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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我問道于孔圣,孔丘則問道于我

  古樓巍巍,其中書香味濃烈,這是周之于如今,囊括之前人族代代之書籍。

  天下書籍至于這一段歲月,九成九都在這棟樓中了。

  “老爺,飲茶。”

  第十七年。

  大清早,麻衣柏矩一如往常的,燒好了水,奉上了茶,微垂著頭。

  老人飲之,許久。

  放下茶杯。

  “柏矩。”

  “老爺,我在。”

  “你今年滿五十歲了吧?”

  “回老爺的話,明日我便五十歲整。”

  周牧溫和頷首,這十七年來,他一書未看,不可言語、不可修行、不可參悟的限禁算是沒了,

  但這也非是自己真身,只是一粒念頭所化,修行是做不到的,可卻能參悟。

  十七年,無有玄金銅令,自然也無法兌取大悟道場,他花費了七年悟成了第二十門仙術——移景。

  移景,為一念更改景貌之術,可使高山化湖泊,可叫沙漠做海洋,有大偉力。

  而又耗十年,空悟德行,無有所得。

畢竟,沒有正統的修德行法門,難以寸進  卻也不覺枯燥。

  “明日便滿五十歲了么?”

  周牧微微頷首,慢吞吞道:

  “這是知天命的年歲,柏矩,我且問你,可知自己的天命?”

  柏矩愣了愣,沉吟片刻,迷茫的搖了搖頭:

  “老爺,我不知。”

  “十七年。”周牧笑道:“自你三十三歲開始,便在這守藏室中做小吏,如今十七年,還是小吏,卿士之路,遙遙無期。”

  柏矩慚愧的垂下了頭,失落道:

  “我未養出德行,自然做不得卿士。”

  周牧笑了笑:

  “你的命數,在六十三歲那年,或許能有變化。”

  柏矩之六十三歲,即十三年后,周牧掛印辭官之年。

  柏矩記在心頭,笑道:

  “還有十三年嗎?只是不知我家老娘是否能看到那一天。”

  周牧微微頷首,不再言,盤坐在這座百零八層鏤空古樓的正中間,

  旋而昂首抬頭,凝視第百零八層的玄木穹頂,八方竹簡也都正入眼簾。

  他在想,什么是德行,在思索何為陰陽,何為天地。

  老子為何能三十年從無至有,一步成為神圣呢?

  這固然有太上之化的緣故,可也與這藏天下書卷之室離不開關系——那,為何自己找不到那一契機呢?

  不說成圣人,做個大賢大德,也是該的呀?

  周牧不明白,只是繼續幽幽凝視著穹頂。

  當日,黃昏。

  “老爺,一位周之卿士拜訪。”

  “不見。”

  “是,老爺。”

  次日清晨。

  “老爺,一位來自楚國的有德者拜訪。”

  “不見。”

  “是,老爺。”

  同日下午。

  “老爺,周天子請老爺入宮,使者在外頭。”

  “不見。”

  “.是,老爺。”柏矩也不覺奇怪,幾年前有名滿天下的大游俠強闖守藏室,老爺只說了聲‘逐去’,那大游俠就被天地給逐出了洛陽。

  自那開始,天子都要禮敬老爺的。

  當日夜幕。

  柏矩打掃好守藏室,正要做禮告退,卻見盯著穹頂悟道的老爺忽然垂下了頭。

  “柏矩。”

  “老爺,我在。”

  柏矩連忙執禮,恭恭敬敬。

  “今日是你五十歲之誕。”周牧平和開口:“你也伴了我一百零七年。”

  柏矩一愣,一百零七年?

  他有些不明白,明明是十七年才對,卻也沒開口點出。

  周牧繼續道:

  “你年已五十,不知前路,不見未來,不曉功過,不解天命。”

  柏矩心頭一緊,有些惶惶,老爺是要趕走自己嗎?

  周牧卻繼續道:

  “我觀你來日,有閻君之命,便傳你一門術,你今時今日學不會,但來日若有了德行,自能操使。”

  柏矩心頭懸著的大石頭落了地,又有些迷惘起來——術?

  閻君之命?

  他不解,也不敢問。

  周牧自顧自道:

  “此一術,呼做通幽。”

  通幽,七十二仙術之一,也是周牧所會的二十門仙術之一。

  通幽者,可通達幽冥,洞察冥府地獄,深邃入神,若法力、德行足夠深厚,還可敕令鬼神。

  周牧當初悟這一門術,花了兩次大悟道場,結果悟出來也無用——絕天地通,人世和九幽斷絕,此術無用。

  但傳去柏矩,卻是正好。

  “你且,細細聽來。”

  他如今的德行之深厚,等同于修法力者的天人之境,如今講起道術來,便是如舌綻春雷,震聾發聵。

  雖無百般妙相,無蓮花仙葩金泉妙曲,但一字字一聲聲,聽叫的柏矩如癡似醉。

  至子時,妙術敘盡,柏矩任保持著跪俯的姿態,身軀不動不晃,垂著腦袋,微閉著眼睛,顯然還沒從妙術中回過神來,還沉浸在其中。

  周牧分明看見,他身上有幽幽之光,起伏不定。

  這是學會了?

