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慘綠的尸水從女鬼頭皮上迸出,濺在那只慘白手掌上。
那只手掌的形影隨之一陣模糊,像是在猛烈地震顫。
沾附在手掌上的尸水又被它抖落。
它死死拽著女鬼頭上黏膩的發絲,直將女鬼從窗玻璃上扯落!
在女鬼脫離窗戶玻璃的瞬間,老秦就看到了被鬼擋住的那只慘白手掌的主人。
對方長得和‘錢警官’一模一樣!
但老秦卻覺得對方并不是‘錢警官’。
窗外疑似‘錢警官’的人,裸露在外的皮膚慘白一片。
中年人那張平庸的面孔上,掛著放肆張狂的笑容。
盡管老秦與錢警官相處不超過半個小時,但他仍覺得,錢警官不會露出這樣的笑容。
老秦心中恐懼。
他抱著那兩條此時反而安靜下來的狗,蜷在辦公桌下,一動不敢動,一聲不敢吭。
窗外搏斗的雙方,都是鬼……
“這就是你們組長說的‘攝青鬼’了吧?老錢。”
“現在可以確定,剛才那個‘皮包骨’,根本就是‘許向飛’。”
“這只鬼的尸水有很強的腐蝕性。
你不要和它產生任何身體接觸像我這樣,用靈異波紋來壓制它!
我教你的時候,你得認真學啊,老錢。
你們中老年人學東西本來就慢,要多下點心思才行。”
皮膚慘白、鬼一樣的‘錢克仁’身上飄散出陰冷的靈異氣息。
好似一張網般的靈異波紋,以他的腹部為中心,向四面蔓延。
那只‘攝青鬼’被這張網纏繞著。
從它身上迸出的腐爛尸汁,濺在這張網上,又隨著這張網高頻振動,而被甩去他處。
‘錢克仁’的腹部微微隆起。
黑色T恤下,隱約凸出一張模糊人臉。
他腳下這張‘靈異波紋網’,跟隨他的心意,不斷做出細微的調整。
陷入網中的‘攝青鬼’,渾身毛孔里都流淌出慘綠的爛水,也無法掙脫這張網。
反而愈是掙扎,便陷入網中愈深。
與這張網的牽連愈多。
“看到沒有?
集中精神調整咱們的靈異能力,把靈異能力完全投射在靈異波紋上。
這樣就能釋放出數倍于靈異能力本身的力量。
攝青鬼應該還是很難對付的,組長他們先前都在這只鬼手上吃了個大虧吧?
但你看,它在咱們手里,還不是被咱們隨便捏扁揉圓?
你試試,就像我這樣,把靈異能力集中投射在靈異波紋上。”
‘錢克仁’大大咧咧地說著話,視對面的‘攝青鬼’如無物。
而在他言語過后,他腹部隆起的那張模糊面孔,也微微震動著嘴唇。
真正錢克仁的念頭,被當下這正接管錢克仁身軀的簡東川所感知:
“我看不到靈異波紋啊?
這怎么把靈異能力投射上去?”
“放心,我會幫你。
讓你能看到靈異波紋的存在。”簡東川說著話,就替換了對錢克仁肉身的掌控。
在這瞬間,錢克仁隆起的腹部一下坍縮回去。
他的膚色漸歸正常。
同時,他的神色也發生了變化。
整個人的氣質都與剛才截然不同。
從他身上蔓延出去的那張靈異波紋網絡,也在此瞬分崩離析。
攝青鬼從網中脫離,它那雙死魚眼盯住對面的錢克仁,單薄瘦削的形體被風吹著,變成一件慘綠衣裳,迎風撲向錢克仁!
錢克仁大驚失色!
那只鬼滿身都在流淌爛水。
一旦被那些爛水碰到身體,他的皮肉也會跟著被腐化!
“別慌啊,老錢。
你按我說的,先用自己的靈異能力擋住它!”
簡東川適時提醒。
在他的提醒下,錢克仁趕緊施展了自身的靈異能力。
——他的靈異能力,就是一張在自己面前展開的蛛網。
這張蛛網攔住了攝青鬼,讓它無法接近老錢。
但攝青鬼身上不斷流淌出的爛水,尤在不斷腐化那張蛛網。
蛛網上,很快就出現了一個個大小不等的窟窿!
這種情形,和簡東川運用靈異能力時的情況,實在大相徑庭。
當時簡東川也是運用錢克仁的靈異能力,卻將攝青鬼牢牢困在了原地,令其無法掙脫。
“關鍵就在于靈異波紋和靈異能力的結合!
