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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它外音,趕山術

  山風嗚咽,身裹獸皮坎肩的獵戶沿途追索。

  待深入野林,蟲豸野獸漸多時,獵戶便從獸皮袋里取出一柱草香,吹火點燃。

  縷縷白煙升騰,獵戶拿那小兒手臂粗的草香,熏蒸身軀。

  等身上的人味徹底被濃烈的藥味掩蓋后,獵戶方才踏入罕有人跡的深林。

  穿過林子,登上高山,獵戶吹動忽哨,不多時遠方天際就有幾個黑點越來越近。

  “啞啞——”

  嗚咽的山風伴隨著低沉粗啞的聒噪聲,幾只比煤炭還要黑上幾分的烏鴉落到獵戶身前。

  那領頭的烏鴉已經年邁,羽毛不再光鮮。

  它落在最前頭,深一腳淺一腳踱著步子,來到獵戶身前。

  “山娃子,你來這兒找我有什么事?”烏鴉開口說話。

  獵戶黑紅的臉上露出憨實的笑容。

  他小心翼翼的從懷里取出一方布帛,里面包著的是十幾粒壓舌草的種子。

  獵戶從中撿出一粒放回口袋,余剩的則盡數分給眼前的幾只烏鴉。

  瞧著走馬燈里跟吃糖豆似的烏鴉,徐青一陣納罕,這些烏鴉難道就不怕壓舌草之毒?

  他繼續往下看,那老烏鴉張口依舊是那沙啞的老煙嗓,不過這回卻帶了一些驚詫。

  “山娃子,你從哪里尋來這么多壓舌草種子?”

  獵戶咧嘴笑道:“都是這些年攢下來的,小時候我爹常說,壓舌草對別人是鬼草,但對亂石山上的老鴰,卻是能增長智慧的靈藥。”

  “只要有壓舌草種子,就能請動亂石山的老鴰幫忙辦事。”

  烏鴉反哺,羔羊跪乳,經常趕山的獵戶顯然對這些烏鴉的稟性非常了解。

  “是有這么回事,我亂石山的烏鴉向來如此,不過有件事咱得先說好。”

  “鴰爺請講。”

  “事有大小,要是你求的事太過兇險,我等辦不了,到時候你可也不要抱怨。”

  獵戶灑然一笑道:“只是一件小事,既不偷也不搶,對鴰爺來說,必然是只有好處,沒有害處。”

  “果真有這么簡單?你且說來聽聽。”

  “我想請鴰爺幫忙找一個人。”

  “何許人?”

  “一個放羊的老倌.”

  津門以西,有條山脈名叫燕京山,也叫西京山。

  西京山綿延九百里,里面珍禽野獸無數,同時也散落著不少山民村落。

  這日,獵戶站在石壟高處,正瞇眼往一處村子觀瞧。

  在他頭頂,有一群烏鴉來回盤旋,傳來陣陣鴉噪。

  獵戶抬頭打了個手勢,鴉群便飛入山林消失不見。

  黃陂村外,有身穿破布棉襖的放羊倌路過此地。

  他吧嗒幾口旱煙袋,笑瞇瞇的看著村口追逐嬉戲的幾個小孩,嘴里噴云吐霧。

  等那些小孩玩夠了,各歸各家后,站在石壟高處的獵戶便取出獵弓,將涂滿毒汁的箭矢搭在弦上,遠遠的瞄向村口樹下乘涼的放羊老漢。

  “嘣——”

  弓弦激蕩,遠處正抽旱煙的放羊倌汗毛直豎,他想也不想就地便是一個驢打滾。

  哆的一聲,強勁的箭矢深深扎進放羊倌身后的樹干上。

  整支箭矢沒入,僅留尾羽驚顫,放羊倌渾濁的目光甚至都因此清澈了幾分。

  村口高地。

  獵戶雙目微凝。

  雖然他這次趕山獵的是人,但他依然遵從過往經驗,選擇在下風口狩獵。

  他原以為這一箭斷然不會失手,卻不曾想竟會被對方察覺,便是山狐的嗅覺也不該有如此靈敏。

  也難怪黃仙堂的仙家不愿出馬。

  一擊不中,體格敦實健壯的獵戶并不著惱。

  身為趕山獵戶,最不缺的就是狩獵時的耐心。

  挽弓搭箭,又是幾箭射出,獵戶瞇眼看去,只見那老倌已然躲到樹后。

  微微一嘆,獵戶頗為可惜的收起弓弩。

  僅是初次交鋒,他就落了下風。

  不過獵戶并未因此放棄狩獵,他跳下石壟,手持獵刀,步履不急不緩的逼近放羊老人。

  靠近沒有一點羊膻味的羊群,那些大羊圍著小羊羔不安的踩踏四蹄,發出咩咩叫聲。

  待來到放羊倌丈許遠近時,獵戶停下腳步。

  “老倌,你不該在我的山里禍害人,不如我給你劃個道,你把這幾天拐去的孩子還回來,并且保證此后再不踏足這里一步,我就放你一馬.”

