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暴露咱們下一步的動向是對的。”
“這批斥候騎隊已被我全部解決,應該能讓‘激流洞’那邊的玄幽鐵騎消停一段時間。”
“暫時來說,在沒有新的命令,更大規模的鐵騎到來之前,他們應該不敢繼續湊過來撩撥。”
“你們可以好好休整一下。”
用最快的時間,將該做的事情都做了以后,耿煊便沒再過多停留,對宋明燭等人簡單交待了急幾句,就帶著阮銳澤離開了。
至于理由,都不需要他說,宋明燭等人自己就完成了腦補。
當然是去聯系接應他們的船只。
對此,就站在耿煊身旁的阮銳澤面色如常,內心卻忐忑不已。
他甚至忍不住想,難道自家團長早已暗中在玄青海做了許多動作?
可為何自己這個“玄青海專家”卻連一點風聲都沒有收到?
甚至,在今日之前,團長都沒有與自己聊過哪怕一句與之相關的話題?
這樣的猜測,讓阮銳澤對自己的價值都產生了懷疑。
直到耿煊帶著他與宋明燭等人辭別,徑直玄青海方向走去,阮銳澤依舊被這樣的念頭所困擾。
“玄青海的情況,你現在給我仔細說說吧。”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鉆入他的耳中。
“啊?”阮銳澤茫然扭頭,看向耿煊,有些驚愕,有些不明所以。
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問道:
“這太寬泛了一些,能更具體一點嗎?您想了解哪方面的情況?”
“船吧……我想用最短的時間,搞到最多的船,你可有什么好的建議?”耿煊道。
看著前方開闊無垠,讓人心生涼意的水面,阮銳澤終于意識到了什么,他猛地扭頭看向耿煊,震驚到失態的問道:
“您……您不會什么都還沒準備,現在就指望我給您搞來能運走三四萬人的船只吧?”
得到肯定的答復后,阮銳澤張嘴半天,最終化作了一聲苦笑:
“團長,您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耿煊安撫道:
“你將事情想得太復雜……這樣,我換個問法。”
“距離此處最近的水匪駐地在哪里?有多少船?多少人?”
“有許多在玄幽二州之間往返的大商行,這一段基本都是走的水路,對吧?
那距離此處最近的航線在哪里?中途是否有船只停靠、休整、補給之地?是否有如‘滴翠灘’那種自發形成的商路節點?
如果有,那些地方也必然是有大量船只停靠的吧?”
玄幽二州,人口密集,也是商業活動最活躍的區域,都集中在玄幽二州的南側,靠近沆河北岸的千余里之地。
而南北超過千五百里的玄青海,恰好將之分割成兩段。
若是不選擇水路,而是陸路,不僅會繞很大一圈,多走幾千里路。
更重要的是,越往北,商業的土壤便越貧瘠,而遭遇沙匪的幾率則迅速增大。
是以,這段路線,無論從哪方面來說,走水路都是最優的選擇。
也正是這些水上航線的存在,才有了水匪這群“吸血水蛭”的生存土壤。
“……而且,我還聽說,每年有許多沙民冒險深入玄青海,尋找,捕獲玄青海沙雕幼雛,已經形成了一個頗為穩定的運轉規則。
他們所用的船只,又都在哪里?”
雖然,大量沙民深入玄青海捕捉玄青海沙雕幼鳥的活動,有著明顯的季節性。
每年只有三四個月的活躍期。
但船只不是別物,即便閑置不用,也只能放在水上,不可能弄上岸來放著。
所以,耿煊很確信,這片看起來開闊無物,除了水就是水的玄青海,要搞到能一次性運走三四萬人的船只,并不是難事。
經過耿煊更仔細的“翻譯”之后,阮銳澤總算是聽明白了。
耿煊拋出的這些問題,對于在玄青海混跡了幾十年的積年水匪來說,都是門清。
雖然內心依舊有著太多話想說。
但他卻將這滿肚子的話都悶在了肚子里,而是向左右沿岸仔細看了起來。
在對此刻兩人所處位置有了一個更準確的定位之后,他就立刻回道:
“從這里往南,偏東三十多里,有一個名為梅村島的小島。
上面聚居著百余戶,人數在六七百左右的島民。
明面上打漁為生,還定期將一些漁獲送到距離最近的玄幽鐵騎屯駐點,以此獲得官面上的承認和庇護。
可暗地里,卻是許多水匪銷贓的窩點。
且因為他們與岸上的一些聚落也有聯系,若是想要購買一些岸上物資,也可以通過他們完成。”
