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里對匡玉琳的了解并不透徹,她先前做的那些事兒確實讓人心生厭惡。
但她和匡承銘一日不成親,分家這事兒就得多拖一天,與其這樣,倒不如先順從她意將她打發出去。
夏里心中拿定主意,但該拿喬的時候,她自是不會含糊,她微抬著下巴,聲音冷淡道:“知州府宴會那次,大妹妹倒是表現不差,若是沒有跑到我跟前胡言亂語這段,那就更完美了。”
匡玉琳就知道這段插曲過不去,她懊悔的腸子都青了,可該發生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她除了表達歉意,也做不了其他事。
她攪著手中帕子,期期艾艾道:“嫂子,真是對不住!我那會兒認為大哥配不上您,所以才多嘴說一句,這要是不相干的外人,我都不稀得搭理,這回您放心,我一定管好嘴巴,跟玉茹一道絕不亂跑。”
夏里故作猶豫的打量了她幾眼,匡玉琳緊張的屏住呼吸不敢說話,生怕大嫂心生不悅,不帶她出去。
夏里倒是沒有折磨人的癖好,嚇唬一下也就夠了,她收回視線,聲線微涼道:“看在你同夫君血脈相連的份上,我便給你這個機會,你想在太太奶奶們跟前留個好印象無可厚非,但若是做出逾越的事情來,我絕對不會輕饒,你可聽明白了?”
夏里身上釋放的威壓讓匡玉琳不敢動彈,她忙不迭保證道:“大嫂放心,我保證乖乖聽話,我的婚事還得仰仗您操心呢,我哪敢亂來。”
夏里可不吃她那套,語氣平靜道:“你這話說的不對,有二嬸和老太爺在,輪不到我出頭,我也不想給自己找麻煩,行了,你回去準備出門穿的衣衫吧,不必太哨,端莊得體即可。”
匡玉琳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高興不已道:“多謝大嫂,我這就回去準備。”
她福了福身轉身便往外走,那輕盈的步伐透著歡喜雀躍,好似生怕走慢了夏里會后悔反對,青雀偷瞄到姑娘臉上的笑容,心里松了口氣,心情好就不會拿她出去了,這樣就夠了。
匡玉琳正思索搭配哪身衣衫合適,跨進西院時頓住腳步,望著她娘的那屋猶豫了一瞬,合計著她娘這會兒正伺候她二哥,也沒空搭理她的事,索性就什么都不說了。
哪知她一進屋,卻見崔氏坐在窗欞前,正面色冷凝的看著她,匡玉琳心陡然一緊,趕忙福了福身,輕聲道:“娘怎么不去照顧二哥,到我這里來作甚?”
崔氏眼中閃過一抹寒光,冷笑道:“我不過來一趟,怎會知道你跑到方夏里那去了,你現在是越發不將我放在眼里了,心里打什么算盤也不跟我說了是嗎?”
匡玉琳不以為意的撇了撇嘴,低垂著眼眸,不咸不淡道:“娘,您心思都在我二哥身上,哪有空顧得上我啊,大嫂再不好,她能帶我出去交際露臉,至少能讓那些深宅貴婦知道有我這號人,也能物色門好親事,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崔氏掌心重重拍在桌上,語帶不滿道:“你做這事至少詢問過我的意見沒?你以為方夏里會真心替你張羅嗎?你做夢!”
匡玉琳不樂意的喊道:“我又不指望她真心替我打算,我要的不過是顯露人前的機會,那知府夫人是大嫂堂姐,這樣的宴會不知要辦多少次,只要我能去,遲早得碰上好機會,我不知娘為何要如此惱怒。”
自從夏里嫁進府后,崔氏感覺好似一切都失控了,次子與她離心已成定局,她接受不了女兒也與她疏遠,這些話她無法說出口,冷哼道:“我看你是腦子不清醒,就算有好機遇,方夏里也只會給玉茹,怎么可能給你,與其將希望寄托在不可能的人身上,倒不如指望你二哥。”
匡玉琳瞥了她一眼,沒好氣道:“指望我二哥再把我賣一次嗎?娘是不是當我傻?我既沒求著您替我置辦頭面,也沒讓你替我裁新衣裳,你作甚要來管我的事兒。”
崔氏差點被她氣個倒仰,怒不可遏道:“難不成我還不能過問你的事了?誰家女兒跟你似的,不向著親娘親哥,倒向著外人去了,我看你就是不知好歹。”
匡玉琳轉身走到床榻上坐下,硬邦邦道:
“我二哥都要賣了我抵債去了,我還怎么向著他?我算是看清楚了,你心里只有二哥一人,壓根就不在乎我們的前程,你對承志如此,對我也是一樣,你既然不為我著想,就別阻攔我自己籌謀,將來我們要是過得比我二哥好,你別來讓我幫襯二哥就行。”
崔氏咬牙厲喝道:“你們是一母同胞的嫡親兄妹,就算要你幫襯他又能如何,我看你是翅膀硬了,六親不認了是吧?”
