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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無巧不成書

  深更半夜,一個半截身子埋進土里又被挖出來的小老頭,對著一個出家修行的女道長問東問西,若不是徐青對胡寶松有所了解,恐還以為這老頭是給他拉皮條來了!

  徐青瞧著神態靜篤,眉目如畫的逸真道長。

  不知為何,他總感覺這女冠身上的氣場有些熟悉.

  “老朽可否過問一下,女真拜師前的俗家名諱?”

  一直淡然自若的逸真終于忍不住蹙起眉頭,這老人家現在敢冒昧的問她俗家名諱,下一步莫不是就敢開口問她生辰八字,是否婚配了?

  “貧道無父無母,自襁褓中便被師父收養山中,師父只說我俗家姓胡”逸真頓了頓,強行扳回話頭:“老先生不要再問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了,貧道這金雞雖說服了清元丹,可也只能暫時壓制毒性,若再不及時服用解藥,怕是不妙。”

  胡寶松聽到逸真說自己俗家姓胡時,枯瘦的手掌都止不住顫抖起來。

  徐青同樣被這句話吊起了興趣,他好像不經意間聽到了不得了的事。

  “徐小子,這毒.”胡寶松目光轉向八卦之火熊熊燃燒的青年。

  “毒,什么毒?老胡你看我做甚?這只金雞我可不認得。”

  胡寶松心知對方還沒消火,他扭頭看了眼皺眉不語的女冠,又看向裝傻充愣的徐青。

  “咳咳,徐哥兒!”

  老頭從袖子里扣扣搜搜,掏出幾張符箓來。

  徐青見狀挑眉道:“這雞看著似是有那么一點眼熟.”

  胡寶松朝著投來狐疑目光的女冠干笑一下,對徐青說道:“你再仔細看看。”

  說著,老頭又拿出兩張迷蹤符,和一張陰雷符出來。

  “想起來了!這惡畜夜闖民宅,在我家雞舍里大施淫威,我養的那十幾只老母雞險些被它霍霍。這畜牲被我發現后,還想要啄傷與我,委實可恨!”

  胡寶松聞言鼻息一滯,旁邊逸真道長皺眉道:“觀里這只金雞素有靈性,等閑不會傷人,或許是有什么隱情。

  至于道友雞舍里的母雞”

  女冠難得露出赫然之色:“五老觀里只有這一只雄雞,許是它初入紅塵世俗,動了凡念”

  “如有冒犯之處,貧道代它向道友賠個不是。”頓了頓,女冠復又從袖中取出一只瓷瓶:“貧道這里有幾粒清元丹,此丹有靜心寧神,固本培元之效,便贈予道友”

  徐青接過丹瓶,神情莫名。

  這么正派的丹藥,怕是不太符合他的僵尸體質。

  不過倒是可以拿回去當貓糧。

  徐青收好丹藥,接著將手伸入懷中一陣摸索,最后摸出一粒百草丹來。

  自打超度尸體近二百具后,他別的東西不多,倒是各種功效的藥丸整了不老少。

  在山河圖的瓶瓶罐罐里一陣翻找.清涼散、大力丸、狗皮膏、金槍不倒丸、大力金剛丸、忘我丹,總之五花八門,各種功效的丹藥都有儲備。

  至于能解百毒的百草丹則被他放在最邊角的位置,甚至連個裝裹的瓶子都沒有。

  他一個僵尸,萬毒不侵,這玩意對他沒用,純是吃灰物件。

  拿一粒派不上用場的百草丹換取五六張符箓和一瓶貓糧,這買賣卻是劃算的很!

  棺材鋪里,精神萎靡的金雞看到徐青過來,還兀自掙扎著想要起身反抗。

  雄雞本就有至陽之血,天生克制陰鬼邪祟,金雞又是雄雞中的變種異類,生來就有一副純陽體魄。

  當看到一身陰氣邪到骨子里的徐青,來到它跟前時,金雞哪還坐的住!

  “金鸞,不得無禮!”逸真出言呵斥。

  金雞咕咕低叫兩聲,不再反抗。

  “它叫金鸞?”徐青將丹藥放到金雞面前,有些好笑道:“一只雞倒是取了個鳳凰的名兒!”

  金雞聞言再次掙扎起來。

  徐青繼續道:“嘿,這雞還能聽懂人話,道長是怎么訓的?正巧我也訓訓我后院那十幾只老母雞。”

  “金鸞是山中靈禽,自我師父在世前便開始畜養,至今已有五十余年。”

  “竟有五十年?”徐青詫異道:“敢問道長如今年芳幾何?”

  逸真低眉垂眸,沉默不語,反倒是旁邊的胡寶松神情有些異樣道:“逸真道長今年應該三十有六生辰多半是在二月上下。”

  女冠忽地抬起雙眸,疑惑道:“老先生如何知曉我的年歲?”

