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黃葦島”一圈探察下來,耿煊發現,用常規方法,還真不容易混進去。
環島一圈,雖不至于處處都有崗哨值勤,將“黃葦島”圍了個密不透風的程度。
可無論是他想要尋一個視線死角,混進島內,還是趁其他人不備,將某個值勤崗哨悄悄擒拿,并在不動聲色間完成身份的替換,都是無法做到的。
一旦他如此做,不需要多久,至少有十雙以上的目光,從不同方向察覺異常。
嚴密的安排固然是一方面。
現在是初九下午,按照觀本來的計劃,距離這些人啟程南下,也就是這兩三天的事情。
觀籌備數月,積攢多年,就等著這最后一哆嗦,只要是還想跟他混的,沒有任何人敢在這個時候掉鏈子。
另一方面,卻也是“黃葦島”太小,而此刻聚在島上的兵馬數量太多。
這種環境下,他想要悄悄潛入島內,難度自然就會變得很大。
現在這個時間,更穩妥的方法,就是繼續潛在水中,等天黑之后,尋一個盯防最薄弱處,憑借驚人的,一秒近百米的身法,閃身掠入島內。
借著夜色的掩護,耿煊相信,至少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不驚動任何人就成功潛入。
不過,一番權衡之后,耿煊親自將這個方案給否了。
在他看來,九成的把握,還是太低了些,不夠穩妥。
而且,自己先一步行動,目的就是敢在鐵狼、阮銳澤等人帶著大部隊到來之前,多做一些布置。
自己若就這么待在水下枯等到天黑之后再行動,這次行動的意義就下降了很多。
快速繞島一圈,對“黃葦島”的輪廓有了一個全面的把握,再結合阮銳澤介紹的一些情況。
雖然未曾親見,這也讓耿煊的腦海中,生成了一個“黃葦島”的影像。
雖不敢確保百分百的清晰,但煊相信,九成五以上的準確度還是有的。
比較特別的是,這個在他腦海中生成的“黃葦島”,不僅有著清晰完整的外輪廓,其內部也被標記出了許多“虛點”。
這些虛點并非真實存在,而是他做的“輔助坐標點”。
這些虛點,橫豎間距,均為一百米,密密麻麻,遍布他腦海中那個“黃葦島”的所有區域。
換句話說,那個被他親自探明的“黃葦島”外輪廓,就生成在一個縱橫間距百米的網格之上。
因為“地行術”,讓耿煊擁有極其強大的空間方位感知。
在一定距離之內,只要他腦海中有一個已知的,確定的目標,并知道其與他當下身處地的相對關系,那中途即便全程身處地下環境,他也始終可以準確的、適時的把握住他自身與目標地之間的相對位置關系。
要做到這一點,前提是目標地是“已知的”、“確定的”,是他親眼看過的。
可這顯然不符合當下的現狀。
于是,耿煊就結合前世的一些經驗,將由他親自探察并確認無誤的“黃葦島”外輪廓置于縱橫間距皆為百米的網格“虛點”之上。
每一個“虛點”,對他來說,都相當于是一個“已知點”、“確定點”。
因為“黃葦島”本身就不是太大,加上對自己能力的自信,耿煊相信,這些“虛點”的誤差,最多不會超過一米。
有了這樣一副腦海生成圖,就可以保證,哪怕耿煊閉著眼睛行走,也不會失去自己的方位感知。
能夠準確的知道,自己身處在“黃葦島”的何處。
