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帶來的寒意尚未散去。
就在屠虎和星瞳尋找破局辦法時,世界意志的“神罰”突然降臨。
最先遭殃的是位于北境的霜凍之地。
那里本是絨靈族最大的靈能水晶產地,此刻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深入地底的礦脈被無形力量撫平,地質構造在瞬間完成重組。
平原上的積雪依舊,但積雪之下所有靈能水晶都變成了普通水晶。
為了應對危機,星瞳果斷啟動了織夢屏障計劃。
這項技術來自織夢族的防御技術,通過制造半獨立的空間,欺騙世界意志的感知。
但維持屏障需要消耗不小的能量,與資源收益對比,勉強達到收支平衡。
而淡金色的織夢屏障之外,大地正在發生違背常理的變化。
河流倒灌入云層,山脈如液體般流動,參天古木在呼吸間完成從萌芽到枯萎的輪回。
這些都是世界意志無意識的清理“念頭”,卻足以讓任何文明造物灰飛煙滅。
就在屏障計劃實施的第27日,新的威脅出現。
屠虎所在的指揮室內,接到了戰爭部“釋天”發來的消息:
“蝕靈來了。”
傳回的全息影像中,一片灰色“霧氣“正從屏障外緩緩滲透進來。
它們沒有固定形態,時而如流云,時而如光斑,所過之處,所有能量造物都開始失效。
一座邊境哨站的靈能炮塔在接觸霧氣的瞬間就化作了石頭,駐守的戰士發現體內的靈能正在快速流失。
所有物理攻擊無效,能量武器會被它們吸收。
星瞳立即啟動應急預案。
根據織夢族的記載,她下令所有邊境部隊后撤,同時啟用了基于織夢技術的“凈化力場“。
淡藍色的光環以邊境城市為中心向外擴散,所過之處,蝕靈如冰雪般消融。
但勝利的喜悅只持續了數日。
新出現的蝕靈開始進化,它們的體表顯現與凈化力場相似的淡藍色光暈,不再懼怕特殊力場,反而開始吸收力場的能量。
最可怕的是,這些進化后的蝕靈在實力強度上也有顯著提升。
這讓屠虎意識到,世界意志已經開始無意識的進入學習狀態。
它通過蝕靈視角觀測絨靈文明,然后生成進化版蝕靈。
隨著世界意志的繼續進化,絨靈族的所有技術都會在它面前逐漸無效化。
他們必須盡快找到世界意志,然后將其摧毀。
此外,接下來的戰爭必須保留殺手锏,絕不能提前暴露。
但現在的問題是,世界意志似乎無處不在。
北境雪原、南方叢林,甚至他們腳下的土地,都可能是世界意志的一部分。
敵暗我明,除了防守甚至找不到主動進攻的途徑。
針對這個問題,屠虎與絨靈族高層展開緊急會議。
織夢知識庫里對世界意志只有簡單的記載,并未描述如何將其擊殺的過程。
他們沒有任何可以借鑒的方案。
會議室內的氣氛凝重如鐵。
無處不在的世界意志,讓所有傳統的戰術推演都失去了意義。
就在眾人陷入沉默之際,星瞳卻忽然站起身:
“我們或許犯了一個錯誤,總是在假想一個具體的目標,世界意志雖然無處不在,但我們可以把它想象成一張覆蓋世界的大網。“
語罷,她在全息地圖上投射出各地區的能量流向圖。
頓時無數細微的光絲從大地深處蔓延而出,如同植物根系般連接著整個世界。
“我們可以將這些線條理解成世界意志的神經末梢。”星瞳放大其中一個節點:
“每處礦脈、每條河流、每座山脈都是它的感知器官,但所有這些感知,最終都要通過特定的節點進行匯總處理。”
她調出近期的異常事件分布圖,所有能量衰竭事件恰好沿著幾條主要能量脈絡分布。
“或許,我們不需要摧毀整個世界,只需要找到并切斷這些關鍵節點……每切斷一處,就等于弄瞎了它的一只眼睛,斬斷了它的一條手臂。”
屠虎頓時領會了星瞳的想法:
“就像對付一個巨人,我們不需要摧毀它的全部身體,只需要找到連接四肢與大腦的神經樞紐。”
“如何定位這些節點?”釋天的影像在這時問道。
星瞳指向極光海的方向:
“這里應該是一處節點,監控發現的能量運轉脈絡最終都匯向那里,我們可以試著從極光海出發,沿著能量脈絡找到所有主要節點。”
星瞳的方案如同一道劃破黑暗的閃電,讓他們看到了擊敗世界意志的可能性。
指令被迅速下達。
由“天魂”親自率領的斷網者小隊,攜帶著專門為此制作的脈絡干擾器即刻出發。
這種設備能暫時切斷能量節點的連接,進行持續的破壞,最終造成世界意志的精神網絡斷連。
行動初期,取得了顯著成效。
第一個主要節點在北境冰川被成功干擾后,那片區域的蝕靈立刻出現了混亂跡象,就像失去指揮的士兵,開始漫無目的地游蕩。
緊接著,西部荒漠的節點被切斷,該地區的規則異常現象迅速消失,倒流的河水恢復了正常。
