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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竊賊

  將空棺重新填埋妥當,徐青仿佛無事發生,溜達一圈后,便重新回到山腳。

  一直看守馬車的王梁忍不住問道:

  “先生,那座墳可有古怪?”

  “平平無奇。”徐青略有嫌色道:“許是哪位閑野散人,懂得一些風水地理,也相中了這塊寶地,便將親近之人的棺槨葬在這里。”

  “那處墳地本就是山川野澤之屬,原也沒有主家。他既然想搭伙葬在這里,便任由他去。將來你要是來墳頭祭拜,也只需顧著自家墳頭,不必管他饞與不饞。”

  徐青拿不準三皇子的人以后還會不會過來祭奠。

  眼下也只有讓王梁什么都不做,裝作無事發生,才是最穩妥的處理辦法。

  其他的,無論是遷王喬夫婦的墳,還是挪太子的墳,都會有掩耳盜鈴的嫌疑。

  這事說到底,還是那些處理太子后事的人臉皮太厚。

  對方不光看中了他為王家選的風水寶地,還存了白嫖的心思。

  畢竟王喬夫婦的墳地也在那里,人家親眷家屬逢年過節過來上香,看到旁邊的墳沒人燒,心里一軟,少不得要接濟一二。

  這事說輕了是占人便宜,說重了便是奪取別人家的香火運氣。

  若是遇見脾氣橫的,別說接濟,指不定把你墳頭都給推了!

  由此可見,負責此事的人雖然對這位太子殿下有些許尊敬,卻也不多。

  若沒有三皇子趙冗特意叮囑,這倆人興許就把趙佑的尸體丟山林里,讓野獸啃了。

  “我聽先生的。”王梁答應一聲,隨即便勤快的來到馬車前,為他牽馬引路。

  徐青目光落在牽馬少年身上,鼻翼翕動。

  自從路上碰到王梁那時候起,他就聞到了對方身上那股縈繞不散的血腥味。

  身為僵尸,他對食材的感知再敏感不過。

  那是人血才有的鮮甜味道。

  “阿梁,你今日上山,真的是為了祭奠長輩嗎?”

  王梁眼皮一顫,不動聲色道:“先生何出此言。今日是我父母祭辰,晚輩自然要前來祭拜。”

  “祭辰?”徐青似笑非笑道:“我只聽過頭七,二七,還沒聽過有十日祭的。”

  殯葬是他老本行,這里面的道道沒人比他更清楚。按老一輩規矩所講,人死后第七天,死者魂魄會返回家中探視,此時親眷家屬要為其準備一頓飯菜,并為之燒紙、念經、祈禱等。

  這個就是頭七,具體日期要從死者去世之日算起,每隔七天為一個祭日。

  如二七、三七.共計四十九天,最后一日,則為末七。

  王喬夫婦死后相逢之日,距離今日剛好十天,如此不年不節的,哪需要特地祭拜?

  若是王梁只說是思念父母,因此想要祭拜倒還罷了,可對方卻非要多此一舉,跟他扯什么祭辰。

  單論對喪葬的了解,徐青都可以撰書立冊,專門寫一篇學論著說了,對方又哪能瞞的過他?

  王梁聞言面色一陣變幻,最后他咬牙道:“不瞞先生,我.”

  “我剛殺了人!”

  “嗯”徐青坐在馬車前室,點了點頭,隨后便開始閉目養神。

  “先生,我是說我今日殺了人。”王梁一邊牽馬,一邊回頭,小臉上滿是嚴峻之色。

  徐青睜開眼睛,瞥了眼不停重申的鄉野少年。

  心說我又不聾,難道還要給你頒個獎?

  王梁沒有等到預想中,老師對學生做錯事后該有的質問和訓誡。

  難道現在的老師都這么包容了嗎?

  面對徐青寡淡的反應,王梁只覺胸中憋了一口氣,實在是不吐不快。

  “先生,此事非我所愿,若不是對方逼人太甚,我絕不會做出這等事。”

  一向穩重靜默的王梁,還是頭一次主動想要向人傾訴。

  “我殺的乃是鄉中閑漢鄭二虎,只因他姑父是鄉中田侯,他便經常橫行鄉里。昨日那混賬跑來我家,口口聲聲要借我家宅院當做婚房使用。

  我叔叔嬸嬸從中擔保,說等我及冠時,再將田宅奉還。”

  “這田宅是我父母所留,若被他人奪去,我無家可歸事小,只怕奶奶和小妹跟我受苦。”

  “我叔叔嬸嬸將此話帶給鄭二虎,誰曾想那混賬第二日就帶了牙婆過來,說要給我家小妹和我找個好人家,去做大戶家的丫鬟奴仆。”

  “今日鄭二虎帶著兩伴當上山打獵,我實在氣不過,便將他們盡數打殺。”

  “吁——”徐青輕喝一聲,身前馬兒不消他勒止韁繩,便乖巧的停在路邊。

  王梁見狀心中一喜,連忙回頭,乖巧無比的站在馬車前,靜靜等待先生發話指點。

  “你”徐青略微沉吟,神情有些嚴肅。

  “你殺了人之后,將他們的尸體藏到哪里去了?”