你感覺到波紋的存在了嗎?
你在心里想著,用這張網纏住攝青鬼,然后把它丟在自己腳下的波紋里,這樣就行了。”簡東川向錢克仁傳授著經驗。
他的話,總叫錢克仁心里覺得不靠譜。
但攝青鬼眼看就要破開他的靈異能力,小川又沒有幫忙的意思 不論對方說得對與不對,錢克仁都得試著照對方說得做了。
他操縱著那張破爛不堪的蛛網,同時感知到了腳下一圈圈如水波般彌漫的靈異波紋,在心里想著把這張網連同攝青鬼,一同丟在那陣波紋里 “嗡!”
一種奇異的感覺,頓從錢克仁心底浮現!
他再睜開眼睛,果然發現,攝青鬼已落在四周的靈異波紋里!
而他的靈異波紋與靈異能力結合,此時又變成了那張大網!
攝青鬼在網中如何掙扎,都不能取得如先前一般的破壞效果!
“明白了吧?
就是這樣,很簡單的。”簡東川語氣得意。
錢克仁一面操縱著那些靈異波紋,令其不斷震顫,以震開沾附于網上的尸水,一面和簡東川溝通:“這種手段比單一運用靈異能力要好用得多。
我得把這個發現上報給組長。”
“可以可以。
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操作。
就是把波紋和能力相互結合而已,說不定他們也早就發現了。”簡東川對此倒沒什么異議,他轉而說道,“咱們說不定能一直控制住這只鬼。
這樣的話,咱倆能不能成局里第一個抓住鬼的調查員?”
錢克仁被無心鬼影響后,已多日沒有回局里上班。
他根本不知道,周昌已經成為第一個抓住鬼,送回調查局的人。
“說不定可以。”
錢克仁面露笑意。
他正要打開偵測器,在頻道里匯報情況。
那只被沾附在靈異網絡波紋里的攝青鬼,忽然在原地開始‘融化’。
它像是點燃的蠟燭般,不斷融化著。
融化形成的青綠尸水在地上鋪開。
那灘尸水表面,有輕微的漣漪蕩漾。
這縷縷原本極其微弱的‘漣漪’,在瞬間變得激烈!
強烈的靈異波紋,從尸水中震蕩而出!
此種靈異波紋,直接將錢克仁那張原本穩定的靈異波紋網絡撕開了一個大窟窿!
那灘尸水像是沒有窮盡一樣,瞬間淹沒了靈異波紋網絡留下的窟窿,跟著又不斷擴開這張靈異波紋網絡的裂口原本占據主導的靈異波紋之網,在這剎那,就被擠到了角落!
慘綠尸水漫至錢克仁身前。
腐臭的尸水下。
錢克仁看到,那個瘦得皮包骨頭的青年一一許向飛在水面下躺著,‘他‘閉著眼睛,似乎已經睡著。
一身青綠的攝青鬼垂手躺在‘他’的身側,在錢克仁投來目光的剎那,從水面下猛地伸出一 條變得慘白的手爪,直接抓向錢克仁的腳踝!
偏偏此時,錢克仁也被那尸水里彌漫出的靈異波紋困住,雙腳如陷泥沼,根本動彈不得!
“汪汪汪!”
這時候,一黑一黃兩條狗猛地撲到他身后,咬住了他的褲腳,將他不斷往后拖拽!
“哐當!”
周昌步入A2單元樓內。
大門合攏發出的聲響,未能喚起樓梯間的燈盞。
樓道間一片昏黑,隱約有些霉臭味在周昌鼻翼間彌漫。
他皺了皺眉,回頭走到大門前,通過大門上的觀察窗,看到居民樓外安靜的小區,小區內的路燈光芒暗弱,黑暗朦朧地傾蓋著小區里的景觀,一切與周昌進門前的情形好似都別無二致。
但又在隱隱約約間,讓周昌覺得外面好似變成了另一個世界。
一種不妙的預感從他心底涌現。
他嘗試打開大門,大門卻紋絲不動。
是以,周昌轉回身,走上第一層樓梯。
第一層三套房子的房門都緊緊閉著,門上的塑料膜都未被撕去,上面積了厚厚的一層灰。
這三套房子,尚無人入住。
周昌走向一旁的電梯,在金屬門前停住腳步。
金屬門上方,顯示著電梯當下正在運行的樓層:1234……
“有人先我一步乘電梯上了樓?”
