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有所預料,但真看到耿煊以這樣的方式歸來,鐵狼心中還是非常吃驚。
直到耿煊率著五十匹玄幽馬來到近處,鐵狼這才反應過來,忙問:
“團長,這些馬?”
此刻,他看得更加清楚。
這些玄幽馬背上,都馱著玄幽鐵騎所需的整套甲胄。
看上去光潔如新,不僅沒有任何破損,連一點血跡都沒有。
耿煊對鐵狼解釋道:
“這些都是從‘三埡口’過來的斥候隊伍,這邊的一些情況,包括咱們將來‘燕來峰’的這支玄幽鐵騎全殲一事,已經被他們獲知。
他們一邊往回傳遞這一消息,一邊安排斥候搜集更多的消息。”
說到這里,耿煊拍了拍胯下玄幽馬,道:
“這五十騎,來自于五支距離咱們最近的斥候隊伍。
他們基本都已經摸到了咱們現在的行蹤,其中一支,已經摸進了‘燕來峰’之內。
我順手將他們解決了,想來這應該能夠震懾他們一段時間。
在沒有更多力量到來之前,單靠‘三埡口’那支鐵騎隊伍,他們絕不敢再冒然抵近偵察。”
說到這里,他對鐵狼笑道:
“這應該能為你們爭取到更多的時間……所以,你們也別顧慮太多,安心東遷。”
鐵狼點頭,想了想,道:
“團長,既然您為咱們爭取到了更多時間,我便想調一些玄幽馬去輜重隊那邊,這樣也能讓他們的速度更快一些。”
說到這里,他解釋道:“現在這局面,只要咱們沒有合并一處,我這心里就不安心。”
耿煊點頭道:“你看著安排就好。”
他出手將距離最近的五支斥候鐵騎吃掉,更大的價值,是對“三埡口”那邊的鐵騎隊伍起到了巨大的震懾,讓他們短時間內不敢輕舉妄動。
這不僅為鐵狼等人爭取到了更多時間,押送輜重隊的付云峰等人,安全上也有了更大保障。
這時候,鐵狼想要分出部分玄幽馬加快輜重隊的速度,讓兩支隊伍盡快會師,策略上并無不妥。
與鐵狼等人辭別后,耿煊只用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就通過“地聽蛛網”,捕捉到了宋明燭等人此刻所在的位置。
但他卻并沒有立刻趕去與宋明燭等人匯合。
因為隨著雙方距離的迅速拉近,通過“地聽蛛網”,他還捕捉到了更多的信息。
在宋明燭等人身后,還另有近百匹玄幽馬組成的十余支小隊,如同鬣狗蒼蠅一般,圍繞在他們周圍。
那些挨得近的,與宋明燭等人只隔了三五里的距離。
在沙原這樣的環境中,又有玄幽馬居高臨下的視野,這和抵近了偵查也沒什么區別。
那些離得遠的,最多也不過十幾里的距離。
而且,通過“地聽蛛網”,耿煊還能看到,有更多的斥候小隊再往這邊聚集。
這些“蒼蠅”,很可能都是從“激流洞”方向過來的。
面對這些毫不掩飾的敵意偵查,宋明燭等人明顯沒有太好的辦法。
雖然,己方也借助昨夜一戰,攢出了千余騎玄幽鐵騎。
這樣一支力量,在當前處境下,防守有余,進攻不足。
幾次追逐驅趕,都是無功而返。
你追,人家就逃。
一旦停止追逐,人家就又立刻黏上來。
在發現了宋明燭等人的困境之后,耿煊也就沒有趕去與他們匯合,而是繞過他們,插入這些“蒼蠅”斥候的更后方。
通過“地聽蛛網”,他不僅能準確知道他們的實時位置,也能輕易找到一條時刻處于變化之中的“穿插路線”。
——在避開所有偵查視線的前提下,用最短的時間,最優的路線,從這些斥候騎隊所組成的夾縫中穿過。
直到往后方深入三十多里,將足足十二支斥候騎隊都包夾在了他與宋明燭等人之間,耿煊這才停止了繼續深入,開始往回“采摘”成果。
對于這些分散開來,單個騎隊人數不超過十人的隊伍,對耿煊來說,要吃掉他們,沒有一點難度。
除了比較費時間,他一個人就足以輕松搞定。
如此輕易就可做成之事,沒有贅述的必要。
讓耿煊比較在意的,卻是當他接連吃下三支斥候小隊,準備朝第四支斥候小隊展開行動之時,空中也有喜訊傳來。
一只玄青海沙雕,被六只同類,同時堵住了前、后、左、右、上、下等各處方位,被押送著強行從高空迫降到他身前。
任那只被押送的大鳥如何掙扎不情愿,已被耿煊收服的六只大鳥,都已對它組成了一個真實不虛的牢籠。
除了跟著一起行動,別無他法。
“這應該就是被安排去‘激流洞’的那支吧?”
