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傻站著作甚,還不快打開匣子,瞧瞧里頭東西喜不喜歡。”
麥冬迅速回過神來,她邊開匣子邊笑瞇瞇道:
“你送的東西哪有不喜歡的,呀~好精致的兒……”
麥冬眼神閃爍著晶瑩剔透的光芒,好似夜空中最亮的星星,熠熠生輝,看著她的表情,夏里心情也明亮起來,她解釋道:
“這是絨頭飾,我做了孝敬老太太的,先前她們挑了一波,剩下的我都給你拿來了,你戴著玩,若有特別喜歡的型,我單獨為你做。”
麥冬并沒有因為拿了別個挑剩下的而不喜,她拿起一朵石榴插在發髻上,轉頭朝夏里問道:“我戴這朵好看嗎?”
夏里中肯的點頭,情緒價值給到位,毫不吝嗇夸贊道:“人比嬌~襯的你更俏麗了。”
麥冬聞言笑彎了眉眼,兩人間旁若無人的互動,倒顯的香薷有些多余了。
夏里仿若沒見到她一樣,麥冬笑過之后方察覺出不對勁來,她瞥了香薷一眼,猶豫道:“這絨還有這么多,就都送我了嗎?”
夏里挑眉輕笑,“當然,你想送人或是自留都可以,隨你高興。”
香薷在旁默不作聲,長長的睫毛遮蓋住了她眼底的失落,叫人看不清神色。
麥冬單純卻并不傻,立刻明白是方才香薷說的那番話的緣故,夏里必是聽見了的,她左右為難不知該如何周全。
夏里不是以德報怨之人,男人也好朋友也罷,她只做篩選不做調教,合則來不合則散,絕不內耗簡單純粹。
瞧出麥冬臉上有糾結,夏里朱唇輕啟,“我那屋子剛拾掇出來,還有好些東西沒整理,就不久留了,你有空去我那兒玩。”
夏里話落,便將自己那點東西打包帶上轉身就走,麥冬看著夏里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眼香薷,無奈嘆了口氣,抬腳追了出去。
“夏里,你等等我,別走那么急。”
夏里聽見聲音站定,回頭莞爾一笑道:“我這點東西不重,用不著你送。”
麥冬走到她身側,嗔怪道:“你著急走作甚,跟大家伙好多天沒見了,多聊會兒又不礙事。”
夏里放慢腳步,語氣平靜道:“我先前在門外站了會子,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麥冬表情微斂,斟酌道:“其實香薷沒有旁的意思,也不是不和你好了,只是覺得你升的太快,離我們遠了,所以……”
麥冬下意識將她和香薷放在一起,可見她心里還是對香薷感情更深,這也難怪,畢竟兩人一起長大,夏里能夠理解。
她面色如常道:“你不必解釋什么我也不怪她,她愿意在人前維護我那是情分,不愿那是本分,我沒什么好計較的。”
麥冬明白夏里的意思,她想替香薷辯解,卻嘴拙不知如何開口,她眼睛有些濕潤,可憐兮兮道:“先前咱們仨多好,若是一切沒變……”
夏里噗嗤笑出聲來,她嗔怪道:“多大點事兒呀,你還哭鼻子,我可不想過一成不變的日子,若是讓我長久做最低等的粗使丫頭我會不甘心的,我與你不一樣,我沒有親人替我周全,這好日子只能我自己謀劃。”
麥冬有些恍然,她喃喃道:“可安安分分做粗使丫頭,并非不能活……”
夏里笑了,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復雜,淡聲道:
“人活著得有更高質量的追求,吃飽飯穿暖衣這只是最底層的需求,不過,你這樣踏踏實實聽你爹安排也不錯。”
麥冬簡單至極,真把她放老太太身邊,怎么被人算計的都不知道,一個人有一個活法,夏里不想過多干涉別人的因果,所以她走的很瀟灑。
麥冬看著她背影遠去,心里有種說不出的酸楚,香薷不知何時走到她身旁,壓低聲音道:“別太放心上,她本就與我們不同路,既跟不上她的步伐,遠遠看著就好……”
麥冬想說她們是朋友,可張了張口,卻怎么都說不出話來。
秋日的晚霞如詩如畫,夏里內心平靜如鏡,雖能倒映出這世間萬物的色彩,卻沒有一絲波瀾。
她六親緣淺只祖母一個親人,早已習慣單打獨斗,身邊之人來來去去乃是常態,她內心強大又有自己的愛好,并不覺得孤獨寂寞。
她回屋后先去阿嬤那兒,將她慣常練字用的紙筆拿回自己屋,一直練到掌燈時分才停筆。
夜里躺在全新的被褥上,聽著窗外滴滴答答的雨聲,夏里睡得無比香甜,天不亮她就醒了,早起當差狀態不能差。
夏里進茶水室時,其他丫鬟還未過來,她手腳麻利將杯盤茶盞清洗一遍,憶起阿嬤說過老太太愛喝洗過的茶葉,轉頭又從茶葉罐中掏出適量茶葉清洗,剛煮上熱水,便聽到有腳步聲傳來。
精巧小室一片幽靜,蟬衣透過小軒窗,瞧見夏里正用扇子扇著爐子,跟在她身旁的銀朱自也是瞧見了的。
她臉上笑意微斂,先是看了看桌幾上的茶盞,而后驚呼道:“哪個不知規矩的將茶葉洗了?”