看到電梯上方那個不斷跳動的數字,周昌心生疑竇。
他又走到一樓的三扇門前,仔仔細細檢查了一番,更確認這一樓的房子,尚且無人入住,心中的疑慮更為加深。
沒有人和他前后腳進入這棟居民樓。
一樓的房子也沒人入住。
那又是誰乘電梯,從一樓往上走了?
周昌心中思忖著,不經意間轉頭,注意到朦朧黑暗里,樓道墻壁上的樓層數字標識。
數字‘1’在黑暗遮掩下,搖搖晃晃著,好似生出了重影,變成'11'.
這似乎才是周昌當下所處的樓層。
‘幸福里’小區的居民樓都是近些年來流行的 洋房建筑,樓層普遍不高。
‘11'層已是居民樓的最頂層。
周昌明明才進了大樓內,怎么會直接出現在居民樓的最頂層?
他抬頭盯著電梯上的數字,看著那個數字由6跳動7,回想之前的細節,愈發有一種自己確實身在最頂樓的感覺。
剛才,在他按下電梯以前,電梯上的數字‘1’靜靜凝固在哪里,并沒有變化。
只是他按下‘向上箭頭’的按鈕后,那個數字才開始跳動。
問題是,既然這已經是最頂層,為何電梯上的箭頭還是向上的?
周昌凝視著電梯一側那個標識著‘向上箭頭’的按鈕。
在他的注視下,那個按鈕也被一層化不開的黑暗遮蔽住,隱隱約約的好似變成‘向下’的按鈕了。
他又回過頭去看樓層標識數字。
樓層標識數字,在黑暗下,始終朦朦朧朧的。
看不出那是數字‘1’,還是重影的‘11'.
這時候,周昌身前的電梯內,忽然傳出一陣怪異的聲響。
那陣響動,像是咀嚼音。
咀嚼者口中的食物,聽起來就是那種汁水淋漓、同時又充滿肉質纖維、極具嚼勁的。
“咯吱,咯吱……”
“嘩啦————”
伴著那時斷時續的‘咀嚼音’,周昌看到電梯上的數字,眼看就要從‘10’跳動到‘11'.
跟著,一陣濃郁的血腥氣從線下還緊閉的電梯鋼門縫隙間涌了出來!
周昌嗅到那陣血腥味,心跳都不知為何,隱約有些加快。
他這時忽然改了主意,拿著棺材釘,沿著那一節節積著一層厚厚灰塵的樓梯,往上而去。
“踏踏踏……”
樓道間,回響著周昌的腳步聲。
腳步聲里,間雜著那個越來越響的咀嚼音:“咯吱,咯吱……”
“叮咚”
周昌前腳離開樓道,電梯門后腳就敞開來。
電梯內,燈光明亮。
鏡面的電梯四壁上,涂滿了鮮血。
還有些內臟碎塊、衣服碎片粘連在電梯各處。
三具殘缺無頭的尸體倒在電梯里。
一個矮小的孩童站在殘尸中間。
穿著花裙子的孩童脖頸上,卻連著顆和她身形極其不符的成人腦袋。
‘她’的雙手捧著這顆花白發絲梳成馬尾辮的頭顱。
這顆頭顱的馬尾辮朝向電梯門敞開的方向。
對面的電梯金屬壁上,血液緩緩淌下,露出一個面相隱約有些蒼老的中年婦人面龐。
鮮血和血肉碎片涂滿了它的嘴巴四周。
它此時晃動著,將嘴巴更埋進孩童的脖頸里,繼續往下‘鉆探’,咀嚼食物。
花裙子的無頭孩童,捧著這顆在自己身上大快朵頤的中年婦女頭顱,搖搖晃晃地走出電梯,邁上一級一級的樓梯———它血淋淋的腳印,正好蓋住灰塵上、周昌留下的那一只只腳印。
“咯吱,咯吱……”
“踏踏踏!”
周昌內心充滿了不祥的預感。
他在步入A2居民樓前,就已經感覺到重新出現的A2居民樓,變得很不對勁。
但與許向飛有關聯的所有線索,都在這棟居民樓里。
他發現了這棟重新出現的居民樓,也是此時探索這棟樓的最佳人選。
莫大的危險感刺激著周昌,讓他不知為何唾液分泌加快,從‘11樓’一路狂奔而上的過程里,他已連續吞了四五次口水,身后若有若無的咀嚼音,好像讓他都有點饑餓。
'11F'往上,樓道墻壁上的標識依舊模模糊糊。
好似是‘0’,又好似是‘10'.