“前線傳回的戰報讓指揮中心士氣大振。
但就在第七個節點被成功干擾后,世界意志做出了回應。
監測部門發現所有能量路徑發生改變。
全息地圖上,原本清晰的能量脈絡快速重組。
極光海不再是當前的核心匯聚點,能量像血液般改道,形成了數十個次級樞紐。
更棘手的是,被干擾破壞的節點開始自我修復。
世界意志學會了自愈。
戰爭進入了更危險的階段。
世界意志的成長速度太快了,現在每切斷一個節點,它就會創造出兩個新的來替代。
面對新的危機,仍是星瞳給出新的應對方案。
她提出了新的作戰計劃:誘捕節點計劃。
認為世界意志既然會修改節點,那便按照世界意志當前的習慣提前設下埋伏。
這個方案看似簡單,但預判需要復雜的計算。
星瞳為此調出之前收集的所有節點數據信息,將其制作成一個新建的模擬程序。
第一輪測試選在相對安全的南部雨林區。
當斷網軍團干擾目標節點時,監測屏上立即亮起三個預判位置。
其中第二個位置的信標瞬間捕捉到異常能量波動,世界意志果然選擇了這條路徑轉移節點功能。
捕獲成功的消息傳回,指揮室里響起歡呼聲。
星瞳在此期間升級模擬系統,讓系統記錄并更新預測模型。
之后的七輪交鋒,攔截成功率從最初的33.383提升到82.2837。
世界意志每一次轉移節點,都會讓預測系統的推演模型變得更加完善。
但世界意志遠比想象中更可怕。
這套作戰方案雖然成功破壞了世界意志22.39的節點,卻無法再繼續推進。
因為,世界意志再次完成進化。
指揮室的監測屏上,所有預判位置的信標同時失效。
世界意志不再轉移節點功能,開始嘗試分解,將節點微型化。
原本集中的能量節點被拆分成數以萬計的微粒,如同將一條大河化作漫天雨霧。
星瞳的預測系統瞬間過載,根本無法追蹤如此分散的目標。
更可怕的是,這些微粒節點漫無目的移動,像一群螢火蟲在能量網絡中流動。
當某個區域受到威脅時,它們會四散規避。
當危險解除,又重新匯聚成節點。
這個階段,前線傳來更壞的消息。
新型蝕靈已經進化出對干擾器的抗性,它們開始主動守護世界意志的精神節點。
斷網者軍團在各個地區的行動受阻,傷亡慘重。
節點破壞戰術徹底失效。
世界意志不再是一個固定的目標,而是一個會不斷重組、學習、進化的分散系統。
一個月后,局勢急轉直下。
進化強度再次提升的蝕靈,如潮水般推進至絨靈帝國的腹地。
這個階段的蝕靈甚至擁有改寫現實的能力。
前線傳回的影像信息顯示,一片蝕靈掠過時,鋼鐵打造的城墻就變成了松軟的泥土,物質結構都被修改。
緊隨而至的是不斷潰敗的戰報。
“東部防線全面崩潰!“
“西境三座城市失去聯系!“
“凈化力場失效!“
壞消息如雪片般飛向指揮部。
織夢屏障的范圍已經被壓縮到僅剩飛躍城和銘記城周邊百里,超過五成的疆域淪陷。
曾經輝煌的絨靈文明,即將面對覆滅危機。
星瞳站在指揮大廳中央,看著全息沙盤上不斷縮小的金色區域,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老祖宗,我們……可能守不住了。“
就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所有監控系統同時過載,各地區的靈能構裝紛紛失效,就連織夢屏障也開始明滅不定。
世界意志的最終審判,即將落下。
指揮中心外,曾經繁華的飛躍城已大半陷入黑暗。
織夢屏障在蝕靈海的沖擊下劇烈震顫,明滅的金光如同文明最后的脈搏,微弱急促。
很快,蝕靈如漫天灰雪般飄落,它們所觸及的一切都在發生異變。
與其說這是戰爭,倒不如說是世界意志對絨靈文明存在的否定。
屠虎沒有去看那面標注著無數失陷區域的沙盤,他走到窗邊,拿起了酒瓶仰頭灌下一大口,辛辣的液體劃過喉嚨,卻壓不住心底翻涌的情緒。
他這輩子都在守護絨靈文明,從黑荊林的篝火到新星谷的鋼鐵叢林,從裂骨族的枷鎖到雙城時代的輝煌……送走了一代又一代人,本以為早已習慣了離別與犧牲。
但此刻,即將失去一切,見證終結的無力感,幾乎要將他吞噬。
他抬起頭,望向天穹。
屏障之外,天空不再是熟悉的顏色,被蝕靈染成了一片污濁灰白,好似整個世界都在褪色。
一股無法言喻的悲愴情緒,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轟然爆發。
往昔的一幕幕在他腦海中飛速閃現。
有阿藍在星星谷的火光中回頭對著他咆哮:
“虎,帶孩子們走!”