  說話間,獵戶不動聲色的邁動腳步,繼續向那羊倌靠近。

  “呵呵.”放羊倌似是看不見獵戶動作,他反上前一步,笑呵呵道:“后生,我又不曾拐你家孩子,你著哪門子急?”

  “你要是想買羊,那就拿些入得眼的山寶來換,若是沒有,我勸你還是少管閑事的好。”

  此時獵戶的手已經不自覺的搭在了刀柄上。

  而放羊倌則是把煙桿抬起,吧嗒了一口。

  隨后,他像是沒事人一樣,把那煙鍋倒轉過來,對著自個的唇口。

  滿是黃牙的嘴往煙鍋里陰燃的煙絲吹拂,頓時就有明亮的火星子往外飛出。

  “老雜毛!山寶你爺爺沒有,山刀倒是有一口!”

  當與放羊倌的距離拉近到刀鋒觸及范圍內,獵戶便再也壓抑不住心中怒火。

  他手持開山刀,好似人立而起的熊羆,也不知他用了何種法門,身上氣勢陡然間就攀升到了遠超尋常武者的層次。

  開山刀勢大力沉,眼看就要將對方劈作兩半時,兩步之外的放羊倌忽然抬起煙桿,朝著滾燙的煙鍋就開始吹氣。

  獵獵風聲夾雜著數不清的火星煙氣噴來,徐青只瞧見走馬燈一黑,接下來就只剩下一些打斗的聲響還在繼續。

  眼前的景象似是在看一出默劇,只不過沉默的不是聲音,而是畫面。

  徐青聽得干瞪眼,卻又無可奈何。

  他還想知道那老羊倌到底有什么手段,可這開場一口煙袋鍋,卻愣是給他噴成了盲人。

  等黑屏的畫面再度出現亮光時,便只剩下獵戶一人。

  此時獵戶躺在地上,身邊圍了幾只鳥兒,有烏鴉噙來清露,滴在他煙熏火燎的眼睛上。

  不多時,獵戶便恍恍惚惚能看見一些景物,不過在徐青視角里卻像是加了一層霧氣,看任何東西都是朦朦朧朧,兩步之外的地方便已是‘六親不認’。

  老烏鴉沙啞的聲音響起:“那羊倌倒是好心,留了你一條命,就是你這眼睛不大好治。”

  獵戶聞言同樣發出沙啞的聲音,就像是嗓子里吞了火炭似的。

  “我活不成了,那老倌有邪門手段,我五臟六腑已經化成焦炭。若非如此,他又怎么肯輕易離去.”

  老鴉詫異道:“你在說什么胡話,你要是死了,我在和誰講話?”

  獵戶發出抽拉風箱似的笑聲。

  “我吞了一粒草種,壓舌草吸干我身上的氣血之前,我不會死。”

  老鴉看著緩緩坐起的獵戶,目光除了不解之外,還有一些敬佩。

  “壓舌草為鴉所克,你要是想解毒,只需張開嘴讓我吐一口涎水,就能讓它自個出來。”

  “可照你所言,解了你身上的毒,反而會害了你.”

  “山娃子,這事太難,我真幫不了你。”

  獵戶不以為意,他站起身,踉踉蹌蹌走了幾步,說道:“我這條命不重要,不過鴰爺要是真想幫忙,倒不如過幾日幫我傳一些口信,好讓那些山中仙家都知道.”

  獵戶讓傳的信不是別個,正是黃仙堂接下懲治放羊倌單子的‘謠言’。

  老烏鴉聽到這事,明顯有些難為情。

  “黃老須記仇的很,要是讓他知道我散播謠言,少不得要尋我麻煩.”

  獵戶看了眼黃陂村方向,說道:“這事不難辦,我自有法子讓它親口應承下這件事。”

  黃陂村南五十里。

  有獵戶正在趕山。

  “這邊廂的,請回首!”

  “我是這山里的山民,敢問小仙家黃仙堂的黃老仙家可在此地修行?”

  “嘻嘻,他叫我小仙家,我們也是神仙了!”

  “小二是小神仙,那我就是大神仙,黃爺爺就是老神仙.”

  “都安靜!”

