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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夜話

  對比起小姑子的鮮嫩,盧娘子由于長年累月在灶房操勞,早就熬的面色蠟黃,眼角細紋叢生,不復往日光彩了。

  若能再年輕十幾歲,她有趙小茴這本錢,倒也愿意放手一搏。

  趙小茴雖傷過她心,這些年卻成熟懂事不少,如今能體諒她的不易,家里有事也向著她,這就夠了。

  盧娘子轉頭見棟哥兒碗里的飯菜都吃完了,聲音溫和道:“我同你姑姑說會子話,你出去玩會兒再回來。”

  棟哥兒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擱下碗筷迫不及待就往外跑,盧娘子瞧不見他身影,方才收回目光。

  趙婆子見哭嚎半天無人搭理,罵罵咧咧回自己屋里去了,堂屋頓時清靜下來,盧娘子看著趙小茴道:

  “你這是一門心思要當通房丫頭了?”

  趙小茴面色如常道:“二太太選我到四姑娘跟前當差,不就是為未來姑爺準備的么,高門大戶就是這規矩,我不過順勢而為。”

  盧娘子眉頭微蹙道:“四姑娘可不是糊涂人,你未必能從她手里討著好。”

  趙小茴扒了一口飯,滿不在乎道:“她精明卻架不住男人愛偷腥,好歹我賣身契握她手里,又是她的貼身丫鬟,到底跟她一條心呢。”

  盧娘子沒近身伺候過主子,對這里頭的彎彎繞繞并不是很清楚,她試著勸道:

  “要我說,你還不如留在府里,將來選個能干男人,這日子比在外頭過得強。”

  趙小茴不大樂意道:“我不想一輩子待在國公府里,且二太太給四姑娘挑的姑爺絕不會差,我好日子在后頭呢。”

  盧娘子嘆了口氣不再多說,小姑子本就是主意大的,連她老娘都管不住她,做嫂子的善意提醒兩句即可,旁的不必多言。

  盧娘子站起身,將她和棟哥兒吃的空碗收走,趙小茴突然抬頭問道:“嫂子,方夏里在樂壽堂還是很得老太太看重嗎?”

  盧娘子嗯了一聲,自然而然道:

  “她是丫鬟里頭最拔尖的那個,不僅聰慧還有雙靈巧的手,老太太看重她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怎么,你同她起了齟齬?”

  趙小茴眼神陰沉道:“要不是她擋道,我也能在老太太跟前得幾分臉面。”

  盧娘子不甚在意道:“如今你已是四姑娘跟前大丫鬟了,又何必計較那么多,夏里為人處世不算差,你把心放寬些。”

  趙小茴并未將她嫂子的話放心上,反而繼續追問道:“那夏里如今和誰關系最差?我不信這樂壽堂自上到下都喜歡她。”

  盧娘子皺眉道:“還真沒聽說誰跟她不對付,巧荷原先跟我閑聊時提過一嘴,說是蟬衣跟夏里說話有些不中聽,可能她倆不大對付。”

  趙小茴轉了轉眼珠子,笑瞇瞇道:“蟬衣比她資歷深,到現在還只是二等丫鬟,對她有意見在所難免,她若再不知收斂,遲早要出事。”

  盧娘子不以為意道:“她出事還有謝嬤嬤兜底呢,用不著你操心,你吃完把碗筷送過來,別磨蹭了。”

  趙小茴答應一聲,低頭加快了扒飯的動作,只心里尋思什么,盧娘子就不得知曉了。

  時間如同指尖劃過的細沙,不經意間從指縫中流逝,夏里忙碌了兩三日,終于將通草牡丹都做好了。

  這段時日她忙的沒去老太太跟前當差,等大太太派人將通草牡丹搬走后,她轉身便到老太太那兒去。

  結果路上碰到了蟬衣,她抬著下巴,依舊是那副不待見人的模樣,夏里笑著同她打招呼。

  “你這是要去哪兒呢?”

  蟬衣白了她一眼,沒好氣道:“特意去找你,跟你說件事兒。”

  夏里面色如常道:“那咱們去我屋里說?”

  蟬衣擺擺手,“就兩三句話而已,不必費事兒,說了就走。”

  夏里知道她就這脾氣,輕聲道:“那你說吧,我聽著呢。”

  蟬衣倒也不賣關子,直截了當道:“你什么時候招惹趙小茴了。”

  夏里聞言一愣,好笑道:“前幾天在二姑娘那兒碰見過一回,我也沒招惹她啊,她又折騰什么幺蛾子了?”

