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迅速的流逝。
黃山縣城的人等,經歷了一場年關之后,便又開始了新的一年忙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這一日,黃山之上,一座被淹沒在云霧當中的山峰。
忽然有道人駕馭著遁光,幾個折轉之后,緩緩降臨,并且目光巡視,落在了山峰上一顆老樹下的身影上。
那人年紀不大,白衣飄飄,掐訣打坐,鼻竅前出入著兩縷宛若蛟蛇般的氣息,靈動至極,鮮艷活潑。
道人駐足良久,見對方收了功,方才快步上前。
不等道人開口,白衣少年便道:“荀師今日突然來訪,可是宮考的時間到了?”
被喚作荀師的道人,捋了捋頷下的長須,點頭道:“不錯,三日后,便是宮考,雖然此次考試的地點,就在黃山之內,但是仍舊得早些出關,以作準備。”
白衣少年當即就站起了身子,朝對方點了點頭,然后一臉可惜的看著自家身前的兩道氣息:
“此山雖有靈氣,但過于稀薄,僅僅煉就出兩道蛇蟲之氣罷了,不堪為用。
不知奪得真傳之位后,所獲的洞府島嶼,其上的靈氣是否會更勝幾分。”
荀道人聽見這話,面上不由的發笑:“你尚未拜入道宮,就能日夜以靈氣修煉,哪怕再是稀薄,也已經常人難以想象的條件了。
如今你煉就了這兩道上古煉氣士的胸中之氣,此番宮考,無人能是你的敵人,更何況你還身具天廟。”
白衣少年也笑了起來,道:“荀師所言極是,的確是我貪心了。”
他朝著對方拱手,然后便道:“既然如此,我等便先下山回族罷。”
“妥。”咻得,荀道人打出了一道流光,便將白衣少年卷到了自己的身旁,其在山頂上晃了晃之后,便朝著那座龐大的黃山仙城飛去。
一路上,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交流起此番宮考中有名有姓的考生,以及宗族內最近發生了哪些值得在意的大事。
“謝家之內,并無值得你在意的大事發生。你乃是謝家六十年以內的寶玉,便是有大事出現,也落不到你頭上,安心修煉便是。”
荀道人頓了頓,忽然又道:“倒是蛇家那對雙姝,兩三月前曾經來信,問你今年是否要參加宮考,找了你幾次后,又說山下今年有一人,那人也開了天廟,為人陰狠。
提醒你宮考之時,萬不可對那人大意了。”
白衣少年閉眼思量著,道:“阿青、阿紫姐妹么,此事我記下了。”
他口中還輕笑:“看來那山下的天廟,多半是得罪了這兩個妮子。不過無妨,那人只不過是山下出身,之前還未曾聽聞過此人,想來是一年內才開辟的祖廟。
只在縣學中修煉一年,就敢參加宮考,要么是放棄了競爭真傳之位,要么是志大才疏之輩,正好借此人充當我之磨刀石,試驗試驗,究竟是當今的天廟了得,還是上古煉氣士的手段了得。”
荀道人見自己只是簡單說了說,謝白玉便思索出了這多的東西,其不由的點頭,道:
“你心中有數便可。”
他又補充:“對了,山下不只是那人要參加宮考,你那堂妹,今年也是打算參加,名都已經報好,沒走謝家這邊,直接由山下縣學報的名。”
聽見這話,謝白玉那平靜的眼神,終于發生了一絲變化,他訝然道:
“晴潔堂妹竟然這般急促。”
旋即,此人的表情恢復了平靜,輕聲嘆息:“族中只不過想要壓她兩三年罷了,好與我錯開,以保證謝家能出兩任真傳。
沒想到,她竟然連一年都不能忍,枉顧族中的大局。”
荀道人老神在在,只是聽著謝白玉自語,并沒有插話。
直到謝白玉平淡開口:
“勞煩荀師告訴族中,白玉知曉輕重,此番宮考,我必以無上法力,橫壓宮內宮外,無人可敵。”
荀道人這時才開口,道了一句:
“善。”
另外一邊。
第七坊市,縣學之中。
第七學正親自出關,走到了一間靜室之中,他正面石屋大門,正襟危坐在椅子上,雙眼微闔。
其等待了三個多時辰后,聽見了石屋開啟的聲音,方才猛地將兩眼睜開。
一道清冷的身姿,從靜室中款款的飄出,對方出關出關后,訝然的頓足,然后朝著第七學正伏身拜了拜:
“學生謝晴潔,拜見學正。”
第七學正那不茍言笑的面孔,此刻泛起微笑:“何須如此多禮。”
他虛手一抬,就將謝晴潔的身子扶起,然后道:
“三日后便是宮考,本座是特意來接你,以及問一問你,當真今年就要考試,不再等一年?