  一眾稚童尖嚷的聲音里,有個稍微年長的出言制止了喧鬧。

  獵戶側目看去,原來是一只皮毛深重有光澤的黃貂鼠在學人說話。

  “善人真會說話,老朽名叫黃老須,正是黃仙堂的仙家,也是這五十里黃條山的山主”

  黃老須眼珠子骨碌碌亂轉,目光止不住往獵戶手里提的野味上看。

  那是幾只鮮活的雉雞。

  獵戶目光掃過這些成群的黃皮子,最后落在黃老須身上:“山民弟子拜過仙家。”

  “聽聞黃陂村供奉的堂口,也是仙家的黃仙堂,不知可有此事?”

  黃老須笑呵呵道:“黃條山方圓百里,九成九拜的都是我黃仙堂口,黃陂村自然也不例外。”

  獵戶不動聲色道:“即是如此,弟子有一件小事相求,還望仙家能出手相幫。”

  “你且說說是何事,若是小事,不需本仙出馬,我這堂下的小仙家便能解決。”

  “不是大事,就是弟子前幾日家里丟了些小巧物件,想來是被過路的小賊順手盜去,仙家只要肯出馬找到那小賊和丟失的物件就行。”

  黃老須一聽,原來是丟物尋物的瑣碎事,正好可以丟給堂里的小仙家歷練用。

  喚來自個膝下最有天分,道行也最高的親孫,黃老須就把這趟活交給了對方。

  小黃皮子只有五十來年的道行,尚不知人心險惡。

  獵戶正愁黃老須不好糊弄,如今眼看來了個不諳世事的小黃狼,那可不得狠狠挖坑,讓這群仙家往里跳。

  小黃仙起初聽聞獵戶說其他村民家也有失物需要找尋,還嫌此事麻煩,可當獵戶說條件隨便提,事后供奉之物少不了的時候,小黃仙一下就著了道。

  這單出馬生意要是做成,那它爺爺不得對它刮目相看,往后在堂里行走,那也威風。

  “善人敞亮!那就一位仙家一只老雞,再來一籃水煮蛋,要雙黃的!”

  小黃仙也不知黃仙堂出馬什么價位,要多少供奉,它只往自個歡喜的地方說。

  獵戶聽到對方獅子大張口,眼皮忍不住顫了顫。

  一只黃皮子一只雞,誰知道這些年老黃皮子娶了幾房妻妾,子子孫孫,外甥外孫又生了多少窩。

  再者,一籃子的雙黃蛋那也不是好找的,這又不是動物身上的睪厭,多是一對兒!

  獵戶沒奈何,只得和小黃仙討起價來。

  而且他還得把價壓下去,不然老黃仙必然會察覺到問題。

  一件小事,你開那么高價,不明擺著有問題嗎!

  好不容易把出馬的事敲定下來,獵戶這才松了口氣。

  “多謝仙家,這幾只野雞便送于仙家,權且當做供奉,若日后有用得到仙家的地方,我們再行方便。”

  離開黃條山,獵戶一路往家中趕去,等回到家門時,泄了氣的獵戶已然面如金紙,快要斃命。

  家中已有身孕的妻子不知所措,只拖著他的身子哭作一團。

  “莫哭,告訴你一件好事,十里八鄉,最有名的黃仙堂已經答應我,要去找回村里丟失的孩子,懲治那拐賣孩子的人牙子了,等到給我辦后事的時候,你記得把這好消息告訴大伙”

  “只是往后要苦了你了。”交代完正事,獵戶看向自個的妻子,最后一口氣在嘆息聲中消散。

  義士悲歌,壯士斷腕。

  徐青超度完獵戶的尸體,看完對方的走馬燈,發現與黃老須之前所說的卑鄙人類形象完全不搭邊。

  只可惜義士傾盡心力,求來的黃仙堂也不是放羊倌的對手。

  不過好在津門還有貓仙堂坐鎮。

  最終,度人經給出兩個地字獎勵。

  一個它外音,一個趕山術。

  它外音,能聞鬼話神音,可溝通于鳥獸昆蟲,是一門由深到淺,返璞歸真的妙法。

  玄玉曾和徐青講過,妖學人語,要先學鳥語,學鳥語者,又必須盡學四海九州之鳥語,各種音節無所不能后,方能成就人聲。

  而人想要學鳥獸語,卻只需心思澄凈,便能感悟自然,聽得懂鳥獸之言。

  再看趕山術,里面擁有趕山人巡狩山林的種種實用秘法,不論是尋寶探秘,還是識別各種山寶奇珍,趕山術里都有收錄。

除了這些,內里還包含許多避免毒蛇蟲豸侵擾的秘法口訣,還有翻山越嶺時增加氣力的走熊壯氣法,輕身用的甲馬符  短短片刻功夫,徐青就從一個不懂外語,不懂荒野求生的城鎮僵尸,變成了精通鳥獸語言,精通趕山之道的趕山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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