10樓的三扇門里,有一扇仍舊是還殘留著新門才有的塑料膜。
剩下的兩個住戶中,一扇門緊閉著,那道門上,遍布各種猙獰恐怖的劃痕,甚至周昌還在金屬門上,看到了一串串血淋淋的牙印!
他湊近那扇門,忽然聽到門里傳來幾個人的嚎哭聲:
“它來了,它來了!”
“我們躲不過今天了!”
“我不想死,媽媽……”
周昌稍稍遠離那扇門,那些哭嚎聲又忽然消失。
他試著再次將耳朵貼近那門,門里的聲音跟著傳出。
門里三個人的哭嚎言語聲,和他上一次聽到的內容一模一樣。
就好像門后有某種裝置,一旦有人把耳朵貼近這扇門聆聽的時候,就一定會聽到那些重復的哭喊聲一樣。
周昌轉而將目光看向最后那扇門。
那扇門是敞開著的。
門內的房間中,燈光明亮。
原木風裝修風格的房室,簡潔又溫馨。
門口的鞋柜邊,有一雙似乎是脫下沒多久、還未拜進鞋柜里的紅色高跟鞋。
周昌的目光穿過玄關,看到客廳的一角。
客廳正對著陽臺落地窗外,城市霓虹閃爍。
背對著玄關的布藝沙發扶手處,探出了一雙包裹在肉色絲襪里的小腳。
那雙小腳的主人似乎是貴妃躺在沙發上,她的腦袋靠著周昌這個角度所看不見的另一側沙發扶手,此時正在看著電視。
周昌也聽到了客廳里傳來的電視節目的聲音。
“這似乎是一個獨居女子的房子。”
“她正躺在沙發上看電視。”
“一切都平平無奇。”
眼下的景象讓周昌很容易得出此種結論。
但關鍵是——女主人為什么不把門關好?
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
那雙探出沙發扶手的腳輕輕晃動著,隱隱在撩撥看客的心弦。
周昌的目光移向他處。
他看到客廳某個角落,被窗簾遮住的位置,在窗簾隨風微動的時候,露出一只戴著玫瑰金色手鐲的纖細手掌。
那只手掌出現在那個角落,隨意地擺在地上,很容易讓人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或者將那只手當作是個手模模型之類的東西?
但周昌看那只手,分明是一只真正的人手!
眼下的畫面,讓周昌心頭驀地生出極為荒謬詭異的感覺!
隨著他心中生出此種感覺,那雙原本在輕輕晃動的小腳,忽然停下來,一動不動。
小腳的上方,有一叢叢漆黑的發絲從墻壁擋住的位置緩緩挪動出來。
披散著發絲、妝容精致靚麗的女子輕悄悄地探出了頭。
她頭上的發絲,拂掃著壓在沙發扶手上的 雙腳。
她的脖頸下,空空如也。
“噠,噠!”
那雙包裹在油光肉絲里的雙腿,也跟著從沙發扶手上滑下。
勻稱修長的雙腿踮著腳尖,直直地站在玄關盡頭。
雙腿以上,空空如也。
“啪!”
這時候,一條白藕似的手臂忽然從門上沿掉落下來,那條手臂之后,并未連著肩膀,依舊空空如也!
“噠噠噠……”
“沙沙沙……”
“啪啪!”
美人的頭顱、手、腳、軀干從各處角落里出現,競相涌入玄關過道內,朝著門外的周昌追逼而來!
周昌拽著那扇敞開的門,驟地將門合攏!
“咯吱……”
一直縈繞在他耳畔的咀嚼聲,亦于此時戛然而止。
周昌驀然轉頭,看到了那個胸前衣裳上滿 是鮮血、雙手捧著一顆后腦勺向他、頭發花白的女童。
女童已經沒了脖頸。
左半邊肩膀上,盡是殘次不齊的牙印。
這時候。
停止了咀嚼的花白發婦女在女童的胸腔里緩緩挪動著下巴,將鮮血淋漓的正臉朝向了周昌。
周昌看她這張臉,分明很眼熟。
許向飛喚來的‘媽媽’,可不就是這么個模樣?
這是許向飛的媽?
他母親也變成了鬼?!
“唰!”
花白發婦女頭顱凌空飛起,張著沾血微黃的滿嘴牙齒,直咬向了周昌!
迎接它的,是周昌手里那根黑里透紅的棺材釘。
他一釘子楔下去,釘子尖從那顆腦袋的后腦勺透出。
被一下扎頭的婦女腦袋,仍將大口張開,咬向了周昌近在咫尺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