心中這般想著,耿煊第一時間就對這只大鳥完成了契約。
通過交流,他還知道,這只大鳥也還有兩名“家屬”,被分別派去了“金葉崖”和“白鶴灘”。
想到什么的耿煊,沒有將這只大鳥留在身邊,而是將其放飛,并給了安排了一個任務——
將另兩名“家屬”給自己帶過來。
與此同時,耿煊還對另另三只才契約不久的“一家三口”,安排了另一個任務。
讓它們一路往西,幽州那邊再去“捉拿”一只大鳥,給自己押過來。
待這四只大鳥振翅遠去,耿煊身邊,只剩最初契約的那三只大鳥相伴,充作他天空之上的眼睛。
雖然已經有了“地聽蛛網”,但這種偵查手段的局限性還是很明顯的。
不僅只能偵查到移動的目標。
若是目標足夠輕手輕腳,或者修煉了踏雪無痕的輕身技法,落地無聲,“地聽蛛網”同樣會失效。
就在耿煊對那些斥候小隊進行“收割”之時,宋明燭等人也正為這些蒼蠅一般的斥候隊伍頭疼不已。
始終處于高度戒備狀態之中的宋明燭等人,在第一支從“激流洞”方向過來的斥候小隊出現時,就已被他們發現。
當時,天還沒有亮。
拖家帶口,帶著兩萬多人離開“野狼峽”的宋明燭等人,已經往西遷移了百余里。
當他們發現這只斥候小隊,想要將其主動消滅掉。
可對方過于滑溜機警,讓他們始終沒能得到一個這樣的機會。
反倒是隨著時間過去,貼上來的斥候小隊的數量變得越來越多。
另一方面,己方的遷移速度,則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響,變得越來越慢。
當他們好不容易抵臨目的地附近——玄青海北岸附近。
可一眾黑風團高層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就一致否決了自此停步,坐等耿煊返回的想法。
對于團長的后續計劃,他們雖然都不知道詳情。
但他們卻都清楚一件事,絕不能讓那些斥候小隊獲知他們的戰略意圖。
即便最終難免被他們察覺,這個時間點,也要越晚越好。
因此,宋明燭等人雖然已經到達了目的地,但卻并沒有停留,反而做出還要繼續往西,從玄州去往幽州地界的姿態。
只不過,因為越來越多“死皮賴臉”的斥候隊伍的出現,速度變得越來越慢。
但這終不是長久之計。
宋明燭等人雖然急躁,但勉強還能穩住下面的隊伍。
因為眾人心中,都還存有一個最大的希望。
團長的回歸。
耿煊已經用他一次又一次的“化不可能為可能”,在他們心中,將一個念想深深的植入他們的心中。
似乎,他真的無所不能。
就沒有能真正難到他的事情。
這當然是不理性的。
可在耿煊將某件事情搞砸之前,這種觀念只會越來越深的植入黑風團成員的心念之中。
胡源瞇著眼睛,緊盯著遠處那支來回“勾引”的斥候騎隊看了好一陣,這才咬牙收回了目光。
看向宋明燭,問道:
“團長什么時候能夠返回?”
宋明燭瞥了他一眼,道:
“這問題你已經問了不下一百遍了吧?……你若是真的太閑,我覺得你可以去盤點一下物資。
昨晚走得太匆忙,很多東西都來不及仔細清點,你現在沒事可以做做這個。”
胡源看著這個昔日與他一般無二,現在卻已經穩穩坐在他頭頂的男子,沒再多說什么。
卻也沒有真個去清點什么勞什子物資,繼續待在那里。
就在這時,騎在另一匹玄幽馬背上的郭楠,從遠處過來,神色之間,有些止不住的激動。
探頭向遠處那支斥候騎隊張望。
宋明燭看向她,見她并沒有說什么的意思,他干脆主動問道:“你可是有什么發現?”
郭楠聞言,看向他,道:
“我感覺,團長可能已經回來了。”
“……??!”胡源一臉驚訝的看著他。
宋明燭也急忙問道:“為何?”