  蟬衣淡定道:“她到我跟前挑撥離間,想拿我當槍使,借我手對付你呢。”

  夏里眸光閃爍道:“可惜她找錯人了,咱倆可不是真的不對付。”

  蟬衣提醒道:“她跟我說自是沒用,就怕她又找其他人嘀咕,你有時候確實挺招人妒忌的,以后凡事多加小心。”

  夏里面帶微笑道:“我知曉了,多謝你提醒。”

  蟬衣打了個呵欠,眼眶濕潤道:“我昨晚當值,老太太又染了風寒,一夜都沒睡,先回去歇著了。”

  夏里表情微斂,“那你趕緊回去休息,我去老太太那兒看看。”

  老太太上了年紀,體質大不如前,每次有個頭疼腦熱的都得折騰好幾天,難怪這幾日阿嬤沒來看她。

  夏里哪還顧得上趙小茴要做什么,她得趕緊去瞧瞧老太太和阿嬤,老太太待她算仁慈的了,刨除二人之間的主仆身份,她不過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待夏里過去,就見謝嬤嬤正守在床榻前,老太太閉著眼睛睡著了。

  夏里輕手輕腳走上前,壓低聲音道:“阿嬤,老太太如何了?”

  謝嬤嬤聽到動靜轉過頭來,她聲音略顯疲憊道:

  “昨夜老太太發高熱,怕她身子受不住并未開猛藥,早上才退熱,剛喂了點燕窩粥,吃下就睡著了。”

  夏里微微頷首,略帶心疼道:“阿嬤辛苦了,瞧您瘦的眼珠子都要凹進去了,夜里沒睡吧?我來守著老太太,您回去歇著。”

  謝嬤嬤聲音沙啞道:“你忙活這幾日也沒休息好,要不你歇會兒再來,反正還有石蜜呢,她一會兒就過來。”夏里搖搖頭,輕笑道:“阿嬤別擔心,我年輕力壯并不怕累,你若是倒下了,誰陪老太太作伴?快回去吧。”

  旁人不敢拿謝嬤嬤如何,夏里卻毫無顧忌,謝嬤嬤也只得聽她的,臨走前不忘叮囑道:

  “老太太不許太太姑娘過來侍疾,她們來了你得勸她們回去,若是再高熱就得讓世子進宮請太醫了,你得警醒些。”

  夏里耐心點頭,輕聲寬慰道:“我都記住了,您先回去歇著,有情況我讓丫頭喊您。”

  謝嬤嬤這才放心離開,待她走了,夏里坐到老太太跟前照看著,生怕一錯眼病情又嚴重了,沒一會兒石蜜也從外頭走了進來。

  瞧見夏里,她聲音輕快道:“你那頭事情忙好了嗎?”

  夏里點點頭,小聲道:“通草牡丹都送到府里庫房了,后面就是大太太的事兒了,不必我操心什么,阿嬤上了年紀,我怕她累病了,就讓她回去歇著了,今天我同你一起當差。”

  如今大丫鬟只有三個,白芍那邊老太太給了恩典,讓她回家待嫁,等她再回府里就是媳婦子了,加上夏里去做通草牡丹,石蜜和茜草難免辛苦一些。

  石蜜先俯身探了探老太太額頭,察覺到并無異樣后才放下心來,她笑道:

  “昨兒夜里是嬤嬤和茜草守著的,我過來勸嬤嬤回去歇著,她偏不去,看來還是你說話管用。”

  夏里輕笑道:“阿嬤放心不下老太太,又怕我跟她嘮叨,她身子骨也不好,哪能繼續熬著,夜里你去歇著,我來守著就好。”

  石蜜并未同她搶,輕聲道:“你值夜也可以,只還得叫個丫頭陪你一起,要不就叫香薷來吧,老太太有意再提拔一個上來,只蟬衣年齡大了,多少有些可惜,我估摸著香薷的可能性略大些。”

  夏里微微皺眉道:“蟬衣姐姐伺候老太太這么多年,若因為年齡越過她去,未免太可惜了,給她升等對外也好聽些。”

  石蜜聽了這話,壓低聲音道:“這事兒還得看老太太意思,香薷比她性子軟和,更討老太太喜歡,她虧就虧在性子太剛硬。”

  夏里嘴角微微上揚,她打濕巾子替老太太擦拭額頭虛汗后,方才淡聲道:

