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快一點，半個小時還沒走一公里，太慢了。”
“推車拉車的人，把輜重都放到車上，再提提速。”
長寧南側邊境，云蛟軍押著十臺空車，以及兩百多名俘虜，排成一條長隊，正在向南進發。
盡管劉元帶著九營校尉在一旁不斷的催促，可整體的行軍速度，還是慢的驚人。
夏川和宇文燾等六名御寒級，押著周元三個御寒級，吊在隊伍的最后方。
看著隊伍如蝸牛般的行軍速度，不光夏川，他旁邊的宇文燾等人，眉頭也都是緊皺的狀態。
這個行軍速度，實在是太慢了。
半個小時差不多一公里，都不說跟走夏直道比，哪怕跟正常在武霜境內行軍比，也算慢的出奇了。
“車雖然是空的，但身上輜重又太多了，人均都背兩套戰甲兵器，負重起碼上萬斤，想快也快不起來。”
“剛剛交戰過程中，車上的所有木箱都被毀壞，車上只能放一部分兵器戰甲，對提升速度沒多大幫助，反而還浪費時間，只能繼續撐著走了。”
“沒辦法，長寧和松元境內路況我們本來就不熟，這條線路也是臨時勘探規劃的，快不起來的。”
“這樣不行啊，離松元還有六公里，按這個速度，起碼還要一個多時辰，太慢了。”
“咳咳咳……呸……哈哈…………”
聽到宇文燾等人滿是擔憂的話語，被俘虜的周元，此刻卻是忍不住大笑了幾聲，他甚至因笑的太過劇烈牽動了傷口，唾了一口血沫，才緩緩開口：
“看來你們是打算南下途徑松元境內再回武霜了。
拉著這么多輜重，你們逃不掉的。
隴山此刻必然已經得到消息了，大軍肯定早就從隴山出發，正經松元來封堵你們了；侯虎看不到車隊，肯定早就派人到長白溝查探過了，你們連地上的尸體都沒有掩飾，血衛軍肯定會沿著你們的行軍路線，迅速從白淵南下追擊你們……”
因傷勢不輕，周元氣息很是萎靡，可見夏川等人此刻陷入窘境，他顯然很是解氣，語帶憤恨繼續道：
“昭陽投靠隴山，隴右本就無大夏立足之地了，原本只要大夏認命，退出隴右大地即可，可今日，你們卻主動對隴山下手，今后…………”
“你覺得，我是因為害怕侯虎追擊，著急逃跑，所以才不派人將尸體都給處理掉的么？”
周元話還沒說完，就被夏川的反問給打斷了。
他神色一愣，抬頭看著夏川，臉上露出一抹不解。
否則呢？
“呵…………”
夏川突然輕笑了一聲，隨后目光平靜的盯著周元，微微搖頭道：“你也算個忠心之人，可惜太單純……”
周元沒有等到下文，因為大夏一眾御寒級，明顯感知到了什么，全都抬頭朝東側方向看了過去。
他也順著夏川等人眼神看過去，才發現大軍東側，有一道黑色身影，正從雪原朝他們這邊疾馳而來。
那黑衣人在雪原上穿行的速度非常快，數百米的距離竟只用了十余息不到。
“這速度！”
僅黑衣人展現出的這份速度，就讓周元瞳孔驟凝，臉上滿是震動，更別說實力比他弱的李元清跟成河了。
“拜見頭領！”
夏川領著宇文燾等人朝黑衣人行禮之前，周元就已經認出了來人，正是此前在葫蘆谷有過一面之緣的大夏頭領夏鴻。
“隴山剛剛派人去了白淵，侯虎應該已經知道長白溝發生的事了，血衛軍正在往南追擊……”
夏鴻明顯是從白淵趕過來的，說話時微微有些喘息。
“這么快？”
“這才半個多小時啊！”
“直接派血衛軍來，侯虎敢如此托大？”
夏鴻聽到眾人的話，笑著搖頭道：“800套百鍛戰甲和兵器，放誰身上不心疼，隴山那兩個御寒級，應該也已經到家了，李玄靈這會兒估計也知道了。”
夏川立刻回答道：“李玄靈知道也沒用，三千隴右軍全都在隴山駐地里，現在出發也來不及，她最多就是派松元駐點的人來騷擾我們，聊勝于無罷了！”
眾人聽到這句話，神色立刻都輕松了許多。
