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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9章 血祭序章

  能量軌道車在邊境哨所戛然而止。

  屠虎獨自走下車,踏上泥濘的土地。

  身上攜帶的物品,只有腰間略顯陳舊的酒囊。

  選擇親自來到邊境談判,屠虎也有考慮到自己獨特的天賦能力:自動翻譯。

  這一點早在離開星星谷,帶領二代絨靈流浪的旅途中他就已經發現了。

  沿途探索過的遺跡,上面的所有文字他都能看懂。

  似乎在他面前,不存在任何語言、文字隔閡。

  雖然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會有這般毫無邏輯支撐的天賦能力,但這顯然會是他談判時的重要依靠。

  至少不存在交流上的障礙。

  在他到來之前,絨靈族的使者已經提前接觸了裂骨族。

  帶著精心準備的禮物,通過手語等方式,向裂骨族傳達了臣服意愿。

  雖然語言隔閡讓溝通十分不暢,但卑微的姿態和獻上的禮物,至少讓對方明白絨靈族不敢為敵的態度。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讓這份“臣服“變得更有價值。

  數天后,屠虎的身影出現在一座由巨大獸骨和黑色巖石壘砌的堡壘前。

  這座被稱為“碎骨堡壘“的要塞比他想象中更加原始。

  沒有任何科技產物,城墻外懸掛著數十具正在腐爛的尸骸,從形態上可以發現都是不同種族的生靈,它們就像是裂骨族炫耀戰績的戰利品。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此時,一些身披骨甲,形似蜥蜴人的衛兵在附近巡邏,它們眼中閃爍著兇光,喉嚨里不時發出低沉吼聲。

  屠虎注意到巡邏衛兵身上的骨甲并非制式裝備,每一件都有差別,像是從不同生物身上剝取后粗略改造而成。

  這印證了他的一個猜測:裂骨族的強大在于個體進化,而非技術發展。

  他的出現,很快引起巡邏戰士的注意,紛紛湊上前來。

  不多時,他便被押送著,穿過由骸骨裝飾的陰森通道。

  沿途兩側的壁龕里燃燒著幽綠色火焰,映照附近被囚禁圈養的各色奴隸身影。

  它們大多眼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屠虎注意到,這些奴隸被按照種族嚴格區分。

  一些體型瘦小的種族正在負責清潔工作,強壯的種族則戴著更沉重鐐銬,從事著搬運工作。

  從這一點就能看出,裂骨族清楚如何最大限度地壓榨每個奴隸族群的價值,不同的奴隸都有明確的定位。

  來到深處,堡壘大殿異常空曠,冰冷徹骨。

  大殿盡頭,一座由無數巨大頭骨壘砌的平臺上,端坐著一道身影。

  它比普通衛兵高大近一倍,身披暗沉如鐵的骨甲,上面生有暗色紋路,腦袋上覆蓋著細密鱗片,一雙豎瞳是純粹的金色,帶著毫無感情的漠然。

  之前的接觸中便已經得知,這是裂骨族的一名將軍:大格。

  “根據你們先前使者傳達的意思,你們想要主動臣服?”大格在這時抬起頭,帶著侵略性的目光直視屠虎,詢問道。

  屠虎微微頷首:

  “是,絨靈族尋求裂骨族庇護,并愿意提供價值。”

  大格微微動了動手指,一股混合著精神震懾與物理重壓的恐怖力量轟然降臨,如同無形的山岳,要將屠虎徹底壓垮。

  大殿內的幽綠色火焰都為之一滯。

  但這股力量施加在屠虎身上,并未讓他感覺到任何不適。

  好似清風拂過。

  這讓大格心中詫異,雙瞳中金色的光芒微微流轉,威壓更盛,話語中毫不掩飾輕蔑:

  “提供價值?戰爭勝利后,你們的血肉,你們掌控的資源地,便是全部價值……你們都將成為我族養分,提供價值的前提是要有價值。”

  聽到這番話,屠虎果斷接上:

  “血肉、資源……一切能量終究會耗盡,但我族能提供裂骨族變得更強大的知識,能讓您掠奪更多的族群,所擁有的價值遠超一次性的消耗。”

  大格金色的豎瞳微微瞇起,但語氣依舊平淡:

  “知識?就憑你們?裂骨族的力量源于生命進化與征服,不需要弱者的知識。”

  屠虎迎著審視目光,開始陳述絨靈族的價值:

  “我們觀察到,裂骨族的戰士傳令方式仍依靠原始的吼聲,信息傳遞緩慢且易誤判,我族已掌握穩定的超距通訊技術,可在瞬息間將指令清晰傳達至每一個戰士,讓軍團如臂使指。”

  他稍作停頓,注意到大格并未打斷,便繼續道:

  “剛才過來的路上我還看到,大量掠奪來的資源堆積在露天,依靠奴隸與馱獸緩慢搬運,效率低下,還存在運輸損耗,我族的能量軌道運輸網絡,能以遠超馱獸百倍的速度與運力,將資源有序輸送至您指定的任何地方,包括前線。”

  “說的只是一部分,我族真正的價值在于持續的研發能力,裂骨族征服之路上面臨的任何問題,無論是提升戰士骨甲強度,優化能量使用效率……我們可以根據裂骨族的發展需求,去研發創新,提供合理的解決方案,不斷為裂骨族創造的新價值。”

  “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們能讓裂骨族變得比以往任何適合都要強。”

  “相比之下,毀滅我們,得到的只是一次性的資源收益,但留下我們,絨靈族將成為裂骨族麾下最強大的成長工具,這個條件,您能否滿意?”

  屠虎說完,靜待大格的回答。

  而裂骨族的將軍“大格”卻是陷入了沉默。

  雙眸在屠虎身上停留許久,冰冷殺意與利益權衡在無聲中激烈交鋒。

  終于,冰冷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更好奇的是,你為什么會使用我族的語言?”

  “我擁有強大的學習能力,包括語言,只要短暫了解便可以快速精通。”

  聽了這番解釋,大格對屠虎剛才說的那些話,信了幾分,短暫思索后,它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道:

  “我給你時間,證明價值。”

  “如你所愿。”

  屠虎正要轉身離去。

  “等等。”大格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屠虎停下腳步,回身靜待下文。

  大格金色的豎瞳審視著他:

  “你在你的族群里,是什么身份?”

  “一個活得比較久的老家伙。”屠虎回答得很含糊,并未暴露自己特殊的“老祖宗”地位。

  大格對這個回答不置可否,身軀微微調整了一個姿勢,再次提出條件:

  “成為附庸可以,保留你們所謂的‘研發能力’也可以,但必須接受裂骨族管理,我們會派遣監軍入駐,確保你們的‘工具屬性’永遠只為裂骨族的利益轉動,你們的一切產出,乃至部分人口的數量,都需遵從裂骨族的意志,這是底線。”

  這個條件無比苛刻,意味著主權徹底喪失,事情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

  但屠虎臉上沒有任何波瀾,平靜地回應:

  “可以,只要裂骨族能確保我族的延續與基本生存,提供必要的資源支持,絨靈族愿意接受管理,用我們的能力為裂骨族的征服偉業服務。”

  他的爽快,反而讓大格沉默了一瞬。

  顯然沒料到屠虎會如此干脆地交出了全部的自主權。

  “很好。”大格最終說道,聲音里聽不出喜怒:

  “記住你的承諾,現在去證明你所說的價值。”

  屠虎再次轉身,在蜥蜴人衛兵監視下,離開了這座骸骨大殿。

  第一步,已經成了。

  用尊嚴和自由,換取了在夾縫中積蓄力量的機會。

  沉重的枷鎖已經套上,破局的希望放在未來。

  屠虎本以為,付出了主權尊嚴后,能為絨靈族換來一個相對安全的緩沖期。

  在他的預想中,這段時期由裂骨族提出各種需求,絨靈族負責研發實踐。

  比如改進通訊方式,或是優化運輸效率。

  對方出題,絨靈族負責解題。

  這個過程中,絨靈族既能證明自身價值,又能借機積蓄力量,甚至可以從裂骨族那里獲取絨靈族現在不曾擁有的珍貴資源。

  但裂骨族的想法與預想中的截然不同。

  監軍碎牙率領裂骨族軍團入駐新星谷后的第一道命令,是要求絨靈族上交所有戰爭武器。

  第二道命令,征調5000名青壯年前往裂骨族的礦場服役。

  第三道命令,是在新星谷中心廣場修建一座裂骨族風格的刑臺,用于處決那些不受管理的硬骨頭。

  碎牙到來的第一句話便是:

  “先學會服從,再談價值。”

  裂骨族統治了諸多奴隸族群,明白想要長期控制一個族群,必須要用最血腥的手段打斷這個族群的脊梁。

  它們眼里恐懼,遠比仁慈重要。

  這么做為了在所有奴隸心中刻下一個無法磨滅的烙印:反抗即是毀滅,順從方能茍活。

  這是一種馴化手段。

  用最殘酷的方式,將“奴性”二字烙印在每一個生靈內心。

  當初步的統治完成,絨靈族當代的領袖“烈爪”成了裂骨族統治下的第一個犧牲品。

  監軍“碎牙”在這段時間里,初步了解絨靈族的發展模式后,帶走了領袖烈爪。

  隨后公布了處決宣告,沒有說明任何原因,就因為它是絨靈族的領袖。

  得知這個消息,積壓的怒火瞬間引爆了整個絨靈族。

  戰士們目眥欲裂,工匠扔下工具,學者攥緊拳頭,暴動的聲浪幾乎要掀翻城市。

  但這股怒火很快被硬生生壓回。

  絨靈族的管理層,帶著衛隊攔住了所有沖動的族人,用最嚴厲的手段維持著裂骨族的統治秩序。

  處決日很快到來。

  黎明前的黑暗格外濃重。

  晨光艱難地刺破云層,照不亮廣場上凝固的黑暗。

  風掠過新星谷的能量塔,發出嗚咽般的低鳴,好似連這座鋼鐵城市都在為即將發生的慘劇哀慟。

  廣場寂靜如墳。

  烈爪被拖上中心的行刑臺時,幾乎看不出原本模樣。

  破碎的藍色鱗片混著暗紅血痂,唯有那雙眼睛依舊清明。

  此時的烈爪,視線已經模糊。

  刑臺上,它被裂骨族的蜥蜴衛兵按著跪下,腦袋被粗暴地按壓在行刑臺的凹槽里,破碎鱗片與粗糙巖石摩擦,帶來陣陣尖銳刺痛。

  “咳。”烈爪張口咳血。

  但這疼痛,遠不及心中洶涌燃燒的火焰。

  臺下是死一般的寂靜,但它能“聽”到寂靜之下,是成千上萬顆心臟因極致憤怒而瘋狂擂動的聲音。

  族人看著它,為它感到憤怒與悲傷。

  劇痛讓它思緒有些渙散。

  死亡即將到來,但他內心卻沒有絲毫恐懼。

  生命的最后時刻,它想起老師藍星講述關于星星谷陷落的故事,想起它未曾經歷,卻被記錄在歷史中逃亡與犧牲。

  那時的先輩,正是用血肉之軀,為后代鋪就了一條生路。

  才有了現在新星谷的繁榮。

  現在,輪到它了。

  裂骨族的監軍“碎牙”,曾在地牢里對它說過這么一句話:

  “你們這些擅長創造的弱者,總以為智慧能戰勝力量,但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這毫無意義。”

