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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都在等待

  離開皇城之后,姜離沒有第一時間返回天璇的府邸,而是去了另一個地方。

  ——姜氏的族地。

  一處處宅邸錯落有序地占據了大約百分之五面積的上城區,靠近中央的位置甚至可以看到一座座宮殿。

  在神都,只有兩個地方有宮殿,一是皇城,二就是姜氏的族地。

  這樣的規制,就是姜氏的牌面。

  也正是因為宮殿的存在,才讓姜氏的族地在人走樓空之后無人敢占據。否則就算是姜氏主家還可能回來,也難免會有人會起賊心。

  昔日的族地在過了四年之后,已是顯露出荒涼,不少的宅邸高墻上都可以見到肆意長出的藤蔓等植物。

  姜離一路走過,直到接近了中央區域,才聽到人聲。

  那是昨日才抵達神都的姜氏族人,由族老帶著從祖地而來。此前,雖然族老他們早就已經從雍州祖地出發,并且通知神都姜氏回返,但實際上,他們一直都是在路上。

  直到姜司空成功權傾朝野,這些姜氏族人才在玉衡長老的護持下回到神都。

  姜離來到其中一座宮殿前,放出一絲氣機。

  眼前的宮殿莊嚴肅重,帶著明顯的歲月痕跡,看外形和姜氏祖地的烈山殿近乎一樣。

  它也是烈山殿,神都姜氏主家的烈山殿。

  每年姜氏主家都會在此處祭祖,姜氏的家主也會在前殿接見分家的主事人,可以說是姜氏的重地。再加上姜氏主家的高層都被有開府之權的家主賦予了官職,整個姜氏如同一個小朝廷,說這烈山殿是小紫微殿也不過分。

  姜離放出氣機不久,就有老者自殿中快步走出,對著姜離就是恭恭敬敬行了禮,“見過家主。”

  正是從祖地回來的族老。

  “族老不光是搶了下人的工作,還兼職了迎客啊。”姜離看著老者,笑著調侃道。

  老者穿著一身樸素的衣衫,細微處可見灰塵,顯然此前曾動掃屋舍,甚至剛剛放下手來。畢竟都四年了,又不是洞天福地,沒法維持陣法,自然會有不少積灰。

  族老哈哈笑道:“老骨頭動一下也好,免得生銹了。而且族里跟著回來的也就十多人,想要盡快清掃烈山殿和其他的副殿可不是容易事。”

  族老看起來紅光滿面,精神狀態不下于年輕人,顯然是姜氏的再度偉大讓他很是振奮。

  他一邊說著,一邊在前方引路,帶著姜離入殿,“老夫已經派慶忌傳書,讓祖地那邊盡快來人了,最遲一個月,族地這邊就又能熱鬧起來了。”

  “還有呂忘機和姜煬那些小崽子,他們參與了平定太平教這一戰,都立有功勞,可名正言順地由家主你征辟為官,或是送入軍中謀一職。我姜氏破而后立,又東山再起了。”

  說到興頭處,族老的笑容是怎么都掩不住。

  “對了對了,還得收拾好家主的府邸,好讓家主入住才行。”

  “這個不忙,我如今和師父一起住,方便就近侍奉,”姜離阻止道,“而且剛當上司空就迫不及待地離開,未免顯得涼薄。”

  開玩笑,那邊有天璇和公孫青玥師徒倆,這邊有什么。

  姜離是昏了頭了,才會搬到這邊來。

  “家主所言有理,剛起勢就離開,未免有見利之嫌。”

  族老皺著眉頭,道:“而且,如此也會讓公孫家那邊猜忌。那便委屈家主了,再等一段時間了。”

  “不委屈不委屈。”姜離連連擺手道。

  族老還以為姜離以姜氏家主之尊給天璇鞍前馬后的,還要被人說是吃軟飯的贅婿有多委屈,他卻是不知姜離有多爽。

  這樣的委屈,有多少來多少。

  “還有一事,家主,揚州朱晦庵來訪,已是等了半個時辰了。”族老又說道。

  說著,他帶著姜離過了烈山殿的主殿,來到偏殿的一處會客室內。

  已經清理好的室內,朱晦庵正坐著客座的太師椅,見到姜離到來,當即起身,行禮道:“姜司空,久違了。”