有阿粉將果酒塞進他手里時,充滿期待的眼神。
有烈爪在刑臺上無聲對他說出的那句:
“路,還長……族群,交給您了。”
還有無數張面孔,在漫長的歲月里,將信任、生命、乃至族群的未來,統統托付給了他。
常規的手段,根本無法對抗世界意志。
妥協不行,談判不行,投降更不行。
他們的對手是世界本身,它沒有情感,沒有欲望,思考邏輯只有更高效地執行凈化。
這是一場不存在任何僥幸,你死我活的生存之戰。
“咳咳。”情緒劇烈起伏下,一口鮮血上涌,血絲從嘴角滑落,被他伸手抹去。
他眼中沉淀了無數年的疲憊與滄桑,在這一刻被點燃,化作不屈火焰。
他轉身走向指揮室大門。
“老祖宗,您去哪!”星瞳驚呼,她從未在屠虎身上感受到如此決絕暴烈的氣息。
屠虎沒有回頭:
“我這一生,走過尸山,跨過血海,帶領族群無數次從絕境中爬出……這一次,也不例外,哪怕是死,也要以戰死姿態終結。”
星瞳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明白了。
與其眼睜睜看著文明崩塌,不如與文明共赴終末。
她深吸一口氣,取下墻上的靈能長劍:
“我跟您去。”
釋天默默拔出配槍:“算我一個。”
魂破啟動靈能構裝:
“老祖宗,帶我一起沖鋒。”
一個接一個,指揮室里的將領們默默起身。
沒有人說話,但每個人的眼神都訴說著同樣的決定。
屠虎停下腳步,看著這些追隨他赴死的族人,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輕輕點頭,推開了通往戰場的大門。
門外,殘存的戰士正在迅速集結。
當他們看到老祖宗到來時,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什么。
沒有豪言壯語,沒有悲壯告別。
戰士們默默握緊武器,自動列隊跟在屠虎身后。
當他們來到城墻上,絨靈文明的大軍正在與蝕靈大軍交鋒。
屠虎一步踏出,站在城墻之上,面對吞噬天地的蝕靈狂潮,聲如驚雷炸響:
“絨靈族的戰士,前進!”
話音落下,他便沖向了那片吞噬一切的灰白狂潮。
“為了絨靈族!”
在他身后,殘存的戰士,無論老少,無論所屬何部,皆發出怒吼,如同撲火的飛蛾,跟隨老祖宗背影,發起了絨靈文明史上最后的沖鋒。
這一次,沒有遷徙后路,沒有談判余地,沒有妥協可能。
這是絨靈文明,向世界審判發出的回答:赴死一戰。
屠虎的身影如利箭般刺入蝕靈狂潮。
手中靈能戰刃的每一次斬擊,都會讓觸及的蝕靈短暫凝滯。
但這不過是杯水車薪,他斬滅一片,立刻有十片涌來。
他護住一個戰士,立刻有十個戰士在身后化作飛灰。
“左翼崩潰,天魂將軍……隕落了!”身后傳來聲嘶力竭的呼喊。
屠虎驀然回頭,看見那位曾與他暢飲的絨靈老將,在蝕靈纏繞中化作一座石雕,又在風中碎成齏粉。
就在這時,又一個呼聲傳來。
屠虎的目光一轉,瞥見遠方一具熟悉的銀色戰甲突然黯淡,隨后被灰白浪潮吞沒。
那個總愛在實驗室熬夜的年輕人,連最后一句話都沒留下。
每一聲戰報都像重錘砸在胸口。
屠虎感覺喉嚨涌上腥甜,他強行咽下,但鮮血還是從嘴角滲出。
就在這時,他被蝕靈擊倒。
接觸便會抹去生命的蝕靈,卻沒有對他產生“抹殺”效力。
“結陣,保護老祖宗!”發現他倒地,釋天渾身是血地嘶吼著,帶著親衛隊沖到他身前。
迎面而來的是蝕靈洪流。
話音剛落,這位戎馬一生的戰爭部長就在屠虎眼前虛化。
它身上戰甲變成霧氣,手臂化作流光,最后連一聲告別都來不及說出口,就徹底消散于天地間。
“釋天!”