現在還沒開考,你還有反悔的機會。”
謝晴潔的面容蒼白,頗有病容,但是雙目晶亮,聲色堅決的道:
“回學正,今年就考,學生絕不反悔。”
聽見此女堅定的回答,第七學正也只得嘆了口氣:
“也罷也罷,一步慢、步步慢,你能下山來就讀,應當是早就做好了決定。
既然這樣,我就再不勸你,只全力支持你參考。到時候若是有謝家之人前來阻撓,本座也會替你遮擋一番。”
謝晴潔的面色微松,當即朝著第七學正行禮。
忽然,第七學正想起了什么,微瞇眼睛道:
“對了,本坊那個和你同批開了天廟的學生,也是今年參考。”
謝晴潔聽見這話,微微一愣。
她雖然下山了,但乃是山上人家出身,且族中暗地里也有人支持她。所以她才敢第二年就參加宮考,而那余缺只不過是山下之人,還得罪了第七學正,連縣學都不敢來上了,竟然也要今年參考?
一時間,謝晴潔對這個神秘的同窗,感到更加的好奇了。
于是不怎么關心外事的她,不由的向第七學正多問了幾句。
當得知余缺三個月前,便已經是八品仙家時,此女方才明白,余缺其人并非是純粹的莽撞、自大,倒也有幾分實力和底氣。
不過此女在心間計較著:
“即便是山上的九家,其內弟子參加宮考,往往也都是開廟兩年或三年后才參加。
我今年便參考,頗是無奈之舉,風險也甚大,不被眾人看好……那余缺,他是不打算去爭一爭真傳之位了嗎?”
兩人談論著,她還聽見身旁的第七學正,對那余缺點評道:
“才入八品,便來參考,真傳之位與其無緣矣。
嘿,好生生一顆天廟道種,何故將自己玩到如今地步,不上不下,甚是可惜。”
謝晴潔能夠明顯的感覺到,第七學正的話聲中帶有嘲弄之味。
她低下頭,默默思量著,沒做作任何一言。
此女僅僅在心間暗想:
“此子與我何其相同也。想來應當也是處境窘迫,不入道宮,不得自由,這才只能今年便參考了。”
她對余缺此前的那些傳言傳聞,還是有所了解的。
一股同病相憐之感,在謝晴潔的心間生出。
與此同時,煉師行會當中。
余缺原本安生的修煉著,就等著這幾日,老會首飛符來喚自己出關。
結果門外傳來了動靜:
“小子,快快出關,休要讓老夫等久了。”
于是他連忙收了功,將石屋踩開,瞧見了正在靜室中原地轉悠的老會首。
“前輩,您怎么來了?”
他訝然的開口,心間帶著幾分惴惴不安,還以為是出了什么大事。
誰知老會首瞪了瞪他,道:“沒看見是來叫你來了嗎,老夫都等了小半時辰了。”
這話更加讓余缺感到訝然,又問過一遍后,他頗是感覺有幾分受寵若驚。
從來都是他跑去對方門前等候,這一次居然還反過來了。
余缺連忙作揖行禮,生怕這老小子感覺他怠慢了。
好一通嘀咕后,老會首遲疑著,忽然道:
“確定今年就考,現在還有反悔的機會,要不……”
熟料余缺連話都沒有聽完,便咬牙道:“就今年,不做更改!”
