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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小媳婦

  “柳先生,我怎么感覺背后有點發涼。”

  馮二爺肩膀頭子一縮,就跟半夜剛撒完尿似的,打了個哆嗦。

  紀瑞年寬大袖袍一陣鼓蕩,有白蛇吐信,從他衣領處鉆出。

  那蛇嘶哈嘶哈盯著門口的黑貓,如臨大敵。

  玄玉高傲的仰起脖頸,優雅邁步走到棺材前,一躍而上。

  明明是一只貓,此時卻像山林之王巡視領地似的,給前來拜訪的仙家出馬一種傲然睥睨的既視感。

  “你二人就是鳳二爺和柳先生的出馬?”

  嚯!會說話的貓!

  這是遇見大仙家了啊!

  “了不得,二爺我真是活久見了,這才是真仙家,可真了不得。”馮二爺嘆為觀止,就差放下鳥籠,兩只袖子左右一拍打,向前行禮問安了。

  紀瑞年拱手見禮,眼瞅著旁邊戴著瓜皮小帽的馮二爺還在那瞎嘀咕,便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馮二爺立時回神,連忙上前問安。

  “娘娘您吉祥!馮二這里有禮了。”

  徐青聽得眼皮直跳,明明是仙家尊諱,怎么到你嘴里就變成公公了?

  玄玉要是娘娘,那他是什么?太上皇?

  馮二爺命里有華蓋,算命的說他和玄學佛道有緣,后來他遇見了解不開的扣子,是一位北邊來的出馬大師為他解了危難,還幫他引入出馬行當,成了仙家弟子。

  那大師說過,能口吐人言的仙家都是有好幾百年道行的祖師爺,一輩子也不一定能碰上一回。

  因為普通凡人沒那個福緣!

  這回他確是見著了,也難怪算命的會說他是個有福之人。

  馮二爺來的時候只當是見晚輩,壓根沒當回事,就沒帶什么賀禮,如今遇見前輩,卻不能敷衍了事。

  摸摸袖子,掏掏腰帶,除了些上不得臺面的大額銀票外,也就只有手上盤著的倆文玩核桃有點來頭。

  得嘞!這貓仙雖然貴氣,可他還沒見過不喜歡玩小球的貓。

  “初次登門,也沒甚禮物相送,這倆核桃就送給仙家,聊表心意。”

  玄玉看著馮二爺放到自個跟前的圓潤核桃,愣是強忍住了想要撥弄的沖動。

  它要矜持,不能做有損仙家形象的事。

  “二爺有心了。”

  紀瑞年為人比較講究,來的時候在市場上買了一盒炸得金黃的小魚條。

  此時他拎起小食盒,放到棺蓋上,那撲鼻的香氣隔著木盒都能聞到。

  玄玉同樣謝過柳先生。

  賓客做出表示,徐青作為貓仙堂發帖之人,自該置辦宴席,宴請眾人。

  這邊,徐青領著兩人來到里間,馮二爺甫一進門,就瞧見了臥在地上的神駿大公雞。

  嘶!這大紅雞冠,跟他巴掌一樣大,再看那翎羽,金燦燦紅彤彤,光滑細膩,就好像天天在手里盤過似的。

  再瞧那大梳尾,五彩斑斕綠油油的黑。

  這哪是雞啊,這分明就是一件琉璃彩窯燒制成的藝術品!

  “徐兄弟,你可莫對老兄說,這也是你供養的仙家。”

  “那倒沒有。”徐青呲牙道:“這金雞是我師姐養的,只是在我這寄養兩天。”

  原來是師承淵源,馮二爺看著自個養的大伯,若是把大伯放到秤上,怕是還沒眼前金雞一條腿重。

  “這雞吃的什么食,怎么能養這么大?”

  徐青笑道:“正所謂峰巒之間出俊鳥,幽谷潭邊是芳草。”

  “這雞不是出自凡俗,乃是深山中打蛋殼里就開始吞食日月精氣,天生造就的異種。”

  “你這話說的玄乎,難道我大伯吃虧就吃在不是在山里出的殼?”

  旁邊紀瑞年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徐兄的意思通俗的很,有些雞生來就不平凡,不是你喂的好,天天吃山珍海味,就能趕得上的。”

  “你那大伯,從根子里出身就不行。”

  “玩蛇的,你一天不埋汰我幾回,是不是就活不成了!”

