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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三顧茅廬

  酒陳味道醇,人老見識廣。

  胡寶松二百歲有余,眼界見識非常人可比,徐青雖是僵尸,卻也有一顆求學向道之心。

  眼下有這么個現成的老師父在,他自然要好好請教。

  將仵工鋪交由玄玉看顧,徐青與逸真道長一同前往棺材鋪訪學問道。

  胡寶松所在的宅院里有一棵老桃樹,這還是徐青頭一次走進棺材鋪的后院。

  他看著桃樹下放著的蒲團,目光微動。

  狐貍住桃樹,樹中狐貍洞。

  狐貍似乎向來就和桃樹有著解不開的因緣。

  書中也常有狐貍拜桃的記載,傳說狐貍開始修行時,往往會在方圓百里內尋找一棵品相最好的桃樹。

隨后狐貍便會為桃樹擺上貢品,效仿人類下跪參拜,以祈求桃樹準許它住進身體里修行  相反,若是有懂行的人看到狐貍拜桃,則往往會選擇殺死狐貍,伐倒桃樹。

  如此做非是因為貪圖狐貍皮毛,也不是想要伐樵做柴,而是因為狐貍所結緣的桃樹往往是最有靈性的一棵。

  狐貍一旦住進去修行,必然會借住桃樹庇佑,吸光周遭靈氣,讓方圓百里寸草不生。

  沒有靈氣,五谷不豐,人畜難安。

  是以老一輩就傳下來了一條說法,那便是一旦看到狐貍對著桃樹作揖參拜,就一定要將其驅離或著殺死。

  徐青不知其中真假,但狐貍愛桃樹他卻是信的。

  眼前的逸真道長明顯就很喜歡院中這棵老桃樹。

  她杏眼微瞇,螓首微抬,院中桃樹似乎也有靈性,此時一股沒來由的清風自桃樹枝椏間生出,正輕輕往幾人身上吹拂。

  胡寶松見兩人站在桃樹下神情各異,便笑呵呵開口道:“我當年之所以選中這處宅院,就是因為有這棵桃樹在。”

  “這桃樹,少說也有四百年了。”

  胡寶松說話間又看向瞇眼享受微風的逸真。

  “若我猜的不錯,在五老觀山門處,也該有一片桃林才是.”

  逸真回過神,點頭道:“確實有片桃林,觀中長輩說,那些桃樹是師父當年和一個薄情寡義之人一同種下。”

  胡寶松面露赧然之色,反觀逸真卻一直面色如常,好似聽不出對方話里隱藏的意味。

  徐青看熱鬧不嫌事大,忽然開口道:“胡前輩這些年一直在棺材鋪里謀求生計,怎會知曉五老觀外有片桃林?”

  “莫非.”

  胡寶松和逸真幾乎同時側目看向徐青。

  “莫非胡前輩是與旁人閑談時,無意中談到了五老觀,那人又恰好去過此地,無意間提到了五老觀外的桃林”

  見兩人神情緊繃,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徐青話到嘴邊,又急轉口風。

  胡寶松見狀松了口氣,逸真同樣露出淡淡笑容。

  只剩下徐青一人長吁短嘆。

  強扭的瓜不甜,要想吃到好瓜還是得等它們自個瓜熟蒂落才行。

  胡寶松此時頗有畏而愛之的意味,他既想要和逸真的關系更進一步,又害怕戳破那層窗戶紙后,會引發一系列不好的結局。

  逸真同樣如此,她分明已經察覺到胡寶松與師父的關系,也從胡寶松關懷備至的態度里,猜測出了一些事情。

  可越是如此,她心里便越是慌亂。

  面對這種情況,她下意識想到的就只有規避這類話題。

  胡寶松幽幽一嘆,旋即收攏心緒,開始為兩人傳授自己的畢生所學。

  眼前一人是他最親近之人,另一人則是給他新生,幫他了卻遺憾的忘年交。

  若非壽元無多,他真想看著這兩個晚輩成長起來的那一日。

  說起來是有些可惜,但胡寶松心里卻不覺得遺憾。

  有道是天下之福,莫大于知足常樂。天下之禍,莫大于不知足常悲。

  此生,他已然知足矣!