阮銳澤大略介紹了一下這個“梅村島”的情況之后,這才道:
“因為這些原因,這個梅村島常年保有不少船只,那些小型的,最多只能載十幾人漁船不算,能載百人以上的大船,也有好幾艘。”
而后,阮銳澤又介紹了幾處。
距離近者三四十里,遠者七八十里,或是半漁半匪的島民,或者干脆就是某個水匪勢力的隱秘巢穴。
侃侃而談,頭頭是道。
阮銳澤當然不可能真的對玄青海內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方圓百里的水域之內,也不可能真就只有他點明的這些所在。
耿煊甚至相信,真被他點出來的,其實才是少數。
反倒是沒有被他點出來的,才是真正的大頭。
但這對耿煊的需求來說,已經足夠了。
可聽了阮銳澤的介紹,耿煊心中,卻都不是太滿意。
因為他介紹的這些所在,每一處保有可載百人以上的大型船只數量,實在是太少了。
要湊足可一次運走三四萬人,以及大量物資的船只,必須輾轉多地。
太耗時了。
與他此刻的需求不符。
于是,耿煊又問:“可有大型船只數量非常集中的?哪怕距離遠一些也無妨。”
明白耿煊需求的阮銳澤道:“那就要往更南方去。”
整體上看去,玄青海越往南,往來于玄幽二州的船只數量便越多,商與匪,都更加活躍。
而越往北,則越平靜,島民,漁民,以及水匪勢力用來藏身的隱秘巢穴,或者其他來路不明的勢力建立的、基本都不大見得了光的水上據點便越多。
相對來說,也就更加“平靜”。
雖然這種“平靜”之下同樣暗流密布。
但這種大的格局,也意味著要滿足耿煊的需求,需得將視野投向更南方的水域。
不過——
仔細想了一陣,阮銳澤這才緩緩道:
“團長,您若想從一處就獲得可載百人以上的大型船只數百艘,那是不現實的……現在的玄青海,能滿足您這需求的,我知道的,只有一個地方。”
“哪里?”耿煊忙問。
“黃葦島。”阮銳澤道。
耿煊一愣,而后才反應過來,這不就是阮銳澤發現的那處屯駐了大量玄幽鐵騎,有著巨大新建碼頭,以及大量船只停泊的沙島么!
“別說能載百人的船只,便是一船就能載千人以上,可以在甲板上跑馬的巨大樓船,都有好多。”
“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到第二處能滿足您需求的所在。”
耿煊翻了翻白眼,他雖然對自己的能力很自信,但現在就讓他單槍匹馬的去黃葦島……
他看向阮銳澤,確認這家伙并不是在拿自己開涮。
這才沒好氣的道:“除此之外呢?……總有個最優方案吧?”
阮銳澤立刻道:
“據我所知,從這里往南四百多里,有一條航路,沿途有數個沙島,常年都有大量商船停靠。
若是能將只全部拿下,再擠一擠,應該能滿足咱們一半的需求。”
耿煊默然。
如果是這樣,那還不如就近選擇呢。
不僅距離更遠,還是不能一次解決問題。
耿煊忽然覺得,這個“梅村島”似乎也不錯。
雖然船只不多,但距離足夠近啊。
即便多往返幾趟,也比從數百里外弄船過來更靠譜。
而且,因為阮銳澤本人視野的局限性,他只點出了這一處。
可耿煊相信,隨著拿下這“梅村島”之后,周圍一片水域的地圖,會被更大范圍的點亮,且變得更加清晰。
尋思了一陣,耿煊心中一動,忽地從另一個角度發問。
“玄青海的水匪數量,大概有多少?”
阮銳澤怔了一下,然后搖頭道:
“團長,我雖然在這圈子里混跡了很久,不少人物也都認識,可您提的這個問題,我真的答不上來。”
耿煊道:“不需要很具體,有個大概的估計就成……我換個問法,有超過一千人嗎?”
阮銳澤趕緊點頭道:“絕對不止這個數,很可能有過萬規模……不過,應該不會超過兩萬。”
說著,阮銳澤還特意補充道:
“我說的是專門以此為業的,若將‘梅村島’這種半漁半匪的也算上,那數量就不止兩萬了。”
耿煊點頭,若是標準稍微放寬一點,所有聚居在沙島上的群體,都或多或少有著水匪的屬性。
同樣的道理,廣泛分布在玄幽二州各地的沙民聚落,固然都是安安分分的“生產單位”。
可若有一支落單的隊伍從他們旁邊經過,他們也絕對不會介意將其一口吃點。
做這事的他們,絕對不會有任何道德上的壓力。
反而會覺得發了筆小財,賺了個外快。
“若是將這些人也都算上呢?……玄青海內,大約有多少人口?”
