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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全家福”

  “咔咔……”

  被串在棺材釘上的那顆中年女人頭,仍在奮力挪動著,上下牙不斷叩擊,啃咬向周昌的手腕。

  周昌皺眉看著這顆女人頭,再次確認這個女人就是許向飛的母親之后,他握著棺材釘的那只手掌中,忽然涌出一團如血般艷紅的火。

  這團業火沾附上女人頭的剎那,直接熊熊燃燒了起來。

  火焰從女人的眼耳口鼻中噴涌而出。

  焦臭氣味縈繞在周昌鼻翼間。

  他目視這顆頭顱被燒化,直接用手將燒焦的腦袋從棺材釘上擼了下來,丟在一邊。

  女人頭滾到角落中,仍被業火炙烤著,不斷燃燒。

  直至徹底燒成灰燼。

  許母為什么只剩下了這顆頭顱?

  A2單元樓里,應該聚集著不只許母、分尸女兩只鬼,這里還有其他恐怖的東西存在。

  它們為什么聚集在這棟居民樓里?

從前A2單元樓的居民,難道沒有發現這棟樓里的靈異事件?還是說,自己走入的A2單元  樓,早已不是正常的那棟居民樓,而是走入了類似世界的背面、里世界一般的地域中。

  周昌由此生出盎然的好奇心。

  他舔著嘴唇,唾液分泌得似乎更加地多。

  不再被許母頭顱‘寄生’的女童無頭尸身,已經倒在了樓道間。

  四下里,一片寂靜。

  周昌走到那具矮小的尸體前,看清楚尸體身上的衣著,他的瞳孔跟著縮了縮。

  這個女童,就是A2單元樓里的居民。

  他與宋佳等幾人聚集在A2樓前觀察的時候,曾經看到過這個女童和她的父母走進居民樓內。

  后來踏入居民樓里的居民,也被卷進了這處靈異地界內……

  周昌指尖迸出一朵血紅的火苗。

  那縷火苗將地上死狀慘烈的女童尸身點燃。

  此刻,不祥的預感并未隨著許母頭顱被燒成灰燼,而消失無蹤。

  那種感覺反而在周昌心底愈發加重。

  他又覺得自己好像并沒有真正消滅許母的頭顱,對方還在某個角落暗暗地盯著自己,還會再一次地出現在自己眼前。

  孽火焚燒著孩童的尸身,發出細微的聲響。

  周昌再次走近那扇被他合攏的房門,耳朵貼在門上,傾聽門內的動靜。

  門里寂靜一片。

  預想中頭、手、軀干在門口徘徊、沖撞門扉的情景,根本沒有出現。

周昌站直了身形,他思忖了片刻,忽地抓住門把手,微微一擰,就將門把手擰動,整扇門都被他拉開來  “呼!”