云蛟軍此刻返程的路線，必須途徑松元，隴山想追趕上，只能從松元駐點派人，問題是松元駐點內并無隴右軍駐扎，派一群普通掘地境過來，想攔截云蛟軍自是不可能的，頂多起到騷擾作用，確實聊勝于無。
“林凱，你去南邊看看，押運隊到哪兒了，讓他們加快速度，兩軍趕緊碰面，我預計李玄靈和侯虎會提前來找大軍的位置，輜重必須趕緊脫手。”
“屬下遵命！”
林凱聞聲迅速繞過隊伍側翼，朝南側疾馳趕去。
夏鴻目送林凱離開，隨后轉頭看著夏川問道：
“地方都選好了吧？”
夏川神色一振，點頭道：“早選好了，是一個叫寧元丘的地方，就在松元跟長寧的交界處，離這里大概有六公里。”
“好，催促大軍加速前進，我在后面盯著！”
夏鴻說完這句話后，突然低頭看向不遠處的周元。
周元大概是想通了些什么，此刻臉色正處于陰晴不定的狀態，眼睛一動不動的死死盯著夏鴻。
“你們不清理長白溝的尸體，是故意的，目的是引侯虎的大軍來追擊，然后在半路設伏？”
聽到周元的話，夏鴻臉上露出一抹淡笑，也沒有解釋什么，只是輕輕點頭。
周元面色一怔，但立刻就冷笑兩聲，繼續道：“侯虎可沒有那么蠢，不確認你們大軍的位置，他豈會胡亂追擊進軍，昭陽的御寒級也不少，不要以為只有你們大夏會提前勘探敵情。”
“你很快就知道了！”
夏鴻也無心與他解釋，只是揮了揮手，示意宇文燾等人押著他們繼續加速前行，自己則朝著北側掠去。
“行了，趕緊走吧！”
被宇文燾等人催促著，周元只能繼續前行，可回頭看著消失在雪原上的夏鴻身影，眉頭變得愈發低沉。
從夏鴻現身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夏川頂多只能算個領軍打仗的人，這場大戰的策劃者，并不是他。
長白溝一戰，大夏打的確實漂亮，斬殺隴山士卒六成以上，俘虜近三成，自身傷亡估計在一成左右，最后若不是他以命相搏，宋寧、李元凱，還有那幾十個隴右士卒，估計也跑不掉。
問題是一成傷亡，也是傷亡。
他被俘虜的時候，仔細觀察過，大夏現在的可戰之兵估計不到九百，而且還拉著這么多輜重，憑什么埋伏侯虎的一千血衛軍。
關鍵是……
“昭陽血衛軍的戰斗力，可媲美同數量的隴右軍，跟自己這一千新軍完全不在一個層級，而且侯虎此人，謹慎十足，不可能如此輕易就中埋伏，大夏，接下來絕對要吃大虧！”
周元此刻心中怨氣十足，自是樂見大夏慘敗的。
剛成立一個月的隴右四軍，被自己親手葬送，他已無顏面再回隴山，心中早生了死志。
眼下唯一的念想，就是看大夏倒霉了。
“押運隊，看到押運隊了。”
“到了，總算到了。”
一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云蛟軍也冒著雪夜，往南走了四五公里，隨著前方傳來幾聲驚呼，士卒抬頭才發現，南邊也有一支長長的隊伍，正朝著他們這邊趕。
那只隊伍，人數也在千人左右，但跟云蛟軍只有七成人身披淡金色盔甲不同，那邊的上千人，穿的全都是淡金色盔甲。
僅從視覺效果來看，那所謂的押運隊，比云蛟軍顯得壯觀的多，好像他們才更像一支正規的軍隊。
“大夏，還有一支軍隊！這，怎么可能……”
看到押運隊的第一眼，周元整個人就愣住了，臉上滿是駭色，但隨著兩方隊伍不斷靠近，最后只有兩三百米距離之際，他仔細看了看押運隊的人，臉上表情才逐漸放松了下來。
“只是戰甲和兵器相同而已，基礎力量都只有一萬五左右，高一點的也就兩萬，不是軍隊，應該只是大夏的普通掘地境組成的押運隊。”
一千云蛟軍，就已經超出隴山對大夏的認知了；若是還能拿出比云蛟軍更強的軍隊，那他可真要自閉了。
周元心神稍動，挑了十幾個押運隊的人，仔細觀察了一陣后，又有了新發現。