郭楠指了指頭頂天空,道:“你們沒發現嗎?那只大鳥現在已經不在了。”
今天,天剛放亮,就有目力敏銳之人,看見他們頭頂高天之上,有一個小小的黑點盤旋。
這放在別州,很容易就將這微不足道的一粒黑點忽略。
從始至終,都不會意識到其存在。
可對他們來說,幾乎立刻就明白那意味著什么。
董觀麾下的玄幽鐵騎,配有大量玄青海沙雕作為空中偵查,這在玄幽二州,幾乎是一種常識。
每年,都有許多沙民進入玄青海,冒著生命危險尋找剛孵化的幼鳥,進獻給董觀,以此作為進身之階。
而且,他們也都知道,自家團長,同樣馴養了三只玄青海沙雕。
當團長在周圍時,還能看到它們在附近捕獵進食的畫面。
他們對此,并不陌生。
是以,他們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那黑點意味著什么。
偶爾,那黑點也會離開一小會兒。
但大多時候,都始終懸停在他們頭頂正上方,明目張膽的窺探著他們這里的一切。
用盡了各種手段,都奈何不了對方分毫。
到了后來,大家都放棄了對這只大鳥的關注,來個眼不見為凈。
宋明燭仰頭盯著天空看了一陣,問:“它離開多久了?”
若只是短暫的離開,也說明不了什么。
因為在此之前,那大鳥也曾短暫的離開過幾次。
就像是上班途中,臨時溜班開小差去了。
“我一直都有關注,自從半個多時辰前離開之后,就再沒回來過。”郭楠道。
宋明燭一怔,看向遠處的斥候騎隊,道:“被他們召回了?”
郭楠搖頭:“不可能。”
宋明燭輕輕點頭,他也認為這不太可能,輕聲道:
“所以,是出了別的意外?……你覺得,這是咱們團長的手筆?”
還不待郭楠回話,旁邊的胡源忍不住道:“雖然咱們團長本事確實大……”
在郭楠平靜的目視之下,胡源沒有將話說完。
但他堅持認為,這種但凡有點“不尋常”的情況發生,就將之歸到自家團長頭上的做法,有點過于愚昧了。
大家都多動點腦子好不好!
郭楠淡淡的道:
“你是不是忘了,咱們團長原本就有三只玄青海沙雕。
而昨天,更是將本是用來對付咱們的那一只化為己用……現在又出現類似的情況,我做點合理的猜測,冒犯到你了?”
胡源張了張嘴,最終決定不與女人計較。
就在幾人不咸不淡的聊了幾句后不久,人群中,忽有騷動傳來。
最開始,宋明燭幾人都還不明所以。
可很快,他們也都一個個張大了嘴巴。
只見那原本在距離他們三五里之外,對他們做著敵意偵查的斥候騎隊,開始朝他們接近。
這是找死不成?!
若是雙方距離再度拉近,拼盡全力,也未嘗不能追趕一下。
不過很快,更多的異常就讓宋明燭等人意識到了什么。
首先,是那些騎在玄幽馬背上的騎手,有的伏倒在了馬背上。
還有的,卻在玄幽馬的加速急行中跌下馬去。
他們這才意識到,馬背上的人已經死掉了。
而即便馬背上的騎手已經死了,乃至徹底空了,那些玄幽馬的腳步也沒有停下,依舊在快速朝他們接近。
緊接著,他們看到在更遠處,有更多狀況類似的玄幽馬,也在超他們這邊狂奔。
等到距離更近一些,宋明燭等人終于在狂奔的馬群中間,看到了一個加速朝他們沖來的身影。
“團長!”
一瞬間,縈繞在宋明燭、胡源等人心頭的陰霾盡去。
帶著整整一百二十騎玄幽鐵騎歸來,與宋明燭等人匯合。
短暫的寒暄之后,便是一些固定流程。
納新。
紅運賜福。
這支前來“野狼峽”的兩千騎玄幽鐵騎,具體為2086騎。
戰死1675騎,投降411騎。
等到納新結束之后,最終卻只有205騎活著成為黑風團的一員。
前后加起來,總共死掉的1881騎玄幽鐵騎,為耿煊帶來了超過八萬點的紅運收益。
“野狼峽”這支黑風團的規模,和實力,雖然都超過了“燕來峰”那一支。
但因為耿煊的適當放手,以及這支玄幽鐵騎的抵抗之心更加堅決,反應也更快,他們給黑風團造成的傷亡也更大。
傷殘者不計,只是死亡人數,便有2752人之多。
這又給耿煊帶來了八萬多,將近九萬點紅運收益。
因為這支黑風團也出現了人員負增長的情況,整編自然也就免了。
新納的205名玄幽鐵騎出身的新成員,被分散編入不同的小隊就算完事。
讓耿煊感覺比較“有趣”的是,那些按照以往經驗,因傷勢重到一定程度,本該被直接補刀,干脆帶走的玄幽鐵騎。
卻并沒有被收拾戰場的宋明燭等人處理掉,反而還將一些珍貴的藥物用在了他們身上,被集中安置在一些馬車里,跟著隊伍一起遷移。
宋明燭等人這么做的用意,可不是善心大發。