  姜離目光微動,還禮道:“久違了,晦庵先生。”

  說著,他示意族老先走,然后主動來到主座坐下。

  朱晦庵也不客套,再度入座。

  姜離看著朱晦庵,含笑道:“晦庵先生當真是料事如神,竟能猜到孤會先來姜氏族地。”

  從“我”的自稱到“孤”,已是相當絲滑。姜離的適應力向來是很強的,已經能穩穩拿捏住三公和姜氏家主的調子。

  不過在朱晦庵看來,姜離雖然已是稱孤道寡,但他對如今的權位卻不似太過放在心上。

  “實際上,昨日司空大敗陰律司,姜氏之人入神都時,朱某就已經跟著來此處看過,只是不見司空前來。”

  朱晦庵道:“今日司空上朝,朱某判斷司空該來了,便先一步拜訪,等候司空,只是朱某依舊料算有誤,猜測的時間比司空實際到來的時間早了不少。”

  “司空···似乎并不在意姜氏的權力。”

  若是按照正常的時間,姜離應該是早兩刻鐘前來。如今他姜離權傾朝野,朝堂上的對立方都是暫時偃旗息鼓,朝會自然不會拖沓,哪怕算是和風滿樓會面的時間,也不該差兩刻鐘。

  能差這么多,只能說明這些權力實際上在姜離心中占不了多少位置。

  他雖然一手促成了姜氏的東山再起,可看他的樣子,并無再進一步的意思。

  這對于朱晦庵來說,可不算是好消息。

  “相較于權力,孤還是更傾向于偉力歸于自身,”姜離笑道,“如今孤正處于精進期,朝堂之上的明爭暗斗可以在閑暇時間玩玩,調劑一下心情,不宜太過用心。等到孤成了三品,無需多爭,權力自會送上門來。”

  朱晦庵暗道果然,心中的猜想得以證實,卻無頹喪之意。

  只聽他道:“但是有勢力相助,有權力降服,實力的精進也更為快捷。正所謂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有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無需司空親自動手,交給下面人便是。”

  朱晦庵并沒有想著改變姜離的意志,讓他轉變賽道開始爭權。他又不是姜離的長輩,甚至關系未必多近,可不夠資格教導姜離。

  所以,朱晦庵換了個說法,說到勢力的好處,說到權力的便捷。

  “世間俗事,便是如當世至強也難以避免,若是有人效勞,也能讓司空得一清凈。”朱晦庵接著道。

  “哦?”

  姜離露出一絲饒有興趣之色,“比如晦庵先生?”

  “比如在下。”朱晦庵點頭道。

  用文雅的話來說,這是毛遂自薦,打算在姜離這邊謀一進身之階。

  直白點,那就是司空若不棄,愿為司空馬仔了。

  朱晦庵雖為儒門中人,可看這說話的能力,倒是頗有古代名家或者縱橫家之風。

  能夠以四品強者、世家之主的地位說出這樣伏低姿態的話來,倒是讓姜離刷新了印象。須知初見之時,朱晦庵可是一派高深之相,猶如淵渟岳峙。

  而現在,他固然氣度依舊,但已是開始將自己放在姜離下位。

  能屈能伸,厲害。

  很多人在一無所有的時候能屈能伸,但等到功成名就,心境已是全然不同,想要再如過去般伏低,已是難矣。朱晦庵明明未曾經受打壓,在沒有外來壓力的情況下干脆地放低姿態,不說其能力,這心境已是稱得上一個厲害了。

  姜離聞言,沉思少頃,撫掌道:“善。”

  話音落下,朱晦庵就是長身而起,向著姜離就要行大禮,“朱晦庵拜見司空。”

  “無需多禮。”

  姜離自然不會讓朱晦庵唱獨角戲,很是配合地起身扶住他,道:“今后,就有勞先生了。”

  朱晦庵連道“不敢當”,二人再度坐下。

  只是這一次,已是多出了一些自己人的意思。

  朱晦庵剛剛投效,自然是要做表現,當即說道:“不瞞司空,之前與在下同盟,欲要改變大周的同道中人,就有墨門談無為。此人長時間行走九州,接觸百姓,對于大周如今之時局也是深為不認同,雖為墨者,但與在下倒是頗有知己之情。”

