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來來 大尊的余音在風暴和漩渦中回蕩,在宙與宇的空隙間回轉,一切皆化作黑白,如同一副水墨畫卷,風暴在這一刻停止,怒濤在此刻凝滯。
風與水,化作了簡約的線條,如同處于畫中,又像是一條時間的長河。
而在那簡約線條之內,數道黑白的人影也停住了腳步。
雷神、電母、云妃,乃至依然還在尸身中的蜀王,都在此刻凝滯,如畫中之人。
唯一的例外,也許就只有那四面神人了。
縮小到常人身高的四面神人吃力地抬頭,近乎透明,有著無數光芒的眼眸直盯盯地看向那探來的龍爪,有心抵抗,但無法阻止。
以他的手段,想要遁走,只需一念的功夫,誰人都無法阻止。但此時阻止他的不是他人,而是 “讓本座看看,你的真面目。”
龍爪探來,如畫卷般的空間蕩起了漣漪,一道道幻影從姬繼稷身上閃過,如同時光的長河在倒轉。
順著此身和本體的聯系,一幕光影被緩緩拉了出來。那是一道人影,似是正立在某處山峰之上。
視角在快速拉近,突然一轉,就要去照見這道人影的正面。
也在此時,這道人影同樣轉過身來,倏然間,畫面一變,從人影變成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其形如船,中有圓瞳,近乎無色,充斥著高遠和淡漠。
天眼,當這只眼睛出現時,所有人心中都自發浮現出這樣一個名詞。
眼前這眼睛,當真是和傳說中的天眼一般無二。
“大尊”
來自彼方的聲音如從天外而來,悠遠而深長,光影在迅速坍縮,中心就是這只眼睛。
它就像是一個黑洞,就在吞噬自己的一切,到最后,連這只眼睛本身,都要坍縮,卷入其中。
但在這時,龍爪猛地一抓,抓住了化作四面神人的姬繼稷,那坍縮的光影也連帶著被扯下了部分。水墨畫卷般的黑白迅速消退,龍爪收回,帶著姬繼稷的身影掠過了風暴。
就在轉眼間,風暴和怒流再度動了起來,其余人也都再度恢復了行動能力。
“這”
雷神和電母察覺到姬繼稷的消失,面色丕變,但要他們去大尊手中奪回人來,那又是不可能的事情。
“先離開。”
蜀王的尸身中,傳來了嘶啞的聲音,“大尊已經放了我等一馬,走”
他自身遭了戰戟一擊,如今新生的軀體受重傷,最后那一步怎樣都邁不過去,正是需要療傷的時候,而其余人也是消耗甚劇,身懷傷勢,同樣無法久戰。
繼續停留下去,說不定要把命賠在這里。
宮裝女子毫不猶豫,以長袖卷起蜀王的尸身,化光而去。
雷神和電母見狀,也是默契點頭,以雷電劈開龍卷,速速撤離。
水流激烈沖蕩,風暴疾旋,將巖石絞碎,令得巖層進一步的崩潰。
若是將視野拉到河床位置,就能看到大片的河床正在坍塌,怒流沖進了地下的空間,形成了湍急暗流。
一道槍芒從暗流中破出,截斷水流,又轟碎了一塊落下巨石,兩道人影順著這道槍芒開出的道路掠出,迅速朝著水上接近。
“嘭”
他們破水而出,入目所見的是正在移動的水龍卷,帶動著大片的洪濤滾滾西流。
而在天空上,巨大的陰影鼓動著元氣,和群星碰撞,那顯然是大鯤老人在交手。
天穹無光,大地陰沉,滔滔怒流在山間涌蕩,奔涌向前,水面越積越高,已是過了周邊的山腰。如此場景,簡直就如同末日一般。
殷屠龍踏著風火輪,一手抓著姜離,落到了旁邊的山頭上,二人同時喘著氣,頗有些狼狽之相。
姜離手抓著青銅色的戰戟,一道道血氣還在涌入體內,瘋狂沖刷著血肉,但他本身卻是有些難以承受了。
之前的一招,讓姜離消耗了大半的三元,已是超過了一尺之捶的界限,如今不復全盛。
他將戰戟插在地上,松開了手,斷開了連接,戰戟之外的血色光暈逐漸平靜,血氣也在漸漸平復。然后,姜離不顧收拾狼狽的形象,伸手一抓,眉心處就飛出一道赤光,落在手上,變成一條小狗。
姜離抓著小狗后頸就是吸出了一道妖氣,融入體內,彌補功力,同時取出了一瓶赤霞丹,一口氣全炫入嘴中,迅速煉化。
而代價,則是赤紅小狗變得萎靡不振。
殷屠龍倒是沒有服食丹藥,他收起了三頭六臂,但身上還是穿著貼身的蓮紋戰甲,手持著一桿紅纓槍,乾坤圈斜著挎在上身,一條紅綾繞著雙臂,很符合姜離的刻板印象。
