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還在嘗試。
過往年年,元始天尊捧著玉如意,走過山河大地,走過歲月之中每一個剎那的諸天萬界中的每一個世界,
又走過諸天諸世每一界中的每一寸土地。
天知道周牧耗費了多久時間,久到比三個大紀元的歲月還要漫長無數倍,
但祂只是走著,找著。
尋找媧皇真身之所在,探究勾陳大帝究竟是誰。
依舊毫無頭緒。
所以,媧皇真身,不在過去。
不在任何一寸過去。
那是現在?
還是未來?
周牧不知道,也不明白媧皇口中圍獵祂的是誰,是前代三清嗎?
不,應該不是。
那會是誰?
圍獵媧皇又所為何事?
絕不是煉化媧皇為無上大丹——若真是如此,媧皇就不必追問勾陳了,只能說明媧皇并未被煉做大丹。
無上者層面的渾水,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深啊.
可周牧,已不想去走這一遭渾水了。
無窮年月的尋找,還有注定和三位前輩為敵的困擾,這一切的一切迭加在一起,幾乎化作了祂的心魔。
已然化作了祂的心魔。
周牧有一種很深很沉的疲乏感,忽然想要放棄一切,尋找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千世界,當一個富家翁。
祂真的這么去做了,當了數萬年的富家翁,妻兒滿堂,歷經種種,結實了很多人。
如此又十萬年,百萬年,億萬年直到那個世界走到寂滅,周牧倒轉歲月,重來一次。
十次,百次,千萬次。
膩味了。
祂又去做過小農,做過古代王朝的將軍,做過現代的大總統,上班族,老師,罪犯.
又是無數年。
祂還是不滿意,那種疲憊感依舊無法減除,已然真正成為心魔,成為心障。
“到此為止吧。”
祂如是說道,忽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煩悶,無上者.自己真的很不適合無上者。
強迫自己目睹眾多故人于現在歲月死去后,周牧發現,自己依舊還是無法接受無上者該有的那種心性。
那種所謂的神性,或者說,天意。
祂做不了天,也無法做到視萬物為草狗,無法做到完完全全的一視同仁。
祂其實,一直都還是他。
“要放棄嗎?”
周牧想到,盡管當代一切都一帆風順,覆滅的人間也一念可歸復,證道無上的可能也越來越大.
但是好累。
算計來算計去,真的好累。
周牧甚至有一種沖動,將三清之位還給三位前輩,自己老老實實的做個大羅,其實也沒什么不好。
大羅,若是不去謀求無上和大神通者,其實已可無限逍遙。
“要放棄嗎?”
祂站在某段過去的某座小千世界,第二次、第三次自問。
站在這座小千世界中,準確的說,是站在地球——這小千世界便是祂上輩子的世界,
此刻,周牧正立在這枚宇宙內的一顆渺小星球。
看著車水馬龍,看著上輩子熟悉的一切,走過已然在記憶深處很模糊的長街,走過上輩子呆過的小學。
甚至走到了‘家’門口,靜靜看著其中的父母,看著其中的‘自己’。
“媽,我出去一趟。”
凡人周牧喊了一聲,推門走出——這個凡人周牧,實際上也已是大神通者。
大羅便可歲月前后如一。
“你很遲疑。”凡人周牧笑道:“或者說,我很遲疑。”
周牧凝視著這一段過去的渺小自己,祂道:
“我要將你從我的位格中斬出去,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
凡人周牧神色平靜:
“你是想要.救贖?”
“因為你是前代三清的棋,是混混沌沌者的來世,但你無法只做自己,便想讓這一段歲月的你,能做一做自己?”
“嗯。”周牧答道:“算是能過了心關。”
凡人周牧只是搖了搖頭:
“你著魔了,忽略太多又考慮太多,你擔心自己最后失敗,擔心自己成為其他人.”
他伸出手,拍了拍祂:
“還是說,你狠不下心來?”
“正如同。”
凡人周牧打了個響指,這一座小千世界破滅,連同那顆藍色星球,連同那座老屋中正在給他煲湯的母親,一同破滅。
他又打了個響指,毀滅的小千世界復歸于初,一切安好,就好像什么也沒發生過。
靜靜聽著屋里母親煲湯的動靜,凡人周牧輕聲道:
“正如同如此一般,一切毀滅的、失去的、遺憾的、不圓滿的,終究可以在你勝下道爭后,如你所愿。”
緩了緩,凡人周牧繼續道:
“你的初心實際上并未有變化,一切安樂,蒼生平和——最重要的是,自己能過的快樂,自己能是自己。”
“那就需要你先付出一點什么,一切安好之前,總是要歷經艱難萬苦的。”
周牧聆聽著過去自己的話——或者說,聆聽自己本心的話。
因為他也是祂。
許久。
祂輕聲一嘆:
“所以說,要么我勝下道爭后彌補一切,一切都如我所愿,要么一切皆毀?”