“不對不對，兵器戰甲也不同，只是顏色一樣，這幫人穿的戰甲，用的兵器，全都只是十鍛級的，難怪叫押運隊，就是專門來運輸輜重的。”
周元看出押運隊的成色，立刻冷笑了幾聲。
有專門的人運輸輜重又能如何，血衛軍的實力擺在那里，就算沒了輜重拖累，大夏的勝算也微乎其微。
“行了，只差幾百米了，云蛟軍放下輜重，立刻跟著劉元上東側那座雪丘后方，快快快！”
夏川一聲令下，云蛟軍十營士卒全都放下輜重，跟在了劉元的身后，朝東側的一座四五十米高的雪丘，爬了過去。
云蛟軍一走，雪地立刻就變得空蕩蕩了起來，只剩下十臺空車和滿地的兵刃戰甲，以及隴山兩百多俘虜。
周元也是俘虜之一。
他轉頭看向右側，發現押運隊分出一部分人，開始清理云蛟軍爬雪丘的痕跡，立刻就意識到了，眼前這座不過四十多米高的雪丘，就是云蛟軍用來藏身，伏擊侯虎血衛軍的位置。
“這是算好了，血衛軍會順著他們踏出的雪道，一路追擊到這個位置，然后他們從雪丘后方突然現身，居高臨下的沖擊血衛軍？”
看出大夏的意圖后，周元表情有些古怪。
為了節省追擊時間，血衛軍不開辟新路，會順著大夏踏出的雪道走，這基本不會有什么意外。
問題是，侯虎走之前，不知道派人先查探雪丘么？
隴右絕大多數都是平原地區，能藏兵伏擊的位置，本來就少之又少，這個雪丘如此顯眼，侯虎怎會忽視？
“未免也太天真了，哼……”
剛剛夏川只下令讓劉元帶著云蛟軍上雪丘，他自己包括宇文燾等一眾御寒級，可都還沒動。
所以周元這聲諷刺挖苦，他聽的很清楚。
夏川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也沒有理會周元。
一直等到押運人員將所有戰甲兵器全都裝車，隨后分成十個小隊，將所有俘虜全都控制好了，一切準備就緒，他才揮了揮手：
“繼續向南出發，現在，可以走慢點了！”
聽到夏川后面那句話，周元表情先是一怔，繼而猛地抬頭，看了看正在往南出發的大軍隊伍，以及自己后方這一眾俘虜，像是意識到了什么，神色驟然大變。
他明白，大夏要干什么了！
“看來你還不傻。”
夏川輕輕調侃了一句，恰巧此時，大夏押運人員從身上取出了一塊塊布條，將所有俘虜的嘴都給塞住了。
周元心中的駭然還未消失，宇文燾就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拿出布條，將他和李元清、成河三人的嘴，全都給一起塞住了。
“宇文燾、陳應霸、吳天星，你們三個留在這邊。”
“屬下遵命！”
三人拱手后，立刻也上了雪丘。
重新出發的隊伍，速度比云蛟軍慢了一倍都不止。
可夏川、陳應元、彭波、林凱四人，臉上卻一點都不著急，反而時不時轉頭看向身后，滿臉的期待。
與四人不同，被布條塞住嘴的周元，此刻瞳孔中滿是擔憂，額頭不斷滲出冷汗，一副急切萬分的模樣。
重新出發的隊伍，速度比云蛟軍慢，固然有夏川特意交代的原因，但更多的，其實是實力所限。
押運隊這上千人，基礎力量都在一到兩萬之間，比云蛟軍低太多了，拖著這么多輜重，他們就是想快，也根本快不起來。
往南走了一個時辰，才堪堪走了不到四公里。
恰巧此時，夏鴻從北邊趕回來了。
“侯虎提前帶人過來了，準備一下吧！”
歸隊后，他沒有跟著隊伍一起走，而是先提示了夏川等人一句，隨后便轉身面朝北側，做出靜候的姿態。
“林凱，你帶人繼續按這個速度走。”
夏川神色微凝，給林凱下令之后，帶著陳應元和彭波一起停了下來，站到了夏鴻的身后，跟著他一起等。
四人一起，只等了百余息不到。
北方雪原上，就一連出現了九道人影。
九人披的都是血色鎏光戰甲，步伐很是倉促，正快步沿著行軍路線，朝這邊趕。