  這倆人可真鬧騰。

  徐青來到二門處,朝后院飄來蕩去正散心的繡娘招呼一句,后者見徐青親自來‘請’,便給了自己一個臺階,姑且原諒了對方。

  來到鋪里,繡娘切菜擺盤,一會兒功夫便整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今日仙家里有‘鳳仙’,歪脖小鳳凰還有那水煮鳳凰蛋是斷然不能端上桌的,徐青只能準備些黃條、糯米、雪花飄、紅梁細水這類沒有忌諱的供物。

  除了給仙家吃的東西外,繡娘半道還來到徐青跟前,問他討要銀錢。

  徐青正和紀瑞年談的興起,渾沒在意,只讓她去柜臺去取,那兒有幾吊子零錢。

  等到繡娘端著油炸豆腐,小炒青菜,涼拌花生米送到里間時,徐青忽然回過神來。

  他今日沒去過集市,鋪子里也沒有食材,這女鬼是從哪弄來的這些菜品?

  壓下心中狐疑,徐青也不好當面詢問,且等宴席散罷,再去問她。

  “徐兄,往后記得來花鳥市,二爺我帶你耍些好玩的.”

  紀瑞年拱手道:“在下常住堤煙柳,若有停靠在岸邊,掛著柳字旗的樓船,便是我的居所。”

  徐青笑呵呵送客出門,等客人都走了,他扭頭來到正操控水流刷碟洗碗的繡娘跟前。

  “宴席上的菜和油,你是從哪弄來的?”

  繡娘奇怪道:“當然是買的呀,不是你讓我下廚的嗎?家里又沒東西,我就在柜臺支了半吊錢,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一個鬼,外出買菜?沒把賣菜的嚇死?”

  “那多簡單,不讓她看見,拿了菜把錢放下就走不就成了?”

  徐青一聽,還真是這么個理!

  “下回買菜由我去,你別老往遠處瞎跑,要是遇見牛鼻子老道,或者和尚禿驢,當心抬手給你滅嘍!”

  繡娘嘻嘻一笑道:“我沒去遠處,我就在對門買的菜。”

  徐青正尋思對門哪有賣菜的,結果香燭鋪的老板娘就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

  她看著水盆前孤伶伶一個人站著的青年,問道:“徐哥兒這是剛吃完飯?”

  徐青看著空中忽然掉落的碗碟,只得默默拿手接住。

  “剛吃完,程老板吃了沒?”

  徐青不說這話還好,一說,程彩云一下子就炸了鍋。

  “吃不了一口!也不知哪個手腳不干凈的,把老娘買的菜偷了去,雖說他留了半吊子錢,可誰知道他是哪個野漢子,要是哪天不偷菜,開始半夜偷人.”

  “你嫂子我可就真沒臉活了!”

  程彩云說著說著,就開始抹眼淚。

  徐青瞪了眼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繡娘,好生安慰道:“程老板無需害怕,那‘缺德鬼’既然拿物留財,就說明她還是講規矩,有道義的”

  “那他要是哪日動了歹心,欺負了我,留下點銀子跑了,也算講道義?”

  程彩云自顧自的坐在凳子上,說道:“我男人走的早,就剩我一個小寡婦,前幾日就有蟊賊翻到我院里,把缸里攢下的百十個雞子偷了去,那雞子可是替你攢的,嫂子一直都沒忘記當初應下你的事。”

  程彩云說的輕巧,倘若她這雞蛋沒丟,那徐青問起來,她必然說是自家的雞怕冷怕熱,一年四季都下不了蛋。

  徐青再次瞪了眼繡娘,看你做的好事,凈會給我添亂。

  這回繡娘不干了,她小聲反駁道:“你別賴我,我可沒拿她雞子!”

  “誰在說話?徐秀才,你聽見沒,好像有女人說話的腔。”

  “程老板,這里就你一個女人,哪來的其他女人,你許是聽錯了,至于你說的事.”徐青頓了頓,笑道:“咱做這門生意的,平日里哪有人敢上門偷騙?也不怕沾染上晦氣。”

  說著,徐青從袖里取出一張平安符,交給程彩云。

  “這是我從神仙觀里求來的平安符,據說特別靈驗,程老板貼身存放,想來能預防宵小近身。”

  程彩云接過符箓,寶貝似的左右翻看。

  她臉色暈紅,目送秋波道:“徐哥兒,還是你知道心疼人。”

  “說起來,妾身今年二十有九,雖說年紀大了些,可身體也還好的很”

  “.”徐青發覺不對,立刻出言打斷:“程老板莫要胡亂說笑。”

  程彩云聞言噗嗤一笑道:“跟你鬧著玩的,誰不知道你金屋藏嬌,家里面藏著個小媳婦!”

  徐青聞言一陣納罕。

  誰藏小媳婦了?