  大門掀起一陣風聲,灰塵與霉臭混合的氣味沖入周昌的鼻子里。

  他揚手在面前揮了揮,拂去那陣撲向自己面門的灰塵,進而看到了門后的情景。

  門后的房子,依舊是原木式的裝修風格。

  但已不是周昌原本看到的那個簡約整潔的模樣。

  房子里一片昏黑,地板上,到處彌漫黏膩的污漬,墻壁上一團團霉斑四處擴散。

  濃重的臭味從房中沖出。

  門口的鞋柜上,擺滿了男式的皮鞋、偏中老年女性會穿的平底鞋、運動鞋,再看不到那雙紅色高跟鞋的蹤影。

  周昌的目光穿過玄關,看向客廳一角。

  他此前看到的那一截布藝沙發,當下也全無蹤影。

  在門口停了停,周昌提著棺材釘走近房子里,他的鞋子踩在地板上那些黏膩污漬上,每一次腳跟抬起來的時候,都能聽到“咯吱,咯吱”的聲響。

  看到玄關旁的房燈開關,周昌伸手將之按下。

  玄關以及客廳里的燈盞,漸次點亮。

  燈光無法穿透那些覆蓋在燈盞上的霉菌與污漬,只有稀稀落落的燈光從間隙里灑出,將房子各處映照得影影綽綽,朦朦朧朧。

  周昌的手指從開關上脫離。

  他往前走了兩步,忽又倒回來,神色認真地凝視著彌漫在房燈開關上的那些霉斑。

  方才他的手指觸及那塊霉斑時,總有一種與人皮膚接觸的感覺。

  甚至于,周昌從那些霉斑上,感覺到了皮膚的彈性,與汗液的黏膩感。

  周昌倏而伸出手,重新貼在那塊霉斑上。

  他的手掌上,涌出熊熊血火,瞬間就將那塊霉斑包裹。

  不等孽火點燃那塊霉斑,那塊霉斑已然瞬間后退,與其他霉斑相連,像是有生命一樣,在火焰的進逼下,不斷倒退,蜷縮進房子地板、天花板間等等各處的縫隙里。

  瞬息不見影跡。

  隨著周昌走過房子的每一處,房子各處彌漫的霉斑都迅速縮退,露出原本潔凈的墻壁。

  最終,周昌在房子的主臥室里停下腳步。

  這間主臥室的裝修風格古板老舊,運用了大量仿紅木式的家具,隨處可見的拙劣木工雕刻紋飾,反而讓這些家具透出一種腐朽且廉價的感覺,完全不同于門外清新簡約又溫暖的原木風裝修。

  在主臥床頭頂的墻壁上,釘著一副巨大的相框。

  相框里,是一張模糊的大相片。

  大量的霉斑、油漬爬滿墻壁,聚集在這副大相片上。

  在大相片上黏附了一層又一層,令周昌難以看清照片上的影像。

  他把燃火的手掌伸過去,聚集在大相片上的霉斑也沒有因此而縮退。

  孽火燒灼下,相片四周的霉斑與油漬發出怨恨的嚎叫聲。

  污漬沸騰了起來。

  內中隱隱浮出一張張模糊的人臉!

  它們在霉斑翻沸,又隨著霉斑被孽火燒成灰燼,而沉潛于其他遠離火焰的霉斑中。

  “咕嚕,咕嚕……”

  “咯吱,咯吱……”

  隱隱約約的,主臥房間墻縫、地板縫隙、天花板、各處家具里都響起霉斑游動的聲響,整個房子的霉斑都前赴后繼地涌向這間主臥。

  又被孽火燒作灰燼!

  足足燒了數分鐘,周昌才徹底將相片上的霉斑清理干凈。

  灰燼在主臥床上堆積了厚厚一層,里面又有霉菌開始滋生。

  周昌看向那副被清理干凈的相片。

  相片里,一對中年夫妻并肩站著。

  在他們身前,坐著一個面容姣好的年輕女性。

  僅從這張相片來看,相片中的三人應該是一家三口。

  坐在那對中年夫妻前面的女子,周昌正好見過就是先前那位身首分離的年輕女性。

  她在相片里,笑容明媚。

  身后的父母一人伸出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夫妻二人的臉上也都帶著溫和笑意。

  乍一眼看到這張大相片,任誰都只會將之當作是一張普通的全家福相片而已。

  但周昌卻觀察到了很多細節。

  相片里的年輕女子坐姿很不自然。

  她的后背挺得筆直,雙手搭在裙子蓋住的膝蓋上,被手掌按住的衣裙都起了明顯的褶皺,手掌骨節微微凸起泛紅。

  身后父親搭在她肩膀的那只手上,同樣青筋凸起,似乎是用力按住了她的肩膀。

  母親一手按著年輕女子肩膀的另一側,她保持著與丈夫相互倚靠的姿勢,另一條手臂被女孩的身形擋住,以至于看不出她手上的動作。

  但從她向前傾的大臂來看,她這條手臂并非自然垂在身側,而是伸到了女孩背后,像是用手抵著女孩的后背,又或者是在拿著甚么東西,抵著女子的后背。

  “挾持。”

  周昌心里閃出一個念頭。

  從相片里三個人的肢體動作來看,中年夫妻像是在挾持著他們的女兒。

  逼迫女兒完成了這張‘全家福’的拍攝。

  那么,他倆有什么理由,非得通過這種方式來完成這張‘全家福’的相片?

  周昌盯著相片看了一會兒,轉而開始在這間主臥室內翻找起來。

  主臥各種家具內,堆積的衣物上,都長滿了霉斑與污漬。

  這種霉斑與污漬散發著隱隱的腐臭味,不知從何而來。

  在周昌于主臥室內翻箱倒柜的時候,那些被孽火焚燒去的霉斑污漬,再一次蜂擁而至,鋪滿了墻壁上的那副大相片。

  周昌站在房間某個角度,再去看那副鋪滿霉菌的大相片——他覺得層層堆積相片上的霉菌,好似形成了一顆心臟的形狀。

  甚至是,他每一次眨眼的瞬間,都感覺到那顆心臟跟著猛地收縮了一下。

  但當他一直盯著那顆‘霉斑心臟’,不去眨眼的時候,那顆‘霉斑心臟’也跟著一動不動了。

  只有在門后某個位置,蹲下來去看相片上的霉斑,才能發覺那些霉斑菌絲茂密長成了心臟的形狀。

  脫離這個位置,便什么都發現不了。

  在這個位置,周昌隱約聽到了年輕女子壓抑著的抽泣聲。

  “這套房子里,發生了什么?