老會首輕嘆一口氣:
“雖然你是八品,那些世家子弟也都是八品,家神也不會超過三尊,但是彼輩除去仙家法脈之外,還能再修煉其他異術,更有多種寶物護體、稀奇丹藥養身,不可同語也。”
余缺微瞇眼睛,神色依舊是堅定,沒有更改。
話說這些天以來,他除去苦修道行、打磨陰神外,便是在惡補仙學知識,其中涉及每年宮考的內容,更是占據了主要部分。
因此他對于世家子弟和寒門弟子的差距,早就已經是了解的一清二楚。
說實在的,他心間也是動搖過,但反復思忖后,還是決定今年就參考。
其一是雖然彼輩世家中人,除去法脈之外,還另有族中傳承,掌握異術,但他余缺的神通了得,還握有鴉火,未必就差到哪去了。
其二,世家子弟身上多寶,但他余缺握有法寶一只、符寶一張,身家應當也不低,而且在宮考之時,這等法寶符寶之物的使用,應當也是有所限制的,會影響成績。
至于其三,則是余缺暗暗找老會首打聽過,發現今年去參考的天廟,不算他在內,竟然達到了三個或四個。
再結合起靈氣復蘇一事,他隱隱的感覺自己最好是別耽擱,直接勇猛精進一番,趕上這一趟宮考。
此外,余缺還在心間暗想:
“雖然一屆宮考,往往只出一名真傳,但那是建立在天廟難出的情況之上。
現如今天廟愈多,且黃山的歷史上,倒也不是沒有過雙真傳的情況。”
在他看來,今年的宮考天廟這多,世家子弟也扎堆,彼輩肯定是知道點什么東西。
而只有好東西、好機會,才會備受人追捧。
靜室中,老會首見余缺沒有搭話,也就明白此子執拗,所作的決定不會更改了。
“既然這樣,老夫便帶你去便是了。”
其人便一甩袖袍,腳下生出了一道煙云,將余缺托起,冉冉的往靜室外面飛去。
不一會兒,兩人便飛離了煉師行會,朝著縣城背后那巍峨連綿的黃山山脈,直飛而去。
余缺對這等騰云駕霧的手段,感到頗是驚奇,覺得比騎乘紙鶴舒適多了。
他左右看了看,還訝然的發問:“直接就去嗎,不與會中的那幾位道友一起?”
煉師行會中,除去余缺外,還另有六七人,今年也打算去參加宮考。
老會首回答:
“他們呀,早就和縣學的那群家伙,一起出發趕過去了。
細細一問,余缺方才得知,山下縣城的尋常考生們,若是沒有專人送去,提前七天就得出發趕路,免得路上耽擱了。
等到抵達黃山道宮后,考生又得再花費一日整的功夫,查驗身份種種。除非是住在山上仙城中的考生,才可以只提前一兩日抵達考場。
呼呼!
一老一小飛著,他們腳下的縣城愈小,人人皆如螻蟻,房屋皆如紙扎,小巧有趣。
忽然,老會首口中發出了一道輕咦聲。
余缺跟著對方的目光看去,發現第七坊市中又飛出了一道流光,迅疾的飛向黃山,速度比他們倆還要快,三兩下的就將他倆給超過了。
老會首原本還從容不迫,慢悠悠的飛著。
這下子他頓時來了勁頭,口中哼著:“小兒輩,也敢超老夫!”
余缺的身形猛地一晃,唬得他心頭驟跳。
兩人腳下的云霧頓時滾滾,迅速就將另外那道流光給蓋過,搶先到了前頭去。
嗖嗖的,十來道流光,或快或慢的劃過黃山縣城的上空,全都直撲云上。
當云海中,一座仙城出現在了眾人眼中,彼輩方才按下了遁光,次第的貫入城中。
仙城內,一派參差錯落、飛檐斗拱的建筑出現在余缺的眼中,其氣勢恢宏,讓他感覺自個活脫脫一個鄉下人入城了。
不多時,余缺被送到了城中一座龐大的法壇上,其能容納十幾萬人。
他和那些早早就抵達仙城的各地考生們,排隊接受了宮考考官的檢驗,然后便依照分配的序號,各自盤坐在法壇中的石質蒲團之上,耐心等待。
密密麻麻的考生們坐著,恍若一粒粒棋子,鴉雀無聲。
宮考乃是仙學科舉的一環,自然也是分為文武二科。
只不過文考的重要性,就遠不如縣考時那般了,其主要是用來剔除過于不學無術、不守規矩,以及風險太大的考生。
余缺只臨時抱佛腳的溫習了幾個月,便無驚無險的通過,登上了趕赴武考的云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