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冊內,黃泉域中。
陳黃皮作為契主,頭一次看到了索命鬼的真容。
和先前隱藏在灰蒙蒙霧氣的骷髏架子一樣。
只是,十分的高大。
大到陳黃皮都高聲直呼:“太大了,太大了,阿鬼,你能不能變的小一點。”
索命鬼身高近兩百米。
一身的血肉全都被啃食干凈,只剩下泛黃的骨頭。
它的骨頭,就像是泡在黃泉的泥漿里似得,日積月累,連土腥氣都沁入了進去。
而且,索命鬼的骨架也不似人那般。
它身上的骨頭密密麻麻,像是鎖子甲一般交錯在一起,每一塊骨頭上,都有螺旋的紋路,頗有種極其詭異的美感。
它的頭骨又粗又硬,而且并不圓潤,反而處處是棱角。
此時,索命鬼居高臨下,瞪著那一雙黑紅色的雙眸,死死的看著陳黃皮。
可最終,還是無可奈何的盤膝坐了下來。
“契主,我不叫阿鬼。”
“好吧,那我叫你阿索好了。”
陳黃皮說完,又試探性的問道:“你應該是姓索吧?”
“我姓什么重要嗎?”
“難道不重要嗎?”
陳黃皮十分的不解:“人都有名字,就連黃二都有,我覺得你也應該有,要不叫黃三怎么樣?我覺得挺好聽的。”
好聽嗎?
索命鬼覺得,自己都落得這步田地了。
要是再叫個什么黃三,被陳黃皮天天叫來叫去,跟喚狗似得,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它真的不敢沖陳黃皮發怒。
畢竟,他師父還在呢。
索命鬼長嘆一聲:“契主,其實我就叫阿鬼,你以后就這么稱呼我吧,挺親切的。”
“那好吧。”
陳黃皮有些遺憾,明明黃三就挺好聽的。
而且一看就是凈仙觀的一家人。
黃皮,黃一,黃二,黃三,看著多順眼啊。
這時。
索命鬼興許是煩了,只想著趕緊分贓結束,好讓陳黃皮離開這里。
于是,它就心念一動。
一個殘破,失去雙手雙臂的女人魂魄便出現在了它的雙手之上。
索命鬼的雙手骨架巨大。
陳黃皮站在上方,看著十二夫人的魂魄,有些愕然的說:“阿鬼,我記得我一劍把她劈成了兩半,難道是我記錯了?”
索命鬼道:“你的那一劍,是將其劈成了兩半,但并未傷到她的本相,因此她的魂魄生前是什么樣就是什么樣。”
“那她的雙手和雙臂呢?”
陳黃皮腦海中涌現出一個畫面。
他記得,自己被偷襲的時候突然失去了意識,身上冒出了許多花鳥魚蟲般的文字,以及滾滾黑煙。
十二夫人沾染到了一絲黑煙,一個呼吸不到就自斷雙臂。
而后,那雙臂被黑煙吞噬,融入了自己體內。
“正如你所想,你的黑煙連本相都能吞噬。”
索命鬼提起黑煙,語氣中就是濃濃的忌憚。
它雖然沒有黃二存在的時間久,可黃二畢竟沉睡許多年,整日里就跟著陳黃皮在玉瓊山附近打轉。
作為勾魂冊里的索命鬼。
這些年來,除了玉瓊山外,幾乎十萬大山的所有地方都去過。
契主去哪,它就去哪。
可即便如此,它也沒見過如此詭異的東西。
不……
不是說沒見過,而是沒見過陳黃皮身上的。
“十萬大山是有生命的,它催生了無數邪異,而有的邪異卻是后天被污染才變成的。”
索命鬼緩緩說道:“比如,黃泥漿能將神明化作邪異。”
“黑煙也有同樣的作用。”
“先前那尊變異神像,就是如此被污染的。”
聽到這話。
陳黃皮想了想說:“可是我身上的黑煙,好像沒有把什么東西變成邪異,它不受我控制,它只會吞噬精氣。”
“呵呵……”
索命鬼冷笑了一聲,卻不做答。
它很想說,你陳黃皮覺得你身上的黑煙不會如此。
可是不是這樣,你說了可不算。
鬼知道你不知道的情況下,究竟污染了多少神明。
然而。
索命鬼的這番態度,讓陳黃皮頓時不悅了起來。
“阿鬼,我說的都是真的。”
“伱是契主,你說的對。”
索命鬼懶得爭辯,只道:“總之,我見過一些邪異,它們身上都冒著黑煙,而且個個都不凡,只是這種邪異往往很快就會在十萬大山里消失,既然你說和你沒關系,那就沒關系吧。”
“反正,你不是真身進入黃泉域,你那黑煙也帶不進來。”
“你說的對!”
陳黃皮點點頭。
他還以為,索命鬼能看到他身上發生的所有事呢。
可現在看來,自己進入狐貍山神記憶里,意識都能冒黑煙的事它并不知道。
“阿鬼,十二夫人的魂魄,我可以想要什么記憶就要什么記憶嗎?”
