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承棟被他哥這話給弄迷糊了,他瞪大雙眼問道:“那若是嫂子真被別人搶走,你又當如何?”
匡承瑞沉默了一瞬,沉聲道:“這個可能性極低,但若是真發生了,只要她愿意,我也沒任何意見。”
匡承棟不可思議道:“這可真不像你的作風,自小到大,你想要的東西,想做的事,就沒有辦不成的,嫂子自小與你定親,只怕你早就認定她是你的人了,你能容許別人染指?”
匡承瑞眼眸深邃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不強人所難,卻也不會坐以待斃,此事不必你操心,我心中有數。”
匡承棟聳聳肩,他大哥的事連他爺爺都管不了,更別說他了,他笑瞇瞇道:“這蜻蜓發簪誰幫你送去?用不用我替你跑腿?”
畢竟他哥如今是指揮僉事,手底下公務繁忙,未必有時間過去,匡承瑞手上動作未停,聲音清冷道:“不必了,有人會去萊州。”
匡承棟打了個呵欠,懶洋洋道:“既然這樣,那我就回家歇著去了。”
匡承瑞微微頷首,叮囑道:“你莫要回家生事。”
匡承棟明白他哥話里的意思,似笑非笑道:“你且放寬心,只要那起子人不主動招惹我,我才不稀得搭理他們呢。”
說罷,他便瀟灑轉身離開,匡承瑞則繼續打磨蜻蜓發簪。
殊不知夏里回了家后,就將匡承瑞給拋之腦后了,婚約之事她也并未放心上,反正到了該解決的時候自會有人解決。
她在翠華庭苦思冥想了兩天,終于將制作香水的蒸餾工具給畫了出來,家里人知道她要研究新玩意很是支持,榮氏更是大手一揮,給了她不少銀票,讓她想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失敗了也無礙。
方其正要陪著她一道出門找工匠,結果臨出發時,有急事去不了,夏里只得自己去,還好有府中護衛隨行,倒也不怕遇到危險。
她帶著石蜜和杜若登上馬車,從方府巷一出來,便是熱鬧的街市,街市兩旁叫賣聲不絕,透過車簾往外看,別有一番韻味。
石蜜語氣輕快道:“這萊州的繁華倒是不輸京都,好些東西在京都都未必有呢。”
杜若笑容輕淺道:“萊州靠海,會有海商將舶來品帶上岸賣,那都是西洋人的玩意兒,京都確實不常見。”
石蜜輕嘆道:“果然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只有出來才知道天地有多廣闊。”
夏里放下簾子輕笑道:“無論什么地方,有好的一面就有差的一面,咱們不過才來萊州幾日,且還有的瞧呢。”
石蜜將夏里微微有些褶皺的衣擺理平,語氣平靜道:“反正姑娘無論在哪都不會差,明日梨姑娘就得陪曹姑爺去膠州上任了,您可想好送她什么餞別禮?”
夏里神色自若道:“瞧見什么好玩兒的,好看的,都可買來送給姐姐,禮物不在于貴賤,只要心意到了即可。”
石蜜想著方家不比國公府,姑娘這一輩只有她與梨姑娘兩位千金,感情自是真摯許多,不必做面子情,因此禮物不用太過講究。
馬車又行駛了一刻鐘,終于在工匠鋪子前停了下來,石蜜和杜若率先下車,然后攙扶著夏里下來,夏里并未戴圍帽,萊州民風開放,不似京都那般規矩多。
夏里出發之前,府中管事已提前知會過,因此這會兒鋪子里頭并未招待其他客人,夏里拿著圖紙與匠人溝通一番,她將細節處說的明明白白,匠人聽完表示能按照夏里要求的做出這套蒸餾設備,只是耗時耗力,交貨的時間得長些。
夏里等得起,也舍得掏錢,直截了當表示,只要他們能把東西做的盡善盡美,符合她的要求,晚點也無妨。
從工匠鋪子出來,夏里便四處走走逛逛,榮氏并不拘著她,出來前只叮囑她身邊多帶些護衛,玩夠了再回來,這萊州是方家地盤,還真出不了什么大事。
