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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六章 老師侄

  勾陳司,坐隱園。

  陳慶之也收到了裴邃猝死軍中的噩耗,驚得好半天說不出話。長吁短嘆了好一陣子,才嘆息落淚道:“是我害了他。”

  “陳帥何出此言?”前來稟報的監兵衛主皇甫平章問道。

  “若非我替他說情,他就不會再回前線,也就不用遭此厄運了。”陳慶之捶著胸口,痛心疾首。

  “陳帥言重了,誰又能想到裴帥堂堂半神,會忽然去世呢?”皇甫平章忙安慰道。

  “裴帥在勾陳司那段時間,我給他檢查過身體,沒有任何因病猝死的可能。”陳慶之沉聲道。

  “那就是有人行刺?可是誰能殺得了半神?”皇甫更疑惑了。

  “這說明他已經不是半神了,離京的時候皇上沒有把神火還給他。”陳慶之難過道:“這是我沒有料到的。”

  “啊?皇上怎么會不給主帥神火呢?”皇甫平章震驚道。

  在這個有神力、無規則的年代,三軍主帥如果沒有自保之力,很容易遭到對方半神乃至神明的刺殺。

  所以擔當主帥者,最起碼要九竅全開,天人合一。這樣再由皇帝賜予極其珍貴的神火,便可將其提升至半神境界。

  這樣就算面對神明,打不過也能逃得掉。

  讓大將沒有神火護身,就率軍出征,是一件極其魯莽的事情。皇甫無法想象,這是以謹慎著稱的今上,能干出來的事兒。

  “也許皇上覺著北朝人才凋落,用不著給裴帥神火護體……”陳慶之嘆氣道:“也許皇上覺著,神火還有更重要的用途,所以才會讓裴帥唱空城計。”

  “……”皇甫平章不敢接話,更不敢細想,不然就太大逆不道了。

  “你這就出發,去一趟合肥大營,查明裴帥的死因。”陳慶之定定神,吩咐皇甫道。

  “是。”皇甫平章沉聲應下。

  “不要大動干戈,更不要波及無辜的將士們。”陳慶之囑咐他道:“其實多半也查不出什么,但是該做的事還得做。”

  “是。”皇甫平章點點頭:“既然多半是半神所為,那就不會留下什么線索。”

  “不過也不能白跑一趟,你趁機把北伐大軍的真實狀況摸個底。”陳慶之又低聲吩咐道:“越詳細越好。”

  “明白。”皇甫平章又點下頭,身為陳慶之左膀右臂,他當然知道陳帥的志向。

  待他退下,陳慶之又在棋枰前枯坐良久,忽然拂袖掃落了棋盤上的棋子。黑白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下棋,真讓人厭惡啊。”只聽陳慶之低聲說道。

  裴邃的去世震動了整座建康城。但對廣大中下層居民來說,不過是多了個熱門的談資而已。沒有人關心他們的見解,更輪不著他們來決定誰接任北伐主帥。

  日子該怎么過,還得怎么過。

  這天,任元正式接到了把守光宅寺的任務。

  這差事本身十分簡單,他便招來手下十位隊正,安排每天兩隊,輪流駐守。

  任元排完了班次,對今天帶隊的兩位隊正,祖安和楊忠道:“你們趕緊回去整隊,隨我帶隊過去。”

  “是。”兩人沉聲應下,很快便集合全隊整裝待發。

  任元對捉刀使和大誰們,簡單明了介紹了下任務,便帶著他們開赴光宅寺。

  一行人來到光宅寺,跟之前駐守的同袍交接完畢,任元又到堂頭拜見方丈。

  陶弘景倒很現實,之前當著皇帝和公主的面,那是一團和氣,平易近人。這會兒任元單獨來見他,就擺足了方丈高僧的架子,端坐在蒲團上,跟任元見禮時腰都不彎,只淡淡道:

  “貧道跟皇上說了,不用這么麻煩。但既然皇上覺得有必要派人來,我也沒法攔著。只是此乃皇帝家廟,非同小可,還請任幢主勞神約束部下,不可壞了本寺的清規戒律。”

  “那是自然。”任元也不著惱,微笑問道:“只是下官有一事不解,還請大師賜教。”

  “幢主請問。”陶弘景微微頷首。

  “那日大師怎么知道我會上清符法?”任元便沉聲問道。

  “我就是知道。”陶弘景也不跟他兜圈子,淡淡一笑道:“‘內修三光以成道,外運三光以為符’,本門的三光訣修煉久了,人會變得仙風道骨。你又沒掩蓋自己的氣息,被貧道認出來很稀奇嗎?”

  “這樣啊。”任元揉揉鼻子,也沒人告訴他,要掩蓋自己的氣息。

  “只是大師還會把上清派,當成本門?”他審視著陶弘景的光頭,以及光頭上的戒疤。

  “當然。”陶弘景毫不猶豫道:“袈裟雖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道門心。”

  說著他掀開外面的灰布僧衣,露出里頭的青布道袍道:“這叫佛道雙修懂不懂?”

  “這樣也行?”任元無語道:“你這不腳踩兩條船嗎?”

  “這是皇上恩準的,道祖也肯定不生氣,別人愛怎么說,貧道全當沒聽見的。”陶弘景說著反問道:“這位師侄,快跟師伯說說,你是哪位師叔的徒孫?”

  “本門第六代掌門孫游岳孫真人……”便聽任元道。

  “是嗎?那咱們關系更近了。”陶弘景大喜道:“貧道是孫真人門下大弟子,你叫我聲師伯,一點都不虧。”

  “等我把話說完,”卻聽任元悠悠道:“孫真人是我師兄。”

  “啥?”陶弘景聞言一愣。“小友,這種玩笑開不得。”

  “誰跟你開玩笑了。”任元便正色道:“我乃上清派第七代掌門,任元是也。”

  “你這玩笑越開越大了。”陶弘景難以置信道:“我師父怎么會把掌門之位傳給你呢?”

  話音未落,他手中便多了枚碧綠的玉符。

  陶弘景神色登時嚴肅起來,雙手捧住玉符,端詳半晌,不禁流淚道:“真的是上清玉符,沒想到此生還能見到師父的信物。”

  然后他便趕緊雙手將玉符奉還,對任元道:“趕緊收起來,這東西在京里見不得光。”

  “只是看一看問題不大,別用就行。”任元點點頭,收起了上清玉符,又亮出一柄青色的飛劍道:“你可認得此劍?”

  “瑤光!”陶弘景瞳孔猛地一縮,再也不懷疑任元的身份,推金山倒玉柱,納頭便拜道:

  “不肖弟子陶弘景,拜見掌門師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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