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敖歷136年,12月27號陽瞿鎮城,領主大殿 殿內正在進行一場極其激烈的爭吵。
“如此大規模的行伍調動,大夏之心已昭然若揭,領主不能再等了,再不起兵求援,陽瞿百年鎮祚,只怕真要毀于一旦了!”
“求援,找誰求?北方三鎮還是龍谷?六萬夏軍就插在北方,他們已自顧不暇了,怎么來救我們?”
“大夏只是調兵而已,又沒什么具體動作,陲山暗地里投了他們,早就是人盡皆知的事實,說不定就是一場普通的換防,有什么好擔心的?”
“說的好聽,陲山的平康大營,離我陽瞿鎮城直線距離僅90公里不到,鐵嶺大營更近,只有70公里,以往兩支番號軍,就夠咱們頭痛的了,現在一口氣來了七支,那可不是什么鎮御軍,而是實打實由14000名御寒級組成的精銳大軍,大夏就是什么都不干,咱們今后睡得著覺嗎?”
“睡不著,又能怎么辦?如今連北方三鎮都被大夏壓的喘不過氣來,咱們陽瞿一家還能翻天?”
“求援搬救兵啊!北方三鎮不行,那就去找龍谷,龍谷就在我們旁邊,他們不會坐視不理的。”
“龍谷肯出兵又能如何?近兩年背靠聯盟,我陽瞿發展的確不錯,現在全鎮御寒級大概有21000人,刨去盟軍里的2000,狩獵隊里的4000多,還剩15000多,眼下還有超過三成分散在其他各鎮,這些人愿不愿意回鎮城還是兩說,就算愿意,短時間內也做不到。
也就是說,目前我陽瞿可用的全部兵力,只有8000鎮御軍加上領主的1000玄紋軍,就是把狩獵隊和全鎮境內余下的御寒級全都調出來,最多也就湊5000人。
戰斗力暫且不提,陽瞿總計兵力14000,龍谷情況跟咱們差不多,姑且算他兵力能有16000,兩鎮迭加,總兵力就是30000。
據探報看,目前大夏在陲山鐵嶺和平康兩地,總計投放了有35000大軍,帶番號的精銳夏軍有7支,坐鎮鐵嶺的是屠龍、金劍、昭龍三軍;坐鎮平康的是英武、振武、鋼鬃、金雕四軍,精銳夏軍總計14000人,余下21000人,表面打的是陲山旗號,可諸位心知肚明,他們就是大夏的鎮御軍。
燕某不客氣的說,光是這35000大軍,就足以橫掃我陽瞿和龍谷兩鎮,更別說,北邊幕陰鎮還有大夏虎豹和神武兩軍,以及少說20000以上的鎮御軍,別說南北兩面夾擊,就哪怕大夏同時兩線開戰,解決我兩家,恐怕也只是時間問題!”
大殿內共計有五十多號人,端坐主位的,自然是領主曹乾陽,曹乾陽下方左側,軍首燕沉舟也有座位。
而除了兩人之外,剩下所有人,不管是剛剛突破顯陽級的鎮首曹元康,還是其他只有御寒級修為的陽瞿核心高層,全都是站著的。
最后的那一大段話,是殿內左側一個站位靠前,腰挎長刀的白衣老者說出來的。
老者名為燕封平,是軍首燕沉舟的長子,陽瞿三大副軍首之一。
燕封平話音落下,原本正在激烈爭吵的眾人,瞬間都扭頭看著他,眼神里滿是驚疑,而隨著眾人全都沉默下來,大殿也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不光殿內的眾人,連上首的曹乾陽,也盯著燕封平看了起來,不過他只看了一眼,立刻就將眼神轉移到了左側的燕沉舟身上,似乎是想看出些什么。
只可惜,燕沉舟始終都閉著眼睛,似乎察覺不到他的注視,同時對殿內的爭吵,也一點都不關心。
曹乾陽見狀,面色瞬間就低沉了下來。
“封平,你有主意?”
