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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臨河三害

  被船只團團圍住的水域中,盧平半截身子浮出水面,似笑非笑的看著緊隨其后跳入水中的徐青。

  后者同樣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

  周圍船只上佇立觀望的幾個撈尸人顯然習以為常。

  “后生,你現在后悔還來得及,等入了水,輸贏可就由不得你了!”船上有老手開口提醒。

  徐青似是聽不出對方的言外之意,他環視一圈道:“你們圍堵在這里,無非是想要我藏匿的錢財,分一杯羹。若是真有心幫我,又為何不舍得把身下船只挪一挪,給我留一條離開的道?”

  “好言難勸該死鬼,老宋你何必再勸他!”

  盧平從沒見過這么氣盛的年輕人,今天他算是遇見了。

  徐青呵呵一笑,眼前這些撈尸人到底是一條道上的人,都在一個鼻孔里出氣。

  不過對方要是真講規矩賭得起,他也樂得繼續在撈尸隊里渾水摸尸。

要是不講規矩  他照樣可以摸尸!

  潛入水中,徐青盤腿而坐,神情相當松弛,那模樣就跟大寺廟里的禪師練定功似的,穩如老狗。

  盧平見對方連一口氣都不悶,徑直就入了水,心底便又多了一些輕蔑。

  到底是個毛頭小子,空有一腔氣焰,卻沒半點混江湖的經驗。

  冷笑一聲,盧平胸腔好似鼓風機,鼻息呼扯間涌入大口空氣,胸膛肉眼可見的隆起。

  屏息沉入水底,盧平雙手抓住水草固定身形,與徐青相對而坐。

  水面波光涌動,幾個撈尸人探頭探腦看向幽深水底。

  約莫盞茶時間過去,有撈尸人驚詫道:“這小子還挺能憋,盧爺不會真比不過吧?”

  老宋開口道:“這才哪到哪,盧爺混江湖的時候學過閉氣法門,最少也能入水一柱香時間,等著吧,這小子撐不了太久。”

  一柱香后。

  老宋死死盯著水面,周圍撈尸人面面相覷。

  這,這不對吧?

  水底下,盧平臉色緊繃,十指緊握,一副經年便秘的模樣。

  他死死盯著身前不遠處靜坐的青年,心中詫異不解之余,又有一絲急躁慌亂。

  吐出最后一串氣泡,盧平肺腔里的空氣已然消耗殆盡。

  他看向徐青,只看到對方嘴角噙笑,卻不見半顆氣泡從口中冒出。

  怪不得這愣小子不怕賭斗,原來是對方也會閉氣法,而且比他的還要高明一些。

  盧平思緒急轉,他眼睛微瞇,默默從腰間解下充滿空氣的豬尿泡。

  隨后他便當著徐青的面,將鼓脹成球的尿泡吸癟成餅。

  臉都不要了是吧?

  看著明目張膽作弊的盧平,徐青終于有了些情緒波動。

  他解下自個腰間的豬尿泡,借用封口處的繩子纏上一塊河石,丟給盧平。

  那意思很明顯,我哪怕讓你兩個豬尿泡,你又能怎地?

  盧平臉色漲紅,他算是看出來了,人家這是壓根就沒把他當回事!

  羞怒之余,盧平一腳踩爛身前的豬水泡,滾滾氣泡噴涌。

  他面色兇厲,取出腰間撈尸繩,便作勢欲往徐青頭上套去。

  面對兇相畢露的水下惡匪,徐青手指伸作蘭花狀,笑吟吟正面來敵。

  盧平不知那青年做出這么嫵媚的姿態是想做什么,總不會是想用色相勾引他。

  他繼續向前,直到看見徐青手指輕彈,自個心口、脖頸、印堂三處地方傳來刺痛時,他才有所反應。

  可惜,此時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徐青方才手拈蘭花,向盧平彈去的不是尋常物件,乃是三枚淬了寒毒的梅花針。

  望著頃刻氣絕的盧平,徐青指縫間纏繞著的三圈紅色絲線略微扯動,便將眼前想要往水面漂浮的尸體拉了回來。

  將盧平尸體拽到身前,徐青打眼觀瞧,只見那梅花針沒入的地方結了一層血霧冰霜,恰如梅花綻放。

  彈指間收回梅花針,趁著盧平尸體上浮的空當,徐青率先一步沖出水面。

  周圍無數浪花飛濺。

  正盯著水面觀瞧的幾名撈尸人猝不及防,紛紛仰面倒退。

  未等他們回過神,七八枚毒針便已然穿透水花,射向他們的要害。

  待空中水花落下,船板上就只剩下幾具尸體歪七八扭的躺著。

  徐青落到自己的烏篷船上,此時亡于水中的盧平才將將浮出水面。

  趁著幾具尸體尚且溫熱,徐青不敢耽擱,他從盧平開始,催動歸元訣逐個壓榨他們的殘余價值。

半年道行、一年道行、倆仨月道行  雖然不多,但勝在有量!