“我沒怎么關注過,不過,若只是大概估測一下。
……嗯,多年前,我聽一個商隊高層閑聊時略微提及過。
那是個販賣布料和日用鐵器的商隊。
……據他所說,玄青海內,有幾十萬人穿衣吃飯,只要能抓住他們的錢袋子,就足夠養活好多商隊了。
我想,這應該是比較可信的。”
“幾十萬嗎?”耿煊輕輕點頭。
而按照阮銳澤所說,玄青海偏南,商,匪,已經董觀麾下的“官方”,都更加活躍。
反過來想,這就不是“宜居”之地。
玄青海偏北,雖然同樣存在暗流,但表面上,卻比南方平靜許多。
有更多人口聚居。
密度自然也就更高。
所以,即便將視野收斂到百里之內,如“梅村島”這樣的所在,數量也不會太少。
而且,耿煊還想到,即便沒有足夠多的船只,不能一次將所有人都運走。
這似乎也沒有太大的妨礙。
他只需要將黑風團從陸上接走,就近尋找一處可以臨時落腳的沙島,徹底隔斷玄幽鐵騎的威脅即可。
只要趕在更大規模的玄幽鐵騎殺來之前將這事做成,就算是大功告成。
化被動為主動。
到那時,心急火燎的就不是他,而是董觀。
想明白這一切之后,耿煊對阮銳澤道:“咱們去‘梅村島’……那里的具體方位,你可清楚?”
阮銳澤連忙點頭道:“清楚。”
“那你給我帶路吧。”
聽了耿煊的交代,看著面前茫茫水域,阮銳澤想了想,才建議道:
“……我記得所有臨岸而建的鐵騎屯駐點,都有一個碼頭,和一兩艘用來捕魚的小船。
咱們去尋一艘?……啊……”
正說著,阮銳澤忽覺后脖領一緊,緊接著雙腳離地,身體已經被耿煊拎了起來。
他只來得驚呼一聲,拎起他的耿煊就已經大步向前方水域走去。
“哪用得著這么麻煩?”
“游……游過去?!!”
阮銳澤傻眼了。
他自詡水性已經是水匪圈中極好的一批。
可若非萬不得已,也絕不會用游泳的方式“暢游”玄青海。
對水匪來說,船只的意義,就如馬匹對沙匪一般,都是標配。
他正想說點什么,下一刻,已被挾著完全浸入水中的阮銳澤,在被狠狠灌了幾口水之后,也不得不緊緊的閉上了嘴巴。
緊接著,他就震驚的發現,身周原本看上去溫順平靜的水域,一下子變得阻力重重。
這當然不是水域起了變化。
而是他在加速,瘋狂的加速。
只片刻功夫,被挾著在水中急行的他,速度就超過了他自身全盛之時。
而他身體的加速,遠沒有停止。
速度越來越快。
周圍水域的壓力越來越大。
阮銳澤甚至感覺自己的五官,身體的皮膚,在高速“破水”前行的過程中,已經發生了極其嚴重的扭曲變形。
這一刻,他已經沒有心思去想別的。
只能死死的避著眼睛,且用他掌握的獨特技巧,控制體內的呼吸,盡可能增加閉氣的時間。
不然,他很擔心自己這個“玄青海專家”,第一次隨自家團長出海,就被活活淹死在水中。
漸漸地,阮銳澤已經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或者,體內氣息越來越少,窒息感漸漸浮上心頭的他,已經徹底模糊了對時間的準確感應,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
就在他感覺再也忍耐不住,不得不張嘴呼吸,然后被溺死在水中之時。
“嘩啦——”
破水聲響起。
他的腦袋忽然從水下探出,他再也顧不得其他,只是將嘴巴張開,貪婪的大口呼吸。
等他感覺終于緩過來之時,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被耿煊拎著登上了一座面積不大的沙島。
站在臨水一塊高五六米的礁巖之上,向遠處看去,還能看見另四處同樣不大的沙島,與身下沙島一起。
以及數量更多的,僅能容數人站立的礁石。
在周圍水域形成一個半月牙形狀的小小群島鏈。
就在阮銳澤左右觀察之時,耿煊問道:“方向可有走錯?……‘梅村島’的方位在哪里?”
阮銳澤忙道:“方向沒錯,團長您走得很準,咱們現在已經走了過半路程。
再往前十幾里,就是‘梅村島’。”
說著,他四顧看了看,最后鎖定南偏東的方向,指著遠處水域一個小小的黑點,道:“您繼續往那走就成。”
耿煊瞇眼看去,瞳孔變化,小小的黑點在他視野中迅速變大,其中景致,也變得清晰起來。
繼而疑惑道:
“我看見……可我怎么沒有看見任何人跡?”
阮銳澤狐疑的看向遠處只能看見小小黑點的沙島,心道,這么遠的距離,看不見人跡才是正常的吧?
心中如此想,嘴上還是解釋道:
“‘梅村島’的沙民,都聚居在沙島靠南的方向。
……玄青海靠北的沙島,大多如此。
若是,咱們在這里看不見他們,是很正常的。”
耿煊點頭,再次提起阮銳澤,道:“那咱們過去看看吧。”
很快,兩人已化作兩條“箭魚”,如箭矢一般,破開層層水域,向“梅村島”快速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