他凝滯片刻后,最終還是扭頭看著燕封平開口了。
燕封平聽到詢問,也沒有絲毫緊張,拱手道:“領主既然詢問,那屬下就說說自己的拙見了……”
說到這他頓了頓,隨即臉上露出一抹坦蕩,繼續開口道:“若是兩年前,北部五鎮能齊心協力,不讓大夏成功組建聯盟,情況不至于演變成今天這樣。
這兩年來,大夏借盟主之名頒布聯盟狩令,搜刮五鎮各類資源;又通過貿易方式,賺取五鎮白銀,對北部五大鎮城大肆滲透,不開玩笑的說,此時此刻,這間大殿內,有沒有大夏的奸細,屬下都不敢確定……”
“燕封平,你放屁!”
“老子對領主忠心耿耿,你敢如此污蔑我?”
“惡人先告狀,我看你燕封平就是最大的奸細!”
燕封平話音落下,殿內頓時炸開了鍋,所有人都氣的臉色通紅,有些脾氣大的,直接就開口罵人了。
“就算殿內諸位都沒有問題,那你們能保證,自己家中親友以及下人,全都沒收大夏的好處嗎?”
燕封平表情很是平淡的又問了一句,這回殿內所有人表情都微微一變,瞬間都偃旗息鼓了。
“北部五鎮的財力與物力,哪怕加起來,與大夏也已經完全不在一個量級,這就注定了兩方干什么事,都是不對等的。
我陽瞿軍部安插在夏城里的暗探,最初一共有兩百多號人,近兩年光是被抓獲的就有150多個,被策反有50多人,剩下能固定傳消息回來的只有7人,甚至這7人現在有沒有被策反,都還不能確定。
反觀大夏,近兩年借著盟主之名,對五大鎮城不斷滲透,就以我陽瞿為例,光明面上就有萬寶樓,還有手持聯盟狩令的狩獵隊,那基本都是能自由出入我鎮全境的;至于暗地里就更不用說了,大夏在我陽瞿鎮城安插的細作,數量只怕遠不止200,若是將全境都給算上,那更是不計其數。
而我們,總共抓獲的還不到20人。
至于策反的,連一個都沒有。
如此驚人的對比,難道還說明不了問題嗎?”
見殿內眾人全都陷入沉默,燕封平也沒有急著繼續說話,而是給了眾人一點消化的時間。
過了片刻,他才繼續開口:“近幾年南麓九鎮融合程度已經很深了,大夏的情況,其實不光我陽瞿,北部其余四鎮,心里大概都有數。
僅大夏一家,光是精銳番號軍就有30支,云蛟、龍武兩個八級軍團,人數共計10000,余下28支九級軍團,人數共計56000,這就是66000人,這些士卒,全都有6鬃以上的實力,僅此一項,北部五鎮就算加一起,也湊不出來;
而除了這三十支有番號的精銳,大夏還有駐扎在各地的鎮御軍,這一部分加起來數量更大,就我軍部目前粗略估算,最少也在10萬以上……”
6萬6千精銳番號軍,10萬以上的鎮御軍!
聽到這兩項數據,殿內所有人表情都黯淡了下來。
九鎮地界的鎮御軍,從前年大夏在陲山組建起南麓聯盟后,規格就已經變了,不再像以前那樣,以掘地境極限修為的士卒為主,而是改為了御寒級士卒為主。
所以燕封平說出的這兩項數字,就代表著光是大夏一家的兵力,保守估計都在17萬以上。
注意,這只是兵力,而非御寒級!
冰淵這種苛刻的環境,注定了所有營地都會留出一部分御寒級,去專門狩獵采集,所以大夏的御寒級數量起碼還要往上再拔個三到四成。
三到四成,保守算都是22萬以上。
燕封平無視了眾人黯淡的神色,依舊還在繼續說:
“諸位,我還沒有把幕陰、江夏、陲山三家的御寒級給算進去,算上這部分,大夏的整體實力,能到什么程度,諸位都仔細想想吧!”