  他陷入沉默。

  通幽,在七十二仙術中,算是極難的一撮了。

  當初自己學此仙術,花了兩次大悟道場。

  兩次!!

  周牧一時之間有些牙疼起來,忽然明白為何還是太上的老子,肯收下柏矩為學生了。

  這還只是學生,不是徒弟。

  且柏矩之名,更不曾響徹歷史之上,雖非無名之輩,但也.好不到哪去。

  所以。

  老君看上我什么了?

  周牧沉思,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的根骨也就那樣,悟性更是連柏矩都不如,

  要說出身哪怕自己那前前世來頭再大,撐死也只是神圣——否則,大羅永證,自己此刻該是大羅才對!

  而神圣在老君眼中,估計和路邊討食的野狗,沒啥差。

  罷也,想不通,便不想了,有空琢磨這個,還不如想想怎么借走兜率宮里,那無數的寶貝!

  見柏矩還在悟道,周牧也不打擾,自己也復又開始靜靜參悟,參悟那虛無縹緲的德行,參悟虛無縹緲的前路。

  “若大的守藏室,居然連一本修德行的書,也不曾有!”

  周牧嘆息,倒也能理解——德行的修行,是自儒家而始,在儒家之前,所謂德行,尚且沒有正統的修煉法子。

  人族也無真正的德行上的大修——便是自己這天人份量的德行,幾都可在國都洛陽中橫著走!

  天人,哪怕是在太古周朝,也屬天上人物了。

而儒家呢  現在還沒有哩。

  此時的孔圣人,半點名聲都無,還不知在哪兒做著小吏。

  一直靜坐到天明,又至日上三竿。

  “通幽”

  柏矩緩緩睜眼,輕嘆了一聲,旋而復歸神來,一看外頭,太陽高照!

  他慌忙起身,又慌忙重新匍匐:

  “拜謝老師,傳我妙法!”

  周牧凝視著柏矩,微微頷首,平和道:

  “一夜方悟,悟性是差了些,但尚可。”

  柏矩匍匐而不敢言,有些慚愧起來。

  周牧平和的繼續道:

  “通幽之術,淺可破虛破妄,深可通達幽冥,于人間觀地府,再深,則可洞悉茫茫九幽,最深,更能敕令鬼神。”

  “你習得此術,然不可妄用,在你來日得了那閻君命之前,不可使之,可明白?”

  他這是怕歷史擾動,導致這一切被元始前輩修正,又或者歷史大幅度更改的因果加身,將自己壓死.

  柏矩連忙做禮:

  “學生明白!”

  既得了傳法,便算是老師和學生,若再有三拜九叩,行了科儀,邀了仙神見證,敬上拜帖和茶,則就能算是師父與弟子。

  周牧沒有收弟子的打算。

  原本的歷史上,柏矩也只是老子的學生,而非弟子。

  “行了,一切照常吧。”

  “是,老師。”

  接下來的日子恢復了常態,只是柏矩對周牧的稱呼,從老爺成了老師。

  周牧呢,參悟前路道理,又時而溫故知新,新的道理沒參悟出來,但對舊的所學,卻日益深厚。

  甚至于,一些需要法力、德行催動的仙術,他已領悟至不動用法力,不操使德行,也能使出的地步了。

  譬如招來、逐去,又譬如醫藥、斷流,

  而原本不甚熟悉的臥雪、喝水、定身等仙術,也漸漸精通。

  一年,一年,再一年。

  這一次歷守藏室的第二十九年,也是周牧在守藏室總共歷經的第一百一十九年。

  德行總算是在沒法門的前提下,又了精進,接近假仙的層面,自身對道的領悟也深邃,

  而言行舉止之間,卻也多出了真真正正的賢德之息,如一個得了道的高人。

  第二十九年的年末。

  “老師,門外有一位叫做孔丘的賢德,前來拜訪。”

  這一日清晨,柏矩一如既往,恭敬道:

  “要打法走嗎?”

  “不必。”

  周牧睜開眼睛,溫和開口:

  “孔丘,孔仲尼.圣人也。”

  “請他進來吧。”

  聞言,柏矩瞪大了眼睛,圣圣人??