凡人周牧點頭道:
“沒錯,你大可以毫無顧忌的去害老三清,去犧牲掉故人,反正最終、后來,所有都會被抹平,被彌補,前提是勝下道爭。”
緩了緩,凡人周牧最后道:
“我猜測,那種歷經無窮無限歲月的疲憊感,那種心魔、心障感,不只是你,所有無上者和近無上者,都會擁有,哪怕斬掉七情六欲,哪怕太上忘情,哪怕化為無情天道,也依舊無法避免,像是注定的。”
“這是一種劫,一種針對無上者的劫?”
“唯一破除的方法,或許是勝下道爭——否則,祂們為何孜孜不倦?”
周牧默默點了點頭。
屋里的母親開始呼喊:
“小牧?誰來了?湯好了,有點燙,放一下再喝!”
周牧凝視著周牧,道:
“回去吧,我之心結雖未解,疲乏依舊.但我不會放棄。”
“好。”
兩個周牧彼此頷首,各自轉身離去,一個回了老屋,一個回了現在。
現在歲月。
媧皇化身低下頭,凝視周牧:
“汝是何人?”
“周牧。”
短暫擯棄掉疲憊感,鎮壓掉心魔的周牧如是做答,手中浮現出一方六魂幡,其上落有六個名。
祂腳踏九幽,一指點出。
時光在回轉。
破滅的人間愈合,死去的生靈復蘇,一如那個小千世界那樣,人們不記得自己死去過一次,不記得那場突如其來的大末日。
歲月長河的末端不再凹陷,一切都好像什么也沒發生過。
則,綠水市。
歷經過去無窮年的周牧,卻竟是沒了耐心——祂對于勝下道爭的渴望空前絕后,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費。
祂實在不想繼續疲憊下去了,超脫歲月有時候并非是恩賜,也是一種磨難,
旁人的一秒,對于祂來說,就是無窮無限的歲月。
而那種深沉的、難以抵擋的疲憊感,也是無窮無限的。
一秒即是永恒。
正因如此。
“我累了。”
中年人說著旁人聽不懂的話,六魂幡上早就寫好的六個名字模糊不清,但其中兩個名字,驟然可見。
一為媧皇,一為勾陳。
祂搖動六魂幡,搖動這件至寶,在無數驚呼聲中拔出了青萍劍。
青萍劍發出清脆的劍鳴聲。
然后是三寶玉如意,是開天幡,是誅仙四劍,是九幽厚重之勢!!
“元始?靈寶??”
媧皇之化錯愕不已,勾陳大帝色變欲離。
‘嗡!’
周牧第二次彈動青萍劍,第二次催動六魂幡。
“祂,怎么了?”老李頭眉頭一沉——小牧陡然暴露三清之身,絕非好事,很多謀劃都被打亂了!
則此時,天庭毀滅之日的大雷音寺中,佛祖也在質問。
“道友,不是說好了,要釣三清,要釣出媧皇真身們?汝這般做,會打草驚蛇。”
回答祂的只有六個字。
“我累了。”
“掀桌吧。”
現在歲月。
青萍劍鳴聲中,長劍刺破人間,刺入無邊無際的虛無混沌,劍光將唯一沒有走入人間的、那位前代北帝的臉孔映照的透亮!
前代北帝抬起眼瞼,只看見歲月時時刻刻中,每一剎那的勾陳大帝之頭顱,同時落下。
一位大神通者,徹底死去,徹底隕落。
簡簡單單。
“你在做什么?”前代北帝輕聲發問,看見那個似是靈寶道尊又似是元始天尊的中年人,
以青萍劍誅殺勾陳大帝,以誅仙四劍困絕諸多大神通者,以六魂幡鎮壓媧皇之化 祖龍被擒住,鯤鵬被收入袖中,祖鳳凰倒是沒有收損,其余大神通者也不好過,先天五帝、南極長生大帝等,盡都被壓入中年人掌中。
一切在電光火石間。
然后。
周牧只是打了個一個響指。
時光回溯。
整個人間的時光回溯。
客機緩緩降落在機場,馮福喜托拖著行李箱走出,陳千月還在火車上,莊周和孔子還在當著老師和校長.
只是這一天,沒有了燭龍開界門,沒有了諸大神通者入界。
這是另外一條嶄新的時間線。
“周叔!”馮福喜拖著行李箱站在機場外,大聲喊道。
中年人只是平和微笑,雙手攥緊成拳,一手中是祖龍,是先天五帝,是鯤鵬,是諸大羅 另一手中,是從小福喜身上剝離出的一縷媧皇意志。
“你有個同學要來玩?”
“哎?周叔,你怎么知道?她叫陳千月,現在應該還在火車上呢,也是帝都大學的.不過讀的是古代神話專業!”
“我未卜先知。”
周牧笑著道:
“走吧,回家,我去給你做糖醋排骨,順便.”
祂抬起頭,看了一眼澄澈的天空,微微一笑。
順便建個天庭。
祂掀了這桌,打破了常規,暴露了三清之身——后果要來了。
老李頭似乎很不滿,解開了對無上者的鎮壓。
也好。
“不準在今日。”周牧輕聲開口。
正要被掀開的玲瓏塔、八景宮、太上袍等,重新穩固。
“周叔,你說什么?”
“沒事,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