殿內眾人這下表情不止黯淡,甚至都有些絕望了。
三鎮高層投入大夏的事,在北部五鎮已經不是什么秘密了,但凡核心層人員,心里都有數了。
算上這三鎮,大夏的御寒級數量,應該在30萬以上。
“燕封平,你的意思是,大夏一統南麓已成定局,咱們應該接受現實,向夏鴻投誠,將陽瞿百年基業,拱手奉送給大夏?”
殿內一眾人面色絕望之際,終于有人開口了。
開口的是領主曹乾陽之子,今年六月剛剛突破到顯陽級的鎮首,曹元康。
曹元康不光語氣很是低沉,同時他看向燕封平的眼神中,還帶著濃濃的審視意味,意思不言而喻。
燕封平面色依舊沒有變化,先對著他拱了拱手,隨后點頭回答道:“雖不愿承認,但屬下覺得,事實就是如此,五鎮已經沒有挽回……”
“胡說八道!”
曹元康直接怒聲打斷了他,隨即厲喝道:“陽瞿百年基業,怎可拱手讓人?
僅憑我陽瞿一家無法與大夏抗衡,本鎮首不否認,可北部五鎮呢?
陽瞿龍谷兩家可戰之兵加起來最高能到4萬,北部三鎮實力比我們強,三家兵力合計最少也有15萬以上,北部五鎮加起來就是20萬大軍,就比大夏少了10萬,有什么不能打的?
戰陣殺敵,不比單打獨斗,掘地境極限照樣可以上陣殺敵,北部五鎮御寒級數量雖不如大夏,但整體的人口基數遠在他們之上,單比掘地境人口,我們必然在大夏之上。
暫且不論這些,陳倉和蔡丘兩大藩鎮,不會坐視大夏一統南麓,有他們支持,我們還怕什么?
大夏敢冒著大不韙,與兩大藩鎮對上嗎?”
曹元康這番話,讓殿內原本滿心絕望的眾人,瞬間就提振了起來,他們眼睛都猛地一亮,隨即重重點頭。
“鎮首說的不錯,只要北部五鎮聯手,就能抵御大夏兵鋒,我陽瞿百年基業,怎能拱手送人?”
“南麓九鎮格局,已經保持了一百多年,憑什么大夏一來就要變?五鎮必須聯合起來,抵御大夏。”
“大夏東出才四年多,就已相繼吞并幕陰、江夏、陲山三鎮,這兩年借著聯盟名義不斷打壓五鎮,早就引起了陳倉蔡丘兩家的不滿,他若敢冒然興兵,兩藩絕對不會坐視不管。”
“領主,屬下生是陽瞿人,死是陽瞿鬼,大夏就是再強,老子也絕不向他們搖尾乞憐,不就是大軍調到平康和鐵嶺么?咱們也派大軍到邊境去防著就好了。”
曹元康的一番話,直接激起了眾人的抵抗情緒。
所謂的陽瞿百年基業,本就與殿內這群核心高層的利益息息相關,故而這波情緒,也算是此刻殿內一眾人內心的真實想法。
看到殿內群情激昂,燕封平眼中掠過一抹黯淡,隨即扭頭看向父親燕沉舟,發現他依舊閉著眼睛,什么話都不說,也只能閉上了嘴,選擇了沉默。
而上首的曹乾陽,此刻神色才變得滿意了起來。
“諸位說的不錯,陽瞿百年基業,怎能拱手……”
“有盟主令檄,陽瞿領主曹乾陽,速來接檄!”