  “啊?”

  王梁茫然無措道:“我將他們分尸數塊,丟在林中,此時想必已經被野獸分食干凈。”

  真是暴殄天物。

  徐青目光幽幽,盯得王梁渾身都不自在。

  “阿梁,你殺人也好,救人也罷,不用對我言說。”

  重新驅趕馬車,徐青有些可惜的搖搖頭,說道:“你只需記著,俠義不論出身,善惡不分人鬼,只要你能持守本心,心中自然不會愧疚。”

  “學生謹記先生教誨。”

  王梁牽著馬,一直送到村頭。

  鄉間土道上,徐青驅使馬車,往臨河方向疾馳而去。

  萬壽鄉界碑處,王梁深揖一禮,直到遠處蕩起煙塵的馬車消失在盡頭,他才折身回返。

  距離臨河十里處,有座驛所。

  按雍朝規制,重要郡縣官道之間,每隔十里設一處驛所。

  也因此,大雍百姓常將十里稱為一鋪,正好應上一鋪一所這條規制。

  驛所只為有功名之人開放,有官身者可憑公文免費更換騾馬,或是在驛站住宿停歇。

  像徐青這種沒有官身,但是有生員功名憑證的,卻也可以繳納一定銀兩,讓驛所提供便利。

  至于其他平民商旅,縱使有錢,驛所也不會為之開放。

  來到臨河驛所,徐青跳下馬車,笑呵呵看向眼前這匹送他一路趕考的棗紅馬兒。

  他用相馬術觀瞧了會,不多時便得出論斷——

  這是一匹良駒,雖然不如千里馬珍貴,但在世俗馬匹中,也稱得上優良。

  只是現在這匹良駒看起來并沒有剛離開牙行時神駿,反而有種經常受到野獸驚嚇侵擾后,所產生的萎靡感。

  簡單來講,就是不太精神。

  徐青尋思這一路上也沒有遇見可怕的野獸,怎么就精神失常到這種地步?

  他上前一步,想要伸手撫摸馬鬃,卻感知到那馬兒涌現出強烈的恐懼情緒。

  徐青默默收回手掌。

  搞半天,野獸竟是他自己?

  將馬車托與驛所,徐青輕裝簡行,一路朝水門橋宅院趕去。

  此時驛所車馬亭內。

  一陣風吹過,遮擋窗牖的縐紗微微晃動。

  厚重的木制車廂后,有只身形矯健的貓從犄角旮旯里竄出。

  它跳上車廂,蹲坐廂頂,用帶著倒刺的細舌舔舐前爪。

  中間遇見黑耗子偷食馬料,它便將之囫圇吞下。

  待填飽肚皮,玄貓跳上車廂前室,再度嗅了嗅那股遺留的脂粉味。

  隨后它便跳上墻頭,靜靜坐在那里,用藍湛湛的雙瞳注視著驛所外來往的官差。

  玄貓垂落在墻頭的尾巴來回晃動,直到看到有人駕駛馬車前往臨河方向,它才一躍而下。

  等再次出現時,這只黑色的貓,已然落在行駛的車廂頂上。

  月影星稀,夜深人靜。

  徐青身影出現在水門橋宅院外。

  門口兩棵新栽不久的小棗樹依然是那副模樣,只是抽了新芽,看起來比原來更鮮活些許。

  翻身入院,徐青身影還未站穩,就發出一聲驚咦。

  他這院里何時來了訪客?

  徐青驚訝的看著院墻下觸發的陷阱,里面寒芒閃爍的毒刺上,正串著一具蒙面尸體。

  將尸體拎出,丟到院子中央。

  徐青來回巡視,又發現了許多新奇的事物。

  比如后院的陰槐樹成了一根光桿,只剩樹干,卻沒有了樹冠。

  徐青稍微思忖,便聯想到在長亭王府與白羅斗法時,對方拍在他頭上的那一掌。

  眼前陰槐樹正是他寄樁法寄存的替身,只不過這棵樹替他承受白羅一掌后,損毀了樹冠,樹干卻依舊存活,這才沒有徹底破了他的寄樁法。

  徐青琢磨片刻,于是就又取出符筆刻刀,在抽出新芽的樹樁頂部,補上了缺失的符文。

  樁體為靜,本體為動。

  徐青依舊以僵血為媒,在陰槐樹上刻畫符文。

  乾為首,坤為腹,震為足,巽為股.