  “只是就連我,也想不到談無為會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接觸佛國,甚至暗中成為了佛國的白蓮圣母菩薩。”

  果然是她。

  姜離心中早有猜測,如今得到證實,對于談無為也有了一分新的了解。

  多年來以五品境界示人,很多人都以為這位墨門的高層是因為自身已經達到上限,無力承受更高一品的五濁惡世壓力,沒想到她不是晉升不了,而是晉升的道果難以示人。

  無生老母道果,佛國的白蓮圣母菩薩,這樣的身份要是暴露出來,那是必死無疑。

  而談無為她何止是能晉升四品,如今更是晉升三品了。

  “依你之見,談無為接下來會怎么做?”姜離問計。

  朱晦庵早有腹案,當即回道:“談無為此人有改變天下之心,她皈依佛國不是因為認同佛國,而是要借佛國之能晉升,借佛國之力來實行自身之目的。以她的心機城府,定會以自身在九州的經營為理由,成為佛國東傳佛法的先鋒。”

  “此前佛國雖有接收信徒,但力度遠遠不及太平教,不見三品現身,十有八九就是在等待談無為晉升。”

  “如今梁州經歷大難,人口短缺,既有天災和瘟疫之余禍,又有太學之人插手,非是善地。談無為應該會放棄梁州,著手雍州,先行經營傳教,扎下根來。”

  “她想來軟的?”姜離揚眉。

  雍州經歷過百年前的大乘教之亂,對于佛國應該也是有戒心的,加上雍州民風剽悍,來硬的可能不行,來軟的倒是一個良策。

  然而,軟的怕硬的,扎根經營得再好,一把屠刀斬下來,該沒還是得沒。

  毀滅總比創造容易。

  如今大周雖然開始走下坡路了,但有長公主和姜離穩住局面,行點屠夫手段還是沒問題的。

  “暫行經營,以待良機,”朱晦庵回道,“她應該會等太學這邊掣肘司空。談無為知道,太學祭酒實際上是最希望下一代天子出現的人。”

  “天子道果?”姜離問道。

  所謂的下一代天子,自然不是空有天子之身份而無天子道果的人。

  “是,太學祭酒正是大周體制的第一推崇者,而司空權力越大,就越不利于天子道果歸來,畢竟現在朝中很多人都知道,司空和長駙馬稱兄道弟。”朱晦庵直接賣了自己的老師。

  好家伙,都成眾所周知的潛在常識了。

  姜離有些牙疼。

  他和風氏的人稱兄道弟,那么和大尊暗中勾結,加固封印,不讓天子道果回歸,那也是可能的,對吧?

  姜離也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好大哥在攪屎,但他已經可以確認,太學祭酒遲早會想辦法破開封印。并且,大尊不光不會加固封印,反而會暗中放水。

  朱晦庵則是接著道:“天子被封印之前,揭露了天子道果之弊端,為在場眾人所知。墨門矩子知曉此事之后,回去和墨門高層商量,以致于談無為知曉,而談無為則是以這一消息為籌碼,從在下這里得知了太學祭酒的立場。”

  姜離聽到這里,已是明白了談無為的想法。

  “她在等孤和太學祭酒反目。”姜離確認道。

  朱晦庵接道:“太學祭酒則是在等司空和朝中的大皇子、二皇子兩派對立,只要二人中有人晉升四品,就是對立之時。而大皇子、二皇子這兩方,乃至于孟家以及仙后,在等佛國全面入侵,司空和公孫家主迎戰。”

  至少對于仙后來說,她要先解決佛國的觀世音,才會進行晉升,順帶讓大皇子這邊吸引火力。

  然后佛國那邊又在等太學祭酒和姜離的矛盾。

  姜離:“······”

  一個理論上的閉環出現了。

  “多方都在等待,等待另一方動手,卻不知另一方也在等待,”朱晦庵捋須笑道,“所以,我們也只需要等待,時間是站在司空這一邊的。”

  姜離笑,欣然道:“孤得先生,實乃孤之大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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