  那孔丘,的確小有名望,但實際上還稱不了賢德,自己如此呼他,只是敬詞——可,老師卻以圣人稱之??

  孔丘何德何能?

  柏矩百思不得其解,卻不敢怠慢,連忙出了守藏室,一改之前平和對待的模樣,將孔丘給敬請了進來。

  孔仲尼走入,周牧瞧去,運起望氣的手段,見萬丈霞光,遮天蔽日。

  便連洛陽城中,那周天子如日中天的氣數,相比起來都微渺至極,如蚍蜉之比于青天。

  “孔丘,孔仲尼,見過老聃。”

  孔子一絲不茍的行禮,絲毫沒有證道大羅之架勢,行為舉止之間,甚至還帶著濃濃的敬意。

  “這是我第二次,也是第四次見到老先生。”他如是說道。

  周牧凝視著這位后來的孔圣人,這位后來但已貫穿古今的孔圣人,

  他肅穆起身,還了一禮,而后端坐下。

  周牧笑道:

  “我受你一禮,是因為我是李耳,我還你一禮,是因為你是孔丘,而我,還不是李耳。”

  對于孔丘,周牧是抱著莫大的敬意的,這是一位真正的人族往圣,開儒學之先河,揚禮儀,宣仁義。

  柏矩聽的迷迷糊糊,這兩人,都在打什么機鋒呢?

  第二次見,第四見,受一禮,還一禮.

  他聽不明白。

  頓了頓,周牧輕聲道:

  “圣人臨此,是來問人,還是來問道?”

  “在老先生面前,不敢稱圣人。”

  孔丘與周牧相對而坐,柏矩奉來兩杯茶,旋而恭恭敬敬的跪坐在一旁,垂下頭顱。

  孔丘笑道:

  “我這一段歲月,是第二次見先生,上一次,是我十七歲之年,曾經問禮于先生,想來,先生是不記得了。”

  周牧點了點頭,那時孔丘所見的,是太上。

  孔丘繼續道:

  “而在攏共的歲月里,我是第四次見先生,我不知先生為何人,不知先生是哪一路通天徹地者,但既先生做了老聃,我便想要來敬問一二。”

  周牧拱手:

  “在孔仲尼面前,我還稱不得先生,更稱不得通天徹地。”

  頓了頓,他看向一旁跪坐的柏矩,溫聲道:

  “柏矩,且去備一備餐食。”

  “是,老師。”柏矩心下了然,連忙退出了守藏室,閉上了門。

  周牧此時看向孔丘,笑著道:

  “孔圣人觀我,應當已知我虛實才是,我如今,可當不得孔圣人先生之稱。”

  卻不想,孔丘卻搖了搖頭:

  “觀不見。”

  頓了頓,他繼續道:

  “我瞧先生,見一德行比擬天人者,見一體魄不可思議者,見一法力全無者。”

  “更見一位通天徹底之影,似看見那太陰與太陽,看見七十二色霞光如夢似幻。”

聞言,周牧愣了愣,旋而反應了過來,太陰、太陽,七十二色霞光  這是元始前輩。

  孔丘透過自己,見到了元始的一角。

  他也不解釋,只是笑了笑:

  “孔圣人前一句是說對了,我之德行,只堪堪比與天人之法力,不知前路,無有大悟性,平平凡凡。”

  孔圣人搖頭:

  “先生既然做了老聃,如何能稱平凡?”

  頓了頓,他話鋒一轉:

  “我此來拜訪,卻是真有疑惑,要請先生解答的。”

  周牧沉吟片刻,道:

  “我自持才疏學淺,未必能解圣人之惑,但可一聽,但可以試,只是我也有惑,還想等圣人替我解答。”

  “善。”孔丘含笑:“我問道與老聃,師之于老聃,而周先生問道于我,自然合適。”

周牧微驚,孔丘說是看不清自己,卻一口道破了自己真姓  他旋而釋然。

  到底是孔丘。

  周牧甚至懷疑,孔丘并不只是大羅——太上前輩講過,三家三教,為儒釋道,

  能與佛、道并列的儒之先圣,哪怕不是無上者,應該也不遠矣,能見自己真名,甚至知道自己在真實現在中是誰,都不古怪,

  更有可能的是,元始前輩沒有在孔圣人面前遮掩自個兒,遮掩周牧之名。

  周牧笑道:

  “如此,我問道于孔圣人,問道于我的,則當孔丘也。”

  孔圣人是孔丘,孔丘非孔圣人,老子是周牧,而周牧還非是老子。

  滿頭白發的周牧與溫沉仁靜的圣人,對執了一禮。

  是周牧拜孔圣,是孔丘拜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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