  徐青這次從幾名撈尸人身上攏共獲得四五年道行,加上水虎尸體吸取的生機陰氣,他單是這一趟外活跑下來,就平白得了十年左右的道行。

  修行十年,不如撈尸一日。

  天色漸晚,徐青意猶未盡的將所有尸體收入箱庭,打算回到仵工鋪時,再行超度事宜。

  撐船返回埠口,負責登記撈尸人信息的管事立刻上前詢問。

  “你怎的一個人回來了,其他人呢?”

  徐青詫異道:“你這話什么意思,難不成其他撈尸人還未回來?”

  他并未有意裝糊涂,此次撈尸隊一共十二人出行,栽在他手里的也只有盧平五人,按道理還有六人在其他地方搜尋。

  他回來的不算早,正常來講那六名撈尸人也該回來了。

  “怪事,以往天黑之前,撈尸隊必然歸返,怎么今日只有你一個回來。”

  管事疑惑道:“你中途就沒有遇見過他們?”

  徐青搖頭:“我今日才入隊,撐起船來都手生,哪能追得上他們,更談不上遇見。”

  “那就再等片刻。”

  管事也沒當回事,他此時注意到徐青烏篷船里擺放的尸體,有些稀奇道:“這些都是你打撈來的?”

  徐青含蓄一笑,說道:“運氣好罷了,我剛入河不久,碰巧在河上發現了一處暗穴,里頭有幾具尸體。我撈了那些尸體,便撐船往回走,結果在半道,又撞見了一具尸體。”

  “看模樣,這具尸體應該就是你說的鄭行商。”

  管事聞言立時上前辨認,稍頃他回過頭道:“是他無疑,你倒是好運道。”

  “禍兮福兮,也幸虧你手生,撐船慢,不然恐怕還沒這好運氣。”

  徐青笑了笑,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對了,蔡管事,我這尸體也不能總在船上放著,這太不像話,咱總得找個停尸的地方不是?”

  蔡管事點頭應承:“這事好辦,一會兒我領你去撈尸隊停尸的地方,把尸體放那兒就成!”

  兩人嘮著嗑,等天色漸暗時,蔡管事終于發覺不對。

  他皺眉看向徐青,吩咐道:“你先不要急著走,我在這里盯著,你速去瞭塔把火把引燃,好為他們指引方位。”

  徐青點頭應下,撈尸隊并非只有盧平一隊,如今天色已晚,這些人始終未歸,并不符合常理。

  來到瞭塔下,徐青沒有往上攀爬,他施展點燈術,打了個響指,那瞭塔上的火把便全都亮了起來。

  一更天,有晚歸漁民奔走相告,說是在白沙口發現六艘撈尸隊的快船,上面的人已然全無生機。

  徐青聽到這則消息時,愣了一瞬。

  盧平等人的船只被他丟入蘆葦蕩中,那里是漁獵擺渡之人的禁地,一時半會兒不會被人發覺,即便有個萬一,被人撞見,那也是水虎干的,和他沒半文錢關系。

  眼下徐青沒料到的是,除了盧平這一隊,另一隊撈尸人竟也沒能幸免。

  “你是說那些撈尸人的尸體還在船上?”

  徐青把握住了關鍵信息。

  “可不是!那些尸體死的老邪乎了,你是沒看見,那模樣就跟身上的血被吸干了似的,我們也不敢動,就尋思還是找你們撈尸隊來撈吧,總歸這是你們老本行,肯定比我們經驗多”

  蔡管事聞言臉色頓時一黑,瞧這話說的,撈尸隊人都快沒了,如今這片水域就剩徐青這么一個落單的新手撈尸人,其余人一個都沒回來,又哪來的人手去河里打撈?

  “你去衙門報官,我去召集人手,這事可不能含糊!”

  一幫人東奔西走各自忙碌,等到二更天時,臨河巡夜兵丁以及捕頭衙差便都趕了過來。

  為首的昂藏漢子掃視一圈,詢問了一些關鍵信息,等看到站在蔡管事身側的徐青時,漢子明顯一愣。

  “你為何在這兒?”

  徐青看向趙中河,沒好氣道:“這里又不是你家,我為何不能在這兒?”

  旁邊得過徐青好處的蔡管事及時搭腔道:“官爺,徐老弟是我撈尸隊的人.”