雪原沒有什么遮擋物，夏鴻能看到這九人身影，自然就意味著他們四人，也被對方看到了。
對方直到距夏鴻四人還有兩三百米距離時，才稍微放慢了速度，緩緩朝著他們走了過來。
“夏鴻頭領，無故劫掠我昭陽物資，過分了吧？”
不出意外，來的正是昭陽營地的人。
侯虎盡管已經壓低了聲音，可最后那聲反問中，蘊含的怒火還是很明顯，他面容震怒，盯著夏鴻那張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絲毫沒有掩飾眼里的殺意。
夏鴻沒有急著回答他，而是掃視了一圈他左右兩側的八人，隨后才看著侯虎，輕笑開口：“無故？侯兄恐怕是記性不太好，葫蘆谷的事過去才不到三個月，你要是真忘了，不妨讓你身后的侯通，跟你再說說。”
站在侯虎后方的侯通，面色一滯。
夏鴻在寒瓊葫蘆谷，被李玄靈帶隴右軍剿殺一事，他當時雖沒動手，但也算得上是參與者之一了。
侯虎神色一沉，葫蘆谷做局殺夏鴻，就是李玄靈派人告訴他夏鴻的真實身份后，他授意侯通干的，他自然一清二楚。
“夏鴻，你想清楚了，我昭陽已與隴山結盟，李頭領原本的意思，只是讓大夏退出隴右即可，你今日真劫走這批物資，可就是在主動對我們兩家宣戰了！”
昭陽，跟隴山結盟了……
夏鴻壓根沒有理會后面的那些話，只是專注于侯虎說出的這句話，眼中滿是好奇與不解。
四月會盟，侯虎可是差點就死在李天成的手上，后續昭陽跟隴山也是厲兵秣馬，差點就真的開戰的，若不是大夏橫插一手，兩家早就打的不可開交了。
這水火不容的兩家，居然結盟了。
就為了對付大夏？
夏鴻眉頭緊鎖，倒不是懼怕兩家結盟，關鍵是這兩家從水火不容到結盟的轉變，實在是太快了點，速度快的簡直有些詭異了。
他左眼掠過一絲微光，再次看向侯虎九人。
九人身體周圍正常，沒有一丁點火紅色物質。
但夏鴻也并未就此放下戒心，他記得很清楚，露珠瘟疫，是可以藏在人體內部的。
“看來，要親自動手試試了！”
久久沒有得到夏鴻回復的侯虎一方，也沒有閑著。
“頭領，跟隴山剛剛說的差不多，淡金色盔甲，十臺大車，八百套百鍛戰甲兵器也全都在上面，這應該就是大夏那支軍隊了。”
“周元、李元清、成河，都被穿了琵琶骨，還有后方那被鐵鏈鎖著的，應該是隴山俘虜，肯定是他們。”
“侯泉，回去通知大軍，加速行軍往這邊趕，他們拉著輜重走不快，看速度預計兩個時辰就能追上。”
“是，我這就去！”
侯虎也沒想著靠威脅就能讓夏鴻交出那批物資，先交代了侯泉一句，隨后才轉頭看著夏鴻，厲聲道：
“夏鴻，你大夏如今連從隴右全身而退的資格，也沒有了，你的大軍走不出松元境，更休想回武霜！”
“呵……”
等了許久，竟只等來了侯虎的這番威脅，看著對方依舊不敢靠近自己這邊，夏鴻突然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他抽出身后的龍雀刀，緩緩朝著侯虎八人走了過去。
“放心，大軍急著趕回去，我不會讓他們出手的。”
夏鴻邊走邊安了安侯虎的心，如果說這句話，還只是略帶調侃之意，那么他接下來的一句話，就完全算是蔑視，讓侯虎八人面色瞬間漲紅，紛紛抽出了兵器。
“夏川，你們不要插手，我一個人就行了！”
別說侯虎八人，聽完暴怒。
就是夏川三人聽到這話，也瞬間都愣住了。
一個打八個，是不是太夸張了點？
關鍵還有個侯虎啊！
出于對夏鴻的天然信任，夏川第一個退到了旁邊。
陳應元和彭波則略帶遲疑，但見夏川率先退開，他們也快速跟著一起后退。
三人看著夏鴻的背影，神色都帶著些期待。
終于，能見識一下頭領的真正實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