匡玉琳意味深長的看了她娘一眼,皺眉道:“我要是翅膀硬了,就不用在這里跟你啰嗦了,但愿我日后過得不如意了,你也能讓我二哥幫襯我。”
崔氏不想跟女兒關系鬧太僵,她壓著脾氣道:“我是你娘,十月懷胎生你下來,怎么可能不在意你,這宴會你想去就去,借勢未必不可,只是別忘了你是哪邊人,該向著誰防著誰,你得心里有數,明白嗎?”
匡玉琳還得搭配衣衫,懶得同她啰嗦,敷衍道:“我知道了,你別操心太多,你那若是有上好的頭面,借我撐撐場面,我可是聽說大伯娘給玉茹折騰了不少好東西,你總不至于讓我被她比下去吧。”
崔氏的確珍藏了兩套珍貴頭面,那是準備給未來兒媳的見面禮,她本不打算借給女兒的,但怕她真生出外心被夏里哄走,到底還是忍痛割愛了。
“我年輕時候戴過的頭面還在,你自個兒去挑挑看,有合適的就先拿來戴。”
崔氏還是舍不得送她,借戴倒是可以,匡玉琳沒成想還有這好事,她笑逐顏開道:“多謝娘,你趕緊帶我去瞧瞧,去知府府上,我得打扮的光鮮亮麗,可不能讓人小瞧了去。”
匡家姐妹倆雖然出發點不一樣,但都鉚足了勁打扮自己,到了赴宴那日,夏里瞧見姐妹二人,滿意的點了點頭。
匡玉茹倒是對匡玉琳沒太大敵意,她娘私下里同她掰開了揉碎了說過不少,不管私下里兩房有多不合,大面上卻要過得去。
匡玉琳主動走到匡玉茹跟前,笑瞇瞇道:“妹妹可真好看,女大十八變,瞧著越變越明艷大方了。”
匡玉茹有些不適應她這轉變,隨口道:“我可比不得姐姐,不過是平日里不怎么打扮,乍然打扮一下,你瞧著新鮮罷了。”
匡玉琳撫了撫鬢角的發髻,柔聲細語道:“即是這樣,以后你就天天這么打扮,瞧著就討喜。”
匡玉茹暗自腹誹,能從她嘴里聽到討喜二字,還真是不容易,匡玉茹可不打算跟她玩姐妹情深的戲碼,她有嫂子撐腰,用不著與她做戲,緩緩道:“我怕麻煩,平日里還是怎么舒坦怎么來吧,時辰也不早了,咱們該出發了吧。”
她最后一句是看著夏里問的,夏里微微頷首道:“都上馬車吧,去晚了不像話。”
姑嫂三人共安排兩輛馬車,匡玉茹毫不猶豫選擇同大嫂坐一起,匡玉琳見了倒也未說什么,她如今想的很是透徹,隔房的堂妹哪能同親妹相比,識時務者為俊杰。
車簾隔絕了外頭人的視線,匡玉茹不由失笑道:“嫂子,匡玉琳可真會做戲,以前見到我白眼恨不得翻上天,從未給過我好臉色,今天這笑臉相迎的模樣,跟換了個人似的。”
夏里挑了挑眉輕聲道:“她如何行事是她的事,你高興就搭理兩句,不高興就別理她,左右她在家也待不了多久。”
匡玉茹驚訝道:“難不成大嫂要給她定門親事?”