其身上散發出淡淡的瑩光,皮膚晶瑩,一朵蓮花的虛影在腳下盛開,氣機在迅速恢復。
二者皆以各自的手段迅速恢復功力,同時觀察四周。
雖然差點把蜀王的新身體扼殺在娘胎不,應該說是爹胎中,但蜀王到底是沒死,其余人也不知情況,而且還有大尊這攪屎棍 說攪屎棍,攪屎棍到,黑白般光影閃爍,兩道身影從中走出,其中一人身影模糊,被云霧繚繞,唯獨露出了一雙赤紅的豎瞳。
而另一人,則是帶著骨質面具的巫抵。
就算沒看到真容,單憑巫抵在旁,也能猜出他的身份。
他就是大尊。
“真是一出好戲。”
赤瞳的男子撫著掌,笑道“蜀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姬氏的老怪物覬覦著金堤底下的軍神之兵,結果蜀王成了,但也沒成,被擋在最后一步,軍神之兵更是落入了你的手中。”
三言兩語間,大尊便透露出大概的信息,同時也將姬繼稷的目的告知了姜離。
姬繼稷為的,正是那戰戟。
當然,也不排除他也想金堤崩塌。
“但是蜀王到底是沒死,而且,金堤也將崩塌。”姜離注視著大尊,回道。
蜀王和姬繼稷的圖謀成功了嗎算是成了一半,至于另一半,則是毀在了姜離的手中。
姜離的行動成功了嗎也是成了一半,通過天璇之前傳遞的信息,他取了戰戟,但并未能阻止金堤崩塌。
取戰戟,本身就是不得已的手段。要是情況不利,姜離甚至會主動推一手,摧毀大鼎,取得戰戟。
而一旦戰戟出世,那就代表著金堤的崩塌已經無法避免了。
雖然金堤本身依然穩固,但在失去禹王道果之后,已是不再具備四品不可破之能。甚至別說是無支祁了,就連一群水妖都可能推動著洪流,沖破剩下兩處堤壩。
“是啊,金堤保不住了。”
大尊淡淡點頭。
他的話音落下,一聲轟隆巨響傳來,山崩地裂般的動靜中,是洪濤的洶涌澎湃。
以姜離的目力,能夠清晰看到遠方有一座城墻般的堤壩正在崩塌,足足有三百丈長的建筑被洪濤沖垮,洪流一瀉千里,原先能夠達到山腰的水面正在迅速降低。
而在那堤壩之后就是蜀郡。
蜀郡處于低洼地,在金堤出現之前,一直是澤地,因為金堤的存在,才有此城的落成。此時金堤毀,這郡城,也將毀于一旦。
殷屠龍以槍擊地,一雙明眸中噴著火苗,手中長槍蠢蠢欲動,殺機密布,將大尊也給籠罩在內。
“想要殺本座”大尊察覺到殺機,輕笑道,“這其實有些不該,就算沒了本座,蜀王也遲早會讓金堤崩潰的。而且,想要殺本座,你需要排一下隊,畢竟本座的敵人,可謂是遍布五湖四海,九州八荒。”
說著,大尊晃著手指,一副還輪不到伱的模樣。
殷屠龍見狀,眼中的火苗熊熊燃燒著瞳孔,就快爆出來了。
繼續這么下去,這一位怕不是要直接和大尊爆了。
“大尊來此,應該不只是為了說這些閑話的吧”
姜離果斷接過話頭,道“我猜,大尊是想看看,天譴是否降臨。”
他和那雙赤色的龍瞳對視,目光幽幽,藏著說不出的幽邃,“大尊應該是想看看,姬繼稷是否遭了天譴,是嗎”
一旦違背兩族守望相助之誓,蒼天便會審視因果,并作出相應的判罰。
這一次的交手,主要責任應該在姬繼稷,天譴若要降臨,便要落到姬繼稷身上。而姜離,也會因此而有所感應。
然而事實卻是 “沒有。”
姜離搖頭道“我并無感應。”
沒有感應,就代表著沒有天譴,姬繼稷對姜離出手,完全不需要付出代價。
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大概的原因只有三種。
一,姬繼稷的氣數、境界、地位皆要遠高于姜離,他的比重比姜離高,所以對付姜離不需要付出代價。
二,姬繼稷有截斷因果之法,能夠讓誓言不加于身。
三,姬繼稷已經和姬氏無關了,自然不受誓言約束。
第一個原因基本不可能,現在姬氏之中絕對沒有這種人存在。
姜離可是通吃三族氣數的人,說得不體面點,就是三姓家奴。比他實力高的人有,地位高的人也有,但氣數高,絕對不存在。
而第三個原因 若是我猜的那人就是姬繼稷,那他現在應該還是姬氏之人,哪怕卷土重來,依舊和姬氏脫不開干系。姜離心中劃過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