  “蟬衣自有她的可愛之處,不過她性格豁達,想來并不計較這事兒,我也不過一提,還是老太太說了算。”

  石蜜微微頷首,她看夏里做事認真,笑瞇瞇道:

  “你不在這幾日,老太太時常提起你,國公爺來請安,老太太還批評他了,說是不該奴役你。”

  夏里將帕子放回銅盆里搓了搓,聲音低沉道:

  “我到底是老太太看著長大的,她疼我也疼你,前段時間還替你操心終身大事呢。”

  一提這個石蜜臉上笑容就掛不住了,她苦大仇深道:“我這輩子不想嫁人,只想好好伺候老太太,婆家又不是什么好去處,我在老太太跟前當差有月例拿,時不時還能得些賞賜,養活自己綽綽有余,過得不知道多好,何苦出去受氣。”

  石蜜是幾個丫鬟當中年齡最大的,也難怪老太太替她著急,夏里倒不催她成家,只是耐心道:

  “你爹媽是什么態度?你能扛得住他們的數落么?”

  石蜜面色凝重道:“我爹態度強硬,我娘恨不得天天拉我相看,弄的我都不敢回去了。”

  夏里打趣道:“這時候他們最著急,等你真正過了婚嫁年齡,他們反而會看開,所以你努力扛住壓力吧,不論怎么樣,日子都是自己在過,不必為了別人的看法改變初衷。”

  石蜜覺得這話很有道理,她輕嘆道:“我想到成親生子,要經營那些瑣碎的事就頭疼,還是留在老太太身邊當差最舒坦。”

  可能因為有謝嬤嬤的例子在,所以石蜜并不是很擔心未來,同夏里聊著天,她心里放松不少。

  兩人寸步不離的守著老太太,直到午膳時間老太太才醒了過來,喂她喝了些易克化的粥,吃了藥陪著說了會兒話,精神好了許多。

  到了夜里掌燈十分,夏里和香薷留下來伺候,她倆給老太太身上擦拭干凈換身衣裳,剛伺候她躺下睡著,世子爺便過來探望了。

  門外看守的丫頭并未阻攔,陸陵川就這么走進內室,夏里和香薷向他請安,陸陵川抬手示意二人起身,而后走到老太太床榻前瞧了瞧她。

  老太太氣色已經恢復一些,再養兩日應該無大礙,陸陵川放下心來,他轉過身壓低聲音道:“辛苦你們這幾日照顧了,待祖母好了,我必有重謝。”

  陸陵川是看著夏里說的話,香薷卻搶先道:“世子爺不必客氣,能照顧老太太是婢子們的福氣。”

  夏里笑著點頭,陸陵川又看了老太太一眼,怕將她吵醒,抬頭對夏里說道:“你同我出去一趟,我有點事兒要問你。”

  香薷眼眸微閃,她低垂著腦袋默不作聲。

  夏里只當世子爺要詢問老太太情況,所以并未多想,跟著他一道往外走,兩人出了屋子站在廊檐下,抬頭還能看到夜空中星光閃爍。

  夏里只覺冬夜寒涼,顧不得欣賞夜景,直接開口道:“不知世子爺想要問婢子什么事?”

  陸陵川見她鼻子遇到冷空氣凍的通紅,覺得有些可憐可愛,他聲音溫和道:“一直沒空問你,那日惠王為何要找你?”

  夏里猶豫了一瞬,想著事情已成定局,他也不可能出賣自己,索性大大方方道:

  “因為在東陽侯府那日,王爺進房時還未被藥迷暈,是我拿硯臺砸了他一下。”

  陸陵川倒吸一口涼氣,不可思議道:“你們兩個丫頭真是好大膽子,萬一王爺認出你來,看你怎么收場。”

  夏里扯了扯嘴角,她也是被逼無奈好么。

  “估摸著王爺那會兒糊里糊涂分不清現實,不然還真沒法交代。”

  陸陵川現在想來還是一陣后怕,他鄭重道:

  “你以后切不可陪著姑娘們胡鬧了,我聽說卿禾又找你說胡話了?”

  夏里微微頷首,陸陵川一臉無奈道:

  “她桀驁難馴,說的話你別放心上,我母親已經為她挑選夫婿了,想必年后就會有喜訊傳出。”

  夏里有些詫異,忍不住提醒道:

  “大姑娘性子烈,若是強壓著她點頭,只怕會適得其反,倒不如等三皇子妃人選定下來再說也不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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