  當時它被鐵鏈吊在半空,報以沉默。

  碎牙說得對,卻也不對。

  智慧確實無法在正面抗衡中戰勝絕對的力量,但智慧懂得如何潛伏,如何在黑暗中快速成長。

  它甚至慶幸裂骨族選擇了它作為第一個祭品。

  作為戰士,它清楚一個族群在被奴役的黑暗歲月里需要什么。

  絕不是盲目的熱血,也不是空洞的口號,而是一個足夠分量的理由,讓每個族人都能把仇恨刻進骨子里。

  它的死,就能成為這個理由。

  相比之下,無論是靜思那樣的學者,還是啟明那樣的工程師,它們的消亡對族群的損失不可估量。

  而它這個戰士出身的領袖,最適合作為激勵族群未來的祭品。

  它的鮮血,將成為澆灌族群未來的養料。

  裂骨族想用它的死來恐嚇族人,打斷絨靈族的脊梁。

  但裂骨族不會明白,絨靈族的脊梁,從來不是靠茍活挺直。

  它的死會將“反抗”二字,以更隱晦的方式刻進每一個幸存族人的骨髓里。

  仇恨會被深埋心底,鋒芒隱藏利爪下,等待反擊時刻到來。

  處刑始終沒有開始,裂骨族似乎在用這種公開展示的方式,刻意延長折磨過程。

  監軍碎牙高大的身影在刑臺邊緣踱步,冰冷的金色豎瞳掃過臺下每一張悲憤面孔,享受著無聲威懾。

  時間在寂靜中被拉長。

  每一秒的拖延,都是裂骨族眼里的折磨,意圖碾碎絨靈族的尊嚴,擊垮臺下族人的意志。

  但烈爪的臉上卻是露出了一抹笑容,在心中咆哮,向族人發出反擊宣言:

  “記住它們此刻的嘴臉,記住這份屈辱,我的鮮血,不是終結的句點,是未來復仇的序章……我們絨靈族,可以一時彎腰,但脊梁里的火種,永不熄滅。”

  待內心的咆哮漸漸平息。

  烈爪艱難轉動眼球,視線在下方那片模糊而沉默的身影中搜尋著。

  找到了。

  他在人群中佝僂的身影,顯得那般孤獨,布滿血絲與淚水的眼里,是無盡的痛苦與自責。

  他也是烈爪眼里,絨靈族的信仰,承載著絨靈族的一切。

  烈爪對著那個方向,嘴巴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但屠虎還是從口語中讀出了它想要表達的意思。

  “虎爺,別哭。”

  “路,還長……族群……交給您了。”

  語罷,它用盡最后的力氣挺直了脊梁。

  就在這時,后方的骨刃破風落下。

  鮮血拋灑,頭顱落地。

  整個廣場響起一陣壓抑的抽氣聲。

  每一個絨靈都像被釘在原地,將這一幕深深烙進心底。

  當殷紅色浸染刑臺,碎牙滿意地看到所有絨靈都低下了頭。

  但它不知道的是,低頭不是為了臣服,而是藏起了心底洶涌燃燒的火焰。

  烈爪用他的死,在所有絨靈心中種下了一顆種子。

  等待著破土而出的那一天到來。

  屠虎站在人群后方,看著烈爪的頭顱滾落在冰冷石臺上,那雙曾經充斥不屈火焰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

  他佝僂的身軀晃了一下,落下的骨刃也在同時劈在了他的靈魂上。

  喉嚨里涌上鐵銹般的腥甜,被他死死咽下。

  布滿血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承受著這錐心刺骨的一幕,將烈爪最后的眼神,無聲的托付,牢牢刻進心底。

  又一個孩子,走了。

  他的腦海中浮現一道道熟悉的身影。

  阿藍在星星谷的沖天火光中決絕赴死的背影,阿粉被骨刺貫穿時未說出口的囑托,阿綠在檔案館倒塌前的最后吶喊,藍星在病榻上對族群未來的期待,墨瞳在雪夜中伏案長眠的安詳側臉,慧心在隔離艙內扭曲身影里的最后一絲清明……從阿藍到烈爪,整整三代人的薪火相傳。

  每一個名字都是一道刻在他靈魂上的年輪,記錄著這個族群從絕境中崛起的全部歷史。

  他親眼看著它們成長,在族群中脫穎而出,閃耀一個時代。

  卻又親眼目睹它們走向生命終點。

  這循環往復的失去,比身體創傷帶來的痛楚強烈一萬倍,摧殘著他的意志。

  是我的錯嗎?

  自我懷疑,如同埋藏在身體里的毒蛇,噬咬著他的內心。

  他好似聽到了烈爪最后輕喃的話語在耳畔響起:

  “路,還長……族群……交給您了。”

  是啊,路還長。

  他不能倒下。

  屠虎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刺入肺腑,他閉上眼眸。

  再睜開時,眼底翻騰的痛苦被強行壓下。

  他對著刑臺的方向,微微頷首。

  回應了烈爪的托付,也是在對自己宣誓。

  然后,他轉過身,不再回望浸透鮮血的石臺,一步一步,踏出廣場。

  腳步緩慢卻堅定,好似要將方才的剜心之痛,碾進泥土,化作滋養前路的養分。

  前路曲折,但只要他尚存一息。

  絨靈文明,便不會在此終結。

  加一更,后面的文明劇情會加速,這一段劇情后面會與主線劇情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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