陳黃皮其實對修士們的記憶很感興趣。
這是他接觸十萬大山外的事物的唯一方式。
只是,林老那幾名修士的記憶基本上都有很多重疊,比如說關于修行的地方。
很多在他看來,都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他隱約有種感覺,修士們修煉的功法對他好像沒用。
他修不了。
連法術也煉不成。
可每次獲取記憶,拿走他作為契主的那一部分,并不是由他操控。
這便顯得十分麻煩。
索命鬼像是看出了陳黃皮的心思,冷淡的說道:“若是和你簽了契約的倒霉鬼,自有勾魂冊的規則來約束,不過這女人是你親手殺的,她的魂魄我倒是可以影響一二。”
“你說吧,你想要什么樣的記憶。”
“我想要類似豢狗經和太歲斬魔劍法的東西,我還想要她關于許州的記憶,至于別的我就都不要了。”
“明白了。”
索命鬼低下頭,黑紅色的雙瞳中射出兩道精光,沒入那十二夫人的魂魄之中。
緊接著,十二夫人的魂魄便像是被一根燒紅的鐵簽插進大腦一般,瘋狂的扭曲了起來。
然后便看到一個個光點從她的魂魄里飄了出來。
光點聚集在一起,逐漸形成了一個球。
“倒是有一門功法。”
索命鬼皺眉道:“只是好像不適合你,算了,你自己看吧。”
“讓我看看。”
陳黃皮十分好奇。
什么功法不適合自己用?
他好歹也是天才,除了煉不成的功法,其他的都能煉成。
煉成不就能用?
陳黃皮心念一動,那光球就融入了他的身體里。
眨眼間,就像是走馬觀燈一般。
一個個畫面和文字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黃銅油燈曾經告訴陳黃皮,勾魂冊的作用非常妙。
妙就妙在。
陳黃皮獲得的記憶,完全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只是讓他面紅耳赤。
心跳加速。
十二夫人的記憶很亂,除了關于修煉的,就是和徐州牧宋天罡的床第之事。
只是看了一眼。
陳黃皮就感覺渾身不自在。
黃二告訴他,這是想殺人的感覺。
所以他記憶深刻。
“完了,我或許真是個天生的殺星,否則怎么動不動就想殺人。”
陳黃皮趕忙將這段記憶掠過。
隨后,他就看到了索命鬼說的那篇不適合他的功法。
“合歡妙法,金剛杵真蓮?”
陳黃皮面紅耳赤,憤怒的說:“邪法!邪法!我只看了一眼,就想要殺人,阿鬼,你是不是在騙我,十二夫人好歹也是元嬰真君,她記憶里怎么會有這種邪法?”
這合歡妙法圖文并茂。
兼并陰陽采補之道。
陳黃皮看的道心都顫了起來。
索命鬼無奈道:“我說了,這功法不適合你,關我什么事?我一個骷髏架,也煉不成這天變之前的古法。”
“古法?”
陳黃皮想了起來。
十二夫人的記憶里,的確有一段是得到這功法的過程。
天變后的修士煉不成古法。
一煉就會化作邪異。
因此,早就被列為禁書,但對于宋家這種世家來說。
要是沒藏點古法禁書,那叫什么世家?
況且在他們看來,古法也有古法的好,手下的修士要是去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又落入了對手的手中,只要關鍵時候運轉古法,頃刻間化作邪異,不僅死無對證,還能拉著死對頭當墊背。
這簡直就是神法。
不過,十二夫人作為許州牧宋天罡的小妾,倒是用不著這種手段。
這功法,純粹是她精心挑選用來取悅宋天罡的手段罷了。
畢竟功法不能煉,可圖上的姿勢卻一個比一個好用。
陳黃皮篤定了這合歡妙法是邪法。
他可是修仙的。
是正道,怎么可能煉邪法。
“這個合歡宗,也一定不是什么好宗門。”
陳黃皮一想起那些圖片,心里想殺人的念頭就按捺不住。
“我的殺性太重了。”
“不過也不是沒有收獲。”
“最起碼,我又知道了堪輿神盤的幾種用法。”
陳黃皮這么想著,腦海中關于十二夫人來十萬大山的目的一閃而過。
“這些修士真奇怪,告訴手底下的人是來找污染源的,實際上她又是來找林業那幾個修士的,可我總感覺有點不對。”
陳黃皮雖然心思單純、善良。
但那也只是天天和師父,黃二在一起待久了。
這幾天經了一些事。
也學會了思索。
不由得,陳黃皮在心中揣測:“按理說,許州牧宋天罡要派人找污染源,是為了所謂的賦稅,可他卻只告訴那些普通修士,和這事比起來,林業那幾個修士并不算什么才對。”
家奴而已,死了也就死了。
在這種大人物心里算不了什么。
可作為身份地位更高的十二夫人,卻偏偏要盯著這件小事不放。
“林業他們也是來找污染源的,結果被變異神像追殺,又被二師父給吃了,魂魄又讓我喂給了索命鬼,他們身上唯一貴重的東西就是那個堪輿神盤。”
“難道是為了堪輿神盤來的?”
陳黃皮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因為林業等人雖然重視堪輿神盤,可十二夫人卻只將其當做法寶使用。
很顯然不是。
陳黃皮頭疼不已。
一直到索命鬼都看不下去,一口將十二夫人魂魄吞入腹中,將他心神提出勾魂冊以后,還是在費勁的思索。
黃銅油燈見此,好奇的問道:“陳黃皮,你在想什么呢,這么入神?”
陳黃皮回過神來,語氣復雜的說道:“黃二,我懷疑十二夫人是沖我來的,他們要殺我,而且肯定還會派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