屠虎失聲怒吼。
眼睜睜看著那個總愛和他顯擺新戰術的倔強身影,就這樣被世界輕易抹去。
熟悉的身影紛紛朝他沖來,想要保護他,隨后一個接一個倒下。
目睹這一切,卻無能為力的屠虎目眥欲裂。
劇痛從心臟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感覺有什么東西正在體內翻涌,似乎關于絨靈族的記憶正在燃燒。
情緒劇烈起伏,屠虎張口咳出一口鮮血。
隨后滿頭黑發從發根褪色。
先是鬢角,然后如雪崩般蔓延。
眨眼間,飄揚的長發已經全白。
好似他的生命也在跟隨絨靈文明,進行著最悲壯的燃燒。
另一邊,星瞳還在苦戰。
她的靈能劍法精妙絕倫,但每一次揮劍,力量就會減弱一分。
蝕靈的數量,多到讓人絕望。
她仍在揮劍,但晶紫色的眼眸中難掩疲憊。
親手培養起來的孩子即將在自己面前倒下,屠虎幾次想要掙扎起身,沖到她身邊,卻被更多的蝕靈纏住。
看到星瞳倔強地守護著身后殘存的絨靈旗幟。
這一刻,屠虎突然明白了。
他守護的絨靈文明,從來不是疆域與知識傳承,而是這些寧愿站著死的族人。
這時,又一波蝕靈涌來。
就在蝕靈即將吞沒星瞳的瞬間,屠虎心中守護絨靈文明的意志與文明崩塌的悲憤,在交織中達到了極點。
無數記憶畫面化作實質的力量在體內奔涌,盡數燃燒成金色氣流往手中匯聚。
白發無風舞動,屠虎周身迸發出璀璨金光。
所釋放的能量強度,超越了世界意志的顯化。
隨后,一柄金色巨劍在他手中快速凝聚成型,劍身跳動無數符號,每一個符號都代表著一段守護、陪伴的記憶。
這是一柄記憶編織的文明之劍。
阿藍赴死時堅毅的眼神化作劍格上的星辰,阿粉釀酒時哼唱的童謠凝結成劍脊的紋路,烈爪最后的囑托在劍刃上流轉……每一個閃爍的符文都是一段被時光淬煉的守護誓言。
就在蝕靈狂潮即將吞噬一切的剎那,屠虎眼中映出絨靈文明倒影。
這一刻,他以蒼玄傳承的守護劍勢為根基,卻不再固守其形。
1700余年的陪伴,17代人的托付,無數次絕境逢生……所有熾烈的情感與記憶,終于補完了殘缺的劍道真諦。
劍成之時,規則輕鳴。
他踏出的這一步,超越凡俗,觸及半神境。
手中金色巨劍,輕輕一揮。
劍鋒輕轉。
一道金色漣漪蕩開。
金光所及之處,蝕靈如晨霧般消散。
從存在的概念中被徹底抹除。
它們扭曲現實的權能在規則之力面前,毫無意義。
金色漣漪掠過星瞳身側,震驚定格在她的臉上。
環繞她周身的蝕靈,在觸到金光瞬間便化作了虛無。
遠方,被異化的土地也在守護之力下恢復原貌,就連天空的污濁也被洗凈,重現清明。
金光漸散,戰場陷入死寂。
幸存的絨靈戰士怔怔地看著白發飛揚的老祖宗,他手中的金色巨劍低吟,仿佛整個文明的重量都凝聚于此。
天地嗡鳴,好似世界意志在發出痛苦哀鳴。
它顯然已經意識到,這個即將被清除的文明,孕育出了超越它理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