夏里停下手里活計,抬頭朝她望去,不慌不忙道:
“姐姐們好,我是新來的夏里,阿嬤說老太太愛喝洗過的茶葉,便先清洗干凈了,可是有何不妥?”
蟬衣聞言面無表情,銀朱抬著下巴,趾高氣昂道:
“原來你就是那既會向上媚主,又會向下巴結討好的方夏里啊,瞧著果然不簡單。”
夏里有預感會被排斥,所以并未動怒,她情緒穩定道:“不知姐姐是哪位,因何如此出言不遜。”
銀朱一想到白芍先前為了貶低她,而抬高夏里的那些話,氣就不打一處來,她冷笑道:
“我是你銀朱姐姐,你入府不過月余,又是飛身護主,又是認謝嬤嬤做祖母的,昨兒還到處送絨,折騰這么一大圈,既如愿以償升等了,就該規規矩矩好好當差,別四處顯擺你的能耐。”
夏里眼眸深邃,唇角輕勾,不慌不忙道:
“原來是您呀,嘖嘖……我聽白芍姐姐說起過您呢……可真是……”
銀朱被她這態度激的眼珠子都紅了,惱羞成怒道:“你有話就直說,說一半留一半是幾個意思?”夏里略一遲疑,半帶輕笑道:“我同您初相識,有些話不好評判,您自己心里有數就行了。”
銀朱當真是小瞧了夏里,她余光瞥見茶盞里的濕茶葉,壓下心頭火氣,咬牙切齒道:“你將茶盞和水壺都放這銅盆里洗的?茶葉也是?”
夏里不明所以,輕輕點頭道:“是打了清水放進去洗的。”
銀朱丹唇勾起一抹冷笑,疾言厲色道:
“不會做活計就別逞能,這茶洗才是用來洗茶葉的,你個不知分寸的東西,上來就糟蹋好東西,你可知這頂級黃金芽,一兩的價格比你身價還高。”
夏里暗惱自己沒有做足功課,知識儲備不足,她眼眸里藏著別人看不懂的光芒,當機立斷朝蟬衣福下身,態度謙卑道:
“這次是我莽撞了,還請姐姐不吝賜教,下次必不會再犯。”
夏里就這么無視銀朱,任由她氣鼓鼓站在一旁,蟬衣靜靜看她,眼底夾雜著一絲打量,沉思片刻方才薄唇輕啟道:“你過來仔細瞧好。”
蟬衣腳步輕盈走至桌幾前,伸手將陶瓷茶洗放在桌面上,試了試壺中水溫,淡聲道:“洗茶要先將適量茶葉倒入茶洗中,而后倒入適量水,這水溫要依據茶葉種類而定,這綠茶水溫不宜過高。”
夏里點頭受教,見蟬衣在茶洗中倒入溫水,靜置片刻后,素手先是輕輕晃動茶洗,然后用茶夾輕輕攪動茶葉。
蟬衣全神貫注盯著茶葉,冷峻的目光中微微露出一絲暖意,再次出聲道:“手上力氣不必太大,將茶葉中的雜質和灰塵被熱水沖洗掉就可以了。”
夏里輕聲應諾,蟬衣手上動作不停,她將清洗好的茶葉放入干凈的茶巾上,輕輕擦拭表面雜質,最后才將干凈的茶葉移至茶壺中。
此時小爐上的熱水已沸騰起來,蟬衣動作優雅的向茶壺中倒入熱水,她的整套動作如行云流水般流暢自然。
夏里受益匪淺,正色道:“多謝姐姐傾囊相授,我一定勤加練習。”
蟬衣用帕子擦拭著手上水漬,意味不明道:
“你年紀不大,切莫操之過急,這伺候人的活計說來簡單,卻也得耐下性子好好學,光是嘴上功夫了得可不行。”
夏里眼底藏著一抹堅定,語調平緩道:“姐姐說的是,婢子受教了。”
蟬衣這里雖規矩大,看著冷若冰霜不好相處,卻不是愛找茬的,銀朱見機掐著腰,頤指氣使道:
“咱們這可是國公府邸,伺候的是超一品的老封君,你在外頭用的彎彎繞繞在這里可不好使,若是自作聰明過頭,只怕小命難保……”
她這話還未說完,就聽到謝嬤嬤聲音寡淡道:
“我倒不知,府里何時這般危險了,你是見過主子打殺了幾個下人?”