夏里好笑道:“我可不稀罕操那心,匡玉琳自己恨嫁,她要為此想盡辦法的,估摸著匡承銘的做派也嚇到她了,否則她也不會這般積極主動。”
匡玉茹若有所思的點頭道:“只要她不帶累我的名聲就成,我反正是不想這么快離開家里的,給人當媳婦兒哪有在家做姑娘舒坦。”
夏里抬眸望向車窗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傷感,眼里有對過往的懷念,輕聲道:“成了親總歸是不一樣的,還是好好珍惜這段時光吧。”
成婚后夏里日子過得還算舒心,可偶爾她還是會有被束縛住的不自由感,午夜夢回她會懷念在國公府那段為自由努力的日子,她并不沉溺在這樣的情緒里,只能堅定的選擇往前走。
匡玉茹察覺到大嫂情緒變動,就沒再說什么了,馬車內一時間很是安靜。
曹府距離匡家并不遠,很快就到了,夏里一下馬車,方棠梨身邊的大丫鬟就迎了過來,語氣恭敬道:“匡大奶奶安,我們奶奶身子不便,命婢子在此恭迎您,還有好些太太奶奶沒來,您先隨我去正院坐坐可好?”
夏里自是愿意的,她聲音沉穩道:“有勞你讓丫頭帶我小姑先進去走走。”
方棠梨的大丫鬟笑容滿面道:“婢子這就安排,您稍候。”
匡玉琳矜持的同匡玉茹站一起,瞧見知府夫人身邊丫鬟對大嫂的態度,就知這姐妹倆的感情不錯,匡玉琳慶幸自己也跟著過來了。
待領路的丫鬟來了,夏里對周嬤嬤道:“你陪在兩位姑娘身邊,有什么事及時同我說。”
周嬤嬤知曉輕重,忙躬身應諾,夏里看著她們進園子,方才跟著大丫鬟往正院而去,此刻方棠梨正坐在屋里吃燕窩,瞧見夏里來,笑容滿面招手道:“你可算是來了,我早就想設宴喊你過來了,你姐夫偏不放心,生怕我傷到肚子里這塊肉,我哪有那么脆弱啊。”
夏里見她面色紅潤,就知道她孕吐過去了,含笑道:
“姐夫疼你不好嗎?旁人盼都盼不來呢,我今日過來把府里兩個小姑子一并帶來了,大的那個也到了適婚之齡,帶過來瞧瞧有沒有合適的聯姻人選。”
方棠梨不由咦了一聲,問道:“匡府的兩位太太健在,作甚要你操心這等狗屁倒灶的事兒?”
夏里垂下眸子輕聲道:“我婆婆不提也罷,二嬸若是有門路,也不會讓她閨女跟在我身后了,各家有各家的難處,我只負責帶她們出來應酬,旁的不會多管。”
方棠梨腦子一轉就明白過來了,她語氣平和道:“只怪匡家門第太低,你上頭婆母若是能干頂事的,你也就不用那么操心了。”
夏里輕笑著點頭,“有利就有弊,我婆母若是厲害人物,我日子未必有這般舒坦自在,既然接了這掌家權,又豈能不干事。”
方棠梨擱下手中小碗,輕描淡寫道:“雖然妹夫現在不打眼,日后總會越來越好,待會兒你就跟在我身邊,有些話我來替她你說,保準效果更好。”
方棠梨可是社交場合的老手,什么人什么心態,都摸的門清,夏里彎眼一笑,甜甜道:“還是姐姐疼我。”
姐妹二人現身時,園子里已經來了好多客人,膠州有臉面的太太奶奶都來了,方棠梨牽著夏里手,帶著她跟各位太太奶奶們打招呼,客套一番后,方才笑著介紹道:“這是我本家嫡支的妹妹,前段時間才嫁到匡家來,我這妹妹可是家中父母的心肝肉,以后大家可得帶她一道玩兒。”
眾人聞言笑了起來,周縣令的夫人最會來事兒,她笑容滿面道:“哪用得著我們帶匡大奶奶玩啊,我還怕匡大奶奶不帶我們玩呢,前段時間那十里紅妝可是讓人羨慕不已呢,今天總算是見到真人了。”
夏里矜持的笑笑,方棠梨略抬高聲音道:“那算得了什么,周夫人嫁妝可是被人津津樂道了好幾年呢,對咱們這樣的人家來說,不過都是些錦上添的事。”
忙有人附和道:“那可不是,嫁妝多少只能代表著娘家對自家姑娘的疼寵,能不能把日子過好才是關鍵,匡家雖不顯山不露水,但這一代的家主卻是個有能耐的。”
“武官上升的很快,匡家男兒人人都有一身好本事,匡大奶奶遲早能得一品誥命。”
“最近聽聞東夷人不安穩,前段時間還鬧事,怎么轉頭又要跟咱和親了?肯定沒安好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