  聞聽此言,趙中河詫異的看向徐青:“你何時又成了撈尸隊的人,你不是開白事鋪子的么?”

  “瞧捕頭這話說的,撈尸不也是白事?還不一樣是死人生意。”

  趙中河無奈搖頭。

  他也不知對方是怎么想的,明明已經是秀才了,卻還惦記著那死人生意。

  “官爺,您看白沙口這事.”

  見趙中河不說話,蔡管事急忙改口道:“夜不觀色,這事不急,官爺要是想等到明日再來,也在情理之中。”

  趙中河抬頭看了眼明晃晃的月亮,開口道:“明日有明日事,既然來了,總歸要先把白沙口的尸體送回衙門再說。”

  “蔡管事,既然你負責這一片水域,那就有勞找幾個撈尸人帶路,引我等驅船前往白沙口。”

  “官,官爺,撈尸隊里他沒人了啊!”

  趙中河詫異的看向蔡管事。

  “官爺,今日值班的這支撈尸隊就十二人,白沙口死了六個,另外六個有五個都還沒回來.”

  趙中河瞇眼道:“死了六個,失蹤了五個,剩下的一個在何處?”

  蔡管事目光轉向徐青。

  后者心里一樂,毛遂自薦道:“我和撈尸隊的兄弟們情同手足,他們出了事,我不能不管。”

  “就算不能為他們查出真兇,但去替他們收個尸,也是我應該做的。”

  趙中河點頭道:“那就由你帶路,引我們去往白沙口。”

  徐青眨巴眨巴眼,問道:“白沙口在哪個方位?”

  趙中河眉頭一皺,旁邊蔡管事連忙道:“徐老弟今日才加入撈尸隊,對河道上的路徑并不熟悉,不過我倒是知道白沙口在哪,我和官爺一塊隨船同行便是。”

  徐青瞥了眼蔡管事,心說這管事可比盧平他們通人性多了。

  一行人乘坐渡船,趁著月色駛向白沙渡口。

  月色皎潔,河面泛起波光,趙中河左右無事,便開始詢問起徐青白日里撈尸的事。

  徐青拿著先前向蔡管事解釋過的說辭,又復述了一遭。

  “若不是遇見這檔子事,我本來也要帶著鄭行商去衙門找王師兄驗尸查證。”

  趙中河聞言點點頭,徐青說的話和他所作所為前后照應,并無差錯。

  再加上對方時常協助王陵遠為衙門驗尸斷案,也算得上是半個自己人。

  趙中河思索片刻,就排除了徐青的嫌疑。

  不多時,白沙渡口淺灘上。

  徐青等人下了渡船,來到擱淺在河灘上的幾艘快船前。

  趙中河看著亂船當中胡亂堆疊的尸體,眉頭微皺。

  那些尸體有的眼角處鉆出水草,黏糊糊的掛在臉上,有的鼻口處滿是河沙肺水,模樣一個比一個詭異怪誕。

  趙中河忽然想起什么,他伸手把住一具尸體的上下顎,令其張開唇口,另一只手則反握刀柄,重重的砸擊在尸體腹部。

下一瞬,尸體腹腔遭到擠壓,唇口開始噴吐出大量泥沙河水,甚至還有死去的小魚小蝦  “是天吳觀潛逃的水工道人!”

  趙中河立馬推斷出了兇徒:“這妖人養有一只水猴,最擅長的便是操控水流,浸人肺腑的術法,數月前鹽幫曹老太全府人便是死在他手中。”

  徐青默然不語。

  此案說起來還是他從中協助告破,若不然誰也不會知道滅門曹老太一家的真兇。

  “這地界緊挨河道,水汽豐富,若是遇到天吳觀妖道,我等必然不是對手!”

  “此地不宜久留,且把尸體搬上渡船,至于緝兇一事.等回到衙門,便將此案轉交給緝妖司,由他們派人追查。”

  周圍跟過來的衙差紛紛點頭附和。

  他們一個月才幾個錢,犯不著為這事犯險。

  衙差搬運這些詭異尸體時,多少有些放不開,但卻有一個青年搬尸搬的那叫一個利落。

  徐青麻溜的將一具具尸體扛上渡船,那模樣就跟肩上扛的不是尸體,而是小媳婦似的。

  眼看搬完了尸體,趙中河回過頭就要帶著眾人打道回府,可就在這關鍵時候,河灘對面的河岸上忽然多了一道人影。

  那人穿著深青道袍,身側跟著一個不似人樣的小孩,就像帶著一只猴子似的。

  道士笑吟吟的看著一眾衙差,月光映襯下,顯得格外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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