  日如流水,窗間過馬。

  轉眼三日過去,這一日仵工鋪外忽然來了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

  除卻馬車,還有幾名江湖打扮的好手,騎著高頭大馬護持左右。

  車簾掀開,一個神情略顯憔悴的小胖子從車中走下。

  他看了看紙扎鋪緊閉的房門,輕輕一嘆。

  不過當看到仵工鋪依然在正常營業后,他的心情便又好轉起來。

  伸手朝臉上一陣揉搓,朱懷安原本還有些苦悶的神情,瞬間消失不見。

  笑呵呵來到鋪內,里面卻沒有徐青的身影,只有一個膚白貌美的年輕姑娘在柜臺前坐著。

  身穿一襲紅衣,氣質清冷的姑娘手里還把玩著一對文玩核桃,他怎么看都覺得眼前的畫風不太搭配。

  朱懷安心里咯噔一下,尋思他那位高深莫測的徐兄弟莫非已經轉賣了店鋪,不再回來了?

  “姑娘,敢問徐掌柜可在鋪中?”

  附身孫二娘,正把玩核桃的玄玉眉頭輕挑,嗓音清靈道:“他不在,客人有事可以和我言說。”

  “敢問姑娘和徐掌柜的關系?”

  “他是我表兄,我是他的表妹,表兄有事外出,便由我代為看管店鋪。”玄玉拿著早先與徐青串通好的說辭,回應道。

  “不知徐兄外出多少時日,何時歸返?”

  “不知,表兄并未明言,或許明日便歸,或許一兩個月也說不定。”

  朱懷安只好無奈道:“那我明日再來拜訪,若是徐兄期間歸來,還望姑娘代為轉告一聲,就說津門舊友懷安來訪,不勝感激。”

  離開仵工鋪,朱懷安看到香燭鋪門口有個風韻猶存的婦人正在指揮車夫卸貨,便又上前開始打聽起吳家兄弟的消息.

  棺材鋪后院,徐青眼下雖然只聽講了三日,卻已然有種扯斷金繩,頓開枷鎖的明悟。

  真傳一句話,假傳萬卷書。

  胡老頭有東西他是真的教!

  也不知是不是有五老觀這個便宜師姐在的緣故,胡寶松講起課來事無巨細,每有疑問,他都細心回答,從未有不耐之色。

  徐青有心向胡寶松提問有關于僵尸方面的知識,但又不好直言。

  思索多時,他靈機一動,選了個迂回折中的辦法,問胡寶松如何看待異類妖魔。

  “你說的僵尸,陰鬼,妖邪都屬于非人之事。”

  “所謂非人之事,超乎常情,總結起來無非是鬼怪妖魔,左道精邪之屬。”

  “老朽曾遇見過一位名叫葛洪溫的高人,他知曉我的底細,我那時曾因為自身有妖族血脈的問題,向他發問。”

  胡寶松說到妖族血脈時,下意識看向逸真。

  女冠聽到此處,呼吸一滯,顯然極為在意。

  徐青聽到葛洪溫三個字時,則愣了一瞬。

  這不是走馬燈里,那位口中說著世間沒有所謂的神力仙法,轉身時卻又如云鶴清風,飄然間便跨過十幾丈寬山澗的得道真修嗎?

  胡寶松不知徐青心中所想,他繼續說道:“葛道友當時向我解答,說人之假造為妖,物之性靈為精,人魂不散為鬼,天地乖氣忽有非常為怪,神靈不正為邪,人心癲迷為魔,偏向異端為旁門左道.”

  “而妖,則多是因人而起。人無釁,妖不自作。世人不干好事,心有積怨恐懼,使地氣渾濁,天機無常,妖便趁機入世作惡,反復難消。

  若天地清明,人不自作,太平盛世之下,妖自然會隱去形晦,不入世俗。

  正所謂,國之將興,必有禎祥;國之將亡,必有妖孽。”

  胡寶松笑道:“我不明所以,葛道友就出言指點,說我非妖非鬼,乃是個入世修持的人精。”

  徐青恍然道:“此妖非彼妖,葛前輩說的想必不是出身,而是心性。”

  “只要能夠明心見性,便不用去在意人鬼、妖邪、神魔這些表象,需知妖會扮鬼,邪會化魔,神也會變成妖,重要的是自己內心里的區分。”

  “你若是妖,那就是妖;你若是人,那便是人。”

  逸真詫異的看向徐青,她具有狐妖血脈,能夠感同身受,體會到其中的道理不足為奇。

  但徐青在她眼里卻是個正常的人。

  一個不是妖邪的人,能產生這么深刻的想法,確實難得。

  女冠哪里得知,她眼前這人模人樣的青年,實則也不是個活人。

  不然又哪來的那么多非人感悟。

  翌日,朱懷安再度來到仵工鋪,卻依然撲了個空。

  “殿下為何要對一個做白事生意的人如此上心?眼下時間緊促,王府還有諸多事宜需要處理,便是朋友,也不該耽誤如此多功夫。”