夏里逛了點心鋪子,想著買些點心堂姐路上可以吃,她又去銀樓挑了些款式新穎的首飾,最后再去針線坊挑各色繡線,她是閑不下來的性子,哪怕不必當差,還是喜歡給自己找些事情來做,忙忙碌碌才覺過得充實有意義。
從針線坊出來,又瞧見對面有書肆,夏里頓時來了興致,府中雖不缺書看,她卻想淘幾本雜書來瞧瞧。
她剛走至書肆門口,便瞧見里頭有人爭吵,只見一身材修長,面目清秀,透著一股書卷氣的書生,面露憤慨道:“掌柜的怎能如此欺人,說好抄完這本書,你就給我兩百文錢的,如今卻出爾反爾,實在太過分了。”
那書肆掌柜有恃無恐道:“上回是這么說沒錯,但那是三日前的價格,如今印刷的書都降價了,你手抄的自然也得跟著降了,你若不愿賣拿走就是。”
那書生身著青衫,布料已洗的發白,手腕處磨損嚴重,衣擺還打著補丁,顯然是個家境貧寒的窮書生,說不定就靠這抄書掙來的銀錢度日。
他壓下怒火,低聲下氣道:“掌柜的,我是東籬書院的學子,這銀錢是用來交束脩的,我還差兩百文,要不你這回先給我預支兩百文,下回我抄了書你再扣下來,成嗎?”
那掌柜斜著眼看他,毫不留情道:“這哪成,誰知道你說的話是真是假,你下次若不來了,我貼這二十文錢,到哪找你要去?”
那書生面色漲紅道:“我是東籬書院的何文翰,我若言而無信,你可以去書院找我,求您發發善心,先解我燃眉之急。”
掌柜的自顧自的整理書籍,他嘴角勾起輕蔑的弧度,“似你這般的酸儒數不勝數,我若天天發善心,連這鋪子的租金都掙不回來,你去別處求人,莫要耽誤我做生意。”
此刻書肆的顧客并不多,但落在何文翰身上的每道目光,都讓他羞憤欲死,他卻不得不忍氣吞聲繼續求掌柜開恩。
夏里看了半天,并沒有瞧不起書生的想法,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的事時有發生,誰敢保證一輩子不求人呢。
夏里側頭朝石蜜道:“這既是東籬書院的學子,能幫就幫一把,他抄錄的那書,你拿三百文買下來。”
石蜜并未提出質疑,她連忙答應下來,先從荷包里取出三百文錢,然后往何文翰那里走去,夏里則轉身去隔壁書肆找書。何文翰乍然聽到有人要買他抄的書很是驚訝,他顧不得探究緣由,連忙將書遞到石蜜手上,嘴里千恩萬謝,書肆掌柜瞧見了,忍不住出聲道:“姑娘,你何苦多銀錢買他那手抄本,我這里印刷的比他好多了,你快過來瞧瞧。”
石蜜似笑非笑道:“掌柜的若是言而有信,婢子也不必過來買這書,您還是少說兩句吧。”
那掌柜做事不厚道,被懟也不敢與石蜜多說什么,何文翰手里握著三百文錢,看向石蜜聲音艱澀道:
“姑娘,不知你家主子是誰,待日后我緩過來,必會答謝她。”
石蜜面色如常道:“我家主子與東籬書院有些淵源,不忍看書院學子被辱這才出手相助,你不必放在心上。”
說罷,她便轉身離開,朝著夏里那邊走去,何文翰表情微愣,他下意識跟了上去,走了兩步又覺自己這般不妥,忙遠遠退開,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靜靜看著。
夏里很快就挑好書從書肆出來,石蜜攙扶著她上馬車,何文翰這才瞧清楚她容貌,第一眼看著只覺眼熟,他還未來得及深思,轉頭便見那車夫竟是時常接送方山長之人,他這才恍然大悟。
方山長在東籬書院地位無人能及,他女兒走失又找回來的消息何文翰也聽說過,只是沒想到這么碰巧會被他遇到。
何文翰目送馬車駛離,然后轉身往書院去,他方才的窘境讓山長女兒瞧見,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此事若傳到山長耳里,也不知會不會受責罰。
他心事重重的進了書院,結果還未進講堂,便在青石小路上偶遇方其正,何文翰躬身行禮,方其正駐足而立,目光審視的打量著他。
何文翰雖家境貧寒,卻是個勤奮好學,滿腹經綸的棟梁之才,假以時日必成大器,因此方其正十分看好他。