曹乾陽剛一開口,話還沒說完,鎮城上空就突然響起了一道偌大的聲音。
那聲音是從大殿上空傳下來的,且對方顯然是故意加大了音量,要弄得全城人盡皆知。
殿內眾人聞聲,臉上瞬間都滿是怒火。
“哼!出去看看。”
上首的曹乾陽就更別說了,表情難看到了極點,他直接冷哼一聲,隨即帶著眾人朝著殿外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一出殿門,曹乾陽等人就看到大殿的上空數十米高度,有兩道身影凌空而立。
兩人都身披玄鱗銀甲,左側那人神色銳利,樣貌很是年輕,看著最多三十出頭,腰間挎著一柄長劍,手里握著一卷金色文書;右邊則是個中年人,腰間挎著一柄大刀,正低頭打量著下方的萬寶樓。
金劍軍都統徐安,昭龍軍都統朱順。
大夏近幾年屢屢有顯陽級突破,北部五鎮雖然知道的不算太全,但夏軍里的顯陽級,他們還是知道的。
曹乾陽認出兩人后,語氣低沉道:“原來是徐朱兩位都統,敢問兩位,來我陽瞿鎮城,有何貴干?”
“曹領主是年紀大,耳朵也背了?”
徐安一開口,曹乾陽的面頰頓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他后方的一眾人,那就更別說了,全都齊刷刷的握緊拳頭,怒視著天上的兩人,眼神里滿是怒火。
南麓地界,顯陽級就是頂尖人物了,陽瞿這邊也就三個顯陽級,除了他們,剩下的御寒級,自然都是不敢開口回應的。
而曹元康看到徐安時,臉上明顯有些懼意,原因倒也簡單,只因去年曹元康突破顯陽級后,跟徐安交過了一次手,結果以慘敗收場,眼下這個反應,顯然是已經有陰影了。
曹乾陽是領主,直面回應徐安的蔑視,就算是落了下乘,所以,他盡管很生氣,但還是強行壓著怒火,只是瞪著徐安,想著該如何找回場子。
“大夏自詡禮儀之邦,看來是徒有虛名,徐都統,既有盟主令檄,傳來便是,何故在此逞口舌之利?”
很有意思,最后給出回應的,是剛剛在殿內議事時始終都沒有開過口的陽瞿軍首,燕沉舟。
更有意思的是,聽到燕沉舟的回懟,徐安竟只是笑了笑,沒有再針鋒相對,而是看著曹乾陽,冷笑一聲后直接打開手里的檄文,朗聲開口:
“茲有楊堅者,勾結陳倉蔡丘兩大外藩,共計23尊顯陽級,于大夏歷十二年,12月26號夜間,潛入夏城外乳虎林,試圖刺殺二殿下夏禹圣,罪大惡極,雖當場被斬17人,然元兇及五名巨惡,尚未伏誅。
南麓聯盟九家,本應同氣連枝,共御外敵,然北朔卻屢次勾結外藩,忤逆盟主,如今更是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我大夏順天命,承人心,豈能容忍此等奸賊?
北朔已違盟約條例,盟主決議率南麓各鎮共討之,念陽瞿實力不濟,著令曹領主出兵10000,兩日內將他們全都送到平康和鐵嶺待用!”
北朔和藩鎮一共出了23個顯陽級,到夏城刺殺二殿下夏禹圣,當場被殺了17個,跑了6個?
徐安將夏禹圣遇刺的事直接說了出來,以至于在場所有人瞬間都懵住了。
他們當然不關心夏禹圣,主要是23個顯陽級,當場被殺了17個,而且聽徐安的意思,刺殺還失敗了……
這些消息全部組合在一起,不亞于在他們心里,放了一顆平地驚雷;
而曹乾陽,在聽完后,瞳孔則是驟然收縮,表情明顯帶著一絲慌亂。
恰巧,他臉上掠過的這絲慌亂,被天上始終盯著他的徐安,給捕捉到了。
徐安看著地上的曹乾陽,眼神微微一寒,但很快就將其掩飾了下去,將手里的檄文直接丟向了他。
“曹領主,最遲30號天亮前,一萬人必須要送到,或平康或鐵嶺,兩個地點隨你選,若是沒到,下場你自己清楚,哼!”
徐安見他接住了檄文,說完最后這番話,冷哼一聲后直接帶著朱順一起往南側飛走了。
獨留下曹乾陽和一眾陽瞿高層,站在原地。