,我約你騎馬踏青你沒空,倒是有時間與女人私會,你將我置于何地?”

  此言一出,夏里和孫馥雅不自覺對視一眼,兩人下意識屏息斂聲豎起耳朵偷聽,不等胡庸云開口,便傳出一道柔柔弱弱的女聲。

  “章三公子此話何意,我與胡大人是光明正大的相看,哪來的私會一說,你這般辱沒我名聲,實在太過分了。”

  章君安聲音夾雜著怒氣道:“他胡庸云是我的人,難不成何姑娘沒聽說過?你們倆這是哪門子的相看,怎的不見媒人?你倆分明就是私會!”

  孫馥雅湊到夏里耳旁悄聲道:“隔壁雅間的是章君安、胡庸云跟何茉莉,今日有好戲瞧了。”

  夏里見嫂子露出頗有興味的表情,壓低聲音道:“此事若鬧大,只怕何姑娘名聲有損。”

  孫馥雅微微頷首,何茉莉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哪怕章君安好男風,傳揚出去總歸是有牽扯。

  章君安似是格外惱怒,他抬高聲音道:“胡庸云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想要如何?”

  胡庸云聲音清冽道:“我胡家只有我一根獨苗,我答應了姐姐要延續血脈,望章三公子成全。”

  他這話好似捅了馬蜂窩般,讓章君安忍不住咆哮道:“你要延續血脈?那你先前招惹我作甚?我是任由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嗎?你休就此擺脫我!”

  他怒氣上涌,一拳將屏風打倒,夏里和孫馥雅沒有任何思想準備就這么暴露人前,她倆也只是錯愕了一瞬,然后若無其事的繼續吃菜。

  倒是何茉莉瞧見了她倆臉色大變,站起身道:“想來章三公子有所誤會,我和胡大人不過是家中長輩撮合前來相看,在此之前并未有任何接觸,既然你們有事要解決,那我就先走了。”

  何茉莉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待她出了素食齋,她貼身丫鬟慘白著臉道:“姑娘,這可怎么辦啊,若是讓太太知曉您偷偷出來與胡大人相看,只怕是不會放過您和崔小娘。”

  何茉莉捏著帕子的指尖發白,她聲音冷然道:“母親不會發現的,我平日里不起眼,外人不一定能認得出來。”

  那丫鬟顫聲道:“可方大奶奶和方姑娘認得您啊,但凡她倆往外吐露兩句,您不就………”

  她話音還未落地,何茉莉一個眼風掃了過去,陰惻惻道:“方家女眷不屑于背后搬弄是非,你管好自己的嘴巴就成,回府別給我露出馬腳來。”

  那丫鬟嚇得將眼淚憋了回去,打著嗝不住的點頭,然后跟在何茉莉身后往何府而去。

  章君安瞧見夏里沒有任何驚慌,他客氣道:“不知方大奶奶與方姑娘可否騰出雅間,讓我與胡大人解決私事,我改日再補償兩位。”

  姑嫂二人差不多也填飽肚子了,雖然不能瞧熱鬧有些可惜,卻還是很配合的給他們騰地方。

  那胡庸云一直低垂著腦袋默不作聲,夏里出去時,回過頭恰巧與他目光撞上,他那張瞧著面熟的臉龐,讓夏里瞧的一愣。

  她覺得胡庸云那張臉好似在哪見過,又或者說,他的臉跟誰很像,她邊走邊思索,一時間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石蜜見她一臉沉思,壓低聲音道:“姑娘,您是不是也覺得胡大人那臉跟以前國公府里的一個戲子很像?”

  夏里腦中靈光乍現,脫口而出道:“是小鳳仙,他那張臉跟小鳳仙有八分相似。”

  石蜜恍然大悟道:“就是那個勾搭二老爺,被亂棍打死的小鳳仙吧,她當時行刑的時候,我還去瞧了熱鬧,兩人雖然模樣相似,卻未必就有關聯,畢竟胡大人是縣尉,小鳳仙只是戲子,兩人八竿子打不著。”

  夏里面色凝重的搖了搖頭,事情過去許久,有些事說出來也無妨,她聲音低沉道:

  “我與小鳳仙有過接觸,她真有個流落他鄉不知所蹤的兄弟,她行刑前給了一件我信物,托我交給她兄弟,她的尸骨是我銀錢偷偷安葬的,也不知胡大人是不是她那兄弟。”

  孫馥雅聲調平緩道:“據我所知,胡庸云沒有親人,養大他的義父幾年前就沒了,妹妹若是有信物不妨找他問問,這也算是件積德行善的好事。”

  夏里微微頷首道:“那改日找他詳談,先不打擾他們處理私事。”

  孫馥雅點頭贊同,溫和道:“那咱們家去,今日瞧見的事都不許往外說,免得招惹是非。”

  隨行的丫鬟連聲應諾,他們不亂嚼舌根,不代表別人不說,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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