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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脫奴籍

  夏里情緒逐漸平靜下來,一路上她都在琢磨。

  若她是方家被拐的姑娘,由方家人出面她能輕而易舉脫了奴籍。

  若她不是,那就找人假扮親屬,反正她不缺贖身的銀錢,怎么都不能耗在府里蹉跎歲月。

  相較于夏里的心境坦然,謝嬤嬤反而緊張起來,她在拐角處頓住腳步,轉過身朝夏里道:

  “待會兒你莫要多言,能說什么不能說什么你得心里有數,莫讓對方小瞧了去。”

  她邊說邊整理著夏里的衣襟和發髻,夏里處之泰然道:“阿嬤何必這般小心翼翼,錯又不在我,瞧不起我大可以不認親,既然認了就得正視我的過去。”

  謝嬤嬤白了她一眼,苦口婆心道:

  “你莫要這樣想,人心難測,有人會刻意挑你刺,也有人會朝思暮想的盼著你回去,做足表面功夫即是為你著想,也是寬慰真心疼愛你之人,你可能懂?”

  夏里眼神有些游移,這世上還有人會真心疼愛她?只怕她沒這么幸運吧,不是夏里悲觀,而是生活實踐出真知。

  她嘴角掛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輕聲細語道:

  “我懂,都聽阿嬤的,無論怎樣,我都不會丟了體面。”

  謝嬤嬤欣慰的拍拍她手背,而后眼神堅定的帶她朝前走。

  方靖直聽到腳步聲下意識轉頭去看,只此一眼便認出了幼妹,她的身影,她的一切深深地印在了方靖直心中。

  當夏里走近時,方靖直全身好似被雷擊中了,他無法控制自己的目光,它們就像磁鐵一樣,緊緊的粘在她身上。

  夏里被這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禮貌性的微笑點頭,剎那間,方靖直眼中滿是溫柔和寵溺,他笑的如同春日暖陽,讓人感到溫暖和舒適。

  怕嚇到幼妹,他只站在原地目不轉睛看著她,顫聲道:“你同母親實在太像了,好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他說的是實話,連隨同方靖直一道過來的長隨和嬤嬤都激動不已,夏里也從他深邃而寬廣的眼神中,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長而密的眉毛揚起優美的弧度,紅唇微抿,嗓音柔和道:“方大人進屋坐吧,咱們有話慢慢說。”

  方靖直只覺幼妹如同盛開的桃般嬌艷明媚,他忙不迭的點頭答應,“好,我有好多話要同你說呢。”

  謝嬤嬤上前一步開鎖,回首歉然道:“這宅院我與夏里好久未曾回來住了,有些地方落了灰,方大人將就一下。”

  方靖直知道謝嬤嬤對夏里的照拂,因而客氣道:“嬤嬤多慮了,我瞧著這宅院很有意境。”

  進了院子,謝嬤嬤領著眾人進屋,這里前天才剛打掃過倒也不是很臟,夏里落座后聲音溫和道:

  “不知方大人要如何認親,我身上并沒有什么信物,也不知道該怎么證明自己的身份。”

  方靖直看到夏里眉頭微蹙,心疼道:

  “你與咱娘容貌肖似,單看樣貌就知錯不了,不過為了謹慎起見,還是讓周嬤嬤瞧瞧你身上的胎記,她曾伺候過你,對你身上的胎記很是清楚。”

  夏里微微頷首,她沒有意見,這會兒又不能做親子鑒定,只能看樣貌年齡和胎記比對了。

  周嬤嬤約摸四十左右的年紀,她對夏里態度十分恭敬,兩人一前一后進了內室。

  方靖直則和謝嬤嬤坐著敘話,有些事情他雖查到了,可還是想聽謝嬤嬤親口說,他正色道:

  “當年幼妹被賣給人牙子,若不是嬤嬤心慈出手相幫,我實在不敢想她的處境。”

  謝嬤嬤長舒了一口氣,回想起當年的事情,她也很是感慨,“方大人言重了,即便我當年沒有買下夏里,她也不會淪落風塵,她聰慧過人,是深陷淤泥也會開出朵來的性格,這些年對我也很是孝順。”

  方靖直知道夏里做過的事,他與有榮焉道:

  “她大抵是隨了父親的聰明才智,雖說她能想辦法讓自己脫困,可到底年幼,少不得要吃苦受罪,您能護著她安穩長大,我們方家就該感激不盡。”

