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筒子樓。
楊念念又呆又懵,她母親已然告訴了她一切。
“我娘真的不是犯瘋病了?”
“不是,反而難得清醒。”周牧答道。
“你是我哥?”
“從年齡上來說,是的。”周牧想了想,答道。
其實他覺得,楊念念更應該叫自己一聲叔叔的——哮天老哥似乎和二郎真君不止是主仆關系,
既位列于梅山諸圣,理論上來說,哮天老哥是可以喚二郎真君一聲大兄的。
嗯,自己本該長這小丫頭一個輩分。
楊念念繼續陷入了呆滯狀態,蹲在地上,雙手撐著腦袋,嘴巴里嘀咕些雜亂的短句。
“我娘是龍.”
“我爹是神仙”
“周大人是我兄長”
她苦惱的抱住了頭:“所以,我不是人?”
活了十八年,結果老娘親口告訴自己,自己是條龍女,不是人,老娘的瘋話也不是瘋話,都是真的。
楊念念覺得這個世界有些魔幻。
女仙此刻也頓足,低聲問道:
“周小友,你接下來欲做什么?那位前輩說,她且需月余來復蘇、蓄力.而后方可破開城外絕地。”
周牧想了想,道:
“我打算先去一趟北區六十六街,我的師父在那可能在那。”
“我至少要去看看。”
“若是不在,我會去一趟東區,尋友。”
聞言,女仙蹙眉,旋而道:
“東區有諸妖橫行,在獵殺,若你要去,暫且延后,先留在北區,這兒至少安全,一切生靈都遭度化了。”
想了想,她道:
“而我,要先回一趟地下,將今日之事上報,干系太大。”
周牧眉頭一擰:
“駱前輩,冷面.駱霜雨和我言說了很多不周的事情,您也應當比我更清楚不周。”
他指了指正在懷疑龍生的楊念念,道:
“若你將小念的事情告知不周,真的合適么?”
女仙默然。
許久,她開口道:
“我會略過她,我會將樓中的前輩描述為那位真君的另一妻,我必須將有望脫離此城的消息轉達回去。”
周牧也沉默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朝女仙微微施禮,目視對方飄入枯井。
女仙入井時,警告道:
“不要去北區三街,佛門金剛就在那,也不要離開北區,我稟報完畢后,會去六十六街尋你。”
“我知道了。”
送走女仙后,周牧還沒來得及說話,老楚卻先湊了上來:
“你要去武館?”
“嗯,我要看看師父他們還在不在那。”
“帶上我。”
“嗯?”周牧詫異:“老楚,你就不怕大師姐在的話.”
“她在。”老楚篤定點頭:“但你可以給我做一做擋箭牌啊!特殊時期,她不會為難我。”
周牧先是松了一口氣,卻又問道:
“老楚,你和大師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似乎很清楚太古的事情?而且”
上下打量了老楚片刻:
“被丟到那么高的天上,你怎的毫發無損?”
他可忘不了那天的情景,現在回想起來,大師姐暴揍老楚的一拳一腳,都達到大藥層面,甚至超出了大藥層面的威勢,
可老楚這個內勁大武夫,卻屁事沒有!
“回頭給你解釋。”
老楚聳了聳肩膀,輕嘆一聲:
“都是孽債啊”
周牧拖起一臉苦兮兮的楊念念,三人朝著北六十六街行去,路上遇到的人都匍匐在地,虔誠恭敬。
走了約莫個把小時,接近六十六街。
老楚忽然腳步一頓:
“老周,你很排斥不周?”
“嗯。”周牧心不在焉,還在回想方才種種,不自覺的心頭哼唱著白龍馬蹄朝西 “那你可聽說過,昆侖?”老楚忽而問道。
周牧怔住,神色變的肅穆。
“老楚,你來自昆侖?”
“嗯。”
老楚挖了挖鼻孔:
“要加入嗎?”
“有好處嗎?”
“沒得。”
周牧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這般坦然?”
一旁,楊念念投來好奇的目光,昆侖是個啥?
老楚笑了笑,道:
“我只是必須向你傳達這一話,真要說起來,我是不希望你加入昆侖的。”
周牧腦門上冒出了三個問號。
“為啥?”
老楚沉吟片刻:
“昆侖和不周,其實都是為了扶人族將傾大廈而建立的,兩者彼此對立又目標相同。”
“且,兩者又各自有缺點。”
他將一粒鼻嘎順手貼在楊念念袖子上,后者呆了呆,驟然驚叫怒喊,如同發狂的小野貓一般撓向老楚。
“你是不是有病!”楊念念抓狂。
周牧見到這一幕,嘴角抽了抽,猜測老楚是上古先賢的念頭打消了大半。
但他依舊懷疑老楚是某位太古先賢的后裔——比如,那位霸王?
之前曾聽聞霸王是昆侖四主之一——且在上一世,也有說霸王身具重瞳的說法。
楚籍一只手抵住無能狂怒的楊念念,道:
“不周人多,資源有限,內斗嚴重。”
“昆侖人少,寥寥數十罷了,但實話實說,之所以人少不是在于精不在于多,而是”
他嘆了口氣:
“昆侖的四位執掌者,都是不折不扣的‘暴君’,一個仇天恨地,一個滿腦子只知道殺殺殺,一個斷情絕念,還有一個則著了魔怔,天天想著怎么實現人妖和睦、貴賤平等。”
周牧聽的迷糊:
“我知昆侖四主,有人與我言說過,帝辛、沖天將軍、霸王和巨君,你說的都是”
“和你說的順序正好一樣。”
老楚撇了撇嘴:
“他們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對外兇殘,對內也兇殘,皆為太古時代的失敗者,除了那斷情絕念的霸王,其余都怨氣很深重,很暴戾。”
“你別看還有一個霸王,他最不是個東西,無情無欲,對待萬事萬物都冷漠至極,只要判斷你送死對他有益,就會毫不猶豫的讓你去死。”
他拍了拍周牧肩膀,語重心長:
“昆侖人少,不是招的少,是死的多啊.”
