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薷看著蔓青吃癟,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暢快感。
她面上不顯,坐起身道:“老太太身邊伺候的姐姐都比我們年長,遲早是要放出去配人的,介時必會輪到你們,這會兒不必過于著急。”
紫芙忍不住譏諷道:“你倒是會說風涼話,要不你將這名額讓與我姐姐,你再等等?”
麥冬上前一步,沒好氣道:“這是香薷拿自己功勞換來的,憑什么要讓給別人。”
趙小茴眼中滿是不屑,語氣微涼道:“你們得了好處,偷著樂便是,別一副端莊大氣的做作模樣,要我說防人之心不可無,不定哪天誰踩著誰上位呢。”
香薷臉色微變,下意識瞧了夏里一眼,她依舊一副的云淡風輕的模樣,察覺到她的目光,唇角微勾,“你什么時候挪屋?”
夏里壓根不接趙小茴的茬,直接視她如無物。
香薷轉過頭,發絲滑落下來遮住臉,她低聲道:“馬上搬吧,換個清靜點的屋子,夜里好好休息,明兒好當差。”
夏里自是沒有意見,唯獨麥冬有些郁郁寡歡。
“夏里走了,你也走了,這里就剩我一個還有什么意思。”
香薷雖有時會嫌棄麥冬,但始終當她是好姐妹。
“我說不定夜里還會高熱,你陪我一起睡。”
麥冬聽到這話眼前一亮,她倆從小沒少睡一個被窩,香薷現在獨住一屋,只要她不介意天天睡一起都成。
夏里不想耽擱時間,語氣平靜道:“那現在就搬行李過去吧,我給你幫忙。”
香薷高熱過后手腳沒力氣,但她還是毫不猶豫的掀被子起身收拾,看著她們忙活起來,蔓青眼不見為凈,率先轉身出門,紫芙忙跟上她。
她倆都走了,趙小茴自不會站那自討沒趣,也緊隨其后跟了出去。
蔓青想回家一趟跟她爹討討主意,姐妹二人先去管事嬤嬤那兒告個假,然后再出府。
此刻汪掌柜正在屋里盤賬,他算盤撥的噼啪響,時而皺眉沉思時而嘴角上揚,其妻周氏坐在他身側做針線活,見他如此表情,好奇道:“當家的,你琢磨什么呢?”
汪掌柜抬頭瞧了她一眼,嘿嘿一笑,“跟說不明白,你只管照顧好爺的兒子,打點好家里的事兒就成。”
周氏白了他一眼,“同我還神神秘秘的,我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曉得。”
汪掌柜合上賬本,伸手攬著發妻肩膀,壓低聲音道:
“不是信不過你,只是這事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給老太太掙那么多銀錢有屁用,總得為咱兒子打算不是。”
周氏最在乎的也是幼子,她悄聲道:“你說老太太真能同意給咱兒子脫奴籍嗎?萬一她反悔……”
汪掌柜冷笑道:“老太太不會的,咱爹臨走前把所有東西都交代給我了,我把著她那么多銀錢,這點要求她怎會拒絕,兩丫頭還在她手里呢。”
周氏微微頷首,正要開口說話,就聽見外頭傳來聲響。
“爹、娘?你們在哪兒呢。”
夫妻二人面面相覷,周氏忙從羅漢床上起身,她邊穿鞋邊高聲招呼道:“我們在屋里呢,怎么了?”
姐妹倆面色不愉的進屋,紫芙拿起桌幾上的果子啃了一口,蔓青臉色難看道:“爹,您不是說那二等丫鬟的空缺老太太答應留給我了嗎?怎么她又給香薷升等了?”
汪掌柜眉頭微蹙,“不過是個二等丫鬟的空缺,老太太沒道理出爾反爾,今日府里又出何事了?”