做完這些準備工作之后,耿煊看著腦海中這幅特別的“黃葦島”地圖,從距離水面近十米的地方,鉆入一個通往島內的狹窄裂隙之中。
越往前深入,裂隙便越是狹窄。
黑暗。
幽寂。
在這樣的環境中,煊只能把握住自己的思緒,旺盛的氣血,澎湃的勁力,被有意控制的,微弱的心跳。
這一刻,仿佛除了自己,再沒有任何外物。
這是一個足以讓普通人感到窒息的環境。
特別是當煊往前數十米之后,狹窄的裂隙已將他的身體徹底卡住,連調轉返身都做不到。
而前方,一路泅水摸索至此的裂隙也到了盡頭。
裂隙在此處,徹底的合攏在一起。
只有一整片完整而堅硬的巖石。
可身至此處的耿煊,心中沒有任何驚慌,也沒有要調轉回身的意思。
他雙手前伸,按在那堅硬的巖壁之上。
“真要說來,這才是‘地行術”的正確打開方式。”耿煊心中如此想道。
勁力在指尖化作絲絲縷縷的絲線,滲入巖層深處。
巖層的具體構造,紋理,以及“薄弱”點,便清晰無比的呈現在耿煊腦海之中。
按在巖壁上的雙手,輕易就插了進去,就像是無聲插入一塊酥軟的豆腐之中。
很快,面前堅硬的巖壁就像是變成了軟泥,而耿煊就像是一條滑膩無比的泥鰍,“滋溜”一下,就滑入其內,憑空消失在這處黑暗而幽寂的狹窄的裂隙之內。
除了不斷有石粉融入水中,讓水質變得越來越渾濁,將一處看上去沒有太大異常的巖壁,一點點蝕出一個狹窄的孔洞,便再沒有更多動靜傳出。
而這渾濁的水質,雖然也在不斷往外擴散,可越往外,這種擴散的速度就越慢。
在天色徹底暗下去之前,連數十米裂隙區域都沒有填滿。
而且,當這樣的渾濁水質擴散到一定程度之后,便停止了更進一步擴張,那些融在水中的石粉,隨著更進一步擴散,以及不斷地沉淀下來,水質一點點重新變得清澈起來。
耿煊的身形如泥鰍一般在地下深處“游動”。
與“水行”相比,這種“地行”的速度,確實慢得有些過分。
可在耿煊的全力施為之下,速度也比常人小跑更勝一籌。
這樣的速度,足夠讓他在“黃葦島”的地下自在穿行。
而借著腦海中那幅特別的“網格地圖”,每一個“虛點”都充當著坐標指引的作用,讓在地下“游動”的耿煊,始終都能準確把握住自己當下的位置。
耿煊讓自己在“黃葦島”地下近十米的深度“暢泳”了近一里之后,開始有意的降低了“地行”的速度,以進一步降低自己在“地行”過程中造成的影響。
雖然,即便讓煊自己評價,自己在“地行”過程中的動靜也很小。
但耿煊也不敢因此就小覷了天下英雄。
設身處地,若是自己將圓滿境的“地聽蛛網”鋪開,還是能夠捕捉到異常動靜的。
降低速度和動靜的同時,耿煊身形也開始逐漸“上浮”。
最后,他與地面的距離,已接近到兩米之內。
圓滿層次的“地聽蛛網”,以他為中心,已被耿煊悄然鋪開。
與此同時,“聽音槌”的勁力運用技巧,也被他化入到從他體內散出,滲入身周巖層之內的絲絲縷縷的勁力之中。
通過這樣的方式,來自地面之上的信息,源源不斷的反饋進他的腦海。
“這么多馬蹄聲,可動靜又不大,上面應該是......馬廄吧”
“......這里是一處宿營之地。”
“有兩支規模在百騎所有的鐵騎,正在對戰軍演......還挺激烈。
“......這上面應該是大批修煉者在捉對演練......”