周牧當機立斷,斷絕加入昆侖的念頭。
他腦子沒病,可不想頭頂壓著一位‘暴君’,而且看老楚這副心有戚戚的模樣,估計 受苦不少啊。
三人繼續向太白武館走去,楊念念惡狠狠的瞪了眼腦子有病的楚籍,跟在周牧身旁。
很快,到了武館前。
大門緊閉,墻上還殘著之前大師姐暴揍老楚時,所給震出的裂縫,側耳聆聽,里面空寂異常。
抽了抽鼻子,有修為在身的兩人嗅見一絲腥味。
血腥味。
“不對。”楚籍神色一變,周牧也發覺沒對,猛地推開了武館大門,神色一變。
左邊的亭湖廢墟依舊,右邊的練武場則變成了一個大坑,坑邊的武館院墻也破碎傾塌。
原本的堂屋從中間整齊的一分為二、搖搖欲墜,堂屋后的幾處修煉室也毀去,血腥味正從那里頭來!
周牧心頭悸動,幾個起落,出現在倒塌的修煉室旁,揮手扇開碎石,一些尸骸入眼。
當先的是‘一號’,還有王尚品和其余眼熟者——都是武館的陪拳!
他們的尸骸都好算完整,但周牧伸手一觸,軟綿綿。
皮膚下的血肉骨頭都碎成了爛泥團。
“沒有尸斑,都是剛死不久”周牧捏了捏拳頭,雖然見慣死人,
但曾經朝夕相見者變成冰冷尸軀,心頭依舊很不好受,如同一號,教了自己不少招式散手,還有王大哥,當初便是他教會自己的自然樁!
這里發生了什么?
“老周!”楚籍的凝聲傳來,周牧揮手撕裂其余幾處修煉室的廢墟,沒見到更多尸骸后,縱身折返。
“怎么了?”
他面沉入水,神色很不好看,卻見老楚站在練武場所化作的大坑邊,指了指下頭。
周牧走近一看,心頭一悸,猛地跳落了下去。
“二師兄!!”
坑底,二師兄正躺著,衣衫襤褸,肌膚毫無血色,也聽不見心跳!
周牧手有些抖,搭在二師兄身上,卻察覺到還有余熱,兌取了一粒愈傷丸入腹,在將龐大的藥力渡給二師兄。
王沖和皮膚上的血痕、破裂的臟腑、斷去的骨骼等,都在快速愈合,一粒鑲嵌在額間的佛珠都遭擠壓了出來,但心臟卻沒重新跳動。
周牧木在了原地,腦袋嗡嗡。
‘咚!’
楚籍跳落下來,站在他身旁,安撫道:
“放心吧,老王沒死,只是假死的手段。”
周牧一愣:
“真的??”
老楚蹲下身,在王沖和的腦門上一點。
一秒,兩秒,三秒。
雙眼緊閉的二師兄猛然睜開雙眼,直起了身,大口大口的喘息!
“小師弟?楚兄?”
二師兄沉寂的意識正在慢慢恢復,顯得有些神思恍惚,用力咳嗽了幾聲。
“二師兄”
周牧握住他的手,帶著顫音問:
“發生什么事情了?”
“師父、大師姐他們呢??”
二師兄沒有回答,意識才一復蘇,臉龐就開始扭曲,在浩蕩佛音的作用下,浮現虔誠之意,
嚇得周牧就要將冷面妞給的護膚貼去,但還沒來得及,便見二師兄一把抓起方才從額間擠出的佛珠,狠狠將之重新排入了額頭。
下一剎,他臉上扭曲的虔誠之色這才完全散去,
而后便重重喘息了兩聲,任由被佛珠砸裂的肌膚淌血,
險些淌下,顯得他面目猙獰。
二師兄斷斷續續道:
“一只手一只滿是佛光的大手,從天而降,將師父生生擒走”
“而后不久,有超越大藥層面的三個頭陀來襲,大師姐和他們相爭,落入下風”
“三位頭陀便抓去了大師姐和師弟師妹我以假死之法,這才避過一難.”
周牧、老楚兩人面沉如水,異口同聲:
“往哪里去的?!”
筒子樓。
老婦人眼中渾濁之色占據大半。
她默默的將靠椅搬至窗前,感知著自家女兒和那小子已然遠離,輕輕吐了口濁氣。
“楊戩。”
老婦人滿臉冷笑:
“若還能相見,我倒要問問,你到底有多少露水情緣!”
她臉上冷笑換作悵惘。
“若還能相見。”
老婦人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琴,若周牧在此,當能認出,和老狗的那把琴一般無二。
老婦人將琴橫放在雙膝上,她似在發光,衰老的氣息在一點一點的泯去。
她腹部燃起一團霞來。
“多少年”
老婦人嘆息:
“自那天崩去后,多少年。”
“世間不曾起龍吟?”
腹中霞光上挪,至她頷下、口中。
老婦人雙手按在古琴之上。
請:m.llskw.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