紫芙嘴快道:“還不是因為世子爺意外落水,那香薷不要命的下水救人……”
她一五一十將事情原委說清楚后,汪掌柜沉思起來,周氏就是循規蹈矩的婦道人家,她雖疼幼子,對兩個女兒也是在意的,忍不住絮叨道:“你倆平日在府里應該好好當差才是,雖有你爹在后頭照拂,卻也不是萬能的。”
若是往常蔓青少不得要辯駁幾句,這會兒她倒是知道反思了,如今樂壽堂不管是方夏里還是趙小茴,都不是省油的燈,連那香薷都知道費盡心思往上爬,她若還不知道長進,只怕有她爹在也無濟于事。
她抬頭看了她爹一眼,邊摩挲著衣角,邊抱怨道:“老太太從未召見過我們姐妹,她對爹似是沒那么看重……”
汪掌柜表情嚴肅,眼神中透出兩分冷厲來,他聲音低沉道:“切莫胡言亂語,你們姐妹倆年歲小,又只是粗使丫頭,老太太即便召見你們,又能說什么,明兒我入府問問老太太去。”
蔓青這才露出笑容來,她嗓音清甜道:“爹,這回的空缺我不指望了,下次再有這樣的事兒,誰也不能越過我倆去。”
紫芙也跟著點頭附和,汪掌柜淡聲道:“這事我心里有數,你倆也爭氣些,別整日只知道混日子。”
蔓青乖巧點頭答應,她可不會容許那些不如她的人,爬到她頭上作威作福。
汪掌柜言出必行,第二日便入府給老太太請安,他到時老太太剛用過早食,正在府中園散步。
聽聞他過來請安這才慢悠悠回樂壽堂,汪掌柜雖只是老太太陪房,但經過父子兩代經營實力不容小覷,進府也能得杯茶喝。
聽到茜草喊上茶,香薷著急忙慌準備茶盞,她身子還未痊愈,又初次當差,若不是夏里從旁指點,只怕今日就要挨罰了。
待她奉茶到汪掌柜跟前,他接過茶盞微微皺起眉頭打量香薷,將疑惑表達的恰到好處。
“老太太這兒的奉茶丫頭屬下不曾見過,是才升上來的嗎?”
老太太瞧了香薷一眼,聲音低沉道:“不錯,這丫頭忠厚可靠,深得我心,就給提拔上來了。”
汪掌柜立刻放下茶盞,站起身拱手作揖道:“屬下真是羞愧,我那兩個不成器的丫頭送到老太太這兒來,既不能到老太太跟前伺候,又無甚拿的出手的手藝,不若讓屬下將她們帶出府吧,免得礙了您的眼……”
香薷低垂著頭不敢亂看,她聽汪掌柜這話,總覺得有股挑釁的意味,她奉完茶就該退下了,不敢繼續再聽下去。老太太氣定神閑的靠坐在圈椅上,她分明是笑著的,可一瞬間又有著令人膽寒的涼薄。
“汪淮陽,你對我的安排有意見?這樂壽堂是你閨女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汪掌柜腰彎的更狠了,他不敢直視老太太的眼睛,頂著巨大的壓力,顫聲道:“屬下不敢,只是當初您許諾過……”
老太太嘴角彎起輕蔑的弧度,一字一頓道:
“我給你的,你恭恭敬敬拿著,我不給你,你也休想伸手討要,當下人就該有下人的本分。”
汪掌柜眼神閃過一抹陰狠,他聲音沙啞道:“屬下明白,還請您看在我們父子兩代忠心耿耿的份上……”
他話還未說完,老太太就毫不留情面道:“你們父子倆打著我的旗號,在外也賺了不少銀錢,做人不能太貪心。”
汪掌柜額頭上冷汗涔涔,他原以為老太太人老昏聵,外頭的事只能依賴他,哪怕他稍有逾矩,她也會睜只眼閉只眼,哪知她會今日發難。
汪掌柜咬緊牙關,哆嗦著嘴唇解釋道:“主子定是有所誤會,屬下自接手八家商行后,一直兢兢業業勤勤懇懇,不敢有絲毫怠慢,更是因為時常外出,所以妻兒照料不到,這才讓兩丫頭越發不像樣……”
老太太微抬著下巴,嘴角不經意間上揚,眼神中帶著幾分自得與戲謔。
“你這個時候就莫要來唱念做打那一套了,不妨先看看這賬冊。”
謝嬤嬤適時拿著賬本送到汪掌柜跟前,汪淮陽一臉茫然,他直覺不是什么好事,哆哆嗦嗦的打開賬本,一頁未看完臉上就血色盡失,不自覺膝蓋發軟跪了下去。
老太太眼中滿是冷凝,肅聲道:“一直以來各大商行的賬冊都有兩套,你是明面上的大掌柜,暗地里還有人監督著你,所以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曉。”
汪掌柜支撐不住身子差點栽倒,他臉上流露出絕望,聲音艱澀道:“老太太就不怕,屬下將您每月固定送銀票給那人的事抖落出來嗎?”