  繡娘聞言則暗啐一口,心說這鋪子里就她一個女兒家,但她可不是別人的小媳婦。

  “你跟嬸子有什么好隱瞞的,那日你師兄帶人過來,我可是親眼看見你那小媳婦替你看店說話來著”

  “怎么,徐秀才就不打算把她喊出來,讓嬸子見一見?”

  徐青登時反應過來,合著小媳婦說的是附身女僵的玄玉。

  說起來那代號孫二娘的女僵,現在還在那口豎著的黑漆棺里放著。

  再看玄玉,這只貓正擱棺材板上盤那倆核桃玩。

  徐青收回目光,說道:“那應該是我的遠房表妹,如今她并未在我這里,程老板不要誤會。”

  “表妹?表妹好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嬸子跟你說,你可得好好把握,那么水靈的姑娘可不能便宜了外人。”

  “要不然,趁早生米煮成熟飯.”

  徐青聽得直撮牙花子。

  一具冰涼涼的尸體,就算他想煮,那也得能煮熟了。

  程彩云前腳剛離開仵工鋪,徐青下一刻就將手里的碗碟塞給了繡娘。

  夜里,畫夠百張避火符的徐青滿意收手。

  經過這段時間練習,他已然能做到完美繪制避火符,而不出差錯。

  除了避火符,平安符他曾嘗試繪制過多次,結果二十次里,只有一次成功。

  “平安符紋路明顯比避火符更加復雜,這是水磨功夫,不能急于求成。”

  徐青放下紙筆,喊來繡娘,說道:

  “我在水門橋處有座宅院,但一直無人照料,今日我帶你過去,之后那里便由你日常看管。”

  “你也不用心懷芥蒂,那宅院有我布置的陣勢,能聚攏陰煞,是一處陰鬼修行的寶地。”

  “不過我要與你約法三章,不管以后你在宅院里看到我做什么,都不要過問,也不要多管,你只需替我看好宅院就好”

  徐青燃香點燭,與繡娘正式拜了堂口,讓她破格成為貓仙堂的分堂管事。

  至于徐青,他一直是貓仙堂的大掌教,玄玉則是堂主。

  吩咐完差事,徐青又按著胡寶松傳授的證心法,寫下天地赤字帖,讓繡娘立下誓言。

  “這也是加入堂口必須要做的事?”立完誓的繡娘驚疑不定,她能明確感知到,冥冥之中有大恐怖籠罩在她心頭,若是她違反約定,必然會遭受誓言懲治。

  徐青煞有其事的點頭。

  四更天,街道上寂靜無人。

  徐青將劉材二人的尸體放入箱庭,與繡娘引路去了水門橋宅院。

  繡娘剛進入宅院,便眼前一亮。

  她在院中飄來蕩去,呼吸著重新積聚起來的陰氣,只覺得置身于仙境之中。

  徐青任由繡娘在宅子里瞎轉,他則取出劉材二人的尸體,繼續挖坑播種。

  “你怎么把尸體埋在院里?這多慎人啊,妾身住著也害怕。”

  “這倆人不就是被你嚇死的?你還害怕上了。”

  見繡娘還要說話,徐青停下拍土的動作,說道:“人死了,講究個入土為安,可不得好好埋進土里。”

  繡娘聽見這話一陣沉默。

  徐青這時才反應過來,眼前女鬼的尸體早已被親族燒成灰燼,也不知被拋灑到哪里去了。

  隔日一大早,寂靜的仵工鋪里忽然傳來一聲足矣穿透云霄的雞鳴。

  剛回鋪子沒多久的徐青一個激靈。

  公雞本就克制邪祟,只要聽到雞鳴,小妖小鬼就會蟄伏不出。

  徐青算得上是大邪祟,可冷不丁被嚎這么一嗓子,那也受不了。

  等到金鸞第二次拍打翅膀準備打鳴時,一道黑影突然出現在它背后,隨即它便感覺到自己的雞脖被一只鐵鉗似的大手緊緊握住。

  “嗬——”喘不上氣了!

  金鸞開始撲騰。

  等脖子上的束縛消失,金鸞連打了兩個小噴嚏,這才感覺到氣息通暢。

  “大早上的瞎鬼嚎什么!記住嘍,以后在我跟前,不許打鳴!”

  金鸞:“.”

  天色將明時,一身青衣道袍的女冠如約而至。

  金鸞看到逸真道長,便跟小孩見到了家中長輩似的,圍著她一陣叫喚。

  徐青雖沒開出過獸語技能,但也能看出這雞是在舉他小報告。

  禽獸之變詐幾何哉?止增笑耳。

  他冷笑一聲,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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