  胡寶松看著逸真愣了愣,隨即半開玩笑道:“老朽懂得一些易理玄術,單看面相便算出了七分,至于另外三分.老朽與紫宸道長可是老相識了。”

  “只可惜無緣再見她一面。”

  話音剛落,胡寶松起身去到里屋,取出一只木匣來。

  徐青瞧著胡老頭小心翼翼端著木匣的模樣,還當那里面藏著什么寶貝,可當對方把木匣打開時,里面卻只是一些小巧零碎物件。

  荷包、風箏、布偶、木雕、玉墜,還有一些陳舊的信箋。

  徐青湊到跟前看去,信箋上的屬名僅是他粗略看到的,就有楊鶯鶯、崔妙音、隗三姑、紫宸.等數個名字。

  胡寶松將一應物件挪到一旁,底下的木制凹槽里,有半枚玉環正好放在里面。

  逸真驚咦出聲,她取下自個腰間的半枚玉環,兩相觸碰,清靈溫潤的光暈陡然生發,本是兩半的玉環就那么長到一塊,恰似陰陽交融。

  徐青精通紫微斗數,熟知星象。

  他看著玉環上雕刻的紋理,一眼便認出那圖案是二十八星宿里的心宿——心月狐。

  “不知老先生如何稱呼?又為何會有缺失的半枚玉環?”

  胡寶松收起木匣,只將玉環贈予逸真。

  他目光慈祥道:“老朽只是你師父生前的一位舊友,你叫我一聲師叔就好。”

  逸真嘴唇蠕動,幾番欲言又止。

  徐青在旁看的是干著急,這兩人怎么就這么擰巴,咱就不能打開天窗說亮話?

  整得他這個吃瓜客也吃的不上不上的!

  胡寶松有意留宿,逸真道長婉言相拒。

  “貧道還有要事去辦,不便多留。”

  胡寶松問有何要事,逸真道長便將自個在老裁縫家里遇見女鬼繡娘,好心指引她修行,卻被對方私自潛逃,返回舊宅害人的事講了出來。

  說罷,逸真開口道:“雄雞乃五德之禽,能照燭夜,我五老觀里養的這只金雞更是其中佼佼,方才徐道友說金鸞撲咬啄人,多半是那只陰鬼隱匿到了道友家中。”

  “為化解這樁事,貧道可前往道友宅中,替道友祓除宅內妖邪。”

  徐青眉頭一挑,登時就不樂意了。

  他此前收了兩具閑漢尸體,超度了個寂寞也就罷了,如今他剛打算從女鬼身上摳回本,結果你卻要跟我搶業務?

  上一回和他搶生意的同行,現在可是連骨頭碴子都化作了土!

  “區區一只女鬼,何須勞煩道長費心”

  “那女鬼害人不淺,道友莫要被她迷惑。”

  迷惑?她要是具尸體或許還有這個可能,可惜她不是.

  “逸真道長,在下略懂一點法事,知曉如何感化鬼物,亦有辦法將鬼物度入輪回。”

  “此事道長完全可以放寬心。”

  一旁胡寶松跟著點頭道:“徐哥兒是個不錯的年輕后生,他的本事我信得過。”

  逸真神情古怪,心說你信得過他的本事,與我何干?

  “徐道友,我輩修行需要明證本心,這女鬼之所以害人,乃是因為貧道早先動了惻隱之心,傳她修行之術,不然她也不會有今日道行。”

  “有因就有果,道友若有真法,那自是再好不過,只是貧道有個請求,那便是需要親眼看到她伏法,才能心安。”

  “好說好說!”

  徐青心里一樂,只要不是跟他搶生意,那就不是事!

  兩人結伴打算離開棺材鋪時,胡寶松卻一把將徐青拉到一旁。

  “老胡,你有事?”

  胡寶松老臉發紅道:“老朽給你的那本洞玄符箓,你有空謄錄一份送予她。”

  “等過兩日,你來尋我,我再傳你畢生所學。”

  徐青反應迅速,他瞬間就琢磨出味兒來。

  “老胡,過兩日你傳道授業,不會不止我一個人吧?逸真道長也要來?”

  “你小子何時也能掐會算了?”胡寶松詫異莫名。

  徐青吧唧吧唧嘴,心說你都把‘有奸情’寫在臉上了,我又不眼瞎。

  “老胡,你給我透個底,這女道長和你究竟什么關系?”

  “不可說不可說。”胡寶松抬手拍了拍徐青肩頭,頗有幾分真情流露道:“徐小子,我得謝謝你,若沒你拉我一把,我怕是一輩子都會蒙在鼓里。”

  徐青拿下老頭拍自個的手,有些不滿道:“話說一半,當心生兒子沒屁眼!”