銀朱臉上血色盡失,哆嗦著嘴唇道:“嬤嬤恕罪,婢子只是……只是嚇唬人而已……府里主子仁善……”
謝嬤嬤雙眉緊鎖,臉上露出不悅的神色來,肅聲道:
“你與夏里同為二等丫鬟,看在你年長些的份上她喚你一聲姐姐,這并不意味著你有資格教導她,給旁人說教前,先看看自己配不配。”
謝嬤嬤這話一語雙關,似是將蟬衣也一并教訓了去,她積威已久,丫鬟們素來怵她,兩人不敢辯駁,連聲應諾。
謝嬤嬤雖也會嚴厲教導夏里,卻由不得外人騎在她頭上,骨子里的那份護短勁兒怕是改不掉的,她淡漠道:“老太太已經起身還不趕緊伺候著去。”
銀朱心中不忿,卻不敢與謝嬤嬤叫板,她縮著脖子轉身離開,蟬衣緊隨其后,她斜睨了夏里一眼,冷漠的眼神閃現出一層慍色。
待兩人身影消失不見,謝嬤嬤又看了一眼小軒窗,方才溫和道:“身上可有受傷?”
夏里眼底彌漫著一層淡淡的霧氣,她走到謝嬤嬤身邊,抱著她手臂,帶著鼻音道:
“阿嬤,她們欺負不了我,那銀朱還叫我氣個倒仰呢,您放心,下次再有這種情況我自己會應付。”
謝嬤嬤慣來公允端肅,卻見不得她受委屈,抬手揉了揉她松軟的發頂,聲音溫和道:
“不礙事,這些丫頭們年歲不大,心思卻不小,我原以為那蟬衣是個好的,沒想到她也不省事,這次我替你出頭,下次她們必不敢過分了。”
夏里輕輕搖頭,她眨了眨清透漂亮的眼眸,直言道:
“蟬衣姐姐并未對我如何,是我不會洗茶,她毫不藏私的教我,可能您過來時正好聽到她說的話了,她這人瞧著外冷內熱,可能天性如此。”
謝嬤嬤神色平靜,微微頷首道:
“那可能是我誤會了,這洗茶煮茶確實有很多門道在里頭,你少不經事,又無人教導過,不會也正常,晚些時候我再手把手教你,待會兒讓茜草或是茵陳同你一起當差,老太太晨起要喝一杯清茶,先泡好與她送去。”
按理說,似夏里這般待在茶水室的丫頭,是沒機會到老太太跟前奉茶的,方才銀朱眼中的不忿正是源自于此。
可夏里有謝嬤嬤照應,別說是奉茶了,她哪怕越過白芍和石蜜近身伺候老太太也是使得的。
夏里雖不會主動爭搶別人的差事,卻也不會放過分內該有的機會,似她如今這身份,自是同老太太接觸的越多,伺候的越貼心才能越能積累情分。
謝嬤嬤留在茶水室,耐心的指點著夏里泡好茶,然后領著她到正房去,石蜜正用巾帕替老太太擦臉,夏里瞅準時機奉上茶,老太太抬手接過茶盞先輕抿一口,方才笑問道:“你換了差事,感覺如何?”
夏里展顏一笑,面上是毫不掩飾的愉悅,嗓音輕快道:
“托老太太福,婢子覺得這差事好極了,不僅能學到本領,還能天天看到老太太與阿嬤。”
老太太來了點興致,挑眉笑道:“那你說說,你都學到了什么本領。”
夏里落落大方道:“方才在茶水室里,蟬衣姐姐教會了婢子怎么用茶洗,阿嬤又教婢子怎么沖泡清茶最適宜,學這些本領,可比灑掃澆水有意思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