  謝嬤嬤擺了擺手,她真心實意道:“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這也是我與夏里之間的緣分,你們不必太放心上,況且,若是認錯人……”

  方靖直篤定道:“不會認錯的,她眼里那股子倔勁,同小時候一模一樣,我自己的妹妹又怎會認不出來。”

  他話音剛落,就聽周嬤嬤激動道:“二爺……她就是咱家姑娘,那腰右側的月牙胎記比小時略大一些,邊緣處芝麻粒大的黑痣也在,奴婢記得清清楚楚,絕對錯不了……”

  方靖直聞言眼眶泛紅,他哽咽道:“找了這么多年,總算是把人找回來了……”

  謝嬤嬤心頭那塊石頭總算落了地,瞧見夏里走出來,趕忙迎了上去,夏里也松了口氣,她稍稍用力捏了捏謝嬤嬤的手。

  方靖直眼巴巴望著她道:“阿妹,我是二哥,你快喚我一聲來聽聽。”

  夏里臉頰微微泛紅,方靖直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突然讓她喊哥哥,她還有些不習慣。

  方靖直倒也不著急,他眼神柔和道:

  “咱家大哥大嫂在萊州老家侍奉雙親,京都除了我以外,還有嫁入尚書府的堂姐,改日讓她來看你,你本名方幼儀,取叩之論語背誦畢,曲禮幼儀汝能習之意,待接你家去,我再慢慢同你細說。”

  夏里沒想到換個身份連名字都要更改,姓名就是個代號,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眉宇間至真至誠,小心翼翼道:“二哥,父親母親……他們可還好?”

  方靖直聽到這話很是欣慰,他語氣和緩道:

  “他們身體都很康健,除了無時無刻不記掛著你,并無其他問題,咱爹乃當世大儒,辭官回鄉做了東籬書院的山長,娘則幫著打理家事,咱家人口簡單,族人倒是不少,歸家后你就知道了。”

  夏里還是很渴望親情的,她內心生出了些許期待,聲音溫婉道:“二哥,我簽了賣身契,只怕一時半會兒還走不了。”

  方靖直表情微斂,他眼眸閃爍著精光,聲音沉靜道:“這事你不必擔心,你本就是官宦千金,那賣身契簽的也不是你本名,國公府若敢不放人,自有我來同他們周旋。”

  方靖直十八歲高中榜眼,又豈是小角色,且方家在文臣中聲望極高,陸家與之交惡無任何好處,他們也不會這般愚蠢。

  夏里有了他這番話,心里踏實不少,她沉思片刻后道:“待會回府后,我親自同老太太說這事兒,畢竟主仆一場。”

  方靖直自是沒有意見,幼妹懷抱感恩之心,毫不避諱這段人生經歷,在他看來已是極為難得,她若自幼接受正統的閨閣教養,定會更加出色。

  “此事你自己斟酌而行,二哥沒有意見,后日我再同堂姐正式登門拜訪,屆時帶你一道回去,你覺得怎么樣?”

  夏里看了謝嬤嬤一眼,略帶遲疑道:

  “二哥,我認了阿嬤為干祖母,說好是要給她養老送終的,我能不能把她也帶走……”

  謝嬤嬤聽了這話心里暖融融的,不等方靖直開口,她率先道:

  “你這份心意我領了,但我不能跟你走,如今老太太是何狀況你也知曉,我若走了,她只怕連個說知心話的人也無,我怎么忍心。”

  夏里面露失望道:“阿嬤,當初咱們認親酒上說的好好的,您怎么能出爾反爾呢。”

  謝嬤嬤面色一怔,隨即又釋然,她嘴角勾勒出一抹溫和的笑,淡聲道:

  “今時不同往日,只要咱倆過得好,在不在一處都無所謂,你同巧荷那丫頭感情深,倒是可以將她帶在身邊作伴。”

  謝嬤嬤真正是在為夏里考慮,方家情況不明,夏里去了單打獨斗,難免會受委屈,若有小姐妹相伴自然再好不過。

  夏里明白阿嬤的意思,她面上浮起哀戚之色,看著方靖直道:“二哥,我能帶巧荷一道出府嗎?贖身的銀錢我可以自己出。”

  方靖直眼含寵溺道:“你只管帶人走,旁的我來處置,不必擔心。”

  這本就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至少對方靖直來說如此,陸家也不在意一兩個無足輕重的小丫鬟,順手人情的事兒,想來也是愿意做的。