  “兒子?”胡寶松嘿然一笑:“沒屁眼就沒屁眼吧!徐小子,兩日后記得過來尋我!”

  徐青往后擺擺手,與棺材鋪外佇立等待的逸真一同往自家鋪面行去。

  在兩人身后,體內毒素尚未徹底清除的大公雞跟喝醉了酒似的,左三步右兩步,翅膀撐著地,晃晃悠悠的在后面跟著。

  “徐道友,敢問那位老先生是哪方人士,姓甚名誰?”

  “你說老胡?我和他認識半年有余,我剛來時他便在街頭賣棺材,身邊也沒個子女親人,怪可憐的。”

  “他名叫胡寶松,說起來你俗家還和他是一個姓,也真是巧!逸真道長覺得呢?”

  氣質清絕的女冠愣了一瞬,問道:“覺得什么?”

  “你和他都姓胡,說不得五百年前還是一家,這里面的緣分你不覺得巧妙嗎?”

  徐青一直注意著逸真的神態,結果對方只是‘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得,這瓜今天看來是吃不全了!

  回到仵工鋪,繡娘藏匿身形的那口棺材依舊封著棺蓋,沒有絲毫動靜。

  棺材朝向鋪門的窄頭處,玄玉正背對鋪門,坐在地上,盯著眼前的棺材打量。

  徐青走進棺材后,玄玉轉過頭剛要開口說話,卻發現了徐青身旁多了個女冠,以及女冠身后跟著的那只醉雞。

  玄玉沉默片刻,跳上棺材,用爪子抓撓棺蓋,發出酸澀的聲響,甚至連耳朵也貼向了腦后。

  徐青見狀輕咳一聲道:“玄玉,這是五老觀的逸真道長,那金雞是逸真道長畜養的靈禽,和仙家差不多。”

  介紹完客人,徐青又對著逸真說道:“玄玉是我貓仙堂的仙家,能招財看家,頗有才學。”

  玄玉聽到夸獎,立時停下抓撓動作,接著輕盈一躍跳下棺蓋,來到徐青身旁。

  徐青伸手抱起玄玉。

  以前從不讓他抱的貓兒,此時竟出奇的沒有閃身避開。

  這可把徐青高興壞了。

  養了這許多天的貓,總算是能讓他碰一回了。

  感受著手中柔順如絲錦的觸感,徐青顯得極為受用。

  果然,萬物皆愛擼貓,僵尸也不例外。

  摸了兩把后,玄玉從徐青臂彎里掙脫跳下,一個縱躍,便跳上了柜臺。

  徐青回過頭,意猶未盡的看向面無表情的逸真道長。

  “道長請進,那陰鬼已經被我收入棺材里鎮壓,絕無反抗之力。”

  棺材里,繡娘聽著外面動靜,只覺鬼生一片灰暗。

  原來,那看起來人模鬼樣的青年,真的不是個好人!

  原來,他和那畜養惡畜的坤道是一伙的!

  都說鬼計多端,但在繡娘看來,她這只初出茅廬的鬼簡直單純的像朵小白花。

  眼前這對狗男女,才是真的一肚子壞水!

  聽著徐青言內之意,繡娘蜷縮在棺材里,后悔不已。

她真傻,竟看不出這棺材是引誘她的牢籠,并不是給她的避風港  邁著醉漢步的金鸞聽到女鬼在棺材里后,便強打精神踉蹌著就要撲過去降妖伏魔。

  徐青抓住它的脖頸子,一把丟到灶臺口,吩咐道:“玄玉,看著這只雞,別讓它亂來!”

  玄玉從柜臺處扭動腰肢,稍稍蓄力,便跳到了灶臺上。

  金鸞還想回頭撲向棺材,卻看到眼前有殘影劃過。

  下一瞬它便被襲來的貓爪扇倒在地。

  接下來,每當金鸞試圖撐起翅膀站起時,端坐在灶臺邊的玄玉準會探出一只貓爪,迅疾的拍在它腦殼上,直到它徹底趴窩,灶臺上的貓才意猶未盡的收回爪子。

  見金鸞和玄玉相處的十分融洽,徐青便也不再去管它們。

  “梆梆梆!”伸手叩擊棺蓋,徐青開口道:“繡娘,你是打算自個出來,還是讓逸真道長爬進來找你?”

  逸真瞥了眼徐青,默不作聲。

  繡娘沉寂了會,最后掀開棺蓋,待看到逸真熟悉的面容后,她便扭過頭憤悶的看向徐青。

  那眼神就像是看到負心漢帶著小三回來似的,要多幽怨就有多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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