從知曉父母有意替妹妹招贅婿后,他就開始琢磨人選,外頭不知根底的人他自是不會考慮,就把主意打到了書院學子身上。
東籬書院創辦十余年,入學門檻向來高,能在此讀書的品行學識都不差,從中挑選起來要省事不少,即是當贅婿,那家世顯赫之人自是不合適的,方其正劃拉了一圈,最后挑中了何文翰。
方其正做事謹慎,私下里已將何文翰的情況打探的一清二楚,他背后既無宗族可依,又無母族能靠,跟著寡母艱難長大,即便他將來高中,方家也不至于拿捏不住。
方其正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先探探他口風,不經意間掃到何文翰青衫上的補丁,方其正下意識皺了皺眉頭,心里略有不滿。
何文翰瞧見方夫子神色,心里咯噔了一下,方夫子雖年輕,性子卻嚴厲,對課業要求極高,哪怕何文翰名列前茅,依舊未曾得過他的夸獎,被他這么盯著,何文翰總覺得背脊發涼。
他態度恭敬道:“夫子,不知您找學生有何吩咐?”
方其正挑剔的看了他一眼,聲音淡漠道:“你隨我來,我有事要同你說。”
何文翰雖疑惑卻不敢不從,立刻恭敬的同他一道走,兩人入了夫子院后,方其正腰背挺直的坐在書案前,聲音清緩道:“你今年貴庚?”
何文翰先是面露錯愕,而后謹慎道:“回夫子話,學生剛滿十八。”
方其正微微頷首,這年齡倒與妹妹正合適,他又接著問道:“你身上可曾有過婚約?”
何文翰眼中疑惑更甚,坦言道:“學生一貧如洗,又無功名在身,暫時不考慮終身大事。”
方其正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若是讓你做贅婿,你可愿意?”
此言一出,何文翰全身緊繃,他極力保持冷靜道:“夫子是說要招學生為贅婿?不知是哪家千金?”
方其正嘴角下垂,露出一副不滿的神情來,他冷聲道:“既然由我開口,自然是我方家姑娘,這事你是何想法?”
何文翰下意識想到夏里,憑他的條件,若能娶到夏里這樣人美心善的妻子,哪怕是入贅也是他賺到了,何文翰緊張的握緊拳頭,嘴角僵硬的扯出一抹笑,聲音沉穩道:“學生多謝夫子抬愛,能娶方家姑娘實乃三生有幸,只是婚姻大事不可兒戲,學生得征詢家母的意見,然后才能給您答復。”
方其正抬眸看了他一眼,見他還能端得住,不由滿意了幾分,沉聲道:“此事的確不可草率,你回去與你母親好好商議,你若能入我妹妹眼,那就是你的造化。”
何文翰手指由于激動而微微顫抖,他極力穩住情緒,聲音溫潤道:“夫子說的是,學生定會盡快給您答復。”
方其正端起茶盞道:“倒也不必著急,你只是備選人之一,此事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還得慢慢來。”
何文翰輕輕吁出一口濁氣,態度誠懇:“無論如何,多謝夫子給學生機會,學生定不會讓您失望,時候不早了,就不打擾夫子歇息了,我先行告退。”
方其正不在意的擺擺手,何文翰走出夫子院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他幼年喪父,見慣人情冷暖,很清楚做方家贅婿的好處,這樣的機會他以前想都不敢想,若不是方家疼女兒,哪輪得到他。
他見過方姑娘真容,那樣氣質優雅,風華絕代的姑娘,此生未必再能碰上第二個。
何文翰坐在講堂無法靜下心來讀書,他總是不自覺走神,滿腦子都是夏里的倩影,好不容易挨到散學,便迫不及待趕回家去。
何家并無田地,為了方便兒子求學,母子二人就在書院附近租賃了一間屋,同其他兩家合住。
何文翰跨過門檻就見他娘正在井邊浣洗衣衫,他神情微斂,眉頭緊蹙道:“娘,您身體不適,怎的又接這浣洗的活計,束脩我抄書已經湊齊,你不必那般辛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