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衲法號凈海,是二百里外慈照寺禪堂長老,我寺禪法修行皆由老衲掌管。”
凈海禪師慈眉善目,含笑對徐青道:“依老衲看,施主頗有佛性,若是來我寺修持佛法,何愁進不得眾妙之門?”
“我?有佛性?”
徐青伸手從馬鞍袋里取出在商府宴席上順走的酒水,當著凈海禪師的面滿飲一口道:“大師現在覺得我還有佛性嗎?”
“阿彌陀佛,酒為五谷精,出家人偶爾也吃素酒,只要飲酒有度,不荒唐亂性,便也當不得什么。”
“呵呵.”徐青也不與胖和尚辯經,他轉而又取出油紙包裹的燒雞來。
除了燒雞,徐青還從商府宴席上打包不少炸小魚,如今卻是正好派上了用場。
扯下一只肉爛骨酥的雞翅吞入口中,徐青滿嘴油光道:“大師看我現在還有幾分佛性?”
凈海禪師頷首低眉,打了個佛號道:“可惜施主不識災禍臨身,更幾番對佛祖不敬。待劫數來到,左右無佛祖庇佑,只怕施主在劫難逃。”
徐青聞言冷下臉道:“賊禿驢,你不過是惦記我身上資財,何以拿這些虛妄之言來咒我?縱使真有災禍,恐怕也是你暗中作祟,至于佛祖.禪師身為出家人,卻貪財戀物,以妄語咒人,縱有災有難,也該是降到你頭上!”
此言一出,算是徹底撕破臉皮,胖和尚面紅耳赤,不過在他騎驢離去的同時,卻仍不忘給徐青使絆。
“人生來持有財帛皆有定數,昔日有商賈買房置地,卻引來業火焚宅,落得個凄慘下場,后又有樵夫散盡家財修造佛龕,最后福德加身,一生富貴無災。”
“我佛慈悲,施主若急浪處回頭,虔心禮佛,尚有救時。”
言畢,胖和尚倒騎著驢,閉目手捻佛珠,看也不看徐青,徑直離去。
徐青目送和尚遠去,待回過頭時,卻發現一旁的玄玉正學著胖和尚,合掌誦念佛號。
徐青心里納悶,便問它為何要信那禿驢。
玄玉則一臉認真道:“此去云夢山兇險,我在替徐仙家向佛祖祈福保佑。”
“你還真信那禿驢的話?”
徐青未免覺得好笑。
他聽過病急亂投醫的凡人,卻沒想到妖怪遇見這些僧道慣用誆人的話術,也會深信不疑。
不過徐青卻不曾想過,玄玉為何會信那和尚,說到底還不是因為和尚口中說的事和他有關。
所謂關心則亂,正是此理。
“玄玉,你不知人心險惡,那胖和尚滿口佛理,心思卻未必比尋常人干凈。”
“他說我有災禍,不消多時必有應驗,你猜他為何如此篤定?”
玄玉不明所以。
徐青拍打身旁馬兒,讓其轉過身來,當四蹄踏雪的烏雪寶駒翹起后臀時,徐青便伸手撫了過去。
“.”貓貓震驚。
不過玄玉驚訝的不是徐青伸手撫摸眼前這匹馬兒的屁股,而是在那馬的右后臀上,有金光佛帖正被徐青的左手尸氣侵蝕燃燒。
焦糊的香火味升騰,徐青眉頭微皺。
這慈照寺禪師所帶來的香火,味道和貓仙堂的竟完全不同。
貓仙堂的金色香火燃燒時,味道極為干凈,保生廟的紅色香火則充滿生機,像是初春時,天地誕生的第一縷萬物生氣,清香怡人。
而眼前佛帖上的香火味道卻有股令人不適的怪異味道。
像是脂粉摻雜銅臭,又像是禪香插在茅廁,哪怕是聞慣尸體異味兒的徐青,都覺得隱隱作嘔。
這也能是香火?
“好臭!”
化作人形后的玄玉許是因為此前是貓的緣故,就總習慣性的繃著個小臉,或者是乖乖巧巧,不吵不鬧,平日里也極少露出笑容。
但今日聞到那佛帖燃燒的味道時,玄玉卻罕見的皺起了鼻子。
徐青看向玄玉,心里還有些納罕,這佛帖雖然確實不大好聞,但怎么在玄玉這里,卻好像是比泔水桶里的泔水還要難聞的樣子?
將佛帖灰燼祓除,徐青又取出水漉碗攝來凈水,給馬兒的臀部又來了一次清洗,玄玉這才肯乘坐馬匹。
貓愛干凈,這點徐青卻是知道。
官道上,徐青牽著韁繩,在他身后是坐在馬鞍上,雙手扶著鞍翹的女童。
他邊走邊道:
“這佛帖是那禿驢耍的手段,若是尋常人不知情,照舊騎乘此馬,要么會傷了他人,惹上官司,要么就是傷了自身,左右都應了那禿驢的邪話。”
“只不過佛高一尺,魔高一丈,如今他遇見了我,卻是別想好過!”
凈海禪師耍小手段的時候,徐青也用胎晦珠給那禿驢來了一記狠的。
眼下佛帖咒術已除,就看被胎晦珠帶來霉運的凈海禪師能堅持多久 一段小插曲過后,徐青帶著玄玉往前又行了二十里地。
此時面前的官道岔口處多了處驛所,在驛所旁邊還有一處給行人歇腳用的茶攤。
這種搭建在官道旁的茶攤,所售賣的茶水并非一般清茶,而是放了黃米、紅豆、薏仁、板栗碎、干芋頭的‘濃茶’。
這類茶湯須得濃得插箸不倒,五谷香氣直竄腦門才算正宗。
至于為何會是這等濃茶,則是因為官道上來往的多是著急趕路的空腹客。
像這腹中餓饑,口中又干渴的人,若是能喝上一碗飽肚的茶湯卻是再好不過。
徐青與玄玉很少出遠門,還未喝過這等新鮮事物,一僵一貓被香氣吸引,便各端來一盅茶湯,坐在茶棚外邊的簡陋小桌上品味。
期間有個衣衫襤褸,走起路來搖頭晃腦,身子搖搖擺擺的討飯僧來到徐青身旁。
這和尚與他個頭差不多高低,身材也相仿,看容貌,年輕的時候也得是個容貌端正的俊后生。
徐青沒搭理對方,卻不曾想這怪和尚反而纏起他來。
“施主一看就是個有善心,有慈悲心腸的人,貧僧自城中遠道而來,一路上風餐露宿,莫說一頓齋飯,就是一片菜葉也不曾化得。
若是施主不肯接濟一頓飽飯,和尚我怕是就要餓死在這滿是飯食的茶鋪里”
徐青抬頭仔細打量眼前的癲僧,只覺得這窮僧人說話甚是有趣。
見徐青只盯著他上下打量,這癲僧便又開口道:“佛門講究個緣法當頭,施主合該渡我一劫,是也不是?”
“這話有理,那我便給長老點一碗茶湯吃。”
“不不,貧僧不愛吃茶湯,施主要是能布施一頓酒肉,便再好不過了。”
徐青眉頭一挑,看向癲和尚的眼神瞬間就變了味。
“你要酒肉?”
“是哩,貧僧要吃的就是這酒肉,這里的人聽到貧僧索要酒肉,一個個不是哄哄趕趕,就是愛搭不理,施主如此心善,想來不會和他們一樣。”
徐青愣了一瞬,隨后忽然笑道:
“酒肉我這里就有,既然長老肚餓,那我這就去給長老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