  朱懷安身邊的幕僚客卿明顯有些著急。

  “此事我自有打算,你等無需多言。”

  別人或許不知,朱懷安卻知曉他這位徐兄弟那是真有點本事在身上的。

  若單論智謀見識怕是也不會比府中幕僚差多少。

  要是能求得徐青出山輔佐,他便是再等幾日又有何妨。

  棺材鋪。

  徐青三人圍坐在桃樹下,幾案上有香爐散發出裊裊青煙。

  今日胡寶松講了當今修行中人的修行境界。

  徐青此前只知武道有六境,卻不曾知曉武道之外,修道之人亦有六境。

  不過修行者的六境,并不與武道對標。

  兩者一個在世俗流行,另一個則隱匿世外,非常人能夠知曉,說是風馬牛不相及也不為過,自然談不到對比。

  “修行法各式各樣,具體也沒個章程,不過千年之前有大宗立世,創下六境法,分別是辟邪、通識、刑魂、斬衰、塑命和元神。

  只因這六境法傳播最廣,所以便成了修行中人論道比法時,最常用的說辭。”

  胡寶松侃侃而談。

  辟邪顧名思義,當初的柳有道能控制行尸,敢于在夜間行走荒墳野林時,便等同擁有了辟邪之能。

  而溫養識覺便是第二境,通識境的映照。

  人有九通識,含眼、耳、口、鼻、舌、身、意、末、藏。

  每通一識,便能獲得諸多玄妙能力。

  其中眼為廣目識,開之能視見陰邪;

  耳為通耳識,能聞鬼話神音。

  口為妙口識,開啟后可修習禁言法、敕令法,亦或日賦萬言,說妙談玄間不覺饑渴;修至高深處,亦能禁音藏氣,蘊斂內息,口綻雷音,懾心拿魄,具有無上威嚴。

  鼻為多聞識,能辨氣數濃薄差失,纖毫必記。

  舌為五味識,萬品眾物,仙珍邪毒,合為一食,分別其味,明辨悉知。

  身為強身識,可攀巖走壁,經山觸識,無望懾礙,修至高深處,則分形散體,千變萬化,形長充于八極,短入于毫微。

  意為心靈識,開之迥一切法,外魔不入,內魔不生,皆悉空凈。

  末為末見識,開之趨吉避兇,災劫禍害亦能變通。

  藏為藏明識,開啟后能溝通天地之橋,入主神景,感知內外,參悟真玄。

  此九識僅有七識好通,最后末藏兩識極看重運道和悟性。

  其中末主能變,是趨福避禍的先見之識,藏識則能溝通天地之橋,感知內外,是明悟之識,非一般人不能修持。

  徐青向胡寶松提問,得知修行六境在刑魂之前并沒有延壽之功,是以修行之人多數只在第二境開一二個通識,便也不再浪費精力在這上面。

  蓋因一識打開便算進入了通識境,再開許多通識,還不如盡早修行到下一關隘,延年益壽。

  徐青問胡寶松開了幾識,對方則笑言道:“我胡楊氏一族生來就有目識,其他八識若無必要,沒有人會去修持。”

  畢竟,無論是人還是妖,壽元都有限數,大家都在與天地爭壽,開再多通識又不能增加壽數,誰又會舍本逐末,去開那許多通識?

  徐青聽聞此言,心中微動。

  養尸經有述,僵尸修行至伏尸階段時,能開九竅。

  這九竅便等同于九通識。

  別人壽元有限,不敢將時間花費在開啟通識上,但他不同。

  僵尸無壽,哪怕他十年開通一竅,百年時間也足矣將九竅盡數開啟。

  “一竅一神通,九竅便是九種能力,就是不知僵尸的九竅和活人的九通識是否有不同之處.”

  傍晚時分,接連論道七日的胡寶松終于感覺到了疲乏。

  “老了,這才幾日工夫,就坐不住了。”

  胡寶松看向兩個晚輩,說道:“明后休息兩日,屆時我再傳授你們胡楊氏的修行法門。”

  徐青意猶未盡。

  胡楊氏的修行法門,他多半不能修行,不過修行之道向來能夠觸類旁通,即便不能修持,能多些閱歷也是好的。

  徐青在棺材鋪門口與逸真師姐告別后,便獨自往仵工鋪行去。

  待快要走到鋪子門口時,徐青不經意間抬頭瞥了眼某處。

  對面街道旁有一個陌生男子正在蹲守。

  那人見他走進仵工鋪,便迅速起身離開了井下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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