  房子里這一家三口,真的是A2原本的居民?”

  周昌打開房間里的大衣柜,在大衣柜里看到了一本房產證。

  房產證上的房主名叫‘田曉曉’,根據周昌在其他房間搜尋獲知的消息,可知田曉曉是相片里那個年輕女子,她是這套房子的唯一產權人。

  除了這本房產證,大衣柜里,便只有一疊疊隨意亂放的相片。

  燒去相片上的霉斑,周昌看到,每一張相片,都是田曉曉與她的父母的合影。

  在各處風景點旅游時的合影、在百福里小區的合影,在各個地方的合影……

  相片里,三個人總是一同出現,形影不離。

  總是保持著田曉曉或站或走或坐在最前頭,夫妻兩個緊貼在她身后的這種架勢。

  這種脅迫式的姿勢,充斥了每一張看似溫馨的合影。

  三個人的表情在每張照片里雖然都各有不同,但看多了,讓叫周昌生出一種‘千篇一律’的感覺所有的照片,都是墻上那副‘全家福’的翻版。

  愈看照片,周昌愈覺得,照片里的中年夫妻,并不是田曉曉真正的父母。

盡管他們盡量穿著打扮得老氣,讓自己符合田曉曉這個女青年父母的身份,但看多了照  片,很容易從他們的皮膚、眉眼神態里察覺出,他倆其實不比田曉曉大多少。

  “這兩個人脅迫了田曉曉,并且通過某些手段,逼迫田曉曉承認了他們是她的父母?

  從照片上標識的日期來看,兩人脅迫田曉曉,至少有超過三年的時間。

  如此長久的時間里,田曉曉為何不作任何反抗?

  她的工作單位、百福里小區居民、鄰居等等,難道沒有發現她的異常?

  以及,最后田曉曉變成一個身首分離的鬼,這是不是也與這兩個人有關?

  這兩個人,又去了何處?

  變成鬼的田曉曉,在我第一次開門的時候,還在屋子里好好呆著。

  怎么隨著我關門又開門,它就消失不見了?

  它去了哪里?”

  周昌蹲在房門后那個特定的角落里,觀察著相片上堆積成的那顆‘霉菌心臟’。

  他直覺這顆心臟,是當下一切謎團的謎底。

  但是,這顆心臟雖看得見,他卻休想觸碰得到。

  一旦他從這個位置挪動開,‘心臟’就瞬間破碎成了一堆散亂的霉菌。

  在他耳畔,‘田曉曉’壓抑著的抽泣聲,跟著時斷時續。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那兩個假裝她父母的人,應該以父母名義,對她進行過各種欺凌與壓迫。

  不讓她睡覺,只讓她蹲在門口角落里,看著他們躺在床上休息,應該是其中的一種欺凌方式。

  周昌嘆了一口氣。

  他在此處再找不到任何線索,只能暫時從房中離開。

  畢竟這次來的主要任務是‘拜訪許向飛的母親’,這些因此而牽涉出來的靈異事件,可以暫緩處置。

  前往6樓603拜訪許母,才是周昌的頭等目標。

  雖然他剛剛火烤了許母的腦袋,但603里,未必就沒有其他的新發現。

  “咔噠。”

  周昌關好了房門,邁步朝樓梯上走。

  房內。

  裝修古板老氣的主臥室里,‘全家福’相片上堆積形成的那顆‘心臟’,‘噗通’一下滾落在床上,

  散成大片大片菌絲污斑。

  那些菌斑隱隱聚集成了一對蜷縮成蝦形、頭低著頭、膝蓋抵著膝蓋的男女。

  霉斑無法復刻男女臉上的表情,但通過它們的動作,可知它們必定極為恐懼。

  更多的菌絲如潮水般在主臥內翻騰著,在主臥的床底下,形成疑似田曉曉的長發女子頭顱,在大衣柜里,堆積成田曉曉的那雙長腿,在床頭上,形成一雙纖細的手掌。

  被分尸的田曉曉,堆積在這個房間的各處。

  復刻出此般種種情形,房間里的霉菌就陷入了寂靜。

  周昌的神魂站在這處房間里,觀照著這副景象良久,他念頭閃了閃,神魂終于無聲無息地脫離房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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