當耿煊返回,并表示會呆較長一段時間之后,這些人就被立刻處決了。
在陶彬、白瑪等人嫻熟的手法之下,被迅速拆卸成各種各樣的“材料”。
同樣變成材料的,還有被耿煊隨著一百二十騎玄幽馬,一起帶回來的一百二十具新鮮的、余溫尚存的尸體。
還有在后面的納新儀式中,沒能活著加入黑風團的兩百零六名俘虜。
總加起來,新鮮尸體居然被攢出了八百多具。
從“白鶴灘”到“激流洞”,以及在耿煊離開“野狼峽”期間,宋明燭等人手下,以及昨夜與玄幽鐵騎激戰,造成的總數超過兩千人的重傷、以及殘疾。
因這八百多具“材料”的無私貢獻,全都有了迅速痊愈的希望。
當然,最必不可少的是耿煊的出手。
當他用“采生術”與“折割術”對這超過兩千名的重傷以及殘疾者施加了“祝福”加持之后,這兩項由無憂宮開發出來的秘術,也雙雙晉入宗師之境。
等耿煊做完這一切,將接下來的續肢縫合交給陶彬、白瑪等人,一直關注著此間變化的曹鰲也是長長的松了口氣。
“等他們恢復過來,我們的可用戰力,也就可以恢復到兩萬人以上了。”曹鰲如此感慨道。
耿煊卻看向他,問:
“‘活運材料’這么損陰德的主意,你是怎么想到的?”
曹鰲忙擺手道:
“這卻不是我想到的,一開始,還是陶彬對我低聲嘀咕,這才讓我一下子打開了思路……不愧是元州過來的才子,腦子就是比我們靈活。”
說到這里,他見耿煊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許不對,他趕緊道:
“團長,我可不是甩鍋給他,我也不覺得他這建議有什么不妥。
我受了他的啟發,立刻就去找宋明燭稟明此事。
若非如此,操心事情太多、太雜的宋明燭,還真不一定能想到這事。”
說著,曹鰲還對耿煊建議道:
“團長,若是可以,哪怕多耽擱一些時間,我覺得每戰之后,都要盡快對咱們的傷患進行救治。
……據我了解,若是咱們的救治更及時,只玄州這邊,咱們手中的可戰兵力,就要比現在多一千人以上。”
談及于此,曹鰲忍不住低聲道:
“咱們現在每一戰的損失,都還是太大了一些。”
這個話,也就與他關系最近的曹鰲敢說。
就連宋明燭,即便有著同樣的念頭,也不敢當面說出來。
耿煊默然片刻,對曹鰲道:
“我看急救隊的損失也不小,現在陶彬他們還在做事,等他們忙活完之后,你讓他們再招一些人,將急救隊擴招到一千人的規模。”
“是。”曹鰲連忙應道,面有欣然之色。
耿煊看著曹鰲,笑道,“以后有什么想法盡管說,用不著那般小心翼翼。”
他自己也承認,自己對黑風團的要求,有時候顯得過于無情嚴苛一些。
除了寥寥數人,絕大多數黑風團成員,在他心里,都是一個數字。
一個可以隨時被消耗,被替代的數字。
分散在玄幽二州的八處沙匪集散之地,與黑風團產生了“交集”的沙匪,總計有六萬兩千多名。
等他將他們全部納入黑風團這一面旗幟之下,在與玄幽鐵騎正面碰撞之前。
玄幽二州所有黑風團成員全部算上,卻只有四萬一千兩百多名。
其中,有大約兩萬一千人,就在這短短不足半月的時間內,被埋進了土里。
在這死掉的兩萬一千多人中,那些非自己人的沙匪固然很多。
可那些已經加入黑風團,以“自己人”的身份死掉的人數,卻同樣非常之多。
而就在昨夜才剛結束的,針對玄幽鐵騎的第一次戰斗之后。
即便將新納的四百多名新成員算上,黑風團也損失了多達四千六百五十多名成員。
黑風團的人員總數,也從四萬一千多人,下跌到三萬六千多人。
在耿煊看來,這或許是黑風團“百煉成鋼”過程中,必要的淬煉。
可對于黑風團的真正創始人,親眼看著黑風團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曹鰲來說,這種“淬煉”有點過于心驚肉跳了一些。
短短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他所熟悉的世界,熟悉的人,都在迅速遠去。
按照這個趨勢,要不了一個月,“沙匪”這個在玄幽二州,尋常得宛如空氣一般的存在,都將徹底不復存在。
耿煊能感受到曹鰲內心那頗為復雜的情緒,但最終,他什么話沒有多說,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便徑直尋阮銳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