老太太直起腰身,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道:“只怕你消息還沒送出去,自己先身首異處了,你不是最在意你那幼子么,這幾日他是不是常喊頭疼?”
汪掌柜面如死灰,他認命道:“主子饒命!小的再也不敢造次,只求您放過小兒……”
汪掌柜哪還有先前的意氣風發,老太太輕輕轉動手里佛珠,淡然道:“你繼續替我賣命,把不該得的東西趁早吐出來,畢竟禍不及妻兒……”
汪掌柜以頭搶地唯唯應諾,再生不出半點其他心思來……
香薷回茶水室后心神不寧,夏里就坐在門邊的小杌子上做針線活,她抬頭放松眼睛時,瞧見她憂心忡忡的模樣,好奇道:“你怎的了?出去奉茶挨罵了?”
香薷連忙搖頭,她到底年齡小經歷的事情少,面露擔心道:
“方才是汪掌柜求見老太太,他特特提起我,是不是記恨我搶了二等丫鬟的空缺來替他女兒撐腰了?”
夏里眉頭微蹙,淡聲道:“就算他是來找老太太說這事兒,他也未必能如愿。”
香薷面露不解,夏里輕笑道:“老太太既讓你升等,又豈會朝令夕改,汪掌柜無論在外多風光,老太太跟前他都是矮半截身子的奴仆,他若真有那么大的影響力,今日站在這里的就不會是你了。”
香薷想想覺得也有道理,她憶起方才內室的氣氛,有些不確定道:“總覺得老太太跟汪掌柜之間有什么齟齬,我也說不上來怎么回事,就是感覺怪怪的。”
夏里并未太在意,她理著笸籮里的繡線,語氣平靜道:
“就算是有事兒,那也與我們不相干,你切勿多言,好好當差便是。”
香薷忙不迭點頭,她唇角揚起輕笑,壓低聲音道:
“我托巧荷幫我準備了食材,晚上下值咱們一道吃宵夜吧,上回聚在一起說說笑笑感覺很是舒坦,這次就當是慶賀咱倆升等了。”
夏里想著她短時間內出不了府,同身邊姑娘交好也是理所應當,她不求姊妹情深只期望和睦相處,若整日勾心斗角的過日子,那也太累心了些。
她面色如常道:“阿嬤那兒有老太太賞下來的荷酥,我那還有一壺牛乳,我回去做了奶茶,咱們晚上一起喝。”
香薷眼中閃爍著光亮,她高興道:“我讓巧荷備了銅鍋,咱們直接用碳爐涮鍋子吃,這樣輕省又便利。”
夏里眼角眉梢也蕩開了笑意,她好久沒吃過這一口了,直接站起身道:“我這就回去準備,你有不懂的就去找茜草姐姐,她為人最是和善。”
香薷輕輕點頭應允,“你就放心去吧,我省的……”
夏里既然要煮奶茶,肯定是要給老太太和阿嬤送些去的,也讓二人嘗個鮮,臨時決定做這事兒,手頭沒有太多食材,所以奶茶里頭并無其他樣。
她做好奶茶時,謝嬤嬤恰巧回屋更衣,正好送給她嘗嘗味兒,謝嬤嬤端起茶盞輕抿一口只覺眼前一亮,口感絲滑,甜而不膩,茶香與奶香完美融合在一起,讓人回味無窮。
“這滋味兒不錯,老太太定也喜歡,可以搭配著茶點吃。”
夏里笑瞇瞇道:“我也是這么想的,都給您備好了,放在壺里溫著,老太太若喜歡下次里頭可加些其他東西,這次食材不全就算了。”
謝嬤嬤又低頭喝了一口,語氣溫和道:“你愛折騰就折騰吧,老太太那兒還有我,汪家姐妹倆你日后不必太過忌憚。”
夏里聞弦歌而知雅意,立馬意會道:
“汪掌柜這是犯多大的忌諱了?他手握老太太那么多嫁妝銀,按理說不該如此不謹慎啊。”
謝嬤嬤面無表情,眼神冷若冰霜,她譏諷道:
“汪淮陽得意忘形,以為主子老了不中用,真就任他糊弄了,豈不知他那點手段,我都能一眼看穿,竟敢妄圖拿捏主子,實在是可笑至極。”
夏里微微收斂表情,老太太城府比她想的還要深,輕易糊弄不得,但愿將來不會同她站在對立面。
厚臉皮來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