耿煊不斷在地下“游動”,一點點完善著方方面面的信息。
直到身體傳來淡淡的示警意味,耿煊這才醒悟過來。
“該上去了。”
龜息術并不是讓他從此不再呼吸。
在水下還好,只需要該鼻呼吸為“體呼吸”,就足以解決問題,讓他如魚兒一般,一直待在水下不冒頭都沒有任何問題。
可地下就不一樣了。
他固然可以停留更久的時間,可若是超過了某個限度,還是有窒息的風險。
好在,這一番探索下來,耿煊也找到了一個非常合適的“冒頭之地”。
十六號演練場中。
一群修煉者分散在場地各處。
或是捉對廝殺。
或是數人合一人。
或是數人,乃至數十人結成常見戰陣,演練實戰攻防。
兵器撞擊,拳腳對轟,一道道身影騰挪閃移之間,也踩踏得大地砰砰作響。
這樣的演練場,在“黃葦島”上,有數十處。
這既是為了讓大家時刻保持良好的狀態,也是為了消耗大家的精力,讓大家不至于因為長期困守在這方寸之地而煩悶躁動。
最早一批前來此處集結的成員,已經在這島上呆了數月時間。
陸續有人前來,也陸續有人離開。
有的是三五結伴的來,成群結隊的離開。
卻也有一些是只身前來,自覺差不多之后,便又獨自離開。
并沒有一定之規。
而在離開之前,一身臭汗的眾人,都會去演練場旁邊的水房好好的洗一個熱水澡。
水房之中,既有面積開闊,可以同時容納數十人洗浴的房間。
也有一個個被單獨分割開來,可以讓人安心沐浴,不必擔心會被其他人打擾的獨立洗浴間。
一個臉型方正,有著煉初期修為的男子,在門口取了一套尺碼合適的干凈衣物,便邁步往內而去。
進門之時,與一群十幾人交錯而過。
為首一人,笑著沖他輕輕點頭,他也只是淡淡點頭回應。
這人與他修為相當,演練場上也經常一起切磋。
只不過,對方性格更加外向,身邊隨時都有不少人簇擁。
而他的性格卻偏孤僻,那種鬧哄哄的,身邊隨時都有人跟隨的感覺,他并不喜歡。
很快,他進入一間無人的洗浴間。
關門。
將干凈衣物放置一旁。
然后,他便要將已被汗水徹底濡濕的衣服脫掉。
就在這時,他忽地低頭下看。
然后,駭得他亡魂大冒的一幕,便硬生生闖入他的視線之中。
就在他腳下的地面,憑空長出一只手來,抓在他的腳踝之上。
那冰涼的觸感,幾乎將他的靈魂都凍成冰塊。
這恐怖的一幕,駭得他心跳暫停,呼吸停滯。
如此駭人聽聞的一幕,讓他第一時間就想要高聲呼救,企圖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可已經遲了。
絲絲縷縷的勁力,從腳踝被抓握之處擴散蔓延,早已散遍周身。
這勁力看似微弱稀薄,可他體內那自詡磅礴的勁力,卻根本沒能組織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在兩股勁力接觸的瞬間,便立刻潰不成軍。
在他想要高聲呼救之時,他已經連張嘴都無法做到。
身體已經變成了完全不屬于他的“外物”,他只能愣愣的站在那里,眼睜睜的看著一個不著寸縷的身影,從地下“滋溜”一下就竄了出來。
那從地下竄出的身影,沒有理會他,而是徑直去了旁邊的水池,將身上的泥塵洗凈之后,又好整以暇的將那套干凈的衣物穿上,這才緩步走到他的身邊。
當這個從地下竄出的詭異之人在他面前站定,男子臉上的驚恐,已經濃郁得有如實質。
雖然沒有看得十分清晰,可此人剛剛從地下竄出之時,分明還是另一個模樣。
可現在,不僅身形變得與他一般無二,就連臉頰五官,也變得與他一模一樣。
看著這近在咫尺,正與自己對視的身影,他有種自己在照鏡子的錯覺。
“問你一些問題,能配合著回答一下嗎”耿煊問。
面前男子,臉上雖然有著掩飾不住的驚恐,可在他說出這話之時,其情緒中,卻露出一種九頭牛也拉不動的堅決。
他死死的盯著煊,仿佛在說:“有種你就弄死我,想撬開我的嘴,沒門!”
或許,這只是他偽裝起來的外殼。
只需要動用一些手段,就能夠將這層殼破開。
又或許,這人的心志真的非常人可比,身體上的疼痛與折磨,并不足以讓他動搖屈服。
好在,耿煊也沒打算這么做。
因為他并不需要對方真的配合回答,只要問題設計得足夠巧妙,盡量將每一個問題都簡化成三選一,乃至二選一的“選擇題”,或者是更簡單的“判斷題”。
那在他拋出問題的那一刻,答案就已經出現了。
一刻鐘之后。
反正臉模樣的耿煊,從屋中走了出來。
而在他身后的物種,沒有血跡,也沒有尸體。
看上去,既沒有多出來什么,也沒有少點什么。
只有將地面掘地數米,才能夠發現,有一具與現在的他一模一樣的尸體,與大地融為一體。
走出洗浴室的耿煊,和其他人一般,將被汗漬濡濕的臟衣物扔到一個堆得高高的竹簍之中。
一一這些,自有專人來處理。
就這般,耿煊在沒有引起一絲波瀾的情況下,融入進“黃葦島”,成為其中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