  謝嬤嬤和夏里未告假就出府了,不能在外頭久待,她倆也該回去了,方靖直雖舍不得她離開,卻也知道這事急不來。

  周嬤嬤竟要求留下來伺候姑娘,她理由充份的很,她是姑娘奶嬤嬤理應留在她身邊,夏里知道她是真心實意想要隨侍左右,但這事不合規矩。

  她還沒怎么樣就在別人府里擺姑娘架子,這怎么能行,夏里婉拒道:

  “此事不妥,哪有丫鬟身邊帶著嬤嬤伺候的,等我回家你再跟著也不遲。”

  方靖直聞言有些失望,他好不容易找到幼妹,看的跟眼珠子似的,生怕她受委屈,因此也是希望周嬤嬤留下伺候的,他打著商量道:

  “要不然就讓周嬤嬤留在這宅院,離得近些,你有事可立刻遞消息給她。”

  謝嬤嬤哭笑不得道:“方大人不必如此擔憂,夏里在府中無人敢欺,且還有我看顧著呢,就這一兩天出不了事。”

  方靖直朝謝嬤嬤拱了拱手,鄭重道:

  “有勞嬤嬤費心,幼妹乃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她丟失這幾年,兩老從未真正開懷,實在是容不得她再有任何閃失,望您諒解。”

  謝嬤嬤年紀大了,本就對方家有恩,這禮倒也受得起,她面不改色道:“方大人放寬心,后日定原封不動的將幼儀姑娘交給您。”

  夏里聽了心情很是復雜,她有種偷竊了別人幸福的感覺,愧疚有之,感動有之,還有些她自己也不明白的感受。

  方靖直臨走前給了她幾張銀票和一袋金豆子,囑咐她不必節儉,能用銀錢解決的事無需吝嗇,夏里拒絕再三都沒推辭掉,索性收下了。

  二人回府時天色已晚,謝嬤嬤先去老太太跟前伺候,夏里換身衣裳再去,她先從壁櫥里翻找出送給老太太的刺繡擺件,用布仔細包裹好,然后才出門。

  當她踏進正房時,所有人不約而同看向她,石蜜和茜草也在,老太太眼神最是復雜,謝嬤嬤朝她眨眼,大抵是率先說了她認親之事。

  不等她行禮,老太太便坐在羅漢床上朝她招手,一臉慈愛道:

  “我知曉你是個來歷不凡的,沒想到還是顆蒙塵的明珠,你阿嬤同我說了方大人認親之事,若知曉你是方家千金,我怎么都不能讓你委屈這么多年。”

  夏里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她端的住,聲音沉穩道:“我在老太太身邊伺候這些年,怎么能是委屈呢,您最是慈愛不過了,留在您身邊已是不幸中的萬幸,我很是惜福。”

  這番話說的老太太通體舒暢,她臉上笑容越發真誠,吩咐茜草替夏里搬來椅子,拉著她手道:

  “你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長大的,言談舉止不比大家閨秀差,往日我還替你惋惜,這下好了。”

  夏里臉頰微紅,赫然道:

  “沒有老太太和阿嬤的維護,也不會有我的今日……原本這副刺繡是想等您過壽孝敬您的,我怕我等不到那日就要歸家,所以先給您送來了。”

  老太太詫異的接過夏里遞來的物什,慢慢打開包裹著的布,當看到一點點呈現出來的畫像時,老太太驚訝的合不攏嘴,“這……這是我的畫像?”

  石蜜也湊了過來看,她驚嘆道:“這繡的跟真人似的,連頭發絲兒都那么逼真,老太太手上的印記也有,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謝嬤嬤雖不是第一次見這刺繡擺件,但見一次由衷的感嘆一次,她聲音低沉道:

  “這幅刺繡前前后后繡了五年,這丫頭是個愛較真兒的,非要做到極致才滿意。”

  老太太手在畫像上輕輕滑動著,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不禁贊道:“你這小手怎生的那般靈巧,這是先畫出來然后再繡的?”

  夏里笑著點頭,輕聲解釋道:“畫稿畫了好久,總覺得沒畫出老太太的神韻,一遍遍的修改,改到滿意為止。”

  老太太看著她的眼神格外慈愛,她感慨道:

  “怪道你這般出眾,你父親當年驚才絕艷,你母親也有京都才女的稱號,果真一家子都是鐘靈毓秀的人物。

  你那奴籍明兒就讓人消了去,必不會耽誤你前程,日后若有機會,你能來看看我便夠了。”

  給二哥換了個名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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