  這次損傷的只有乾位,徐青將樹樁頭頂一截空出,充當頭首,整個寄樁便又完整起來。

  除了修葺院中綠植,徐青在后院巡檢時,還發現他的東廂房門被人連栓帶門,一塊起了。

  他走進一瞧。

  好么!又是一個梁上君子。

  只不過這人還未上梁,就掉進了他挖在門檻后的陷坑里。

  將眼前尸體同樣提溜到前院。

  為防止遺漏,徐青又在宅院里溜達了一圈,直到確認沒有其他異常后,他這才重新審視起眼前的尸體。

  這處私宅只有與他做買賣的牙人知曉,旁人他一概未曾告知。

  如今院里這兩具黑衣蒙面的尸體,顯然不會是他認識的熟人。

  扒開裹面布巾,一個是絡腮胡子,臉上有條刀疤;另一個則兩頰凹陷,像是只營養不良的瘦猴。

  徐青默誦經文,度人經翻頁。

  這兩人原是慣偷,瘦猴負責摸戶探點,絡腮胡則負責善后。

  若遇見溜門撬鎖的技術活,便由瘦猴去做。若是主家察覺,出來抓賊,則由絡腮胡用武力震懾。

  這二人江湖上還有個綽號,瘦的叫房前燕,胖的叫白日闖。

  這一日,房前燕照常摸點。

  他先是來到水門橋,挨家挨戶用死人紙錢往人門縫里塞。

  死人錢自帶晦氣,不管誰家住戶看見,可不得趕緊清掃出去。

  就這么過個兩三日,等房前燕再來打探時,只要是門縫里還有死人錢的,便是他們下手的目標。

  這段時間恰好趕上徐青離開臨河,他的宅子里空無一人,兄弟倆人可不就盯上了他的風水寶宅。

  房前燕體型瘦小,以前在寺廟當武僧時,學過一手游墻功。

  此時他打宅院外,腳尖蹬著墻面,蹭蹭幾下就竄上了墻頭,如履平地。

  “你繞前頭,我去給你開門!”

  按慣例對著白日闖交代一句,房前燕隨后便一個鷂子翻身,漂漂亮亮的跳進了徐青挖好的陷阱里!

  四尺深的坑,里頭盡是二尺長的毒刺。

  房前燕也就慘嚎那么兩下,就徹底沒了動靜。

  院墻外,白日闖發覺不對,朝里面詢問幾聲都沒人答應。

  白日闖心里著急,繞著宅子尋摸一圈,也就看到后院外墻,有那么一根槐樹粗枝掛在墻上。

  他左右一合計,索性就把著那槐樹枝,連拽帶爬的拱上了墻頭。

  墻頭底下,幾個被樹杈砸出來的坑洞里,有毒刺閃著寒光。

  白日闖看的心里也發寒,哪有好人家會在自家院里挖坑害人啊!

  他避開坑洞,來到烏漆麻黑的后院。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白日闖剛進院子,就感覺到處陰森森,涼颼颼的,就像進了井窖似的。

  他取出火折,剛吹著沒一會,一股沒來由的陰風刮過,火苗子瞬間滅了!

  白日闖咽一口唾沫,罵罵咧咧的來到一間廂房門前,尋思著找一盞油燈當做照明物。

  他和房前燕不一樣,沒那么多撬門溜鎖的花哨活。

  本著大力出奇跡的原則,白日闖卯足力氣,徑直把那房門起開,丟到一旁。

  “可真他娘黑”

  瞅著伸手不見五指的廂房,白日闖嘟噥一句,邁步越過門檻。

  “噗通——哎呦!”

  依舊是短短兩聲慘叫,隨后整個院子便又寂靜下來。

  徐青看的心里直樂。

  等把兩個送上門的尸體超度完,度人經給出獎勵,一個人字下品技能,名叫壁虎游墻功,習練后能讓人在墻壁峭巖上如履平地,行走自如。

  還有一個則是點燈法,只要施法者周圍有燈盞或是蠟燭,便能用此法控制燈燭明滅。

  壁虎游墻功算是身法,還算有些用途,但這點燈法.

  徐青站在院中,掐訣默誦咒語。

  下一刻,各房各屋便都亮起了燈燭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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